沉默了片刻,崔景深忍不住语重心长地劝道:“殿下,冰西瓜虽然好吃,但不能多吃,不然又闹肚子。”
前天楚昭半夜闹肚子疼,崔景深等谋士立马想到投毒暗杀,闹了个人仰马翻,后来军医来了一诊断,得,西瓜吃多了,殿下闹肚子呢。
所以这几天楚昭要想吃西瓜,都得偷偷摸摸地吃。
下意识擦了一下嘴巴,楚昭心里有点打鼓,嘴上还死不认账:“没有吃。”
无奈的叹了口气,崔景深起身凑近楚昭,将他面颊上的一粒西瓜子取了下来。
咳,人赃俱获。楚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左右乱转,决定打死不承认,反正也没人敢打死他。
崔景深何等人物,能看不出来楚昭心里那点小九九。然而他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跪在楚昭面前,轻轻执起楚昭的手,温柔的目光直视楚昭,柔声道:“也速该带着人马大败而返,正是避实就虚、出奇制胜的大好机会。殿下这时候应该调兵遣将,伏击也速该,彻底解决心中隐患,时机稍纵即逝,不可再度错过了啊。”
楚昭垂头注视着崔景深的眼睛,一瞬间有种被其间的深情溺毙的感觉。不过他很快抛开这种错觉,心里对卫霁有点同情,这个男人,他的心里装着家国天下,哪里还有余地装私情呢?卫霁爱上他,正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过,今天一贯腹黑的师父大人有点反常啊。楚昭摸了摸下巴,莫非……这是嫉妒了?
壶关大捷以及泽州会战中,韩起都大出风头,名声震动环宇,反而是出名更早的崔景深除了运送几次军粮之外,似乎毫无作为。虽然楚昭知道崔景深暗地里的功劳有多大,但是天下人不知道啊。
面对韩起的无限风光,说不定一向腹黑有机心的师父大人也难以按捺内心深处作为一个男人的好胜之心。
没错,就是这样!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实男人也差不多。只不过这些名将谋臣不论性格如何,都有个共同的脾性,没事喜欢暗戳戳地争个宠,时不时又有一种傲娇的心态,这时候自然要顺毛摸。
这么一想,楚昭便抓着崔景深的手,以一种花花大少调戏良家妇女的熟练姿势摸了两下,郑重其事地点头:“景深所言极是,那伏击也速该之事就交给你了。你想要多少兵自去点。”
“诺。”完全被楚昭最后一句话煞住了,崔景深看着楚昭的眼神,深情得不可思议。
快走吧快走吧,你走了就没人管我吃西瓜啦(*)
崔景深起身出门,走到门口突然回身说道:“殿下的身子要紧,我走之前会和韩将军说明利害。”
楚昭唬一跳,韩起虽然事事都顺着他,不过涉及楚昭的健康问题,也是非常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令人发指的。上次楚昭闹肚子疼,事后就被韩起狠狠收拾了一顿,到现在屁股还疼呢。
楚昭赶忙起身,一把扯住崔景深的袖子,讨好的咧出一排小白牙:“韩将军很辛苦的,不要用这些小事去烦他啦。”
“殿下的事情,再小都不算小。”说完径直走了。留下小王爷一人欲哭无泪。
被部下联手管教的楚昭感觉自己真是史上最不自由的主公了,一定没有之一qaq
第104章
伴随着黑骑军流水般传来的捷报,是也速该接连不断的勒索信。朝廷里的大臣们都觉得实在受不了了,他们一致认为,楚旭这样屈辱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当然,这些大臣绝对不是在为皇帝的尊严考虑,臣子和安靖帝的感情实在说不上多么深厚,他们更多的,还是为了避免麻烦。
卫霁能够想到的谋划,朝廷中自然也有人能够想到。楚旭的存在,对于大楚而言,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麻烦和威胁。
为了解决这个麻烦,朝堂精英们共同努力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立新君。并且这群留守都城的臣子们还贴心地把楚旭的庙号都想好了,北狩不归的悲情皇帝,便谥作哀吧。
一切准备好后,在楚旭被死亡之前,还有一个关键问题需要解决——眼见着犬戎人就要被临淄王赶出大楚,究竟应该立谁为君?
按理说这不应该成为一个问题。哀帝虽然没有儿子,但是他生前已经明确表示出了自己的倾向,并且还立了一个密诏藏在宫中。而且,楚昭不论是处理政务还是领兵打仗,都堪称惊才绝艳,便是最挑剔的御史,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然而,问题就在于楚昭做的实在太好了,好到叫世家叫权臣畏惧的地步。大楚立国之前和只后的几百年中,皇权一直疲软,朝廷并不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而是一种贵族化的寡头统治,皇帝,充其量只是众多贵族中比较尊贵的一个罢了。世家从来不觉得皇家比自己高贵到哪里去,有的甚至还隐隐蔑视皇帝。
基于这个背景,也就能理解为何一些看上去很聪明的世家子弟,也要跟着来反对楚昭,并且把崔景深和王若谷之流视作叛徒了。
不得不承认,崔景深在犬戎行离间计挑起了犬戎的内部斗争,但事实上,明显还是大楚这边的内斗更加厉害。前段时间因为大敌当前,盘踞在朝中的魑魅魍魉一时缩了,唯独楚昭奋勇上前。现在一看形势大好,便又偷偷开始发展自己的势力。加上南边的运漕军备操军等预备役部队也全部集结到都城,十万大军给了这些胆小鬼信心,临淄王一系的势力被彻底地排挤出了朝廷。
李太后虽然小门小户出身,关键时刻提不起来,但是她却有一种天生的,对权势的敏锐和饥渴。
花了所有积蓄没有换回大儿子之后,这个女人便死心了。
死去的已经死去,活着的还得继续活着,日子总得过下去不是。可大儿子无子,皇位眼看要落入那个贱人的孙子手里,这叫李太后怎么能甘心?
李太后没有再继续为大儿子筹钱,反而将眼光投向了不争气的小儿子身上。
王公大臣和前皇帝都被俘虏,楚昭带兵在外打仗,这种情况给大楚的高层制造了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
李太后认为机会来了,打算迅速扶持小儿子上位,然后把楚昭封到边疆去,给他们母子做盾牌。
这老太太也实在是过于天真了一点,她就不想想自己凭什么?
没错,国家没有君王的时候,太后相当于整个国家的领头羊,说一不二。但是也要看是那种太后,如果是孝庄这类太后,自然可以掌控全局,而对于李氏而言,她的本事也就是流泪撒娇后宫争斗而已,掌控全局对于她而言,实在是力不从心。
因此,楚昭在外奋力拼杀的一个月里,朝廷上掌权的都是李太后一系的外戚亲信,一些世家不愿意皇帝过于强大,也在暗地里支持他们。一旦这些人有什么异心,新旧权力的交接将变得十分棘手,说不定还会战乱滔天、生灵涂炭。
历史无数次证明了,有时候朝廷斗争的最后胜利往往不会属于那些英雄式的领导者,而是能够抓紧时机发展自己势力的人获胜。一如当年的项羽和刘邦。
这一日崔景深刚走,楚昭就收到了暗门那边传来的急报——原本收在宫里的密诏被人替换,现在太后虽然没有公开,但是人人都知道楚旭属意的皇位继承人是他弟弟,蓝田王,一个连脑子里都长满鸡巴的恶心玩意儿。
楚昭默默摸出塞在随身小包袱里的密诏,拍胸脯表示:好险好险幸亏我早有准备,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放在宫里呢。随后,楚昭便提着密诏去找自家韩将军告状。
韩起作为暗门的首领,也得到了消息,充满从犬戎建设兵团匆匆往回赶,刚进门就遇见了气鼓鼓地小主公。
“黑骑军只效忠你一个人,要打回都城吗?”
楚昭在外面打仗吃了多少苦,韩起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一天只睡四个时辰是常有的事,为了跟上大军磨得两腿内侧鲜血淋漓,而那些留在京城好吃好喝的蛀虫却只敢在背后捅刀子,韩起的语气里满满都是杀意。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以韩起目前的功力而言,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即使在战场中,韩起居然也有所领悟,武学达到了一个新境界。楚昭看着韩起最近疯涨的武力值和满点的杀人技能,骄傲之余就有点嫉妒,嫉妒到最后反而变成了崇拜。比起他拥有系统这个作弊器,家世也好,一无所有的韩起真的是一个天才啊。妥妥人生赢家富一代!
楚昭一把抱住韩起的腰,觉得安慰了一些:“打回去倒不必,其实登基的关键不在于我皇伯父的密诏,而是玉玺和兵权。皇伯父都已经被都城中的那些人放弃了,他的密诏顶什么用?不过一层遮羞布而已。在这敏感时期,谁手上有玉玺,谁就是正统,谁手上有兵权,说的话才能算话。后者我已经有了,只差前者。
韩起轻轻吻了吻楚昭的额头:“我这就回都城。”
楚昭有点担心:“当年皇考在宫中留下了一些势力,其中有个大宗师级别的高手,你一定要小心一点。这位大宗师虽然从来不在人前走动,可是明月楼多次试探,折损了不少好手,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只是并不知晓究竟是谁……所以你一定要小心点。遇见这个人切忌硬拼,玉玺不要也罢。”
这个世界也有人练武,练武到了最高境界,就是大宗师,能够以一己之力阻挡敌人千军万马,当年被尊为墨皇的鬼谷子就是这样一位大宗师。而现在活着的大宗师,犬戎族里的大萨满算一个,乌见禅师算一个,大楚宫廷里隐藏着一个,听说西域和高丽还各有一个。
因为大宗师的实力逆天,这几位一旦打起来,轻则损坏一条街,严重得甚至可能毁坏一座城池,所以他们互相有约定,轻易不能插手世俗之事。可是如今天下局势风起云涌,说不定这几位也想要下场活动活动筋骨也说不定。
听出了楚昭语气里的担忧,韩起似乎笑了一下,他搂住楚昭恶狠狠地亲了半天,在楚昭快要不能呼吸的时候才放过他。
然后韩起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出了房门,跨出几步就到了巷子的另外一头。
楚昭赶忙追上去,大喊道:“安全第一!打不过就跑!”
韩起行云流水般挥了挥袖子,下一瞬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
有这么彪悍的韩·?虞姬在身边,就算楚昭想要做项羽,似乎也颇有难度啊。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楚昭刚送走韩起,就发现系统面板晃了一下,点开一看,原来是西北吃了败仗。
因为徐家和一部分陇西豪族的背叛,西北大片土地沦陷,但是这里民风彪悍,而且不少家族都或多或少有些党项族的血统,和犬戎人很不对盘。因此在陇西地界上,这段时间便有小家族组织族人联合在一起,进行了殊死的反抗。甚至公车家也有一部分势力加入进来。
游牧民族没有守城意识,但是为了稳固已经打下来的陇西,犬戎开入玉门关的正规军首先执行了镇压任务。镇压此起彼伏的叛乱行为。
黑骑军面对犬戎大军的时候捷报连连,但并不代表所有大楚的军队战力都有所提升。
犬戎大军一来,陇西的联军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听说两位徐将军和一位邓将军都在泽州领兵作战,取得了大捷,这批人便南下逃亡。
因此,在也速该请求增援的时候,这只紧咬着西北三万联军的犬戎骑兵便迅速行动起来。也就是说,崔景深面对的不是也速该的三万残兵败将,而是接近五万的犬戎铁骑。
对敌军兵力的估计错误是一件致命的事情。楚昭心急如焚,留下徐戕和李卫国守泽城,他自己带着黑骑军前往增援。
这时候距离崔景深带领大军出发,已经整整一天了,好在有系统面板的指导,楚昭能够随时了解到崔景深的健康程度和兵力情况,而且这几日也没有楚军大败的消息。
九月十九日,在弘农郡的洄水河岸边,犬戎轻骑兵和也速该的大部队会和后,追上了叛乱的陇西联军三个军团共计四万人,用马刀将逃亡至此的联军士兵砍得节节败退,尸体落入洄水中,几乎堵塞了河道。
西北联军尽管作战勇敢,宁死不降,到底在装备和单兵作战能力方面敌不过犬戎的骑兵,看上去似乎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就在这时,好整以暇埋伏在洄水边上那一片小山丘里的崔景深终于放开了早就按耐不住的邓成大军。
邓成的军队是重甲步兵,形成密集的方阵后,利用方阵纵深拦截了犬戎的骑兵,击退了犬戎的第一轮攻势。
这只突然出现的队伍叫犬戎骑兵大吃一惊,为了追赶叛乱的西北联军,并且与也速该会和,犬戎的增援部队已经连续赶路三天两夜,人马疲惫,若不是欺负西北这只杂牌队伍多是步兵,犬戎人不敢如此托大。
眼见着大楚这边突然从天而降一支增援部队,并且摆出拼死作战的架势,犬戎的先锋部队并不恋战,反而齐齐掉头,打算回去问一问也速该的意思。
有崔景深在,怎么可能让他们安然撤退?正面狙击的同时,崔景深早就让徐姜带着部分黑骑军从河岸的右侧来了个迂回包抄。
以西北联军为饵,崔景深把握时机制造了一个完美的伏击圈,两面都出现了敌人,背后又是洄水,连原本一味逃窜的西北联军也回过头,陡然凶悍起来,人马疲惫的犬戎先锋队只能往东边的丘陵地带逃去。
西北联军的首领叫做马超,是个有一半党项血统的高大帅哥,他来到中军大帐,对着崔景深和邓成行了一个大礼,表示多谢楚军救命之恩,自己愿意归附朝廷。
崔景深年纪轻,且又名不见经传,偏偏楚昭信任他,让他作为这只军队的最高统帅,对于这件事,虽然崔景深和西北一系的降臣关系不错,邓成和徐姜内心对楚昭这个安排到底不以为然。哪怕是韩起也好呢,起码能打敢冲。
可是到现在,两位西北名将对于崔景深已经是心服口服——如此善于把握机会,化危机为机会,说一句深不可测并不为过。殿下身边果然卧虎藏龙。
犬戎军队就像一举一动都听从崔景深指挥一般,每一步都能被崔景深预先料中。
进入了丘陵,犬戎的骑兵更加不具有优势,眼见落入了崔景深提前布置好的八卦阵中,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死亡的树林尚是未知之数。
死亡的恐惧压迫着犬戎士兵,就算是钢铁般的意志也受不了这千变万化的八卦阵。被围困了三天之后,吓得发疯的犬戎兵丢下了武器,撞断了树木,用蛮力破坏了阵型,连滚带爬的往林子外的开阔地跑。
这时候,崔景深就让马超带着西北这只杂牌军出去收割胜利的果实。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犬戎兵对上休整了三日的西北军,双方从黎明厮杀到深夜,因为援兵到达,终于以楚军险胜结果。
九月二十八日,洄河之战结束,留下了五千人的楚人尸体,大部分都是西北联军的,以及接近一万人的犬戎士兵。此外,还有接近一千人的俘虏。
莫名出现的援兵,自然就是楚昭带领的军队。
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楚昭行进到洄水时,发现系统面板上有伤亡数字出现,虽然敌军伤亡是楚军的两倍,但是考虑到崔景深带走的也不到一万人,所以楚昭急忙往系统面板上显示的战斗地点赶。
“你就是军师口中的殿下啊。”因为和楚昭并肩作战过,马超现在已经把楚昭当成了自己人。一把搂住楚昭的肩膀,马超道:“你很和本少的胃口,我决定投奔你了。”
楚昭:马帅,咱们能不能别这么草率?
两人说话间,崔景深已经沉着脸在一大队士兵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他寒着脸,一把将楚昭扯了过去,提溜着回了营帐。
楚昭从来没有见过生这么大气的崔景深,他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觉得温柔的师父这回是动了真怒,就缩手缩脚格外老实。
回到简易的营帐中,崔景深撩起楚昭的衣服上下检查一番后,厉声问道:“韩起呢?他怎么放你一个人上战场!”
楚昭掰着手指头,觉得有点委屈:“犬戎来了援兵,我担心你么。”
崔景深顿了一下,一瞬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楚昭心里有点打鼓,觉得自己可能是破坏了师父的某种布置,他试探着问道:“要不,我再带兵回去?”说着就慢慢往外挪。师父在气头上,我还是多出去比较好……
崔景深行军过程中,也意识到犬戎族来了增援部队,所以他就做了一个八卦阵,先困住犬戎,然后用西北这些逃兵先消耗掉这只增援部队。因为粮草供应问题,崔景深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留下这只西北过来的杂牌军。
看着楚昭沿着帐篷边往外出溜的身影,崔景深浑身都在发抖,他的拳头紧紧攥住,指甲刺入了肉里,巨大的恐惧没顶而来:刚才……刚才他差一点就设计杀了楚昭!
追在他屁股后面叫师父的,会千里迢迢赶来救援他的,心爱的小徒弟。
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崔景深心思再深,此刻也按耐不住,忽然站起来,几步都过去,把垂头丧气的小徒弟紧紧抱在怀里,哑声道:“不许回去。”
楚昭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军事错误,师父还在生气,有点后悔当时一着急没打开乾坤独断功能。因此心虚,也没敢对师父抱小孩一般的姿势提出异议。
过了好一阵,楚昭开始觉得小腿发麻,只好硬着头皮提醒抱着他出神的崔景深:“师父,这个姿势不太好吧?你以前也这样抱你的妻妾……腿都要麻死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