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篇
我突然为丹特斯感到难过,因为我必须杀死他。他只不过是一个被宠坏的二流子,听命于一个肮脏卑鄙的老头儿。我不能怪丹特斯对娜塔丽娅的激情——我嫉妒他的这份激情,因为那是我已经失去的。
第七十三篇
我像往常一样在书房里写作,想象中出现的是我尝过的女人们的身体。这些幻觉中的景象都很清晰,似乎我尝到了她们每一个人的风味。我的身体是一股欲望的火焰,这时娜塔丽娅进来了。我的欲火像惯常那样消失了。
娜塔丽娅问我一件事情,我回答了,于是她离开了。我并没有强迫自己要她。我的幻想又开始了,我感到她们的快乐使我兴奋和激动,我闭上眼睛自慰了事。
第七十四篇
我母亲生病,使我在生活将我们互相分离多年之后又同她团聚在一起。我们重逢在临近死亡的时候。
母亲的老年生活十分艰难,失去了年轻时的美貌,使她永远摆脱不了痛苦。我坐在她身边,她正在弥留之际,我深深地陷入了回忆过去的时光是多么可爱,可是令人失望地一去不复返了。我还能记得自己常常渴望母亲温柔的爱。我想要偎依在她身旁,能得到她的亲吻和拥抱,但是她避开了我。她不爱我;她爱列奥符什卡。
我记得自己在大约三岁时,跑进卧室,看到母亲躺在床上。她光裸着身体,仰天躺着,两支手臂枕在脑后。她正在朝窗外看。她的头慢慢地转过来看着我,然后又朝窗户转过去。我的眼睛违背了意志,去偷看她洁白的身体中间那片黑色的毛。这一景象使我浑身像着了火,我冲出了房间。即使到了现在,这一景象仍然在我眼前。
母亲清醒过来了,她含着眼泪微笑着对我说:“当我最终习惯于老年时,这就是要死的时候了。”她正在走向死亡,我有时间对她悄悄地说,我们不久就会相逢了。她对死亡充满了恐惧,我要用自己这种深刻的信念来安慰她。她的双眼闪着希望的光,仿佛我许诺了让她康复。
她死了,我感到自己的那一部分也随着她死去了。母亲给了你生命,当她死时就也将它带走了。留下生命的一小部分等待着结束的机会,使灵魂可以同母亲的灵魂相遇。母亲的死使我蒙上阴影,当她死时,她让我也面对着死亡。
有一次,母亲早已卧床不起,我发现父亲在她的床边抽泣。这一令人悲哀的场面使我的灵魂彻底震动了,我奔到父亲跟前,抱住他的双肩吻他的头。我对他的所有愤怒,在他的无助和虚弱面前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很容易对一个强壮有力的人或假装强壮有力的人发怒,但是当我看到一个哭泣的男人,对他的怜悯压倒了其他一切感情。除此以外,他是我的父亲。
我为自己一向对父亲怀着无情的苦涩心情而流下了眼泪。我宽恕和忘记他的吝啬、自私和愚顽。母亲伸出了一只手,父亲用自己的手握住它,我用自己的手握住了他们的手。我们就这样又恢复为一体,我们曾经因为相互不宽容而失去了团结,当然首先是因为我缺少宽容。我们三人在临近死亡、孤独和对难以避免的命运感到恐怖时一起哭泣。我又恢复了同父母的关系,但是,天啊,这已经为时不会太长了。
直到此时,我才明白了什么是“要热爱父母”这一训诫。是他们使我存在,而如果我不爱他们,那么我也不可能爱自己。但是,要同自己和平相处,你就必须爱你自己。你不可能热爱结果而仇恨原因。仇恨你的父母意味着仇恨他们带给你的生命。
看到你的年迈的父母在哭泣,你又没有能力去抚慰他们的悲伤,这真使人受不了。从今往后,我将永远看到父亲的肩膀随着哭泣而抽搐,无论他是否真的很痛苦。
当我扶着母亲的灵枢去斯维雅托戈尔斯基教堂墓地⑤时,我心知这是在将自己带去埋葬。这种感觉未曾有片刻离开过我。泥土纷纷落到棺材上,那声音就像充满痛苦的心跳声。我抬头望着蓝天,感到母亲的灵魂正在注视着我。我朝她微笑,轻轻地说,“我不久就能见到你了。”
我清楚地知道,子女同父母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里会一起飞翔。我的灵魂同母亲的灵魂飞在一起,她的灵魂同她母亲的灵魂飞到一起,以此类推,直到同亚当和夏娃在一起。亚当和夏娃的灵魂会转变成上帝的仁慈,上帝的仁慈包容了未来世世代代人们的灵魂。我看上帝像一只青蛙,它那长长的舌头就是人类的全部历史。舌头射出一会儿(去捕捉一只苍蝇?),又在那里迟疑起来。我们为什么被送到地球上来?或许那是一只西班牙苍蝇?
当缪斯或维纳斯来拜访我时,我不怀疑自己的生活目的。但是她们的拜访时间太短,一旦她们离开我,我就沉浸在情感的痛苦中,我找不到一个更简单的问题的答案:怎样生活。我的生活变得太复杂,我的一切行为的线索都打成了死结,使我无法解开。但是我无法跟着死结活着,所以我必须割断它们。
第七十五篇
即使是一个嫉妒的男人,也不会停止从一个美丽的‘请人身上获得欢乐。然而,美丽的妻子会给她丈夫带来无穷的焦虑。快乐不久就变为平淡无味,使拥有美人只满足你的虚荣心。你身边包围着的男人都对你妻子有不良居心,像公狗追逐母狗一样跟在她后面。丈夫得到的只是一份单调沉闷的责任,保护他的妻子不受侵犯,防止她受到诱惑,关心她的名誉和他的名声。妻子越漂亮,如果她不忠实于丈夫,丈夫就愈加变成众人的笑柄。注视她的人越多,渴望轮到机会的男人也越多。拥有一个不再使你兴奋的美人,这样的代价是否太高了?
第七十六篇
当一个人走向坟墓时,总会带去灵魂中的许多秘密。但是家庭生活包含着两个灵魂的许多秘密,这就意味着要保守一个秘密是多么困难。
家庭生活中不会没有秘密,但是在生命结束之后,秘密也结束了。
第七十七篇
罪恶的思想和罪恶的行为之间的区别是什么?思想违背我们的意志在我们身上发生,但是我们的罪行通过意志发生。我们并不知道别人的思想,只有通过他们的行动才能发现。我们常常深深地掩藏自己的思想,连我们的良心也不能辨别它们。罪行无疑起始于我们的罪恶思想,从思想到罪行的道路上,唯一的障碍是我们的意志,而意志往往是薄弱的。思想越坚强、越清晰,它就越难戒除罪行,尤其是当有足够的犯罪机会之时。
朝一个女人调情,坚持不懈地求爱,这是一种使她要私通的念头越来越强烈的方法,这是对她的意志的经常性考验。有经验的勾引者知道,一个女人的意志是有限度的,唯一使他从女人身上狡猾地得到保证的是她允许他继续求爱。轻浮的或愚蠢的女人接受奉承的假话,她们不明白,或者不想明白,她们接受的是围城。城里的人们因饥渴而虚弱,于是城门就向满怀欲望的敌人敝开。
有经验的丈夫不应该无动于衷;他应该赶走那个坚持不懈的勾引者,这就是我要做的。但是社交圈为自由调情创造了理想的环境,它蓄意地使罪恶思想与罪恶本身等同起来,将致命的一步简化了,并且始终认为要抵制作自己的思想是徒劳的,也是不可能的。谣言和流言具有与事实同等的力量,我应该保护自己不受流言蜚语的伤害,就像避免从直接伤害得到的痛苦一样。
当我还是单身汉时,我喜欢社交圈里不分界限,但是结婚后我就开始痛恨这一点。我现在把各种感情都弄混淆了:在社交圈里我使用别人的妻子,但是不想让任何人使用我的妻子。至于我,想到犯罪就等于犯了罪。也许是因为我的思想的力量(由于我的诗人天性?)或者因为我缺少品格,我开始想着某个女人,心不在焉地想象着我用尽一切手法对她为所欲为。我尊重我的妻子,首先是因为她有能力抵制她向我坦白她曾经有过的思想。我尤其尊重她能抵制她没有胆量向我坦白的思想,或者她十分聪明地不向我坦白的思想。但是当事关娜塔丽娅时,即使是一些想法,也使我无法忍受。对娜塔丽娅的怀疑是由我对自己的怀疑引起的,它使我的信念产生了裂缝。“她真的和我不一样吗?”我不断地问自己这个问题。当我回答“是的,她是不一样”时,我的心就平静了,接下来产生了灵感。但是,近来这一预兆不祥的答案越来越频繁地重复,我快发疯了。不7不要像我,我的娜塔丽概同我不一样吧,坚强些,要忠实!可怜可怜我!激情在杀死我,我感到自己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娜塔丽娅向我坦白她的梦中所见。在梦中出现的思想是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没有勇气向自己坦白的。这是否意味着我没有理由嫉妒?假如她记得她的梦,那就意味着梦转化为现实;它变成一种更加危险的思想,因为欲望不仅在现实中存在,而且也存在于梦中。你想要得到的正是你梦中所见的。
第七十八篇
原来沙皇并不徒劳地坐着马车从我们的窗户底下来回走。娜塔丽娅在喝醉酒时向我坦白,当我离开彼得堡时,她私下里见过沙皇。当我不在时,她打开左边的百页窗给他留下暗号。当我让她对我手淫时,她竟然脱口乱叫,“哦,我的尼古拉斯!”她大笑起来,但是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什么尼古拉斯!”我厉声喊道。她立刻抽泣起来,脸和脖子都涨得通红。她开始发誓说,她对我一向是忠诚的,她还坦白说,沙皇要她对他手淫,保证他的要求仅此而已。据他的说法,他并非不忠于妻子,而且他要使娜塔丽娅相信,她只须对他手淫,这也不算对丈夫不忠。
我立即要冲向皇宫,但是娜塔丽娅拽住我,一面恳求一面抽泣,不让我去。我决定到财政部去付清我的一切债务,毫不拖延。但是沙皇又一次使我受屈辱,他宁可让我继续负债,而D且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免去我的债务,以此来侮辱我。
第二天我出现在沙是面前,我对他说,我什么都知道了,而且决定向丹特斯提出决斗,他应该利用这个机会杀死我,否则我……我直盯盯地看着他的眼睛。那时我就明白了,他不会尝试阻止决斗。如果我杀丹特斯,沙皇就是下一个。我跑出了宫殿,唯恐自己会当场干出蠢事来。救救我,上帝,别让我城君。杀死我吧。
第七十九篇
一个绝对陌生的女人会跟我亲近,这真是个奇迹。我在旅途中遇见过一个外国姑娘,她几乎说不准任何一个俄语单词,但是我只朝她看了一眼,她就理解了,我也理解了她。我送给她一个戒指,夜里她就踏着草地来到我身边。哦,我们相互之间的理解有多深!爱情就惨死亡一样,它使奴隶与主人平等,抹去人们中间的一切差异。在异国他乡,你觉得自己在他们中间是一个外国人,因为你必须知道他们的语言才能同他们沟通。姑娘的父亲开始在呼唤她了,她从我的身下溜出去,跑进了黑暗。这正是时候,因为我正在思考怎样送她走。但是我已经记不得她的名字了。
第八十篇
可以说,男人的肉欲来自内心。女人的身体在孩提时代不必显示出肉欲。如果你同你的第一个女人结婚,她会变成一种可靠的庇护所,但是不允许你去进一步探险。如果你在生活中远离别人的家庭,远离各种女人,如果你的生活方式是使你的第一个女人也是你的最后一个女人,于是肉欲的衰退成为习惯,随着岁月的消逝,这不会使你惊奇,不会使你悲伤。这些生活的里程碑会在不知不觉中逝去,因为你的生命将会满足于一个女人,不曾用换女人来找到将肉欲维持在最高程度的方式。你以为学会了如何不让感情衰老,因此学会了欺骗时间,因为每一个新的女人都重新将你变成轻人。但是这种魔术不是免费的。家庭生活很快就拿走了这样一个男人的年轻欲望,当他还是单身汉时,他想过要设法保留这种欲望。凡是被各种精美的食物宠坏了的人,都必须夜夜满足于一种美味但不会改变花样的菜肴。
你在单身时享受过的女人越多,婚后要求你作出的牺牲就越大。这意味着你必须极度热爱你的妻子,以便这种牺牲不至于成为一种负担。这种牺牲是对非法性交的一种惩罚。我想我可以用拥有情人的方式来逃避这种惩罚。但是这样做会使家庭生活不可避免地粉碎了,因为家庭生活是以丈夫和妻子的相互尊重为基础的。我没有将娜塔丽娅带到米哈伊罗夫斯考依去,我推迟了从彼得堡出发的行期,因为那里同妓院和社交圈更近便一些。我很高兴地利用娜塔丽娅的冷漠拒绝作为借口。结果,她对我不再有丝毫的尊重,也不再有丝毫的兴趣,她对我保持忠诚完全是为了她自己的尊严。
第八十一篇
我无法对妻子保持忠诚,但是我对其他男人的妻子们的忠诚态度评价最高,而对于我自己则采取了灵活的态度。我甚至还将她当作“塔吉雅娜”式的人。娜塔丽娅尽了她的最大努力。谁说她不喜欢我的诗?
我同样尊重性格的力量,尽管我自己不具备,但是我对别人的性格力量却很推崇。当我还是单身的时候,我性格上的弱点并不使我担忧,尽管我也对自己承认这种弱点。我合理地安排时间、金钱和欲望。我会整天躺在床上,夜里打牌输掉我一年的收入,在黎明时同漂亮姑娘寻欢作乐,除非怀疑她会有病。如果一个女人真的漂亮,如果欲望真的很强烈,那么即使要花几个星期治疗时间我也不在乎。如果说男人们为了同埃及女王克莉奥佩特拉一夜共枕而宁愿付出生命,那么在我们的时代,为了拥有美人,我们必须牺牲各种便利机会。现在,由于家庭负担,我没有时间了,因为我必须养家(主要是借钱),而且掩盖和控制我的欲望。我不再完全抵制欲望,现在由于那种原因,我的生活充满了谎言与不忠实。我必须向社交界掩饰我的激情,因为我作为一个单身汉所做的事能得到原谅,作为已婚男人这样做就得不到原谅,而且家庭名誉也会因此受到伤害。最近,我对家庭名誉比对家庭本身更关心。看来为了保护我的名誉,我要保护家庭的名誉不被彻底毁坏。尽管我必须承认,我那不受约束的欲望会毁了我们。我试图向每一个人掩饰我的欲望,让任何一个敢说什么我应受谴责的话的人闭嘴。我这样控制自己,能坚持多长时间?
第八十二篇
我的灾难根源是缺乏耐心。如果我内心燃起了欲火,并且以某一个女人为目标,那么我就会当即想要她。我无法使自己行为得体,感谢上帝,大多数女人喜欢这一点。只有对我感到冷漠的那些女人,我才会花无论多长时间去追求。如果一个女人拒绝我,我就会对她生气。我会陷入沮丧的心情,只有另一个女人才能将我拖出那种坏心情,所幸的是不用花费多少努力。
第八十三篇
在我们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有很多的善与恶。家庭幸福、尊重配偶和爱配偶会产生良善的感情,控制卑下的感情。假如爱情枯萎了,假如尊重也消失了,那么一切肮脏的东西都会出洞。
第八十四篇
我回忆一些最强烈的快乐,我的记忆带给我的不是我自己的快乐,而是我那些女人的快乐——她们的快乐变成了我的快乐。
如果娜塔丽娅知道我的激情不是由她的身体诱发的,而是由一些对肮脏嗜好的回忆引起的,她会更快地对我冷淡下来。
为了使妻子和你自己都达到高氵朝,脑子里想的是别的女人而不是你的妻子,这真是憾事。新的情人积极地影响了我:我为一个新的、洁白光滑的女人身体而感到异常兴奋,即使在思想中我也忠实于她。这种忠诚并不持久,但是没有关系。我可以得到新的忠诚对象——忠于新的女人身体。
我已经习惯于想象以前相遇过的女人身体,否则在和娜塔丽娅同房时我就根本激发不起情欲。我相信娜塔丽娅的高氵朝来很快,是因为她在思念丹特斯,尽管她从未坦率地告诉我。有一次我把我的一个幻想告诉她,她用一种梦幻般的声音回答说,“这真是太好了,普希金,我不了解你的想法,你也不了解我的想法。”作为一名丈夫,我感到没有能力防止妻子脑子里的意淫。假如我不能使她爱我,我就应该获得一种力量,至少能用催眠术控制她,在她身上淹没我想要她具备的感情。在这一点上,我需要一种从未有过的内在力量和专心。
第八十五篇
不久后我遇到了丹特斯,还是在那个老地方。那天夜里我赢得了一大笔钱,我喝得醉醺醺的,情绪非常好。我正和姑娘们一起坐在客厅里,决定到底选哪一个。丹特斯走进来,他发现了我,朝我走过来,脸上笑容可掬。我记得当时我带着赢家的念头在想,我的牙齿比他的白。我向他回报以微笑,握了握他伸出来的手。在那些天里,他刚开始追求娜塔丽娅,而我觉得这很正常,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条条大路通女人身体。”他说,“最近我们一直没有机会说话,我真高兴,是上帝,或者说是魔鬼又给了我们一次机会。”
“这没什么。”我说着,向他指了指正坐在我膝上的塔尼妞的大腿。“好主意。”他兴高采烈地说着,和我们一起坐在沙发上。“我请客!天下没有比通过同一个女人而使男人们相识更令人愉快的事了!”
此时此刻,我诅咒我的已婚状态,因为眼下我从这句笑话中听出了一种对我妻子的侮辱。但是我当时情绪很平静,而且塔尼妞还坐在我腿上,所以我放过了这句话。她不懂法语,但是她完全懂得爱情的语言。她感到我已经激动,所以躁动不安起来,但同时她扑闪着眼睫毛向丹特斯调情。他将手搁在她的大腿上,我顿时心生妒意。为了一个妓女而嫉妒,我为自己感到羞耻,尤其是他准备付钱给她。但是我喜欢“嫉妒”这种下贱的力量,所以我决定不让他为她付钱。如果我付钱,他就不敢碰她,因为她应该是我的财产。我将丹特斯的手从她的大腿上拿开,并且说:
“我不要别人泡过的东西,哪怕是妓女!”
“你本来就应该更明白些。”他微笑着回答,起身走到大厅的另一边去。要不是塔尼妞此刻正抓住我的身体,我会因为他暧昧地说“更明白些”而打他耳光,然而她那技巧境熟的手指将我的思想带进了另一条渠道。
第二天,娜塔丽娅收到一封没有签名的信,信中告诫她说,我去过了某种地方。她将这封信给我看了,面带微笑,然而她的眼睛明显地瞪着,就像她发怒的时候一样。但那时我们早已有协议,我可以去妓院。后来,当丹特斯追求娜塔丽娅时,我告诉她是谁写了那封匿名信,希望她知道丹特斯常去妓院,让她离他远点,就像远离我一样。但是凭什么也不能使她离开他。我注意到当她一见到丹特斯时身体就会颤抖,而且我也佩服她性格中的力量能使她选择责任而拒绝激情。可是,由于他的猛烈进攻,她不可能永远坚持住,所以我必须帮助她。我在写这些事情时心里是多么痛苦。我真惊奇自己竟然还会重复说这些事情,我记得自己写过这些了,但是没有时间去重读这部日记并且作改正。
第八十六篇
倘若不是上帝赐予我们孩子,那么除了习惯之外,任何事物都无法使我们在一起,而习惯对于娜塔丽娅来说是一种负担,更甚于对我。她在恋爱而且被爱,在这种情况下,克服习惯的障碍是轻而易举的事。
当我们单独相处时,除了债务和子女之外,我们没有什么·可谈的。我们没有共同的兴趣;她失去了对我的尊重,就什么都不替我考虑了——我对于她来说只是一匹普通的种马——相互之间的肉欲早已不存在了。我仍然心存拥有她的美貌的虚荣心,但是这不值得抵偿落在我身上的苦难。她越来越迁怒于我的相貌丑陋。如果不是因为有了孩子,我会利用这一点作为借口而离开她。
第八十七篇
我在结婚以后才明白,激情在精神上可以达到什么程度。灵魂需要颤抖,这只有在新鲜感时才会获得。努力求新就像是努力求知识,这是上帝警告我们的。如果知识是有罪的,那么一切新的东西都是有罪的。这就是为什么家庭关系的力量建立在传统与古代风俗的基础上。创新和新的婚姻知识的侵入只会摧毁它。每一次通奸都是一次新的知识之罪。在婚姻中,人为自己的妻子而颤抖的精神灵性并不消失,而是变成了子女,它转化成子女的灵魂。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有的教会尽管意识到颤抖已经离开了婚姻,却又认为如果性交不带着怀孕的目的,那就是有罪的。这样一种禁令延伸了激情的生命,因为禁欲的时代太长,当配偶们贪婪地扑向对方去孕育下一个孩子,他们忘记了厌倦,他们重新颤抖。过了一二个月,颤抖又消失了,又被习惯取代,但是这一次,妻子又怀孕了,根据禁令,应该停止同房。
第八十八篇
最近的匿名信中有一封提出了一件关于娜塔丽娅失去贞操的证明。起初它看来无可辩。信中提到了她左大腿内侧的一块胎记。除非她张开大腿,否则就不可能看到它。我冲向娜塔丽娜,举起了拳头。她尖叫起来,发誓说她是忠实于我的。阿莎冲进房间,拽住了我高高举起正要打她的手臂。“看这个,看吧!”我大喊大叫着将匿名信塞给她。娜塔丽娅躺倒在地板上哭泣起来。阿莎,我的爱人,聪明的姑娘,她将信浏览了一遍,高喊道:
“是卡特琳把胎记的事告诉他的!”
娜塔丽娅抬起头来,边哭边说:
“对,是她!我小时候刚刚开始用坐便器,卡特琳常常用.手指着我的胎记说,那是粘在我身上的脏东西。”D我们一起大笑起来,于是我恳求娜塔丽娅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