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工夫,那酒保已托着酒菜,送上来了。
这酒保送上酒菜过快,引起商八疑心,低声对杜九说道:“情形有些不对……”
杜九道:“哪里不对了?”
商八道:“无论大小酒楼,都该有个先来后到,这酒保对咱们龙头大哥,似乎特别垂青,你要小心了。”
说话之间,果见那酒保直对萧翎行去,杜九暗中运气,蓄势戒备,只要那酒保稍有异样行动,立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举动,发出掌力。
只见那酒保放下了盘中酒菜之后,欠身退了下去。
杜九暗暗松了一口气,付道:商老大大过小心了,那沈木风虽然耳目遍布,但也不会在群英楼中派上一个暗桩。
那酒保绕到展叶青的身侧,问过他要的酒菜,才回身而去。萧翎斟了一杯,正待举杯饮下,突然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耳际,道:“不能饮酒吃菜。”
这声音甚是陌生,而且又不似男子口音,萧翎的目光转动,全楼不见一个女子。心中暗自奇道:这是何人?暗中来警告我?又过了一阵工夫,那酒保竟又转了回来,望望萧翎桌上的酒菜,道:“可是酒未烫热?”
萧翎摇摇头,道:“不是……”
酒保道:“那是菜不可口了?”
萧翎冷冷说道:“也不是。”
那酒保望了桌子上酒菜一眼,道:“既然酒热菜好,客人何以不食用一些?”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一个酒保,怎的是如此多管闲事。这些时日中,他江湖阅历大增,心中动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一笑,低声对那酒保说道:“在下闻得这酒菜之中,似有异味……”
那酒保笑道:“客官说笑了。”
萧翎道:“你如信其无毒,何不先干一杯,请啊!请啊!”口中说话,双手一齐动作,右手疾出,点了那酒保右腿“内市”穴。左手端起酒杯,暗用内力,强把一杯酒,灌入那酒保口中。
他手法干净利落,虽然勉强那酒保喝下杯中之酒,但满楼酒客,却是大都未曾发觉。
萧翎放下酒杯,缓缓站起身子,轻轻在那酒保背心上,拍了一掌,那酒保情不由己的咽下了口中之酒,萧翎顺势拍活那酒保穴道,低声说道:“老兄多多珍重。”
那酒保穴道已解,立时转身向楼下奔去,但他饮下之酒剧毒无比,行到楼梯口处,毒性已发,砰声摔倒地上,口鼻中鲜血渗出。
萧翎目睹酒中奇毒如此之烈,暗道了一声惭愧,心想如非有人警告,我全然无备之下,饮下此等毒酒,只怕是一样难逃危运。
那酒保突然摔倒不起,顿时引起满楼酒客注意,纷纷转脸望去。
这时,瞥见一个酒客,离位而起,一伏身抱起那酒保,快步下楼而去。
萧翎目光一转,暗暗忖道:这满室酒客之中,只怕有着不少百花山庄的高手混在其中,敌暗我明,不宜在此多留了,探手入怀,摸出一块散碎银子,放在桌上,起身下楼而去。
杜九低声对商八说道:“想不到沈木风竟是真在酒楼之中,埋有暗桩,咱们走吧!”双双起身下楼而去。
展叶青目光四顾了一眼,高声喝道:“这酒菜之中有毒啊!小心了。”
那酒保无故摔倒,已引起了甚多酒客的疑心,再经展叶青这一嚷,顿时引起一片惊慌混乱。
展叶青借着混乱,急急下楼。
且说萧翎下得楼梯,直向店外行去,到得店门口处。耳际间又响起了那柔细的清音,道:“小心暗算。”
萧翎回目一顾,未瞧出那传警之人,心中暗道:他既不肯现身,那是不愿和我相见了。
抬头看去,只见大街上人来人往,接跪擦肩,正是午市闹攘时间,难道百花山庄中人,敢在这等热闹所在下手……心念未完,瞥见寒芒一闪,一蓬毒针,电射而至。
萧翎吃了一惊,急急向旁侧一闪,避开毒针。
但闻一阵砰砰的轻微之声,一蓬毒针,大部都钉在店门之上,少数几支,却射在店中。
两声极短促的惨叫,传了过来,紧接着是两声大震,两人撞倒木桌,滚落实地,气绝而逝。
那毒针细如牛毛,中人之后无声无息,而且奇毒强烈,那两个中针之人,固然是糊糊涂涂死去,就是站在旁侧之人,也是瞧不出这两人,何以会突然倒了下去。
萧翎眼看伤及无辜,心中大是愤怒,凝目在人群之中搜查,但见人群来往,竟是瞧不出可疑之人。
这时,中州二贾、展叶青,已从搂上奔下,目光一掠两个倒在地上之人,急步出店而去。
萧翎气愤填胸,竟然在店门口处,目光炯炯,四下搜寻凶手,忘了行动。
商八急步向萧翎身侧行去,借机说道:“大哥快来。”
萧翎心神一清,想到还有大事要办,举步随在中州二贾身后行去,心中付道:这沈木风施展这等莫可预测的手段,加害于我,当真是防不胜防了,今后,必得处处小心了。
展叶青紧随在萧翎身后五尺处,留神四外,暗中保护。
萧翎心中余怒未息,暗中留心戒备,只要发现暗袭之人,立于重手惩处。
行过了两条街道,到了一处十字路口,但见路旁廊下,排满了各色摊贩,不停的招呼客人。
萧翎目光一转,只见五六丈处,有一条僻巷,大街上人声吵杂,行人混乱,最是难防暗袭,不如转入僻巷,正待施展传音之术,招呼商八、杜九,却瞥见一个满身楼衣的中年叫化子,迎面行了过来,双目盯注在自己脸上,萧翎心中一动,暗道:久闻丐帮弟子,遍布大江南北,这人注视于我,或是丐帮弟子,奉那孙不邪之命而来……心念转动之间,那中年叫化,已然行到萧翎身前三四尺处。低声说道:“你是萧大侠?”
萧翎道:“不错,兄台可是丐帮……”
话未说完,瞥见那丐帮弟子,双手齐扬,右手打出一蓬毒针,左手拔出一把匕首,猛向萧翎扑了过来。
在这等极近距离之下,陡然施袭,匕首好挡,那毒针却是极端难防。
幸得萧翎在连遇暗算之下,心中早有防备,和那中年叫化说话时,并未松懈戒备,看他双手扬动,立时劈出一掌,人却仰身向后倒去,贴地横翻三尺。
形势迫人,萧翎不得不在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施出“铁板桥”的工夫,闪避那近身施袭的毒针。
那中年叫化武功不弱,眼看萧翎迅快无比的翻向一侧、避开了毒针奇袭,劈出的掌力,直逼过来,立时横移两步,先把掌力避开,左手一抖,匕首电射萧翎,人却转身一跃,放腿向正西奔去。
但闻几声短促的呼叫之声,四五个无辜之人,俱伤在毒针之下。
萧翎眼看又有数人,中了毒针而亡,心中激怒无比,伸手接住了疾射而来的匕首,陡然一跃而起,扬腕投出。
那柳仙子的暗器手法,在武林中号称一绝,萧翎在大怒之下,运足腕劲掷出,势道奇速,挟带着一片啸风,破空闪电而云。
那中年叫化,身法甚快,萧翎匕首反掷出手,他已跑出了两丈多远,不闻萧翎追来,不觉间回头望去。
就在他回头一望的刹那,匕首已疾射而到,只见白芒一闪,闪避已自不及,一把匕首,正中顶门,深没及柄。
那中年叫化,十分剽悍,右手一抬,竟把匕首拔了出来;又向前奔跑丈余,才倒地死去。
只听大街上一阵混乱的呼喝道:“不得了,打死人了!”刹那间狂呼乱叫,步履杂乱,人群奔跑。
商八行到萧翎身前,一扯萧翎衣袖,道:“快走,随在小弟身后。”
萧翎黯然一叹,随在商八身后行去。
这时,商八、杜九,都已了然目下形势,百花山庄中人,虽是装扮作各色不同的身份,暗中施袭,但却志在萧翎一人,两人早已暗中商量,分在萧翎身前身后而行。
商八转入了僻巷之后,闪入一个高大的门楼下,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人皮面具,道:“大哥快些戴上。”
萧翎戴上面具,杜九已从怀中取出了一件折叠好的青衫,递了过去,道:“大哥再罩上这件衣服,他们就瞧不出来了。”
萧翎接过衣服,急急穿好,展叶青也已赶到,急急说道:“街上一片混乱,地保衙役,即将赴到,咱们不宜在此多留,快些走吧!”
四人鱼贯而行,绕过僻巷,又转入另一条大街之上。
商八道:“咱们最好装作互不相识,但也不要离开太远,以便彼此照应。”
这时,大街上仍是人声沸腾,相传那强盗杀人的事。
几人行了一段,未再遇施袭之人,萧翎看看时光还早,专在街上溜达,亦非办法,转身行入了一座酒店之中。
这座酒店,规模不大,似是专做一些贩夫走卒的生意,此刻午时已过,店中稀稀疏疏,坐着三四个人。
四人鱼贯入店,各自坐了张桌子。
店中除了做成的几样小菜之外,别无可吃之物。
萧翎等分别点了酒菜,各自吃了起来。
四人酒菜刚送上,酒店外突然行进来四条大汉。
这座酒店之中,不过六七张木桌。
萧翎等四个人,就坐了四张。
余下三张,也早已有人坐了。
这四个大汉,部分着疾服、劲装,当先一人背了一支奇形外门兵刃阎王笔之外,另外三人各背了一柄单刀。
萧翎目光一转,看这四个大汉,各自挂着一只镖袋,袋中高高鼓起,一眼之下,即可觉出,四人那镖袋之中,装满了暗器。
只见那当先一个身背阎王笔的大汉,直行到萧翎对面坐了下去。
余下三人,竟然也分在商八、社九、展叶青位置对面坐了下去。
商八,杜九,以及那展叶青,都已经改装,很难瞧出,纵然是识得之人,也无法瞧出几人身份。
那身背阎王笔、坐在萧翎对面的大汉,打量了萧翎一眼,突然伸出手去,把萧翎面前的一壶酒,提了过来,也不问萧翎是否同意,立时自斟自饮起来,他酒量既豪,动作又快,片刻工夫,那一壶酒已然被他喝个点滴不剩。
萧翎心中虽然不悦,但却强自忍了下去。
那大汉把一壶酒喝完之后,随手又把一个空的酒壶推到了萧翎的身边。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仍未作声。
只听那在靠门口和杜九同坐一桌上的大汉,高声说道:“等一会,如是有了什么事故,诸位还请坐着别动,免得受到无妄之灾。”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这室中除了我和两位兄弟之外,就是那展叶青了,另外两个老态龙钟之人,自无可疑之处,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四人的底细不成……忖思之间,突见这座小店大门,被人推开,一个赤手空拳的长衫老人,大步而入。
那老人四顾了一眼,缓缓走向商八身前,道:“在下借坐一个位子如何?”
商八的桌位之上,原已坐了一个身背单刀的大汉,此刻再加上一个青衫老人,已是坐了三人。
金算盘商八,久年在江湖之上走动,论他武劝成就,也算得江湖上一流的高手,机智沉着,又非常人能及了,虽然觉着这两人来的可疑,但却仍然忍了下去,不动声色,只在暗地里打量了两人一眼。
只见那赤手空拳的老人,两边太阳穴高高突起,分明是一位内外兼修的高手,那身背单刀的大汉,看上去虽也强壮矫健,但如比起那青衣老人,显是相差甚远了。
商八心中暗道:这些人不知是何来路,但看情形又不似和我等为敌。
萧翎等四人之中,展叶青最是沉不住气,眼看那人坐了下去,心中大是气怒,几次想发作,但见萧翎等一个个没有动静,也只好忍了下去。
过了片刻工夫,那身背阎王笔的大汉,再也忍耐不住,起身行到那青衣老人身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庄主,我瞧他们不会来了。”
那青衣老人摇摇头,道:“他们既然约了咱们,决然不会失约,咱们再等一会。”
萧翎心中暗道:原来,他们和人约会,不知何以选了这样一处所在。
商八和那老人面对而坐,看他形貌,似是听人说过,但一时之间,却是想不起来。
心有所思,不觉间多瞧了那青衣老人两眼。
只听那身背单刀、坐在身侧的大汉,冷笑一声,道:“有什么好瞧的。”
商八心中一震,赶忙别过脸去。
那身背阎王笔的大汉心中忽然动了怀疑,冷冷望了商八一眼,道:“阁下是何人物?”
商八道:“小的赶车的车夫。”
那大汉突然一伸手,向商八手腕上抓了过来。
商八心知只要自己一闪避,立刻将暴露了身份,当下静坐不动,任那人握住了手。
只见青衣老人挥手说道:“不要多惹是非。”
那身背阎王笔的大汉,似是对那青衣老者,十分敬畏,立刻松了商八的手腕。
只听砰的一声,店门又被人推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蓝衫少年,推门而入。
萧翎一见来人,不禁心头一震,暗道:看来那沈木风也到鄂州城来了。
原来,来人竟是沈木风的大弟子单宏章。
只见单宏章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说道:“哪位是朱老爷子?”
那青衫老人缓缓站起身子,道:“区区便是洛阳朱文昌。”单宏章一抱拳,道:“久仰大名,今日幸会。”
朱文昌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兄台如何称呼?”单宏章道:“在下姓单,双名宏章,此有请帖一张,敬请朱老前辈过目。”
朱文昌接过请帖,看了一眼,道:“阁下和沈庄主怎么称呼?”
单宏章道:“那是家师。”
朱文昌道:“好,请上复令师,就说老朽如约前往。”
单宏章笑道:“秦,尤、许三位老前辈都将如约而去,朱老前辈请早些来。”
朱文昌道:“单兄放心。”
单宏章一抱拳,道:“晚辈就此别过。”
朱文昌道:“老朽不送了。”
单宏章道:“不敢有劳。”转身大步而去。
那单宏章走后不久,朱文昌也缓缓起身、大步向外行去。那身背阎王笔的大汉举手一挥,三个背插单刀的大汉,齐齐站起身子而去。
萧翎壶中之酒,和面前酒杯,被大汉拿了过去,等几人走后,才叫过酒保,重新添了一壶,换过酒杯。
那酒保拿起酒,失声叫道:“银子。”
萧翎接过酒杯看了一眼,只见那酒杯之中,果然放了一块五钱左右的银子,心知是那大汉留下的酒钱,暗道:其人虽然莽撞,倒也不是白吃白喝之辈。
只见商八仰起头来,自言自语他说道:“朱、秦、尤、许,那是武林四大贤了。”
萧翎站起身来,缓步行到商八的座位之前,说道:“商兄弟,你识得那青衣老人吗?”
商八摇摇头,道:“但洛阳朱文昌的名头,却是听人言过已久,朱、秦、尤、许,武林四大贤,以朱文昌为首,想不到沈木风竟然找到了这四位从来不问江湖是非的贤人头上。”微微一顿,接道:“据闻那武林四大贤人武功高强,只是他们生性淡泊,一向不和武林人物来往,在杀伐不息。名利争逐的江湖之上,独树一帜,故有四大贤人之称。”
萧翎道:“他们隐世独生,悠游林泉,那也无可厚非,但如四人个个身怀绝技,眼看江湖之上,道消魔长,仍然不肯出手过问,那也算不得大英雄、大豪杰的行径了。”
商八肃容说道:“大哥说的是。”
萧翎站起身子道:“看情形,那沈木风已经亲身赶来鄂州城中,现在我们行踪已泄,倒也不便在此久停,咱们走吧!”算过酒钱起身而去。
这时萧翎戴的人皮面具,脸色青中透黄,右颊之上,还多了一撮黑毛,看上去极是丑怪。
商八和萧翎走在一起,杜九和展叶青走在一起,四人借机例览了一下鄂州城的形势,牢记于心中。
待到华灯初上,四人才行到了一条陋巷之中,折入了一家豆腐店中。
两个武当弟子,早已在店中等候,萧翎等取下人皮面具,重又换了一身装束。
展叶青一身湖青长衫,装作一个贵家公子模样,脸上稍经修饰,掩去本来面目。
商八长衫瓜帽,外罩黑马褂,套上了一个人皮面具,打扮成一个绍兴师爷式的大管家。
杜九也戴了一个人皮面具,三络长髯,挂上腰刀,形如长随。萧翎青衣小帽,戴上一个娃娃脸具,装作展叶青随身小厮。四人装束停当,一个武当弟子欠身说道:“敝掌门已和孙老前辈约好,不论事情如何,五更时分,在此相会。”
萧翎点头道:“好!你们好好守护此地。”
另一个武当弟子低声对展叶青道:“三师叔身份,是江南巡阅使程大人的二公子,程志青。”
展叶青微微一笑,道:“记下了……”目光转到萧翎的脸上,道:“萧大侠,兄弟想给你取个名字,暂叫程翎如何?”
萧翎微微一笑,道:“名字很好。”
四人借夜色掩护,转出陋巷,只见一辆黑色篷车,停在路中。
一个扮作车夫的武当弟子,跳了下来,迎上来,道:“孙老前辈在车中等候。”
四人登上篷车,只见孙不邪已然恢复了原来装束,身着百绽大褂。萧翎一抱拳,道:“老前辈,可曾找到了贵帮中人?”
孙不邪笑道:“老叫化实不习惯那改装易容的事,还是恢复我本来面目的好……”
语声微微一顿,道:“老叫化已找得几个小叫化子,听候差造,不过,一切行动,都由无为道长计划,老叫化只有一句话告诉你们,进入那三江书寓之后,不要再手下留情,据我丐帮弟子所报,沈木风已然赶来鄂州,同行高手甚多,万一打了起来,那也不用手下留情了。”
萧翎道:“不知今宵能否和那沈木风遇上?”
孙不邪笑道:“如若他知道你萧翎要去,天大的事,也要搁下等你了……”
停了一停,又道:“那三江书寓内的女娃儿,据说大都武功极好,你们可要小心一些,别在弦管歌声、灯红酒绿之中,受了那些女娃儿的暗算。”
展叶青道:“老前辈放心。”
孙不邪道:“老叫化和丐帮弟子,都在外面接应你们……”目光转到展叶青的脸上,道:“令师兄调度有方,布置周密,运筹帷幄之才,实是常人难及。”
展叶青听他夸奖师兄,心中甚喜,说道:“老前辈过奖了。”
孙不邪道:“老叫化这身打扮岂能进入妓院,就此别过。”双肩一晃,穿门而去。
这时,车轮辘辘,篷车正飞奔在大街上。
萧翎低声对展叶青道:“如非情势所迫,最好不要动手,免得使那沈木风派来鄂州的主脑人物逃走。”
谈话之间,篷车突然慢了下来。
原来,已然行近了三江书寓。
杜九挑起车帘看去,只见人潮汹涌,万头攒动,两侧花灯高挑,争奇斗艳,引得狂蜂浪蝶,纨绔子弟,一个个趋之若骛。
人群拦道,马车难行。
杜九一跃下车,怒声说道:“闲人让道!”双手一分,推得七八个人踉踉跄跄向后退去。
别人看他虽是便衣青帽,但挂着腰刀,气势凶恶,正是身着便装的武林打扮。
原来,明朝中叶,常有巨宦大官,私下行访,那护驾的武官卫士,自是也着便装,但却又在隐隐之间,表现出他的身份,身着便装,却又要挂上一支金把垂缨的腰刀,此事行得多了,民间自有传闻。
那些被杜九推开之人,心中原是不服,但见他那一身装束和华贵的马车,谁也不敢多言,只好忍了下去,纷纷让开去路。
马车直行到三江书寓门前,停了下来。
商八掀开车帘,当先而下,萧翎、展叶青鱼贯下了马车。
杜九当先开道,大步向三江书寓行去。
萧翎紧随在展叶青的身后,亦步亦趋。
商八轻轻在马车上拍了一掌,那驾车的武当弟子,立时扬鞭起车,辘辘行去。
这三江书寓在这鄂州城中,乃是最负盛誉的一家妓院,院中姑娘,个个美艳多姿,因此,在这块妓院林立之地,也以那三江书寓的生意最好。
展叶青气势不凡,进得那三江书寓的大门,立时有两个龟奴迎了上来。
杜九一横身,拦住两个龟奴,冷冷说道:“别要惊着二公子。”两个龟奴应了一声,停了下来。
商八绕过展叶青迎了上去,打着官话,道:“咱们二公子,久闻你们三江书寓的艳名,特地抽空来此瞧瞧,可有上好的客室,带咱们二公子去坐坐,只要咱们公子爷玩得开心,你们有得赏钱可拿。”
那商八精通多处方言,说来是叫人难辨真假。
萧翎暗中打量那两个龟奴一眼,身着土布裤褂,但眉字间却现出一种雍骛不驯之气,被商八一顿官话,打的呆在当地,半晌不言不语。
显然这三江书寓中,亦有了严密的戒备,这两个龟奴,分明是武林高手改装,一副生手生脚的模样。
杜九冷笑一声道:“咱们师爷给你们说话,你们听到没有?”
两个龟奴相互瞧了一眼,左面那人答道:“小人礼貌不周,客爷勿怪……”伸手指着北厢一个绣帘低垂的门户,说道:“还有一个空房,诸位客爷,请房里坐吧!小人去招呼姑娘们见客。”
商八晃着脑袋,道:“咱们二公子是何等身份,岂能在这等混杂之处取乐。”
杜九抬头一看,道:“那假山之后,是何处所?”
右面一人道:“那是后院,今日已被熟客定满。”
杜九道:“撵他们走就是。”大步向前行去。
两个龟奴全是生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付,呆呆的站着不动。
展叶青冷笑一声,道:“你们这家书寓,可是不想开了……”
商八急急接道:“二公子万金之体,不用和这等下人生气。明日小人写个名帖,送过鄂州府去,有得他好瞧了。”
他掩饰得法,两个假扮龟奴的人,虽都是久年在江湖上走动的精明人物,也被唬骗过去,认为当真是官府中人,垂手向后退去。
展叶青心中暗道:好啊!我是生平初进妓院,瞧这个小子,大约也是初次装扮龟奴,竟是一点也不油滑。
心中念转,人却紧随在杜九身后行去。
杜九已听商八说过三江书寓的大略形势,大胆行到通向后院圆门前面,一掌击在门上,喝道:“快些开门。”
原来,那圆门竟然是紧紧的闭着。
但闻呀然一一声,圆门大开,一个身着绸褂的中年大汉,挡在门口冷冷说道:“阁下找哪一位?”
杜九冷冷然道:“逛窑子来。”
那青衣大汉打量了社九一眼,道:“后院客满,阁下明日请早。”伸手去关木门。
杜九右腿一抬,端在一扇门上,道:“给我滚开!咱们二公子特地赶来,岂能扫兴而归?”
那青衣大汉正待发作,展叶青和萧翎已然赶到。
展叶青怕两人可能会冲突起来,急急说道:“这人开门很快,赏他一片叶子。”
商八应了一声,由怀中取出一片金叶子,递了过去道:“还不快谢二公子赏赐。”
那青衣大汉瞧了手中金叶子一眼,少说点也有二两左右,心中暗道:除了豪门士族,怎生有这等大方……心中念转,人却不由自主欠身说道:“多谢二公子的厚赏。”
展叶青微微一笑,道:“你开门来的很快。”
举步行了进去。
那青衣大汉又想拦阻,但又看到来人气势不凡,不像武林中人改装。
就在他犹豫之中,展叶青、萧翎、商八等已全部行了进去。
杜九当先带路,行了四五步,到了一个转角所在,瞥见一个中年大汉转了出来,拦住杜九道:“客爷可是已经定好了客房?”
杜九道:“找一处最好最大的就是。”
那人略一沉吟,道:“好!小人替诸位带路。”当先向前行去。萧翎借机四顾一眼,果然发觉屋面上一片通明。
但这后院情景,和前院大不相同,前院是每一间客房里,烛火如昼,屋檐下吊着花灯,弦管盈耳,歌声不缀,但这后院之中,却别是一番情调,屋面上烛火通明,院中走廊,却不见一盏花灯,每一间客房门窗,都有厚厚的布帘垂遮,不见灯光外泄,笑语之声也只是隐隐可闻。
显然这后院客室,是经过特殊的设计建筑而成的。
那中年大汉带着几人,走完了一道长长的走廊,将到尽处,才推开一扇木门,招手一揖道:“几位请里面坐,小人立时叫姑娘们见客。”
杜九心中暗道:这小子把我们带到此地,只怕是不怀好意,要当心他一些才是,当下说道:“房里有人吗?”
那中年大汉道:“如是有人,小人怎敢带诸位来此。”
杜九道:“好!你进去燃起灯火!”
那中年人应了一声,当先行入室中。
杜九站在门口,暗运功力戒备,却是不肯随他而入。
只见火光一闪,室中亮起了一支火烛。
灯光燃起,杜九才缓步而入。
这是一座两丈方圆的宽敞客室,四周都垂着深紫色的布帘,檀桌、锦墩,布置的十分豪华。
那中年大汉缓缓说道:“小人去替几位叫姑娘来”。”
杜九冷冷说道:“不用慌,咱们公于是万金之躯,区区职责所在,不得不小心一些。”
急步绕着垂落帘子,行了一遍,道:“你去吧!快些要他们送上酒菜,最好的姑娘叫两个来,先陪咱们公子喝酒,如是咱们公子爷吃的高兴,说不走会留宿,那就是你们的造化了。”
那中年大汉道:“爷们不是四个人吗,怎的只叫两个姑娘。”
杜九暗道:好啊!你可是想咱们一人一个,好对付些,口中却冷冷说道:“咱们公子在此,不许胡说八道。”
那中年大汉,不再答话,转身出门而去。
展叶青带着萧翎,步入客室,那商八却留在室外。
萧翎低声说道:“由那廊檐到这座客室,竟有两重门户,坚壁厚门,哪里像是妓院?”
杜九低声应道:“小弟已查过墙壁,至低限度,这绒馒之后,没有敌人埋伏。”
萧翎道:“那百花山庄万花楼上,层层有机关埋伏,这三江书寓,如若真是那沈木风经营之地,只怕这室中也有埋伏,咱们小心一些。”
只听到商八轻咳了一声,道:“好标致的姑娘。”
他这几句活声音虽低,但却用丹田之力道出,展叶青等听得十分清晰,急急就座,萧翎站在身侧,社九却退到垂帘入口处,萧然而立。
只听莲步细碎,环佩叮当,垂帘启处,鱼贯走进来四个美貌少女。
当先一个,身着白衣,鬓插红花,薄施脂粉,浅扫娥眉,打扮的甚是朴素。
第二个绿衫绿裙,胸插翠花,也是一身素装。
第三、第四两位姑娘,却是艳妆浓抹,全身红衣。
一个二十上下,面目清秀的小厮,随后而入,欠身一礼,说道:“这四位是咱们三江书寓最红的四块金牌……”
展叶青指指那两位素妆少女。说道:“赏他一片金叶子。”
商八早已随在那小厮之后,走了进来,伸手往袖中取出一片金叶子,递到那小厮手上,道:“这是公子爷赏钱,留下前面两位姑娘。”
那小厮怔了一怔,接过赏钱,低声对两位穿红衣女子说道:“走啦。”当先转身而去。
两个穿红衣的少女,望了展叶青一眼,嘟起小嘴,随那小厮而去。
展叶青望望两位姑娘一眼,道:“姑娘请坐。”
萧翎站在展叶青的身后,暗中却留神着二女的一举一动,只见二女道谢一声,落落大方的在两侧坐了下去。
那展叶青自幼在武当山中长大,从未和女人单独相处,此刻面对着两个绝美佳人,虽是逢场作戏、别有用心而来,一时之间,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良久,才想起一句话,道:“两位姑娘的花名如何称呼?”
那白衣姑娘微微一笑,道:“贱妾白梅,这位是绿荷妹妹。”
展叶青轻轻咳了一声,道:“两位姑娘在这三江书寓很久了吗?”
白梅道:“薄命女子断肠花,但沦落风尘也不过三月时光。”
展叶青听她口齿伶俐,暗暗忖道:这女人能说会道,只怕不是好与人物……忖思之间,酒菜已经送上。
那送菜小厮,瞧了杜九,商八一眼,低声道:“两位爷可要找两个姑娘陪陪吗?”
商八摇摇头,道:“老了,不中用了。”
杜九冷冷说道:“在咱们公子面前,如此放肆,那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小厮一伸舌头,急急而去。
白梅挽起酒壶,替那展叶青斟了一杯酒,道:“请教客爷贵姓?”
展叶青道:“在下姓程。”
白梅倒满了自己酒杯,道:“有幸得遇程公子,贱妾奉敬一杯。”举杯一饮而尽。
展叶青举杯放在唇边,嗅了嗅,道:“有负姑娘雅意,在下是滴酒不沾。”
绿荷拿起展叶青面前的筷子,道:“公子不会吃酒,那么多用点小菜。”挟起盘中一块鸡肉送上,说道:“我们姊妹得蒙公子垂青,心中感激不尽,公子酒不沾唇,贱妾等自是不敢劝酒,请吃下这块小菜如何?”手中鸡肉,直向展叶青口中送去。
展叶青心中为难,只觉吃也不是,不吃也未免大过示弱,正自犹豫难解,忽见一只手伸了过来,食中二指,挟住了绿荷手中的一双檀木筷子,道:“咱们公子是何身份,姑娘怎能如此失礼。”
展叶青目光一转,瞧那出手之人正是萧翎,微微一笑,也不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