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低沉而有说不出吸引力的声音,随着晓风飘来,十分遥远,也十分清晰,十分亲切,也十分冷漠,就是有这种奇异的感觉。
常玉岚悚然作色道:“糟!百花夫人赶来了!”
丁定一已成昏迷状态,嘴里已说不出话来,只是以手示意,半闭半开的眼睛,艰难地眨了几眨,脸上的肌肉也有些扭曲的样子。
常玉岚看在眼内,心头像扎了一把刀,恨不得代这位武林名医受这分痛苦,凑近丁定一耳畔道:“世伯安心,我拚一死,也要救你出困。”
白纱飘忽,好似天上飘浮的朵朵白云。
百花夫人已如同御风般远远飘来,人在凌空,缓缓的道:“三公子,放着大事你不赶返金陵。带着定一方便吗?”
她不像个武林人物,更不像是施毒称霸的百花门一代魔头。
常玉岚朗声道:“丁定一乃是在下的世伯,悬壶济世教人,虽有武功,数十年来从未与扛湖人交手过招,门主,他已归隐终南,为什么不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呢?”
常玉岚所以不愿翻脸,是由于有自知之明。
百花夫人功力高不可可测,自己一对一绝非对手,何况有一个垂死重伤之人,纵然自己全身而退,丁定一必遭毒手无疑。
所以,常玉岚采用攻心战术,话说得十分婉转动人,而且面带微笑。
百花夫人也报以微笑,摇摇手道:“三公子,任何事我可以答应,对于丁定一,关系重大,你最好不要插手。”
“为什么?”
“不要问理由,我所以对你没有完成任务,宁愿破例不加追究,就是因为你引领了我的人找到了丁定一,也是我日前在开封城外对你说的,将功折罪,发现了丁定一就是大功一件。”
“深仇大恨吗?”
“没有。”
“那你何必逼人太甚?”
百花夫人此时已侧立在河堤之上,两下相距大约七丈左右,她指着地上的丁定一道:“他已离死不远,你只是添个累赘而已,留他在此,体可以去了!”
“办不到,有我常玉岚在,不可能把他交给你!”
“你不要得寸进尺,要知道把我暗香精舍当成什么,任你来去自如,破囚牢、劫虐囚徒。百花门立万以来,还是第一次!”
这时,一匹黑色骏马如飞而来。
马上坐着的是乐无穷。
而他腋下夹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娇小的翠玉。
乐无穷跃身下马,把挟着的翠玉“嗵”的一声,重重地丢在黄泥地上,朗声道:“上禀门主,翠玉掩护常三公子的婢童从便道逃走。
“属下本来可以将她们追捕回来,翠玉以死拚纠缠不放,被那婢童们脱身逃逸,现将叛徒抓回,请门主定夺。”
百花夫人的双目之中,寒芒一闪而逝,立即吟吟笑了起来,徐徐地道:“原来有了内应,难怪常玉岚知道丁定一囚禁的地方!”
翠玉分明是被乐无穷制住了穴道,同此被丢在地上一动不动。
常三公子已不止一次地看出,凡是百花夫人目光有异,又面现笑容,就是要施杀乒的前奏。
因此,忙道:“夫人,我救丁定一与翠玉无关。”
不料百花夫人笑得更媚道:“她早就该死了,你还对她有情?未必吧!第一天,你们两人就瞒苦了我。”
“哼!翠玉与你之间并未曾有肌肤之亲,你也不需要按时间服用解药,以为我不知道吗!嘻!嘿嘿!”
她嘴里说着,脚下也缓缓移动,向翠玉接近。
常玉岚心知不妙,也向翠玉倒地处欺近。
谁知,百花夫人眼看已离翠玉不到一丈之地,突地一式“风摆残荷”,快如闪电斜射而起,凌空跃起,认定河堤上的丁定一扫去。
这种声东击西身法,大出常玉岚意料之外,等发现欲阻不及。
只见一道枉飚卷起,丁定一的人像片落叶,一边在空中几个翻滚,人已跌入干涸的汴水河床之中。
“卟嗵”声如腐木枯树,连叫都没叫出声。
常玉岚大怒道:“好狠!”
百花夫人脸上笑容未敛,对乐无穷道:“叛徒交给你,我要回去梳洗了!”
乐无穷应了声:“是!”
一式旋风腿。不偏不倚踢得翠玉娇小的身躯,平地弹起了丈余,也是同样地跌得七孔流血,惨绝人寰。
常玉岚先前接近翠玉,意欲插手拦阻,等到百花夫人对丁定一下手,他又抢到丁定一身前。反而被离翠玉最近的乐无穷暴施毒手,结果是两下落空,这股怒火,常玉岚再也按捺不下了。
只听“呛”的一声,长剑出鞘,戟指着道:“乐无穷,一命抵一命,本公子要你血债血还!”
无奈,此时乐无穷已跃上马背,冷哼一声道:“在下奉门主之命,要回暗香精舍,恕不奉陪!”
常玉岚振剑有声,挥起剑花弹身追上。
不料,百花夫人纱袖扬起一道劲风,让过乐无穷,拦住常玉岚,摇摇头道:“够了,情非得已,我不杀丁定一,本门施毒大计,必定完全落空,因为只有他,才知道如何化解本门独创剧毒。”
常玉岚被功风一逼,几乎倒退数步,隐隐之中似乎一层反弹的力道,像一堵墙,使自己无法冲过去。
他心中暗惊,惊讶百花夫人的内功修为高出自己许多,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百花夫人又道:“翠玉同你毫无牵扯,她只是想利用你的掩护而已,不离本门,可以由婢女升到义女。
“她若是离开本门,可以攀上金陵世家,这贱婢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两全想法,你又何必为她伤神?”
“她不应该如此惨死!”
“常玉岚,难道你要为了个婢女同我拼命?”
常玉岚仔细盘算,心忖,人死不能复生,翠玉固然死得很惨,们不能只顾这点而耽误了人事。
况且,自己虽然有心与她拚命,但也不是百花夫人的对手,纵然不计生死,了事又何补呢?
想着,嘴上可不放松道:“那么丁定一的命,该找谁来算?”
百花夫人道:“为了保护自己,为了生存,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你仔细想想吧!等你的讯息,珍重!”
语落人起,魔幻般转瞬已无影无踪。
原本宽阔的汴水河,已只剩下新改河道中间一段细流,呜咽东去。
常玉岚面对着两具尸体,倍感神伤。
他用剑挖了两个深坑,分别将翠玉与丁定一两人掩埋妥当,各用巨石刻了石碑,堪堪收拾完毕。
河堤上乐无穷骑着一匹骏马,又飞驰而来。
常玉岚一见到乐无穷,怒从心上起,仗剑大声怒喝道:“姓乐的,你不甘心,还要来送死?”
乐无穷冷冷笑道:“常兄,我们是有默契的朋友,何必怒目相向?”
“你别自作多情了!”
“哈哈!常兄是健忘还是不守诺言,纵然要反悔,也不该把在下放你离开暗香精舍的一番好意竟给马上抹煞了,至于门主她自己发现,追赶上来,不在你我的约定范围,怎能责怪我呢?”
“你追上前来。意欲何为?”
“又是误会,也是天大冤枉……”
“少废话,快说!”
“在下是奉了门主之命,替常兄你送匹马来。”
“送马给我?”
“对!”
“我不明白?”
“夫人说,此去金陵千里迢迢,少侠一向有美婢侍候,现在一人多有不便,因此要在下送来骏马—匹,赤金千两,做为回转金陵之需,常兄该不会推辞吧!”
他说完,将马缰连同马鞭递到常玉岚手上,指着马鞍上的皮囊道:“黄金在皮囊之内,五十两一锭,二十锭不会错!”
常玉岚反而脸上发烧,无法开口。
乐无穷拱手齐眉道:“常三公子,咱们若是有缘,也许会再相见,一路顺风!”
望着乐无穷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常玉岚独自在茫茫苍苍的干河床上,怅然如有所失。
一向逍遥成习的他,忽然形只影单,当然是倍觉凄凉,偏生那匹骏马仰天长嘶,回音四合,仿佛整个大地都是空无所有。
他且不上马,牵着马匹,缓缓前行。
要紧的是赶上莲儿她们。
因为,莲儿虽然十分能干,但究竟是女流之辈,群龙无首的一大阵,容易引起江湖不肖之徒的邪念。
还有一个天真纯洁,从未涉足江湖的南蕙,她是否会安安分分地听从莲儿的话?实在使常玉岚放心不下。
汴水婉蜒的河堤已到了尽头,原来已到了官塘大道,不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片土墙灰瓦,像是个市集。
常玉岚这才认镫上马,向市集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