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纪无情家毁疯癫
莲儿的话,有两种意义,一种是劝常三公子,替南蕙打圆场帮腔,另一种可说是话中有话,包含着酸溜溜的味道。
常三公子是不会想到女孩子的小心眼的,因此只好叹了口气道:“唉!好吧,反正呀!她的歪理一大堆,争不出黑白来!”
说着,也跳上篷车,喊了声:“走吧!”
两辆篷车,三匹骏马,向南出发。
常玉岚钻进篷车。但见纪无情曲蜷在篷车后面,正睡得香甜,不时发出鼾声,也就不再打扰他,自己在篷车前厢角落里倚在支架上盘臃而坐,闭目养神。
刁蛮淘气的南蕙姑娘,此时已从原先所坐的地方移到常三公子身边,几乎是靠在他的肩头上,低声问道:“常大哥,你这些天到哪里去了?”
常三公子心知南蕙的个性,若是要推开她,或是自挪到另外一个地方避开她。她必然又会大嚷大叫,那样反而不妙。因此,只好任由她掌在肩上,应声道:“被百花夫人招待在暗香精舍呀!你不是知道的吗?”
南蕙鼓着腮帮,娇嗔地道:“我才不知道呢!你呀!你呀!常大哥,你最不讲情义了。”
“情义?”
“是呀!”
“你知道什么叫情义吗?”
“我当然知道了,你跟我爹一样。老是把我当小孩子,我告诉你,情义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不离开我,我不离开你,对不对?”
“噗嗤!”常三公子失声笑了起来,点头道:“对!对!反正呀!你不能能不承认你还是小孩子。”
常三公子之所以失声而笑,因为南蕙对情义的解说,不能说她不对,然而,情义两字岂是这么简单就可以包括的吗?尤其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儿家,与男子淡情义,更加是错综复杂,那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
对于南蕙来说,天真无邪,她可想不到这许多,常三公子也就不便同她深谈,但口中却道:“我什么地方不讲情义?”
南蕙本来倚在常三公子胸头的脸,忽然抬了起来,正面地对着常三公子,几乎鼻尖碰到鼻尖。
她理直气壮地道:“还说没有,你去跟什么夫人约会去,把我同莲儿姐姐丢到一旁不管,莲儿都告诉我了,她说那个叫什么夫人的不是好人,对不对?”
常三公子苦笑道:“你还不懂,而且说来话长,以后你会知道的!”
南蕙又冷哼一声道:“哼!三更半夜,那个翠玉姐姐地又叫我们走,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走?后来我在车子里睡着了,不然我一定回去找你!”
常三公子知道同她讲理是讲不通的,带笑道:“我的好姑娘,那是逃命呀!翠玉为了救你们,她陪上一条命,你知道吗?”
南蕙闻言,并不追问翠玉的命是怎么送的,却道:“对呀,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们?所以嘛!我说你不讲情义,没错吧!”
常三公子尚未来得及回话,篷车尾部本来熟睡的纪无情忽然一咕碌坐了起来,四下张望,口中梦似地喊道,“蓝姑娘。你不要走!蓝姑娘……”
南蕙见了,笑道:“他的毛病又犯了!”
常三公子忙道:“纪兄,纪兄,小弟在这里。”
不料,纪无情循声发现常三公子与南蕙面对面离得很近,状甚亲热。又见南蕙面带娇笑,原本发直的眼睛,红筋暴露,怒火如焚,指着常三公子道:“你是什么人?要夺走我的蓝姑娘?”
他一面吼道,一面站起来,双臂微扬,形状可怕。
常三公子因为由蕙对面坐下靠得很近,一时站不起来,忙道:“纪兄,你冷静的仔细看看,这不是蓝姑娘。”
南蕙笑道:“他不会听你的话,看我来!”
她并不起身,坐姿不动,身子旋转,面对纪无情道:“我不是在这里吗?我并没有走呀!”
纪表情怒火稍减,伸手把南蕙向自己面前拉,口中连连道:“对,不要走!陪我,一辈子都陪我。”
南蕙望望常三公子道:“这个人蛮好玩的,他才像小孩子哩!”
纪无情又指着常三公子道:“他是谁,他不是好人,不要跟他在一起,他会杀人的!他……他……”
一连几个“他”字,两眼盯着常三公子,像一头凶猛的野兽,突地一手推开南蕙,咬牙格格有声,缓缓向常三公子欺近,嘴里道:“他杀了我全家,他放火烧了我的家,我要找的就是他……就是他……”
常三公子一听,心知他的话中一定有一个可怕的隐秘。
因为,纪无情独自返回南阳,月余毫无音讯,突然变成了疯汉,内情定不简甲,现在听他的话,料定不会虚假。
先前,他还以为纪无情是中了百花门的剧毒太深,从茉莉身上得到的解药应该早已用尽,同之,毒发伤到神经成疯的。
而今从他的口中,知道他家中发生巨变,可能是所受的刺激太大,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使他气血郁结精神散失,才变成这样。
于是,赶忙用手示意,虚按道:“纪兄,安静一点,有话慢慢地说,小弟必然替你报仇!”
“报……仇!”纪无情咬牙切齿,道:“我正要找你报仇!”
说着,倏然扑向常三公子,凌厉无匹,既狠又准。
常三公子大吃一惊,篷车之内施展不开,只好就势一滚,堪堪避过来势,也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纪无情的“虎扑”来得大急,双手十指微屈,如同两把钢钩,带起的劲风丝丝有声,若是被他抓中,必然会留下十个血孔,后果不堪设想。
南蕙虽不懂世俗之念,对武功一道可是行家,她一见纪无情出手狠毒,不由气道:“常大哥,这个人留不得,他好狠啊!”
常三公子生怕南蕙冒冒失失地出手,忙道:“他神智不清,千万不能还手,先把他的情绪稳定下来!”
一问一答之间,纪无情一击不中。又已回身亮掌,逼近了来,门中喝道:“想跑,跑不掉了!”
常三公子已被逼到车上的死角,真是躲无可躲闪了,眼见纪无情泰山压顶,硬拍了下来。
急切间,右手迎风画了个圆圈,先化解了纪无情的掌势,右手食中二指快如追风猛然点出。
这是金陵常家断肠剑法中的七大绝招之一。
不过是手中无剑。以掌作势而已。
纪无情出手是势在必得,招式用老欲收不及。被常玉岚点上左肩井大穴,顿时半个身子软麻,侧倒在篷车中。
南蕙一见,喜道:“好!这一招真的棒极了!”
常三公子苦笑道:“好险,不得不出手,不然中了他一掌非死即伤,纪无情若在清醒时,我这招是不会得手的。”
说着,弯下身子,把纪无情扶到原先睡的地方,轻轻点了他的睡穴,才把肩井大穴推拿一阵代为解开。
南蕙见常三公子神情戚然,不禁问道:“常大哥,你真的杀了他全家,又放火烧了他的房子?”
常三公子苦笑道:“你就可以作证我没有做那种伤天害理之事,我与他分手是在盂津城,离开孟津,我就进入终南盘龙谷。
以后,从没和你离开过,难道我有孙悟空的身法,跑到南阳府去杀人放火!再说我与他是知交好友,甫剑北刀没有深仇大恨,我有什么理由去杀、去烧?”
南蕙凝视着纪无情,幽幽地道:“我真不明白,自从离开洗翠潭,每天都听到杀呀杀的,不是报仇,就是争名夺利,常哥哥,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将来你会懂的,说不定你也会争名夺利,杀人、报仇!”
“我已经懂了,我已经明白了,对的!我要报仇,谁杀死我爹,我一定要找他报仇!”
此时,忽然一阵清脆悦耳的银铃之声,随风飘送过来,十分清楚。
常三公子脸上变色,低声道:“银铃告警,莲儿她们出了事了,南蕙,你保护纪无情,我去看看!”
他不等南蕙回答,一掀篷车车帘,呼——带起一阵衣袂之声,像支银莆,人已射出车外去。
原来常三公子与纪无情折腾之事。驾车的刀童已经知道,把车速缓了下来,所以莲儿的篷车与三位刀童已去远。
常三公子知道莲儿既然以“金铃报警”,必然是事态严重。
出了篷车,又看不见莲儿篷车的影子,心中更加焦急。
一连几个纵跃,已有百十丈之遥,依然没见任何动静,只好收住势子,摒息静气思索适才金铃声的方向。
隐隐有刀剑撞击与极其细微的喊杀之声,从路右二十余丈外树林中传出。
常三公子不敢怠慢,屉功奔去。
果然,莲儿四婢被七八个青衣包头的汉子围在树林中一片空地上。只有勉强招架的份儿,四婢四背紧靠,吃力地舞起剑花护体,完全无力还招。
那八个大汉,像走马灯般围着四婢团团转,一面递招使护身单钩施袭,一面狂笑呼啸。
看样子,他们只是存心调笑戏弄四婢,本来每一招都可以取四婢的性命,偏偏一点即收,随即狂笑不已。
这比杀了四婢还要令常三公干堆过,他伸手抽剑出鞘,远远地沉声喝道:“何方狂徒,如此无礼!”
话落人到,人到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