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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金陵世家,数百年常氏府第,一夜之间,完全变了样子。
    到处尸臭冲鼻欲呕,尚未熄灭的余烬,还在闪着阵阵火舌,冒着浓浓黑烟。
    数十个幸能逃生的护院仆妇,一面流着眼泪,一面在火砾堆中寻找亲人,或是抢救些尚可使用的衣物。
    上房已成灰烬,唯一未波及的是西厢十余客房,却也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
    常玉岩的妻子,哭成泪人儿一般,莲儿等在她身边侍候劝慰,也难以抑止她丧夫之痛,哭得死去活来。
    常玉峰含着眼泪忙着指挥人一面救火,一面点视尚未遭殃的庸妇护院,重新分配值司,更在后面看花楼烧剩的佛堂下层,设置灵堂,办理常玉岩的丧事。
    最使合家大小难以释怀的是常老夫人的下落。
    说是遇害了吧,并没发现她的尸体,说是没遇害,连一些影踪也没有。
    依常玉峰同莲儿等所见,分明被一个灰衣人拉着进了月洞门,而月洞门之后,就是花园,花园之后就是客房。
    花园到客房,全没被大火波及,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应该是安全所在,为何失去影踪了呢?
    常三公子心知按照当时的情景,常玉峰实在无力脱出摸天灵枭的控制。
    而且,灰衣人若是友,固然不需要常玉峰跟着保护,灰衣人若是敌,凭常玉峰也莫可奈何。
    因此,百般安慰着大哥。
    一场血腥浩劫虽然过去,但常家上下大小,莫不愁云满面,忧形于色。
    最是心情沉重的,当然是常三公子。
    因为,金陵世家的一切灾难,似乎都是由他而起。
    重振常氏家声,他是责无旁贷。为难的是,他不知该从何处着手,实在他要办的事情太多。
    父母相继失踪,对一个做人子的,天下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
    因此,常三公子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寻找父母的下落之上。
    致于秘室失书、南蕙的下落、血魔秘笈、纪无情的去处,狂人堡的根由,以及自己与蓝秀的约定,都抛在九霄云外,暂时搁在一边。
    然而,偌大的金陵城,茫茫人海,要从何处着手呢?
    桂南汉枭一死一逃,红衣人的谜早已存在,始终无法寻得蛛丝马迹。
    灰衣人自己并未看到,是美是丑,是老是少,是胖是瘦,甚至是男是女都不晓得,更是一盆浆糊,糊里糊涂。
    只有那门前插手的两个少女,乃是自己亲眼目击,的确是日间在莫愁湖上飞舟嬉戏的八个少女之二。
    虽然家中出事的第二天,湖上的两艘画舫都已不见踪影,究竟是一个仅有的线索。
    因此,常三公子一连几天就在金陵城里城外,凡是可以供画舫通行的水乡泽国,哪怕是一条河,也不放过。立誓要弄个水落石出,找出母亲的下落。
    采石矶的美在它波光岚影相映成趣,而不是惊涛拍岸、旋浪粗犷的穷山恶水。
    采石矶的美在它迎着滚滚江流,而不是悬岩峭壁令人不可仰攀。
    金陵人没有不知道采石矶的,到金陵不到采石矶,就领会不出山川的清秀、自然的情趣,还有那婉约回环的山抱水合宜人之处。
    常三公子一连几天,都要到采石矶来走一趟。
    因为他追踪的是船,是十分华丽的画舫游艇,船是离不开水的,像采石矶这等山水胜地必定是画舫游艇不肯放过的大好去处。
    日正当中,但因季节入冬,并不炎热,只有暖洋洋的感觉。
    常三公子踽踽独行,又来到了采石矶,沿着山溪向江边行去。
    忽然,他发现临江的一堆礁石上,亭亭玉立着一个灰衣人,十分悠闲地在吹着轻脆的玉笛。
    笛声时而高亢遏云留月,时而低沉绕指般柔,时而石破天惊悲壮激昂,时而委婉悱恻扣人心弦。
    这笛声不止是绕梁三日,使人荡气回肠,而从音调之中,可以听出吹奏之人内功十足,精力充沛,修为属于上乘武者。
    这一发现,乃是常三公子朝思暮想之事,尤其那身灰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求全不费工夫。焉肯失诸交臂,紧走几步,跃过小溪,跨过一片田畴,人已到了礁石边缘,且不声张。
    他深知喜爱乐声之人,最忌吹得兴致勃勃之时,突然被别人中途打断,所以要等一曲既终,再上前搭讪。
    笛声戛然而止,衣袂飘动之声而来。
    没等常三公子开口,那吹笛的灰衣人已手执紫玉横笛,面露微笑,拱手为礼道:“三公子,在下终于等到阁下了。”
    常三公子闻言,放眼打量那人,年纪在二十四五之间,灰色丝辫束发,一身灰色长衫,灰色丝带系腰,灰色衣裤,灰色短统快靴,一张脸十分清秀,只是隐隐之中有些过于精明的冷漠。
    剑眉朗目,悬鼻薄唇,微笑时露出两排雪白的编贝牙齿,却也如同玉树临风,神采奕奕。
    灰衣人见常三公子只顾打量他,不由道:“三公子!觉得在下来得唐突?”
    常三公子忙还礼道:“哪里,是在下打扰了阁下的清兴,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恕在下眼拙,又不知等在下为了何事?”
    灰衣人笑意盎然,淡淡地道:“常三公子,你应该对在下不陌生的,我们彼此没见过这是事实,可是在下已久仰断肠公子的令名。”
    常三公子见他绕了一个弯,还没说出他的姓名,却又不便作色,原是要在还没转到正题,要追问自己母亲的事件之前,先摸清对方的底细。
    因此,只好忍下性情,含笑道:“岂敢!兄台,你太谦了。”
    “常兄!”灰衣人且不客套,收起手中横苗,慢条斯理地系在
    腰带之上,又缓缓地走了几步,望着东去的流水,悠然地道:“武林之中四大公子,其中有三人誉满中原。断肠公子常玉岚似乎是四人中的太阳,朗朗的挂在天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常三公子却道,“在下从来没听人这么说过,第一次从兄台口中听到。”
    那灰衣人又喃喃地道:“无情公子纪无情,像天上的星光,闪闪烁烁,无处不在,而投有什么光芒四射耀人眼目之处,但世上的人没有不曾看过星星的,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一型了,武林人至此,已无憾矣!”
    常三公子见他娓娓道来,仿佛自言自语,又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有些莫名其妙地道:“阁下的意思是……”
    “常兄!”灰衣人颔首微笑,只顾道:“司马骏有一个自己十分得意的绰号,被人称为第一公子。
    “只可惜他不敢使用,因为他怕第一两个字会带来麻烦。其实,他心中何尝不喜欢第一两个字呢?我说得对不对?常兄!”
    常三公子来不及答话,那位灰衣人早又紧接着唠唠叨叨地道:“司马骏吗?好比天上的月亮,有光,但是没有热。
    “照得亮大地,只可惜等他发光的时候,天下的人已十分之九进入梦乡,看不见他的亮光。不过,人生在世,能像月亮,已经很不容易了。哈!哈哈哈!”
    灰衣人原本是背着双手踱着缓缓的步子,一面说一面走,十分悠闲的样子,此时,忽然停了下来,双目凝视着常三公子,好似要等着听常三公子的评语。
    常三公子不由哈哈一笑道:“我明白了,阁下莫非是名震西北逍遥公子沙探花?”
    灰衣人双肩忽然一耸道:“在下正是沙无赦。常兄!探花二字,是兄弟最讨厌的头衔。因为,沙某身在回族,十五岁进京求取功名,连一首歪诗也没做完,三篇文章交了白卷,凭着边疆回赐了一个额外的探花。简直是沙某一生的奇耻大辱。请常兄今后不要再提探花二字!”
    常三公子料不到传闻的沙探花有这一段佳话,闻言不由笑道:“原来如此,沙兄舍名器而不就,视功名如草芥,在下十分佩服。”
    沙无赦却摇摇头道:“惭愧!”
    常三公子又道:“沙兄!武林四大公子,纪兄与司马少庄主与在下不但十分熟稔,而且都忝列知交,只是与沙兄缘吝一面,今日识荆,实乃生平幸事!”
    沙无赦忙不迭地摇手道:“常兄,四大公子之三,已占尽了日、月、星三光,沙某没有份了。”
    “我算是风、是雨、是雷、是雪还是霜?哈哈!所以说,沙某也不也敢痴心妄想!”
    常三公子看得出来,他的嘴里说着不痴心妄想,而一双眼睛里,却充满了怨,恨、愤愤不平的怒意,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神情。
    因此连忙把话题扯开,笑了声道:“沙兄,适才你说在此为了要等侯在下,不知有何见教能否明告?”
    沙无赦连连点头道:“当然!不过在下还没有说出等你常兄的理由之前,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想请教常兄!”
    “啊!”常三公子不由眉头一皱,心想:看来这个沙无赦是个非常狡猾的人。
    常闻人言,西北由于地势是平沙无垠广漠千里,西北人的性格也是开阔爽朗。
    这姓沙的言语之间,常常拐弯抹角,必须对他防着点儿。想着,也冷漠漠地道:“沙兄!有话就请直说吧,你我武林中人,讲究干脆利落!”
    沙无赦大为不然地道:“不见得吧!常兄,有道是事缓则圆,这可不是兄弟创出来的道理。
    就是论武功吧!外门功夫固然是爽朗明快,谈到内功修为,那就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糜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涵养,是急躁不得的。”
    常三公子甚为不耐道:“沙兄!这些大道理,改日再来请教,我的意思是……”
    “常兄!”沙无赦忙以手示意,抢着道,“我所以说有不明之处向你请教,正是我俩今天要淡的正题!”
    常三公子苦苦一笑道:“好!那就请讲吧!”
    不料,沙无赦并不真的说出主题,反而向左首小丘后面一指道:“常兄!想来你尚未用过午饭,来!我们到那草坪坐下,一面小饮三杯,一面谈话,岂不是
    人生一大乐事,江流湍湍,野风徐来,良辰美景,不要错过!”
    常三公子也料不到沙无赦的花样有这么多,笑道:“荒江野郊,哪来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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