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郝青山猛一挫牙,声似霹雳:“拿下!”
斜立两排、腰上缠着大红宽边丝带的十二名“九连帮”“大师兄”,立时跃出了六员,六个人六件兵刃,分自六个不同的角度,又狂又疾的招呼向屈归灵身上!
屈归灵身形纹丝不动,双目凝注一点,两肩水平,右臂倏翻,只见一抹银光猝似蛇电掣闪,破空之声尖啸如泣,六名扑杀上来的“大师兄”,已有四位怪号着抛肩挫跌,每个人的胛骨部位,都是一片猩红!
剩下的那两位,慌不迭的塌身暴退,双双一个踉跄,几乎就撞成了一堆!
屈归灵根本没有追赶的意思,他手上拎着一支银光灿亮的竿子,这支银竿前尖后丰,长约三尺,手握处的一截,粗若小口酒杯,越上越细,到了竿端,已细锐如针,银竿极具韧力,弹性亦强,他拿在乎里并未抖动,竿身却在轻微颤晃,尖芒闪映,仿佛流眩着一抹秋水。
武林中厮混久了的人们,有谁没见过“穿心刺”么?屈归灵手上拎着的这支细长银竿就是了,似竿若刺,反正都是要命的玩意。
郝青山不止是惊恐,更且羞恼不已;他当然知道号称“孤鹰”的屈归灵是一号什等样的角色,却未曾料及人家功力之高竟已达到这步田地,自己的十二名得力手下,也在水里火里翻腾了若干年,见过的阵仗,遇上的好手亦不可谓不多,居然就在一招之下,三对便栽了两双,这种窝囊成绩,如何使他下得了台?
四周响起了一阵不安的鼓噪,其余六名“红带子”“大师兄”虽然面上变色,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合拢支援,郝青山大喝一声,红着眼叫:“通通退下,由我亲自来收拾他!”
当围上的人又退回去的时候,屈归灵手中的“穿心刺”斜指向上,闲散自如的道:“郝兄,你难道尚不了解我的苦心,一点也不领情?”
郝青山愤怒地道:“你出手伤了我四员属下,新仇加上旧恨,找你算帐正来不及,又领什么鸟情?”
屈归灵道:“莫非你还看不出来,我原可杀了他们?郝兄,刺尖戮指,随心所欲,下手的部位,本是由我挑拣,为什么我不拣那致命的所在?”
窒了一窒,郝青山恼恨的咆哮:“姓屈的,用不着故意示惠,以求宽纵,随你怎么低三下四,卑躬屈膝,我也断断饶你不得!”
屈归灵丝毫不带笑意的笑了笑:“仁尽义至,庶不亏心,郝兄,你要怎么办,悉随尊意郝青山右手打横伸出,大吼着:”刀来!“
一名早已候在后边的劲装大汉,闻声急步趋前,双手捧上一把三寸半宽、三尺五长、赤铜鞘、镶金嵌玉的“劈山刀”来,郝青山拔刀出鞘,刀锋竟然闪泛着谈淡的红光,宛如刃身的精铁本质便流动着血液,又似刀口的血痕自始未干,看上去寒气森森,别具杀机!
屈归灵目注刀刃,微微额首,颇为赞许地道:“久闻郝兄有一把劈山型的好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此刀取名‘莹血’,尤其传神,郝兄运刀赐教之际,尚祈手下留情。”
冷笑一声,郝青山气汹汹地道:“现在求饶,为时已晚,屈归灵,人说引颈一快,你就咬牙等着挨刀吧!”
“穿心刺”颤悠悠的斜指于天,屈归灵不徐不缓地道:“郝兄久有‘滚雷刀’之美誉,刀似滚雷,必然可观,但若叫我‘引颈一快’,却尚不甘,郝兄,还须看你的手段如何!”
郝青山口骂一句“去你娘的”,庞大的身体已蓦弹三丈,人在空中,身形滚腾旋转,“莹血刀”随着翻滚的动作回绕飞舞,刹那间只见赤芒流闪,丹辉匝奔,有如一团来自九天的火云,急罩屈归灵!
“穿心刺”一抖而出,“噗”声穿入火云之中,屈归灵同时双足猝蹬,人已快不可言的到了七尺之外——他站在那里,像是本来就站在那里一样。
猩赤的波光倏然颤荡,郝青山一个大旋身走出五步,赶快伸腿挪臂,朝自己混身上下检视,看看是不是有受伤的地方。
屈归灵叹了口气,道:“这一刺准头稍偏,郝兄,你的刀法绵密紧凑也发挥了作用,所以只刺中你左手袍袖上侧三寸之处,其他无碍。”
慌忙举起左边袍袖来看,郝青山不由心往下沉,背脊透凉,可不是么,袍袖靠上侧的三寸部位,正有一个小洞对穿!
猛一跺脚,这位“九连帮”的舵把子暴烈地叫嚣:“老子不吃你这一套,姓屈的,这不是你有意放水,而是你的功力只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好比程咬金的三斧头,锐势一过,你就黔驴技穷了!”
屈归灵皱着眉道:“然则你怎么不在我的衣衫上留下点记号?”
狞笑一声,郝青山道:“我无须在你衣衫上留记号,郝某人自来不做不关痛痒的事,屈归灵,我要在你身子上、骨头肉上留记号,叫你永生永世都摆不脱的记号!”
屈归灵道:“既然你已横了心非要溅血搏命不可,郝兄,我只好勉力奉陪。”
“莹血刀”齐胸竖立,郝青山重重地道:“打开始,老子就不曾说过和你闹着玩,屈归灵,你的时辰到了!”
屈归灵形色骤然转为阴寒,双目益见锐利冷峭,他慢慢蹲下腰身,“穿心刺”前端下垂,后端略为高提,左手却怪异的托在右手腕下,似是这支竿子突兀间增加了极大重量一样。
就在这时——两条人影已自大厅中翩然掠到,其中一个拦在郝青山之前,另一个抢上几步,面对屈归灵,声若洪钟大吕般呵呵笑道:“好一招‘散魂指’的起手式,屈老弟,你果然要见真章啦?”
说话的人,是一个须眉俱白,尖额削腮,模样猴头猴脑的精瘦小老儿,这老家伙一袭褐布衣褂,亦足登着双粗麻鞋,若不是出现在此时此地,他那德性,便活脱一个挑着担子卖豆腐脑的!
屈归灵缓缓收势,静静地道:“‘白猿叟’舒苇?”
对方是一声笑:“正是我老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