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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五
    第十九章世事如波起伏起
    等抹过脸,漱完口,祭罢了五脏庙,何如霞已是再也支持不住,由老汪浑家陪着到里间安歇去了,屈归灵却没有法子跟着一头倒下,他要先行疗治这一身内外创伤,否则,可能一躺下去就再也起不来啦。
    老汪目愣愣地瞧着屈归灵,小心翼翼地道:“呃,屈公子,你似乎是身子不大顺当?”
    就着粗瓷碗啜了口热茶,屈归灵咽下满喉的糊涩味,点点头道:“不止是不顺当,更且受了内伤,老汪,你有没有熟识的郎中,请来给我看看?”
    搔搔半秃的脑袋,老汪沉吟着道:“二十里外的‘冬和铺’,倒是有几家开草药店的兼替人把脉诊病,不过,都是些野郎中,小小不言的什么伤风咳嗽尚能治得,如果像你这种内伤,我看他们未必有法子医,可别一个弄不巧,耽误了大事……”
    屈归灵虚软地道:“难不成附近就没有知名的大夫?”
    老汪干笑着道:“公子爷,你也知道咱们这里是什么地方,一片贫瘠、百里恶山,住着的都是些穷人粗汉,如何养得起真正医术高明的郎中?要是确有点门道的大夫,早进了大城闹市去挂牌行医,强似待在此处饿个半死……”
    屈归灵有些失望地道:“若是不识诊治内伤的郎中,自然不合下手,否则一朝出了岔错,能治好的毛病也搞成不治之症了……”
    拳着一双粗手,老汪着急地道:“但是,公子爷,看你伤成这等模样,不赶紧找人瞧瞧又实在不行,你自己看不到自己,公子爷,人都有点变形啦!”
    屈归灵又喝了一口令人无法回味的茶水,闷闷地道:“有什么法子?只有等何姑娘歇息过来,早早上道,到别的地方寻活路去。”
    这时,一直站在门边的老汪那个半桩小子,忽然木愣愣地插上话道:“爹,现成有个救命菩萨,你怎的不去请?”
    老汪呆了呆,随即瞪大眼睛叱喝:“嘘,老子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却不知何处有个现成的救命菩萨?二虎子,你休要在公子爷前胡言乱语,招一顿好打!”
    二虎子委委屈屈地道:“我可没有胡说,爹,南山头住着的秦药师不就能治疑难杂症么?前年娘的那场咳痨,血吐了半面盆,还不是人家秦药师给治好的?”
    老汪先是一窒,马上用力拍了拍自己脑门,笑呵呵地咧开大嘴道:“好乖儿子,你可提醒我了,怎的就没想起这号采野药的伙计来?不错,找他准行,别看老秦外貌不怎么样,手底下高得很哩!”
    二虎子也喜孜孜地道:“爹,我的记性还管用吧?你的儿子浑是浑,却不是真浑……”
    老汪“呸”了一声,笑骂道:“少他娘给了鼻子长了脸,自个儿起风骚,要不要找老秦,还得问过公子爷——”
    屈归灵道:“老汪,照二虎子的说法,附近就有能够医治内伤的人?”
    老汪忙道:“是这样的,屈公子,约模七八年前吧,那边南山头上,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邋遢汉子,这汉子脾气挺古怪,平常日里独来独往,闷不吭声,见着人他也不招呼,只挑着药担子找生计,我同他面对面遇上不止几十次,却连半句话也说不上,我他娘一气之下,以后再碰头亦懒得搭理他。就这么好些年过来,直到有一阵我老婆害了咳痨,找遍了‘冬和铺’那干野郎中全不管用,老婆的病情来得越凶,从早到黑咳个不停,一咳就是一手巾红,到末了,居然大咯起血来,正在我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口,老秦竟木头木脑的寻上门来,探过病人之后,管自动手升火熬药,我一看这光景,不由他也只好由着他拨弄了。公子爷,却万万想不到我婆娘服过老秦三帖药下来,病情一下子好了大半,不到个把月,人已经活蹦乱跳啦!”
    那二虎子也多嘴多舌地接着道:“还不止我娘亲呢,山脚下的李斜眼儿、北岭铁蛋他爷爷,害了重病没法治,全都是秦药师医好的,他又什么谢礼不收,只要一壶老酒就辣麻了,公子爷的伤,去找他包管没错!”
    深山大泽之中,时有高士异人隐身芦居,像这样的可能,不是没有,只是得要碰上运气罢了,屈归灵不禁精神振作起来,他从竹椅间略略坐直身子,却仍带着几分顾虑:“话是这么说,老汪,但那秦药师的性子既然如此古怪,他肯不肯惠驾帮忙倒也难言,像这一类人,大多特立独行,不近常情,遇事得要他顺心顺意才肯插手,稍有拂逆,就请不动了。”
    哈哈一笑,老汪道:“你放心吧,公子爷,自从老秦治好了我婆娘的咳痨以后,我们已经变成朋友啦,虽说两头来往得不算怎么亲近,至少见了面还打个招呼,逢年过节,我也不曾忘记叫二虎子捎缸酒、带两斤肉过去,在这一圈地里,我们称得上有交情……”
    屈归灵道:“但愿是这么码事,老汪。”
    老汪一拍他那厚实的胸膛,道:“错不了,公子爷,你且憩息一会,我这就去请老秦来替你治伤,他要敢罗嗦,看我能不能把个活人捆着抬到!”
    说着一扭头,又冲着他儿子吆喝:“兀那二虎子,我去叫老秦过来,公子爷这儿,你他娘可得小心侍候着!”
    二虎子伸手擤一把鼻涕,忙不迭地点头:“一切有我,爹你就快去快回,别在路上耽搁了!”
    老汪嘴里骂了一声,急姥姥地冲出门外,看他那等兴头法,敢请对“秦药师”的信心不小,打谱真个去请一尊再世华陀回来了。
    屈归灵闭上眼睛,脑海里思潮起伏,心绪不宁,任是乏累加上身子那股难受,却打盹一下都办不到,说他在想什么,实则什么也不能凝形,精神根本难以专注,但大小远近的过往情景隐现如幻,宛若梦魇般扰得他烦躁不安——他警惕着,莫非这就是心中的意魔?
    二虎子谨慎地走了过来,愣呵呵地垂着双手站在椅边,他有些好奇地端详着微合双眼的屈归灵,说真的,江湖人与江湖事他也听说过,面前的江湖人,他却委实看不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稀奇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屈归灵精神与肉体的交相煎迫下,在二虎子直愣愣地呆立里,老汪已经一头撞进门来,满额的汗水,吁吁喘着气,脸上的表情似哭非笑,古怪得很。
    二虎子一见他爹转了回来,立时迎上前去,眼珠子瞪着门外,迫不及待地问:“爹回来啦?可是去了有一阵子,秦药师呢?秦药师怎的不见?”
    老汪仍在大口大口地喘息,目光显得极不自然,僵滞中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愧悸神色,他吃力的翕合着嘴巴,声音低弱得宛似呻吟:“来了……老秦同我一道来了……”
    二虎子拿腿就往外跑,老汪猛一挥手,把他儿子打了个踉跄,不待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的二虎子有所表示,他已咆哮起来:“你给我乖乖待在这里,猴急着去赶死呀?娘的老秦又不是你亲祖宗,用得着你这畜生去扮那孝子贤孙?”
    捂着热辣辣的面颊,二虎子实在搞不懂他老子是在发的哪门子火?好好的出去转了一圈,怎的才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啦?
    不仅二虎子满脑袋疑惑,连屈归灵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是怎么回事呢?老汪的态度只在个前脚后转,就突然大不一样,仿佛,呃,仿佛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不,不仅是像受了委屈,更近乎遭遇到某种惊吓——缓缓自竹椅坐起,屈归灵静静地道:“老汪,有什么不对么?是不是发生了意外?”
    老汪张合着嘴,正想竭力表达或暗示些什么,门外,一个五十来岁,面孔焦黄,蓄着一把杂乱胡须的瘦削汉子,已经猛古丁抢进屋里,他进屋的势子歪歪斜斜,脚步不稳,差一点就撞上了老汪的背脊——显然,这不是一个人正常的步速与姿态,他是被一股什么力量硬推进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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