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天客蒙大钊在这场激烈狠厉的较斗中,已经使出了他轻易不肯展露的绝技,“天门神舞十四式”,当年,他即是以这套足可令人胆颤惊魄的奇技,横扫了长白山的“太昊教”。
他的身形在周遭奇异而微妙的闪幌奔跃,速度之夫,已经使人们的一双肉眼难以印映,由于速度的连贯,他的影像已经不是一个,恍惚是数十个影子在同时攻拒着敌人,而这数十个影子,却俱是攻击向同一个焦点!
糜骨的尖锐啸声,在呼哨的寒风中更显得刺耳与凄怖,黯红的色彩,映出一道道一片片,一溜溜三角形的幻影,成山成堆地往返劈戳,彷佛空气中已全然被这狞恶约三角幻影所布满,又宛如是一颗颗闪缩着舌信的毒蛇怪头!
这些凌厉的招式,已将江青包围在中央,几乎是围了个水泄不通,但是,江青那瘦削的身躯却仍然在那些飞舞的角影红芒中穿掠挪移;穿掠得如此自然而洒脱,挪移得如此流畅而美妙,每每在瞬息之间攻守齐施,往往在发厘空隙里抢制先机。他那身形环转之绝,几乎已将实质幻为形像,飘忽而又狠辣得令人惊畏凛惧,宛如是传言中的邪厉魔神。极为迅速而犀利的,双方狠攻猛打了五十余招,每一招,每一式,俱是快捷无匹,骤出急收,每人的出手都含蕴着千变万化,在一次短距离的攻击中巧换着不同的手法,在擦身而遇的刹那间掌腿连串飞舞,没有纤毫思索的余地,更没有环转的空间。当彼此觉得出对方的攻势之际,已经本能的攻挡过去,当思想还在脑中酝酿的时候,奇式绝招早已绵绵而出,远比思虑意念快速得多,这完全是在瞬息间便可令一方怀恨黄泉的狠厉决斗!逐渐的………
啸天客蒙大钊额角己经缓缓的渗出了汗珠,他紧咬着牙关,独目瞪得似欲突眶而出,殷红的血丝布满在眼球上,随着出手环转毫不闪眨。
江青仍然极力发挥着“如意三幻”的轻身闪挪之技,这如意三幻的奇技,已经被他运用得彷佛是自己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轻灵得一如在他身体内呼轰流转的真气,进一步来说,已与他的肉体并合在一起了。
狂风不知何时又在四周嘶吼咆哮起来,场中的两条人影在眩迷的格斗,雪地上的萎草摇曳着,冷清清的,有着极度的凄凉意味。
人连剑邵竹溪黄乾乾的面孔紧绷着,站在他傍边的地连剑梦真摸了一下肥厚的下颔,低沈的道:“老二,你注意了,别人或者不确知蒙老弟的功夫,愚兄却明白得很,凭他那一身绝活,愚兄我也不过与他在伯仲之间,他现在已把压箱底的功夫之一天门神舞十四式都拿出来了,竟然还没有占到上风,再继续下去,只怕情况不妙。”
邵竹溪疏淡的眉毛此刻已结在一起,忧虑的道:“那么,二哥意下如何?”
地连剑梦真沈声道:“目前吾等首须移转那江青的注意力,使他精神不能集中专一,然后再自侧傍暗助蒙老弟一臂,以求使场面逆转。”
人连剑邵竹溪连连点头,回首以征询的目光望了拜兄一眼?天连剑容光湛湛,严肃的颔首示意。
人连剑邵竹溪一马当先,飘身而出,微抱双拳道:“长离岛卫岛主,兄弟邵竹溪请领教益。”
长离一枭古怪的一笑,雪白的长衫上落下几片积雪,绝斧客陆海则大步踏上,道:“烈火旗陆海不才,敬请邵老师赐教。”
人连剑邵竹溪顿时面孔一沈,十分不悦的道:“陆旗主何苦如此心焦?只要尊驾有意,水里火里邵某总会陪着尊驾走上一遭,现在邵某乃是向令岛主讨教……”
绝斧客冷厉的一笑道:“邵老前辈,闲下未免过于谦虚了,嘿嘿,难道说,我绝斧客陆海便侍候不了阁下么?”
人连剑邵竹溪神色倏变,豁然大怒,狠辣的道:“姓陆的,你也未免把自己捧得太高了,凭你区区一个长离岛的旗主,与武林三连剑较手过招,你自己掂掂份量可够得上么?”
绝斧客陆海蓦然而狂笑起来:“邵老师傅,仅看你那窝囊徒弟的几手把式,阁下的斤两也就不问可知。我陆海肯教训于你,也足以使阁下抬高身价了。”
人连剑邵竹溪在武林中的身份,乃是与长离一枭相提并论的,姑且不提他武功如何,能混到今日这个名声,也颇为不易了,这并非光凭人捧自吹便可有成,乃是经过无数次的血雨腥风,出生入死,在生死的边缘中奋斗的结果。
此时,邵竹溪已几乎气得混身发抖,他大喝一声,脚步向斜剌里滑出,衣衫活然飞起,双臂宛似鸟翅般向左右展出,又在刹那间圈回,“铮”的一声脆响,一溜寒芒已然冷森森指向绝斧客胸前!
扁看人连剑邵竹溪这一手,已足可当得起武林中一代霸主的风度,他在愤怒之下,却仍然按着自家的剑式礼仪出手,丝毫不苟,若是换了另一个人,怕早已暴跳如雷的冲杀上去了。
绝斧客陆海大叫一声:“好!”
一个大转身,猝然移出五步之外,反臂抛肩,银练短斧已似活蛇般倒飞向人连剑颈项而去。
就在短斧始才出手的刹那,人连剑邵竹溪已迅捷无比的连连换了六个位置,更自每个位置上如长龙入海般劈出五剑!
刹那之间,已在同一时间剌出三十余剑,银光霍霍,剑气纵横,绝斧客沈哼了一声,十分不情愿地退出三尺之外。
长离一枭双手负在身后,这时抿抿嘴唇,心中忖道:“武林三连剑难怪能在江湖上挣得如许声名,嗯,只看这邵老儿的起手剑式,已属极为不凡,陆海恐怕不一定占得到便宜。”
正想着,绝斧客陆海已狂吼一声,金环附着的长发瓢舞飞拂,雄壮的身躯蓦然伏下三尺,像一水蛇般揉身而进,银练短斧更如大地骤闭起的一团星形光芒,以他的双掌为轴,收缩不息,左横右纵,前扫后斩的波波飞出,贴在地面上流转若飞,凌厉威猛至极!
人连剑邵竹溪嘿嘿冷笑不绝,瘦削的身形腾跃奔窜,往返飞掠,在他极度的闪挪中,那柄寒如一泓秋水的长剑舞起一条有如匹练也似的光带,挥舞盘施,绵绵密密,紫电精芒并射辉耀,堪称目眩神迷。
于是,短斧挟着呼啸如厉鬼般飞舞不已,利剑划破寒冷的空气,带着刺耳的罡烈之风绕环,彷佛是一道善沾人血的奇形魔刃。
那边──
江青已逐渐的取得上风,他经过的大风大浪太多了,见过的杀戈狠斗更是数不清有多少次,因此,他不会惊异于身傍不远处的这一场激战,虽然,这是一场被得上份量的高手之斗。在与对手过招中,江青已贯注了全付心神,巧妙至极的运用着他那纯熟得不能再纯熟的奇技,无论在内里,或在外表上,他却不会显得太过沈重,自然,江青也十分清楚,他如今的对手,也是一个十分难缠的人物。
于是,两处格斗,四个人捉对儿的拼杀,越来越激厉,越来越猛辣,好似决堤的黄河,滚滚翻腾,一发而娃难遏制。
长离一枭抬头望望天空,暮色已自四周渐渐合拢,云层灰沈得宛似铅块一般,宛如要压到人们头上,是的,太沈闷了,太烦腻了。
他双袖忽的相对一拂,冷幽幽的道:“迟兄,现在,长离一枭恭请三连剑首座赐教。”
天连剑迟若云清劲的朗朗一笑,手拂银髯,脱俗拔萃的气度毕露无遗,他异常温和的道:“卫岛主,老夫只怕秋月萤光,难堪比拟呢!”
长离一枭心中冷笑一声,忖道:“这老小子倒是精明得很,怪不得姜老变辣,人老成滑……”
他口中却慢吞吞的道:“迟兄忒谦了,不过,此时此境,你我双方似乎已经不是讲客套,论交情的时候,未知迟兄以为然否?”
天连剑迟若云笑吟吟的点头,边道:“虽如此说,江湖上的规矩礼仪,却也忘它不得,在动武之前,保持点君子风范,总是有益无害。”
长离一枭漾在嘴角的微笑,逐渐更变幻得古怪,变幻得深邃,他暗自提起一口真气,身躯已毫不见作势的往前飘出,长离一枭此举,旨在站稳位置,以便够得上攻击时的威力施展。
于是──
就在他的身形适才飘起的刹那间,天连剑迟若云已笑呵呵的道:“好一手气旋□坤。”
在他的话声出口之际,一片耀目的白光,已如西天的雷闪,骤然漫天盖地的卷到,与偷袭无异!
但是,虽然长离一枭已感觉出剑芒在眼前闪耀,寒森的剑气触体如削,他决不后退,右脚尖迅速至极点向地面,藉着这脚尖一点之势,他的身形已似狂风大浪般呼轰旋舞,一片澎湃激荡的劲气已成环成山的往外排出,随着这片劲力的汹涌,他已闪电般向敌人在同一时间攻出三十七掌、七肘、七腿!
寒芒猝然似流星一点,直飞阴冥,却在一幌之后,又电射而下,尚带着一阵清劲得有如龙吟般的长笑长离一枭飘然移出七尺,大笑道:“迟兄,好一个君子风范。”
笑声中,长离一枭卓立不动,眼见寒光袭到,猝然劈出一十四掌,掌掌罡气如啸,劲力万钧,尚渗有阵阵沈厚无比的窒人厉风。
不错,这是长离一枭久享盛名的“混元真气”!
于是,闪烁的光练蓦而一颤,分成千万星点,缤缤纷纷,似火花迸溅,笼罩着极大的范围四散落下。
长离一枭双掌一合,身形有如怒海中慑人的漩涡,狂荡的旋动不息,劲风呼轰如涛,在急速的旋转中,绝招如电,奇式绵绵,刚猛的力道与深厚的劲气交织而出,纵横穿插,构成一片骇人至极的死亡之网。
天连剑迟若云开始遭遇到了严重的阻挡,他手中那柄形式奇古的宝刃,任是如龙飞蛇舞,变化万千,却不易接近敌人范围,要想寻隙而进,就更为困难了。
仅剩下没有动手的地连剑梦真,此际不由看得目眩眼花,他十分震惊的想着:“看那长离一枭目下所施展的,必是那七旋斩无疑,自己等素闻这怪物如何厉害,却老是半信半疑,不大服气,近又闻说双飞三绝掌后人及武林双鹰都已栽在这怪物及江青手中,记得当时老三还满脸陋夷的数说人家如何不成器,如今看来,对方的确是难以相与,这七旋斩更是诡异得令人心惊……”
忽地──
火云衣的光华倏而闪幌如电,翻飞不息,眨眼间罡气如乌云展布,呼啸弥漫,尖锐的啸声几乎已将吹拂的寒风之声掩盖,窒人口鼻的劲气充斥四周,甚至连远在数丈之外的地连剑梦真也觉得有些承受不住!
一条人影冲天飞起,口中吼骂着一连串听不清的词句,又势如疯虎般再度扑落,黯红的三角形锥影挥使得更加狂厉。
就在这条人影飞起的刹那间,目光尖锐的地连剑梦真已看出那是自己等人生平挚交──啸天客蒙大钊,而且更看出他那件四季不离的纯牛皮背心已被撕裂了一大条,在胸前飞舞不停。
地连剑梦真心口一紧,左手已自然的伸入长衫之内,紧握着他那支紫玉为柄的佩剑,缓缓向前挪移了两步。
蓦地──
江青猝然偏身飞出,有如一只灵巧已极的海燕掠波,贴着雪地旋了两转,当缕缕三角形的黯红光影自他头顶溜扫而遇的瞬息间,他己闪电般霍然立起,左掌幻起一片晶莹的扇形光华,右掌却竖立如刀,凌厉斩出!
地连剑梦真在傍看待全身一颤,大叫道:“大钊小心!”
于是,江青那竖立得毕直的手掌,忽然微斜着斩下,啸天客蒙大钊已经狠辣的反击了十二次,但是,自己所发的劲道却完全在无声无影中消失于对方那股莹亮的扇形光幕内!
在刹那闲,江青的棠势已劈到他的颈傍,这手掌来势明明看得十分清楚,可是却难以躲避,像在梦靥中的挣扎,空有着千钧万力,却是无从施展发挥。
这时地连剑的警语已传入他的耳中,蒙大钊异常愤激的怒吼一声,满面涨红,悻悻跃出六尺之外,自然,他是非常不甘心的。
江青适才这一手,乃是邪神嫡传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以此一招,已不知使多少江湖好汉饮恨九泉了。啸天客功力高绝,但他却不明白此招玄妙之所在,因此也照样被逼得狼狈而退,不过,在这式奇招之下,啸天客能以有惊无险的保得全身,已属颇为不凡了。
地连剑面孔上仍然漾着那“一见生财”似的微笑,口中却低沈的呼道:“大钊,你累了么?可要愚兄前来替你接下一场?”
啸天客蒙大钊的孤僻习性,地连剑梦真自是十分了解,他知道自己这位好友,每一与人交手,不分出生死存亡是决不肯罢休的,而在他与人动手过招之际,更不愿任何人对他施以援手,否则,那好心帮助他的人,部会因此而变成他的仇敌,故蒙大钊的一眼,也即是在他这种强厉得近乎怪异的习气下断送的。
这时,地连剑口中虽如此说,心头却也有些忧虑……
啸天客蒙大钊又以“天门神舞十四式”与江青缠斗在一起,手足如飞,掌腿与糜骨的影像奇幻地四处纵横,攻势之急剧。已不是“狂风暴雨”四个字可以形容于万一的了。他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作任何一点表示,可是,他此际疯狂而悍不顾死的拚斗,已等于明确的告诉地连剑他的心意了。
地运剑梦真无声的叹息着,低首不语,可是,他的左手却一直没有离开长衫之内的剑柄。
晚风凄凄,夜色四合,冬日的初夜,显得特别的沈重与冷清,四野的空气又是如此萧瑟,尚带着浓厚凄楚意味的寂寥。
激斗仍在不停的进行,在这黝黯的光线下做着生死之争,此时已更加困难与惊险,因为,目力的凝注将会使躯体的动作增加阻碍,然而在攻守之间却不能稍因摸索而有丝毫大意,否则便会遗恨终生了。
江青与蒙大钊之战,已持续了二百招左右,江青完全以“如意三幻”的身法加杂着一些散招应敌,始终,尚未正式展出一套招式,不过,江青已深深感到对方功力之雄浑与狠辣,在他所遭遇到的对手中,已经堪称劲敌了。适才在蒙大钊心急贪功的莽进之下,江青即曾以一记邪神嫡传的“并天指”猝袭,但却仅仅将敌人的皮背心划破,江青十分明白,这“并天指”之下,若然换了一个人,只怕早已伤重倒地了,由那一记“并天指”的施展来推断,这啸天客蒙大钊的功力实在精纯得可以。
啸天客蒙大钊目前更是心焦如焚,黄豆大的汗珠直淌,他万料不到自己在归隐二十年后,重出江湖与人较手,便碰到如许一个难缠难惹的人物。现在,他几乎已将全身功力施出了十之六七,却仍然不能使情况略有进展,在他的感觉中,对手有如一片汪洋浩海,深邃无比,根本无法揣摸,更无可着手施力之处,彷佛连他自己的精绝武学,都投在这片浩海中消逝无踪,甚至难以激起一个浪花,一个泡沫,这在蒙大钊来说,是一件如何令他惊恐与失望之事!
忽然江青倏出五招中,轻淡的一笑道:“朋友,有点到为止的意思么?”
啸天客蒙大钊此刻已然酷似一只濒死前的猛兽,奋不顾身的闪挪反扑,连环十六腿中,搂头盖脸便是二十糜骨,呼啸的劲气尖响中,他大吼道:“小辈,你来生再做这个好梦吧!”
江青滴溜溜的自一串串光影与腿风的隙里闪过,双臂伸缩,将对手全身三十六处重要穴道完全罩入十指之内,冷清的道:“那么,姓蒙的,你将不会瞑目了!”
蒙大钊独目怒睁欲裂,单臂上肌肉虬起,手中靡骨□然捶向地下,魁梧的身躯蓦而以独臂为中心,呼噜噜的旋转起来,在旋转中,双腿时而劈叉,时而并拢,更能奇准无比的蹴踢敌人身上的重穴要害!
他的身长,加上他手臂的长度,再有全身横着转动的冲力,这股力量是相当猛烈的,而在丈许方圆之内,更令对方没有丝毫可容进身的余地!
此乃啸天客昔日的绝技之一:“横旋击马”!
江青蓦然退后,又飘然跟上,竟随着蒙大钊的身躯浮沈旋动,快慢有致,乍然看去,直似一个有形无实,若隐若现的幽灵一般。
不错,这乃是邪神嫡传的“如意三幻”中精粹之学:“絮随风”,施展之人提紧一口真气布于全身,更将呼吸闭住,松散四肢百骸的肌鼻,令肉体的重量几达于无,随着敌人的掌势劲力飞舞游荡,如影随形。不过,这“絮随风”的轻身之技虽然超绝,却有一个短处,这宗短处便是在随着敌人的力道带起身躯飘荡时,虽然可以躲避敌人之正锋,但却也无法施力伤敌。
可是,江青虽然心中明白,蒙大钊却是全然不知,他连连旋转了一百多圈,目光瞥处,却不由大吃一惊,独臂一抖,身形已蓦然横着飞出,始才沾地,独臂又是一拔一抖,倏忽再次横身闪开,一面飞快地移换地方,一面双腿交踢如风,可是江青的身形却依然若离的紧跟不辍,又每每随着他双腿的来势力道轻飘的荡开、游摇,宛如蒙大钊的双腿是在攻击一个淡淡的影子,一个毫无实质的幽灵。
于是──
一声冷凄凄的笑声响起,江青已轻淡而洒脱的飘立于四丈之外,缓慢的随风摇幌,边漠然说道:“蒙大钊,你还在执迷不悟?”
啸天客蒙大钊正待再度扑上,寻丈之外倏而传来一连串的兵刃飞击之声,夜色中,火星四溅,嗡嗡不绝。
蒙大钊迅速闪目瞧去,只见人连剑邵竹溪已与他的对手─绝斧客陆海以硬力拚拆起来。人连剑邵竹溪的佩剑,乃是天下有名的“吹芦”,锋利至极,能生断精钢,切石如粉,可是,剑总是轻兵器,不宜以硬碰硬,但此刻人连剑邵竹溪不顾一切的与绝斧客对撞,若非他已气怒攻心,便是藉此另换招法。
其实,人连剑邵竹溪与绝斧客二人,已经拚斗了百招以上,可是,大名鼎鼎的人连剑却一直无法欺身进入敌人的中宫,也即是无法够得上足够的出手位置,他却那里知道,绝斧客此际所施展的,正是他的生平绝活之一:“三十九式流星斧”。
因此,人连剑急怒之下,便毅然不顾一切的实行硬拼之策,以自己手中珍愈生命的“吹芦”宝剑,向对方的沈重短斧上直接硬架,以藉此获得近身搏斗之机。这时──
江青见状不由暗暗笑了,他欣悦的思忖:“陆旗主之银练短斧,他匿称为心爪,乃是东海千年珊瑚之根,经过数年熬炼后取其精英,与一种火锻钢母融合制成,寻常钢铁碰上,不折也弯,他那“心爪”重逾五十余斤,最适宜拚力硬战,这一下。邵老儿只怕有亏要吃了……”
正想着,眼前倏忽闪起一道黯红色的沈郁光彩、一丝锐风,已神不知鬼不觉的袭向头项、胁下、小肮于是,江青的瘦削身躯似被一圈强力弹簧蹦起般蓦然而飞跃空中七丈,飞跃得如此快速与猛烈,又几乎在他身躯适才弹起的瞬间他又再度扑落,举手投足间掌影漫天,似苍穹的圆顶骤然罩落,恢宏无比的从四面八方包卷而上。
啸天客蒙大钊怪吼连连,身躯一闪,“天门神舞十四式”又倏而展出,在那迷幻眩目的幌掠中,又是一溜三角形光影飞舞闪掣,在快如电奔的一个横转里,“横旋击马”连旋九次,强厉的硬生生冲出那千百堂山之外。
江青断喝一声:“好本事。”
如影随上,双臂倏然颤动起伏,有如波涛万丛,一阵阵凌厉而沈厚的无俦劲风,宛如巨浪漫天,挟着移山倒海的威力,呼轰卷上,这一手,正是长离七旋斩内的精华──“玄浪气”!
啸天客蒙大钊身形适才站稳,这一片恢宏的劲气业已冲卷而到,但是他却不闭不退,张嘴咬住手中的糜骨,独臂斗然暴涨一倍有奇,肌肉虬突之下,手臂上的筋络也粗若蚯蚓般凸出,整个手臂,竟在这刹那间成为紫黑之色!
于是,他的独掌用力自胸前往返推出七次,五指弯曲如爪,一团团紫蒙蒙,黑乌乌的雾气,参在一片强烈的掌风中频频攻出。
呼轰的无形劲力,在空气中接触,又在接触的同时震散、如暴雷似的响声回绕不绝,寒冷的空气也被冲激得波动旋荡不已,而在这狂飙迷漫的当中,尚有一股股刺鼻的血腥气息……
江青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他已迅速封闭了呼吸,一双向上略挑的眼睛却毫不瞬转的凝注正跄踉退后三步的敌人。
不错,江青已经察觉对方施出的掌力之中,力量之强犹在其次,主要的尚有剧毒含蕴在内,那股带着点甜味的血腥气息,无可置疑的乃是蒙大钊所发出,但是。至于这股毒气的功效如何,江青却不甚了了。
这时──
啸天客蒙大钊的面色已有些失常的苍白,冷汗涔涔淌下,他微微喘息着,却仍然以口咬着糜骨,缓缓逼上前来。
忽然,江青觉得眼睛有些麻养,很快的,面孔双手也蔓延着这种感觉,凡是在衣物掩遮之外的肌肤,都已有了隐约的反应。
蒙大钊的面孔有些扭曲,狰狞得吓人,那只黑白眼球混淆在一起,疤癞交错的面目,也宛如放射着剌骨的阴森光芒。
江青又暗中提聚一口纯阳之气,缓缓逼入全身四肢百核,更加力自皮肤的每一个毛孔中往外排挤,隐约的,他头顶w冒出一股腾腾的白色水气。
啸天客蒙大钊蓦地怪吼一声,扑前五步,独臂猛挥之下,一片片,一阵阵,一股股的劲风狂飙,又呼啸着似巨杵铁锤般袭到,这一次,紫黑色的雾气已更加浓厚,微微有着甜味的血腥气也更强烈了。
江青已不再迟疑,焦雷般大喝一声,双掌互展,银弧形的圆日与星形光芒倏而扩射,一个大翻身,紧跟着一招“掌不刃血”,劲气迷旋澎湃里,他那两条手臂又迅速至极的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幻闪着猝而劈出,在奇异眩目的纵横掌山下,又是五大散手之一的“阴冥阳关”!
邪神的五大散手,其狠毒与诡异是无与伦比的:多少英椎豪杰曾在这威猛无俦的五大散手之下命丧黄泉,又有多少绝世英雄为这五大散手而束手无策。不错,啸天客的一身功夫,已达登峰造极之境,但这时也在那奇诡而狠辣的掌势下捉襟见肘,狼狈不堪的左闪右躲,仓忙退后……
江青这时已不再容情,他身形一偏,猝然向斜刺里溜出五步,冷酷的道:“蒙大钊,在下便叫你选择你自选的那条路!”
语声在刹那之间彷佛凝固般冻结在空气中,是如此冷酷,又如此萧索,带着一股姥以言喻的寒瑟之气。
啸天客蒙大钊又聚足全身功力,将他苦练了二十余年的“毒胆掌”再次推出,呼轰旋荡的狂飙中,紫黑色的雾气几乎已凝结成一片俱有实质的黑幕自四面包卷而上,腥甜的气味四溢飘散,中人欲呕!
地连剑梦真面色沈重,卓然独立,双目寒光闪射,握住剑柄的手指已缩得更紧,一付跃跃欲试的神态
于是──
江青那莹洁的右掌倏而急颤,幻成漫天掌影,飘忽迷漫,却又恢宏无比;左掌同时划起一道圆弧,掌势却猝而闪电般自圆弧中劈出,有如一柄自七天之上捣出的神杵,威猛至极的来到敌人身前!
不错,这正是天佛掌的首式:“佛光初现”!
这轰轰烈烈的佛国神技,使得啸天客蒙大钊大叫一声,再次后退,滚滚的黑雾,亦像遭到烈阳透射般缕缕飘散,□绕不绝。
地连剑梦真蓦而脱口惊呼:“天佛掌!”
江青紧接着十指疾伸,双掌幌动中,十股蒙蒙的剑形光彩,宛如十柄尖锐的利剑,咄咄有声地划破空气,威势惊人地射向敌人!
这是“天佛堂”法的第二招:“金顶佛灯”!
当十条剑形的光华尚在呼啸着自十个不同的方向刺去之际,江青的双掌已向胸前合拢,宛如老僧合什,又迅捷快猛的疾推而出,随着掌势的翻出,一片号叫的劲风旋回而起,像煞山崩海啸,群岳并塌,这一片自地平面涌荡而起的狂飙,足能使日月无光,神鬼俱泣!
冰冷的空气像沸腾般的滚动,煞浪逼人,一个个小小的旋涡在空气中形成,刺耳的响声,宛如地狱中冤魂哀求哭号……
是的,这是第三招:“佛问伽罗”!
啸天客蒙大钊面孔扭曲得吓人,青筋在额际暴起,蓬乱的发髯也全部竖立着,他已将全部的真力倾注在“毒胆掌”上拼命般推劈拒敌,淘淘的黑雾,在浩猛的罡劲中消逝无踪,却又似自阿修罗的魔宫中不绝溢出,这是一幕惨烈而又令人魂惊魄散的绝世高手之斗。
于是──
江青俊俏面孔蓦而变得异常肃穆,神光湛然,双臂缓慢的,却又迅速的手伸空中,头颈微向后仰,随着一声有若梵唱般的清越吟声,他平伸空中的双掌,已徐徐往下压落,他的动作,乃是连成一贯的,看似徐缓,却不容对手有任何一丝寻找空隙的时机,神妙极了,也令人惊骇极了,而随着他双臂下压的每一分,每一寸,沈重如山的劲力便猝然加重,酷热的气息在穿流、呼啸,像煞大地之将沈落……
这是天佛掌法的第四招:“迎佛西天”!
蒙大钊的“毒胆掌”此刻已失去了抵制的能力,黑雾滚滚,有如热汤洗雪,又似洪流四泄,纷纷散灭净尽,那股寒厉的劲气,也在对方澎湃的狂飙强抑之下,消失殆尽,有如大风中一抹薄雾……
地连剑梦真情急大吼道:“蒙大钊,快退!”
江青冷哼一声,面孔上有着一片安祥而静谧的神色,安祥得似一入定老僧,静谧得可以将周遭的凄厉气氛化为柔和吉泰。他脸庞微仰,白晰的脸上十分奇怪的现出一片特异的光彩,这湛然的光彩是如此圣洁,如此虔诚,宛如一尊高速而隐在云端之顶的佛像背后所散射的神光,是这般浩博与闪耀,却又俱有无形的威严。
于是,他双目在这使人惊惧得不知所措的情境下微微半阖,左掌五指指天,掌心向内──
地连剑梦真有些迷惑的站在一傍,宛如着魔似的注视着江青的面孔,他悚然一惊,恐惧的大叫:“大钊,闪开,不能力敌!”
啸天客蒙大钊纵声狂笑,身形在斗然间连换了十六次不同的方位,毒胆掌再度掀起漫天劲气,翻滚而到,在重新密布的紫黑色雾气中,隐伏着千百掌影,交织纵横,几乎已将江青全身要害重穴罩入其中。
江青神色之间,肃穆安祥之极,眼廉毫不稍动,在人们的意念尚未体会出是怎么回事之前,他的左掌已与右臂相互交环,在同一时间内,不分先后的连续推出七七四十九掌!这怪异无伦的招式,溶汇在向四面八方飞舞劈掠的四十九掌中,自四十九个迥然不同的方向攻袭敌入,周遭全是一片莹白如玉的掌心,像煞雪花飞落,瓢瓢无间,令人产生一种难以自制的错觉,便彷佛天地混沌,完全已被这片茫茫无际的掌心所掩盖,而掌风之锐利汹涌,更如狂涛旋荡,翻滚不息……
啸天客蒙大钊在这片足以移山拔鼎的威浩狂飙中,几似大海里的一条浮木,被兜飞空中寻丈之高,连连翻幌撞击,抛起甩落,他满头蓬乱的长发披散飘舞,全身衣衫更已在刹那间破碎不堪!
地连剑梦真悲愤至极的大喝一声,面孔上有着一股冷煞狠毒的神情,这股神情,与他原来的和气模样,竟是一个决不相同的对照!
于是──
就在地连剑正待动身出手的一瞬间,啸天客蒙大钊已猛然自空中摔落,但是,他却在一个出人意料之外的折转下,倏而反过身来,黯红的光芒猝而电掣射出,那柄三角形的犀利锥状“糜骨”,已在一闪之下来到江青身前!
但是,这柄沈重而锋利的兵器,却在来到江青身前五尺之处时,似被一堵无形的气墙所阻一般蓦的停顿了一下,就在这微微一顿的细小间际里,江青双掌齐探,“掌不刃血”重又展出,射至的糜骨发出一声“铮”然脆响,滴溜溜的飞出五丈之外,消失于夜色苍茫中。
啸天客蒙大钊裂肥披肝般惨嗥两声,又跄踉冲上,但是,却在跃出两步之后,一跤摔倒在地。
地连剑梦真霹雳般暴叱一声,往左一个偏身,反手之间,一道狭窄但却晶呈的寒光猝然扫向江青双足。
江青哼了一下,倏而鬼魅般掠出三尺,右掌食中二指并拢微勾,飞快点出,空气中“嗤”的一响,跟着一股凝聚成形的白气,彷佛一条狂怒噬人的毒蛇般猝而射出,尚带着一阵“丝丝”的剌耳之声!
这是邪神嫡传的“并天指”。
适才江青亦曾以此指功对付过蒙大钊,但是却只用了一半真力,此刻全劲施出,威力之大,自是倍加惊大!
地连剑梦真嘿了一声,手腕疾抖,那狭长的剑刃连连跳动,震起一圈圈的弧扁,以这圈圈弧扁,罩向敌人那股袭来的气体。
当一连申“波波”的轻响传来,地连剑梦真已极不情愿的退出一步,反手之间,又是疾风暴雨般的二十一剑,左掌乘隙劈出,直砍对方胁下。
在原地没有丝毫移动,江青的身躯却奇幻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做着几乎不能察觉的闪挪,于是,每一剑都在他这微妙的闪挪间落空,劈到的手掌也稍差一毫的自江青胁傍擦过。
在地连剑的攻势全然落空的瞬息之间,江青已砚准时机,出手便是一招“掌不刃血”!
当那只有如利刃般竖立的手掌沿着地连剑头皮刮过的刹那,江青第二招“阴冥阳关”已毫不留情的跟上。
地连剑怒火倍增,咬牙切齿地移出三尺,左手的利剑舞成一团浑圆而晶莹的光圈,光圈周遭劲气洋溢,回荡飞出,剑式在光圈中倏出倏收,上下纵横,宛如有千百柄利剑探舞劈戳,端的神鬼莫测!
江青大笑不停,在敌人左右闪挪游动,捷如流虹长泻,又似行云飘忽,动作之间,不仅洒脱美妙,更有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与奇特。
长离一枭与天连剑迟若云较斗了将近二百招,江青这边的经过,他早已看在眼中,这时,他笑哈哈的叫道:“少兄弟,夜来了,可愿早些回去烫壶老酒喝么?”
江青又连出九掌十七腿,换掌中大笑道:“前辈,这也要先搁下眼前的三位才行呀!”
于是,在二人一问一答间,战况又转趋剧烈,三连剑已安下心要与眼前的劲敌们一见真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