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章
黯淡的穹空中挂着一弯明月,那银白皎洁的月光斜斜洒落在地上,点点闪烁的星光眨着眼睛般的一明一灭,空中散飘着些微的轻风,吹得林梢簌簌作响,虫鸣混合着蛙叫,大自然奏出了和谐的乐曲,那详和的宁静使人有种舒坦而宽慰的感觉……
那是一间小茅草屋,静谧的卧在山林中,昏黄的灯影自草屋中透了出来,屋里窗明几净,淡黄色的竹床竹椅,那么飘逸淡雅,灯影下,一个朱唇玉面,猿臂熊腰的年青人仿佛正在沉思着什么事情,平稳的坐在竹桌之前,在他面前的竹桌之上,一个古意盎然的盘龙青花瓷碗,摆设在桌面上,那年青人目注着碗里三颗硕大如指的骰子,仿佛在想着一些事情,在这样的夜里,在这样的气氛下,他还真有这份闲情逸致,独个儿玩着骰子,除赌徒而外,只怕别人不会有这份闲情,那昏黄的灯影照在这年青人的脸上,洋溢着一股倔傲和自信,伸出那浑厚的手掌,略略一掀唇角,那三个骨骰嗄地进入掌中,猛地洒了出去,那三个骰子如地陀罗样地在瓷碗里滴溜滴溜直打转,他面上煞气—涌,沉喝道:“停!”语音方逝,那三颗骰子像是久经训练的勇猛战士,倏地停了下来,俱是“六点”朝上,竟然掷了个大豹子。
“好!”夜里飘来一声沉喝,年青人精神一振,得意的一声大笑。
略一拱手道:
“老爷子,晚辈度小月已恭候多时了。”
忽然——
空中响起一声宏亮的朗朗笑声,随着笑声的幽隐,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白发老人缓缓的自黑夜中踱了过来,这位老先生一身蓝布大褂,白芒布鞋,手中提着一根长长的大烟袋,看上去虽有些龙钟老态,可是却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别有一番威仪,猛地吸了口烟,一缕青烟自他嘴里吐了出来,他毫不客气的往椅上一坐,大刺刺地道:
“小子,咱们再赌……”
度小月略略一掀那宽厚的嘴角道:
“老爷子,咱们从认识到现在,整整三年了,三年当中,你是有赌必输,共输了九十九次,这次整整是一百次,我有些不忍,也有些不愿,真怕你又输了——”
那老先生丝毫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
道:
“不错,三年里我是有赌皆败,我身上的那些杂碎玩意儿你也全赢去了,嘿嘿,小子,表面上看来,你是赢家,每赢一次,我就传你一套功夫,老夫身上这些家当你也学的差不多了,这次再输,老夫连身上仅有的这条裤子都要双手送上,嘿嘿,小子,先别太得意,输也未必输,赢也未必赢,表面上,三年中你是大丰收,有丰硕的成果,骨子里,嘿嘿!老夫才是真正的赢家……”
度小月是绝顶聪明的人,一时也没有体会出这老人的那一番话,他只知道老人三年前找上自己,互以武技做东道,输者便以自己的玩意传授对方。
三年中,他的确跟这位老先生学了不少东西,而老先生每次都是运气太差,没有一回是赢家,但这位从不诉说来历的老先生却有着昂扬的斗志和精神,从不因为输赢而气馁,最难能可贵的是这位老先生的毅力和原则,每败一阵,必将传授的武功招式悉心相授,务必全盘教会而方罢手,两人明着里是互博运气的赌法,骨子里却是师徒之间。
老先生今日语含玄机的说出这一番话,的确令度小月如堕五里云雾。
他愣愣地道:
“老先生,这话难解……”
那老先生双目忽然一凛,冷煞中透出一股凛然之慨。
道:
“小子,三年里,你真以为自己的运气那么顺畅,那么侥幸,君不闻,‘十赌九输’这句话么?你以为我老头子真有那么多的闲功夫和你赌这啥老骰子,嘿嘿,你如果这样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老头子看上你,是因为你骨根绝佳,心地善良,再加上你那股子刚正不阿的臭脾气,颇合我老子的脾胃,否则,哼,你就是跪上三天三夜,我也未必会和你论交授艺呢……”
—席话,说的度小月满身淌汗,三年当中,他真以为自己鸿运当头,有赌必赢呢!
这一番他方似梦中惊醒,霍然冷静了下来,仔细的凝视着这位老先生,老人看上去年岁已经不小,精神也不差,唯有神色间却流露出一种从未有的神伤和黯然,度小月脑中灵光一闪道:
“老爷子,你借赌授艺,晚辈自当感激,想我度小月一个浪子,无德无能,何以蒙老爷子如此垂青!”
目光刹时一闪。
那老人哼哼地道:
“不要妄自菲薄,你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大丈夫要铁肩担道义,辣手打着天地间那股永不磨灭的正气,小度,但愿老夫的眼光没有错,心血没有白费,希望你将来在江湖上能有一番作为——”
度小月如梦初醒,陡然身上冷汗涔涔,只觉得自己肩上忽然压上千斤重担,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他猛地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咚、咚、咚嗑了三个响头,老人伸手拉着他的肩胛道:
“喂,你这是干什么?”
度小月脸上洋溢着一片虔诚恭敬的神色道:
“老前辈,你我虽非师徒,却有授业之实,三年中,咱们亦师亦友,这三个响头理当谢恩……”
那老人呵呵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