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第三章飞蛇惊魂
天才蒙蒙透亮,钱来发已到达“双星岭”下;夜来多喝了两杯老酒,又发狠赶了大半宿路?此刻不免仍有些脑袋晕沉,骑在马上,有几分腾云驾雾的感觉。
“飞蛇会”指定交银子的地方是“双星岭”南脚下的一座上地庙前,这个地点非常好找,钱来发没经过三两转,已看到了那幢烟火尘村,颓坍得不成体统的破烂小庙,他下得马来,先是伸了个懒腰,再拎取鞍旁悬挂的羊皮水囊,凑上嘴灌了几口水囊中的玩意——那可不是水,乃是程家兄弟特地为他准备的老参汤。
就在他挂回水囊的当口,两条人影已自土地庙后头闪了出来,这两个人一高—矮,全都穿着一式一样的灰色劲装,外罩灰色长衫,腰侧鼓起,显然还藏得有家伙;钱来了眯着双恨端详对方,笑吟吟的颇见和气生财之慨。
两个人彼此互望一眼,那矮个子清了清嗓门,以高半度的调门吟道:
“玄武经天,威披大千一一”
钱来发拱手道:
“果是‘飞蛇会’的大佬们驾临,既然‘威披大千’了,我们这干做买卖的肉头还有不塑风下拜,三呼万岁的么?”
那矮个子瞪起两只金鱼眼,左探右看之余,不由生了火气:
“你是‘悦利钱庄’的人不是?”
钱来发道:
“要不是‘悦利钱庄’的人,我大清早巴巴跑来这个兔子不拉屎的所在干啥?”
矮个子脸色一沉,冷峻的道:
“银子呢?我们要的十万两银子在哪里?”
用手搓揉着面颊,钱来发不紧不慢的道:
“银子有,不但有,还多得很,然则交给二位恐怕不大合适,劳驾一步,请将二位的上头人吆喝出来,大家见了面,才能淡到银子的事。”
高个子闻言之下,顿时心火上升,一开口就透着暴烈:
“怎么着?你看我兄弟两个不够格收受你的银子?娘的个皮,你以为你是谁?你又知道我们兄弟是何许人?设钱庄放高利贷的不过尽是些吸血虫,乘人之危的刁贾奸商之流,你还把你自己估得多高?”
钱来发笑嘻嘻的道:
“估得多高倒不敢,不过,至少我们不抢不掠,不拿人家赶鸭子上架。”
高个子脸上的横肉倏然扯紧,双眼闪着凶光,模样仿佛要生啖人肉:
“好个碎嘴利舌的王八蛋,你家主子叫你前来押送银两,你却徒自逞强争胜,待—表你的能耐,我看你能耐没有,一条死路倒正摆在你的面前!”
钱来发一派和悦的道:
“谁说我是押送银两来的?二位大佬,事情不明不白,需索无因无凭,十万银子就么好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像这样空手套白狼,天下有此等的道理么?”
高个子怒叱—声,唾沫横飞的大叫:
“他娘,大胆狗头,你是吃了狼心豹于胆啦?竟敢跑来吃我们的豆腐,寻我们的开心?且先—刀劈杀你,再回头捣散那幢钱庄!”
矮个子扯了他伙计一把,忍住气,故意放慢了声调道:
“朋友,我们已窝在这里一天一夜,端候着‘悦利钱庄’的银车运到,你若不是送银子来,又是做什么来的?须知调‘飞蛇会’的胃口,可不是一桩好玩的事!”
钱来发笑道:
“此中因由,自有说法,却不便向二位明说,其实,就算明说了,二位大概也做不了主,还是请二位的上头出来,大家朝朝面,有什么曲直转合,不就豁然贯通啦?”
高个子怒道:
“没有银子,如何能豁然贯通?”
土地庙左侧的—片幽林中,此刻施施然走出五个人来,带头的一个,面若冠玉,唇红齿白,穿着—袭湖色纺绸长衫,发系同色丝带,举止潇洒,风度翩翩;才露面,已安安闲闲的接口道:
“有了银子,也一样贯通不了。”
—高—矮的两个,见到这位俊逸不群的人物,立时便像缩了—头,两人踏前几步,齐齐哈腰躬身,似乎面对着祖宗牌位朝拜:
“大当家万安——”
那人挥了挥手,冲着钱来发矜持的一笑,显得极为从容的道:
“尊驾想是‘报应弥勒’钱来发人兄了?”
钱来发嘿嘿笑道:
“正是我钱某人,如果我猜得不错,老弟你便是‘飞蛇会’的头脑‘暴杀’钟沧了?”
假如只以外貌论人,恐怕谁也不会把“暴杀”钟沧这么一个杀气腾腾、充满酷厉内涵的名号按到眼前这位美男子身上;如此丰姿俊朗、气质高雅的人物,怎可能牵扯得上那等血淋淋的恶称?然而半点不假,他确是钟沧,夺命三步,眼皮子都不眨的“暴杀”钟沧!
这位“飞蛇会”的大当家,上下打量着钱来发,态度安详的道:
“难得钱大兄身在华夏,坐拥如山财宝之余,尚知道我钟沧这么—号人物;钱大兄,‘悦利钱庄’的十万两银子,尊驾好像不曾携来?”
钱来发颔首道:
“不错,你也明白,事情没有这么容易,我们是有点底帐,却并非从地上捡来,家当全靠辛苦经营,涓滴积攒而得,各位一开口就是十万两,胃口未免太大,尤其师出无名,亦叫人不甘!”
钟沧不愠不恼的道:
“我们当然知道事情没有这么容易,钱大兄,只冲着你,‘悦利钱庄’程家兄弟便认为有了靠山,无所忌惮,想捞他们一票,你容得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