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钱来发赶忙替双方引见:
“这位是楚雪凤楚姑娘,我的好朋友;楚姑娘,严子畏严老弟,你已见过了。”
严子畏微红着脸孔道:
“恩公,论辈份,我只算你的晚辈,不敢承当以老弟相称……”
沉吟了一下,钱来发道:
“也好,我就托大一声,称呼你的名字吧,不过,你也别他娘开口恩公闭口恩公,叫得我浑身发麻,好不自在……”
严子畏道:
“那,我就直接叫你钱大爷?”
钱来发无所谓的道:
“随你怎么吆喝都行,只别听起来发麻!”
胖掌柜的此刻才觑准空隙,把严子畏的吃食送了过来,亦是有酒有肉,内容和钱来发所叫相去不远。
三个人先互敬一盅,楚雪凤接着开口了:
“我说大佬,扯了这么些,你还不曾说明,你同严正甫严大人,到底是个什么因果关系?”
又喝了口酒,钱来发红光满面的道:
“前些年,严大人在按察使任上的时候,曾经平反了一桩冤狱—一当地—个姓周的财主,他的二姨太红杏出墙,私通地头上一家武馆教头,有天晚上,正当那个教头暗中潜入,与周家二姨太幽会之际,恰巧被姓周的财主撞见,一场冲突下来,周姓财主被对方击杀当场,事后这双奸夫淫妇细一商量,便故布疑阵,把这口黑锅栽到周家护院尹君强身上——”
楚雪凤闲闲的道:
“疑阵是怎么布的?”
钱来发道:
“说起来这对狗男女也真叫毒,他们先由男的出面,连夜邀约尹君强喝酒,酒里还掺了蒙汗药,等老尹喝得不醒人事了,才把他抬到二姨太的房里,剥尽衣裤,横置床上,然后,二姨太就披头发,自撕罗裳,开始呼天抢地起来,可怜的老尹,人还迷糊着,就他娘晕头晕脑的被送进了衙牢……”
摇摇头,楚雪风道:
“典型的嫁祸手段,不入流的栽脏方法,只要问官稍微脑筋清楚,具有起码常识,就不难查明真相摘奸发伏。”
钱来发哧哧—笑:
“问题就发生在那个鸟问官偏偏头脑不够清楚,又欠缺起码常识,过下三堂,老尹便被判了个斩立决的罪名一—楚姑娘,如果问官换成你,情形就会大大不同啦……”
瞪了钱来发—眼,楚雪凤恶狠狠的道:
“你敢调侃我—一—”
拱拱手,钱来发笑道:
“玩笑玩笑;案子一完,正待呈府转报刑部之前,严正甫严大人刚巧驻跸到县,按规矩,这等大案,就得经过他的审阅后方能转呈,严大人果然不同凡响,一看之下就看出了其中蹊跷一一事后他曾告诉过老尹,以刑案的发生来说,表面上最顺理成章的案情,往往就最不寻常;经过他再三查访,反复讯问终于翻了原案,为老尹洗雪沉冤,结局便是有罪者当罚,无罪者开释,老尹重获新生,感激零涕之余,严大人自就成了他心目中的救命恩人。”
听得入神的严子畏,不禁插嘴问道:
“钱大爷,如此说来,那位尹君强尹护院,似乎与你有旧了?”
一拍手,钱来发道:
“猜得准,老尹不但与我有旧,还是从小就拜过把子的老兄弟,这家伙一向骨头硬,志节高,愣是不肯接受我的帮忙,独独跑去黔南那种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讨生活,直到出了纰漏之后还不肯回来找我,要不是风闻严大人辞官归里,有以前得罪的江湖仇家计划半途狙杀,尚不知几时才能和他朝上面呢……”
严子畏道:
“后来我们查出来了,钱大爷,那买凶狙杀我大伯的正主儿,就是‘犬齿滩’的‘金环六秀’之首归无意,姓归的四拜弟罗俊曾因屡犯劫杀重罪,又数度拒捕伤害官差,于落网之后,大伯衡情度势,认为无可饶恕,才定下他死罪的,不想却因此招恨‘金环六秀’,险些着了他们毒手……”
楚雪凤眉梢子一扬,道:
“大佬呀,你那位拜把子兄弟尹君强,在得到严大人有难的消息后,怎么不自己出面报恩,却不情不愿的回头来找你顶缸?”
钱来发于笑道:
“他是怕力有不逮,延误大事,而且,那时节他又正好身子不爽,咳喘持续……老兄弟了,他有困难,不来找我又去找谁?你说是也不是?”
哼了哼,楚雪凤道:
“有难的辰光知道要找老兄弟,希望有福的时候亦勿忘老兄弟才好,严子畏,你认为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虽然才只见面了这一会,严子畏业已领教到楚雪凤的厉害与精明到,而看情形,连钱来发还对她让步三分哩!其间关系,固尚不太清楚,但谨敬恭顺,总是错不了的,经此一问,他如何敢不肃容回答:
“是,楚姑娘之言极为有理……”
钱来发朝着严子畏霎霎眼,道:
“楚姑娘个性爽直,豪义之概不让须眉,为人处世便稍欠一份圆滑巧妙,你明白她的脾气,就不会见怪了。”
严子畏陪笑道:
“是,我看得出来,看得出来。”
楚雪凤忍不住“噗哧”一笑:
“听听你说的,倒把我形容成个母老虎了,其实我方才那一翻话,并不是对谁不满,我只觉得,兄弟嘛,就该连肝胆,通有无,你可以帮他,他却不受,愣要跑到黔南那等穷乡僻壤去表骨气,结果反招了一场大麻烦,临到关节上,又非来找你出力不可,尹君强的做人方式,未免也太累了。”
钱来发道:
“幸亏他招了这场麻烦,否则,严大人日后之难,谁来伸援?所以我已经说过,冥冥中皆有天数,是严大人为官正直,清明宽厚,积足了阴德,才由老尹的受恩延展到我来向严大人回馈,因果循环,自来不爽……”
严子畏听到这里,忽然问道:
“钱大爷,你怎么会在此地落脚?莫非居停或宝号就在附近?”
钱来发笑道:
“我的住处和店号离此远了去喽,还得再走上三两日才到得了,我在这里是养伤,业已住了五天,正打算明朝往回赶,不料便在今晚巧遇上你。”
怔了怔,严子畏道:
“养伤?居然也有人敢伤害于你?”
钱来发眯着眼道:
“豁上一身剐,皇帝拉下马,子畏,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莫非就没有敢动我的?这年头儿,金刚罗汉都有那吃生米的拿头去顶,又何况是我?”
楚雪凤道:
“这档子事,说起来才叫话长厂,往后尽有时间去扯;倒是你,严子畏,你为什么来到这里?看你风尘仆仆,脸带忧色,好像又有什么烦恼?”
叹了口气,严子畏道:
“近年来,我的运道就—直不算顺遂,前一阵子才把我大伯安置好,过不了几个月的清静日子,麻烦就再次跟着上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