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
汗水从司马驭龙的额头上渗了出来,他的声音已经微显嘶哑:
“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钱来发,你是在赌搏,在拿着人家的性命赌搏,你要搞清楚,你不是神仙,不是天地的主宰,决无可能算无遗策,只要稍有差错,就有人要死了一一”
钱来发毫不在乎的道:
“赌就赌他娘的一遭吧,反正是以命易命,赢了,兆英益寿延年,输了,至少也有个人替他垫底,再多想想,人活一世,草长一秋,都难免—死,实在犯不着那么计较……”
司马驭龙咬牙切齿的道:
“钱来发,你可不要后悔——”
钱来发笑道:
“谋定而动,司马老兄,要谋定而动,所以,我这一辈子就从不曾后悔过!”
这时,司马驭龙目光扫瞥,才突兀发觉庄院门口早有楚雪凤横身拦阻,这表示后路已断,而前程呢?前程正由钱来发笑颜相迎,司马驭龙不禁连声咒骂,直觉上,他已体验到“笑里藏刀”的滋味了。
钱来发笑得非常真挚、非常温柔,隐约中,竟有点“脉脉含情”的味道:
“相不相信心灵感应这回事?司马老兄,平日里,一大早起来,我都不大配带家伙,就这两天,好像不带家伙便觉得别扭,带上了立时心情舒坦泰然,因此我告诉自己,大概是老兄你快来了。”
司马驭龙蓦的大喝一声,锈刀如电,暴斩钱来发咽喉!
腾身而起,钱来发凌空九转,蓝芒交纵飞旋,仿佛斗然间形成了一连串大小不同的涡流,涡流中激回荡,照面下已把司马驭龙逼出五步!
锈刀挥掠反劈,淡赤色的光华凝成长短参差的冷焰穿溢,钱来发却不让不退,硬接猛架,他的“连臂蓝”闪掣奔舞,力沉劲厚之余更快逾石火,司马驭龙拼命攻扑,却是难以超越雷池半步。
斜刺里,白森森的寒练卷来,锋利的刃口割破空气,发出裂帛般的刺耳锐啸——楚雪凤出手的时间正巧。
一面在密集接的刀锋中蹿跃,一面做着各种各式险象环生的遮拦,司马驭龙双目突凸,气涌如山的大吼大叫:
“卑鄙龌龊的一双狗男女,你们还要不要脸?顾不顾—点江湖规矩?竟然以众凌寡,以多吃少,你们难道不怕遭人耻笑?”
钱来发大偏身,一斜翻之下双臂连续套转,快不可言的连续套转,湛亮的蓝色光彩就和透明的海水一样波波排涌,循环不息,刀锋与刀锋间接得是如此紧凑,光芒与光芒下的融合是这么浑然,司马驭龙的锈刀便在不停的撞击里跳动弹颤,而楚雪凤的身影飘忽不定,走式来招不但无可捉摸。尤其准狠兼备,两口子对付一个,确实游刃自如、占足了上风。
司马驭龙脑门子上的汗水已经淌了—脸,他的五官扭曲着,呼吸粗浊短促,刀起刀落也已卯足全力,但攻拒进退却仍左定右绌,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其实,以他的修为而言,原该有比眼前更好的表现,坏在他动了肝火,气浮神虚之下身手就难免失常了。
钱来发的动作越来越快,出招越逼越紧,加上楚雪凤那几手是完美无瑕的配合,司马驭龙的情况就每下愈况了,挥汗拼搏里,他禁不住自己问自己:莫不成真是千真万算,只少了这—算?
就在这时,两抹蓝光闪电般擦过司马驭龙的头顶,饶他躲得快,半截系发带缀上几绺花白的发丝已被削落,随着刀口的飞扬而飘散,真是险极!
猛的吸了—口凉气,司马驭龙本能的往后急撤,他却忘了楚雪凤的缅刀,那把有若匹练、软刃兼备又锋利无比的缅刀!
缅刀飞闪的刹那,那司马驭龙但觉背脊上—阵火辣,鲜血已溅扬而起,他愤怒的挥刃反斩,楚雪凤早就轻盈盈的掠出丈外。
钱来发适时暴进,左臂狠砸司马驭龙的锈刀,右臂带起圈圈光环涌罩对方全身,司马驭龙反斩的刀锋尚未及回转,“呱”“呱”连响里前胸后背各处已翻开三条血糟,刚刚挥至半途的锈刀也“哐郎”一声,吃钱来发硬生生震落于地:
大吼若啸,司马驭龙长身跃起,人在空中猝然侧旋,才向斜刺里掠出七步,楚雪凤的缅刀已仿佛凝雪聚霜,飘飘而到。
顾不得浑身上下血汗交融,司马驭龙双脚互蹬,急速朝后倒蹿,这一蹿,便刚刚蹿到钱来发的身前!
于是,钱来发以极为优美的姿势,选择了司马驭龙身上的—处软麻穴,并起双指悠悠点戳而出,这位“锈刀落魂”—声“唉啃”尚未出口,人已—瘫烂泥似的重重坠落。
楚雪凤收回缅刀,款步上前,—面不住的摇头道:
“这老家伙怎的恁生没有长进?比起上—次来,他的功夫好像退了……”
钱来发笑道:
“退倒没怎么大退,错在他不该妄动无名,心火一升,精气神都受影响,撂胳膊动腿,自然就不比寻常时灵活啦。”
说看,他微微俯身,面朝向地下司马驭龙施了一躬:
“承让承让,司马老兄,不是我要你这么难看,实为分寸不易拿捏,出手稍稍失准之故,多有得罪,务乞包涵。”
四仰八叉躺在地下的司马驭龙,想转过脸去都办不到,他重重一哼,粗着嗓音道:
“要杀要剐,悉随尊便,我姓司马的既然敢来,就不曾打谱活着回去,钱来发,你用不着来这套过门,我是一概不受!”
楚雪凤杏眼一瞪,尖厉的道:
“司马驭龙,装英雄、扮好汉,你可是找错了主儿,别看你杀手出身,只不过取别人的性命大方,轮到你自己,我就不信你能咬得住牙!”
司马驭龙嘶哑的咆哮:
“你这贱人,竟敢小觑于我?一朝我站得起来,包管将你说的每一句话给你塞回嘴里——”
冷冷一笑,楚雪凤不屑的道:
“风乾的鸭子,单只嘴巴硬,你歇着吧,司马驭龙,这一辈子你别想再站起来,就这么横躺到底,岂不—了白了?”
钱来发笑眯眯的接着道:
“司马老兄,且请暂息雷霆,眼下可不是你该生气的时候;我问你一句话,是你主动引我们去尚三省那里呢,还是大伙耗着等老尚来?”
司马驭龙僵硬的道:
“尚三省不会来,自然,我也决不可能领你们去,不须再过多久,尚三省只等时限一到,就将下手夺命,褚兆英活不成了!”
楚雪凤怒道:
“假若褚兆英活不成,你以为你就能活?第一个垫底的就是你!”
钱来发毫不紧张的道:
“如此说来,你是不肯领我们去尚三省那里了?”
司马驭龙重重的道:
“废话!”
眉儿竖起,楚雪凤恨恨的道:
“大佬,这家伙是不见棺材泪不落,给他吃顿生活,看他还硬不硬!”
摆摆手,钱来发胸有成竹的道:
“不急不急,他有他的千方妙策,我有我的不变之规,我们就往下耗着等,尚三省要是不来,我他娘自打嘴巴给你看!”
说着话,他弯下腰去,扯臂扶腰,将躺在地下的司马驭龙顶肩扛起,大步走回屋里,司马驭龙犹待挣扎,却似泄了气的猪泡胆,如何还有一星半点的劲道?
楚雪凤悄然闪向院门侧角,监视四方来路,—边心中暗祷——但愿钱来发的推测不错。
对于褚兆英,基于“爱屋及乌”的心态,她也有着一种比较亲切的情感,到底,在她未来接手之前,这位“管事”几乎做着—位“妻子”的工作,照拂着钱来发的日常起居,衣食住行,像这样一个关系接近的伙伴,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能稍容闪失。
望向周遭,楚雪凤不禁又在想一—尚三省快来了吧?照时间算,也该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