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冲目注逐渐推近的“飞云岛”,喃喃的道:“也不过就是这么黑忽忽的一座岛子罢了,真看不出有啥惊人之处……”
曹五表情凝重的道:“不然,前辈,莫说岛上‘金牛头府’好手如云,能者众多,便这岛沿四周的礁岩天险,暗涡陷阶,也厉害无比,何况更加上对方的快船火器;总之,一进入此处水面,可以说已是危机四伏,步步艰难,稍一不慎,则足以酿成千古之恨。”
廖冲不服的道:“我就不信他这个邪!”
忍不住了,鲍贵财搭腔道:“师师父,这可可不是闹着玩的哩,师师父,俺俺知道,你你老是一见要上上岸了,胆胆也壮啦,却大大意不得,搞搞不好,上上岸之前,照照样会泡泡进海里,弄个上上下下不够头……”
廖冲怒道:“放屁,为师岂似你这般糊涂无用?”
宫笠忙道:“别嚷,海面没遮拦,小心声音传得远,万一叫对方察觉了我们的行迹,几条快船一围攻上来,你在这里能够凌波登岸?”
窒了窒,廖冲果然不敢再叫了,却低声咕哝着:“你们现下别唬我,奶奶的,待上了岸,看我摆个狠的你们看。”
没理他,宫笠向曹五道:“我请你准备的东西,齐了么?”
曹五道:“全齐了,在下马上叫他们拿过来,宫大哥,你待在哪里用?”
宫笠道:“就在船头吧,这里比较宽敞些。”
曹五低声道:“是,在下会尽量把船靠近——”
宫笠和悦的道:“但不必太勉强,千万要以船的安全为重!”
曹五颔首道:“在下省得,宫大哥。”
廖冲又压着嗓门开了口:“曹五,你在哪里接应我们?
可已说定了?”
曹五道:“宫大哥业已交待清楚,就在各位登岸的外海附近;此船将一直来往游弋,以花旗火箭三只为信号,一见火箭升空,即行前来迎接各位回船——”
廖冲不安的道:“但是,上岸有这翘翘板弹人的助力,还比较简单,回船的时候呢?又用什么法子渡过二十余丈湍急的水面?”
这时,宫笠接口道:“回船的时候再另想法子吧,只要还回得来,总有法子上船的,况且说不定无须以这种艰危方式回船——”
怔了一下,廖冲道:“怎么说?”
宫笠笑道:“可能我们会在‘飞云岛’的港湾码头上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的登船。”
廖冲迷惑的道:“老弟,这不是开玩笑的辰光……”
宫笠正色道:“一点也不是开玩笑,廖兄,如果我们这次出师得胜,夙仇尽报,将‘金牛头府’犁庭扫穴,连根刨除,‘飞云岛’上丑类俱歼,元凶授首,我们还有什么可顾虑?当然就堂堂正正,安安稳稳的由曹五驶船人港迎接我们了!”
恍然大悟,廖冲道:“不错不错,我他娘竟没想到这上面,仍似做贼的一样,净在打那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主意,咳,真老糊涂了!”
宫笠道:“不是我说你,廖兄,你没想到这上面,可见心虚,未朝必胜必成的目标去打算……”
廖冲有些尴尬的道:“呢,我,这是一时迷糊,一时迷糊而已—…。”
鲍贵财也唠叨道:“师师父,你你老这就是没没有信心嘛,尚尚未交锋,首先先就泻了气,未未将意志坚定起来,连连求胜之念都欠欠缺,这这还得了?”
廖冲急道:“孙子王八蛋才不想马到成功,旗开得胜,我说过,我是一时疏忽失察,所以——”
突的一瞪眼,他这才体认出说话的对象,不由勃然变色:“混帐,你是什么东西?居然也人模人样的数划起为师的来了?闭嘴,你他娘才老实了一会,就又想蹬鼻子上脸?
娘的,皮痒不是?”
鲍贵财赶紧缩着头往后退,一边赔笑道:“师师父息怒,俺俺只是替你老打打气罢了……”
廖冲“呸”了一声:“为师气吞牛斗,功盖天下,要你这小鳖羔子来打哪门子气?混帐东西!”
忽然又想起什么,他顾不得再骂徒弟,又冲着曹五问:“对了,曹五,放三只火箭信号,是叫你在送我们登岸的地方来接应我们,如果大功告成,要你堂堂正正进港来接我们,又是什么信号?”
曹玉清朗的道:“一只火箭信号,即是由岛北港口来接,两只火箭信号;则由岛南港口来接。”
廖冲脱口道:“三只呢?”
吃了一惊,曹五迷们的道:“三只火箭信号,不就是又由各位登岸之处来接应各位了么?”
拍了拍自家脑门,廖冲赧然道:“对,对,娘的,看我这脑筋。”
宫笠失笑道:“想是这一整天的海上生活,把廖兄你给晃晕了。”
廖冲自嘲的道:“可不是,可不是,一向我都是顶聪明灵巧的呢……”
此刻,曹五又道:“宫大哥是否尚有其他吩咐?”
宫笠摇头道:“役有了,曹五,只请你驾船相候之际,莫忘注意本身安危;记住只须等候我们三天,自我们登岸之时起算,过了三天仍不见返,则你就不必再等,自行回去吧……”
曹五默默半晌,声音略现凄凉:“我相信一定会等着各位的……”
廖冲急道。“老弟,曹五若只等我们三天,则届时我们如不及赶回,又将如何?”
叹了口气,宫笠道:“设若以三天之期,我们仍未能达成目的,恐怕也就永远回不来了……”
廖冲怔忡了一会,又大大不以为然的道:“笑话,就凭‘飞云岛’上那些鬼头蛤蟆脸,想吃掉我们?我操他个六舅,他们吃得下么?也不怕撑死那些狗娘养的?”
官笠徐缓的道:“但愿如此了,廖兄。”
廖冲豪气万丈,大有“泰山敢当”之概:“甭这么窝窝囊囊的,想我们几个走三江,过五湖,叱咤两道几十年,什等样的角儿没碰过,什等样的对手没遭遇?奶奶的,阎王爷那里都怕我这一股子煞气,凭那干‘金牛头府’的饭桶又能啃了我们一根鸟毛去?伙计们,打起精神来,加把劲,且待我们—一活剐了‘飞云岛’上的一群奴才!”。
鲍贵财一拍手:“好好气魄,是俺俺的师师父。”
廖冲越发雄壮的道:“对了,我们个个英雄,浑身是胆,还愁不能摧坚披锐,阵前扬威?包管打得对方土崩鱼烂,溃不成章,伙计伙,跟我上!”
曹五忍住笑,道:“有前辈这等豪气,尚怕不横扫彼丑,竟功而回?”
廖冲得意非凡的道:“不错,还算你小子有眼光,有见识,且瞅我‘拇指圈子’的威风。”
舱口人影一闪,凌濮也走了上来,宫笠一见人已齐了,立即低声道:“曹五,叫你的兄弟把木桶及长板拿来船头,你去掌舵,好生找个适于登岸的所在,我们准备离船飞渡了。”
曹五点点头,奔身自去;凌濮伸了个懒腰,问道:“头儿,要行动啦?”
宫笠微微颔首,没有答腔,是的,要行动了,这是说,索命讨债,挥刃溅血的辰光已经到来——不知怎的,他心里隐隐,觉得恁般沉重又郁闷—…。
曹五费了好大的功夫,方才找到一处勉强可以靠近岛边约二十丈左右的所在,这里,海浪汹涌波流湍急,隐隐的漩涡时而溅扬着白花花的波涛打转,海浪中击着嶙峋交错,层叠突锐的礁岩,发出那种震耳的奔腾声来,只这副情景,就足够把胆小的人吓慌了手脚,更甭说要凌波飞渡了!
船起伏晃荡得很厉害,就像随时都会撞向那边的礁石或溅滩一样,帆已俱落,操纵着船只与浪涛挣扎的,只是尾舵与两排动作迅速变化的长桨,此刻,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很紧张,都对本身司职的工作丝毫不敢大意……
天色黝暗,黑得透,黑得浓,加上水波翻腾,涛声激荡,景色上给人心的压力,就越发沉重了,这是多么险恶,阴冷,怖栗的一个地方。
四周,除了他们这条船之外,再没有任何船只的影子,是的,如此一处几如海狱魔境天险自将胜过人工的设防,“金牛头府”的人还担心什么呢?
船到了这里,不但摇晃得凶,似是连风力也大了,腾翻的海水更不时溅泼上了船面,仿若这条船的进入,激怒了海底下面的什么妖魔似的,它正愤怒的想要吞噬这条船双手紧紧抓住了船栏,廖冲见此光景,不由大大吸了一口冷气:“我的老祖宗,这可是到哪里啦?这简直就像搅翻了大海,把这一汪海水全给掀腾起来罗,怎的我们偏生就找到这个所在登岸?”
身子摇摇晃晃的鲍贵财也有些心惊胆颤的夹着舌头道:“乖乖乖,……好好像是人间地狱一样呐……这这片海海水,似似是都变变成妖妖魔鬼怪,正张张牙舞爪的想想吞下俺俺们……”
凌濮咽着口水,喃喃的道:“这片海面真叫险恶,叫人看在眼里,全身就泛了寒试了试那个圆形木板的承角角度与本身的坚韧压重能量之后,宫笠提高了嗓门道:“我们准备朝上扑了!”
廖冲的腔调比哭还难听:“老弟,老弟,我的二老弟,能不能另找个地点登岸?这个位置实在太险,波浪这么个涌荡湍急法,不说还得从上面飞越,光是看在眼里,业是头晕目眩,五脏翻腾,要大呕特呕了—…。”
宫笠大声道:“廖兄,不要犹豫,保持沉着依计进行,必可化险为夷,平安登陆——”
廖冲惶恐的叫:“不行啊,这海水漩得令我全身都较下来啦……”
拂去脸上腥盐的水渍,宫笠急道:“事到如今,岂能再事迟疑?廖兄,我们动作要快,在这种情况下,曹五的舵操纵特别艰难,不能久留,否则一个把持失慎,就要撞上礁石,前功尽弃了…”
廖冲抓着船栏的双手更紧了,似是生怕有人推他下海一样,他慌乱的大叫:“老弟,帮帮忙,另换个比较平稳站的地方上去——”
宫笠厉烈的道:“在此等水流湍急,海涛汹涌的情势里,哪来如许方便?
说换地方就换地方?能找到这处所在已是极为不易了,其他各处,只怕形势会更为恶劣,廖兄,快当机立断,切莫再拖延下去——”
吐出一口盐腥的口水,廖冲窒着气叫:“想想法子,换个地方……想想法子嘛。”
宫笠愤怒的道:“时机迫切,稍纵即逝,我们不能因为这一己的迟疑害了别人,更害了自己,廖兄,来不来悉随尊便,我先走一步了!”
说着,他暴叱道:“凌濮!”
高应一声,凌濮一个箭步窜了上来,宫笠指着右面约在十丈远近,隐隐突凸在卷荡的波涛之上的一截苟形礁石道:“那截暗礁你看清楚了?”
凌濮循着官笠所指的方向望去,点头道:“看清楚了,头儿。”
宫笠道:“我就先行弹掠到那里接应你们;你把距离估好,跳压上木板那一头的时候,着力轻重不要偏失太大!”
凌濮吸了口气,郑重的道:“错不了,头儿!”
于是,宫笠双脚踩上长方形木板的一端,另一端则因横搁在中间的圆桶上而高高翘起,他身形微蹲,双臂收贴,大喝道:“来!”
凌濮猛的跃起七尺,往下急落,着脚处,正是木板翘起的那一头,他这落身下压的力道,倏忽将木板另一端掀抬,只见宫笠的身躯有若一团圆球船凌空抛起,飞出三丈多远,身在怒海之上的宫笠,猝然探臂翻腾,业已美妙又惊险之极的掠出七丈之外,恰好落在,那半截冒出波浪上面的苟形暗礁顶端!
那半截突露于海面的苟形暗礁,呈上锐下丰的形势,顶端也不过只有碗口粗细,别说平摆两只脚的面积不够,且湿滑无比,宫笠以右足为重心站立其上,左足则只靠足道依持着,浪急风大,他落在暗礁顶上的一刹,连连摇摆了好几次才勉强站稳。
在浮沉不定的船上,传来凌濮嘶哑却微弱的叫喊着:“头儿,成了么?”
宫笠气贯丹田,凛烈的叫:“来吧!”
骤然,又一团黑影随声而起,这一次,黑影竟弹出了四丈之遥,半空中弓背挥手,箭矢般朝着官笠头顶飞到!
官笠双臂蓄劲半曲,两手手掌上翻,那人影市始来来到,双脚下落,正好接住了宫笠猛力上推的双掌,于是,人影“呼”声再次飞腾,在一旬低窒急促的“二——二叔”声中,被送出了三丈之外,在空中,倏曲倏伸,业已堪堪扑上了岸沿的乱礁中。
嗯,是鲍贵财。
浪花溅舞里,那边黑忽忽的船首上又传来凌濮的声音:“头儿……准备好了没有?”
宫笠昂声道:“行了!”
凌濮又在叫:“是廖师傅来啦!”
宫笠尚未及回答,乖乖,一团黑影冲天而起,流星也似旋飞,也是抛出了四丈左右,方才以自力腾掠而至!
双臂奋力接住对方下踏的两只脚掌椎送而出,宫笠同一时大叫:“不难吧?廖兄。”
廖冲的身形直掷至三丈开外,又忽朝下坠落,一声“天爷”的呼叫出自这位老邪的嘴里,只见他手舞足蹈间,沾水飞起,险极的刚刚沾上岸边。
凌濮又吆喝起来:“头儿,我上啦!”
宫笠运气贯力,双腿如桩,他浑身早已湿透,却毫不为意的叱道:“来!”
凌濮的身影也倏时在抛滚之后飞闪而到,宫笠接力托送,凌按便有如一头大鸟般直扑彼岸——从容优美之至。
现在,轮到宫笠自己要横渡这尚余十多丈宽,充满了惊涛骇浪的海面了。
深深的吸气,他暴升空中六丈,凌空斜旋,又掠越将近八丈,在这掠飞的过程中,他双手已各处腰间抽出两块尺长木板,待力竭下坠的一刹,木板已先行出手射落,乘着木板人水冒升的瞬息,足尖倏点,人已弹出丈许,另一块木块如法泡制,再次点弹之下,他已跃向岛边的礁石上!
离他上岸位置最接近的是鲍贵财,鲍贵财站在五六尺外的一处石洼浅水中,此时此地,犹下意识喝一声彩:“行,二二叔,硬硬是行。”
宫笠急促的问:“他们呢?”
丈许左近的乱礁堆里,廖冲与凌泛先后现身,两个人赶忙聚合过来,廖冲面色青中泛白,声音里还带着颤颤的尾韵:“皇天啊,差一点我就掉下海啦!……”
宫笠忙道:“受伤了没有?”
廖冲打了个哆嗦,摇头道:“还好,伤是没受什么伤,就是吓得不轻……”
宫笠拭去发脚眉梢的水滴,低声道:“总算大家都平安登岸了;先歇息一会,我们等下就朝岛上摸。”
凑近了些,凌濮伸手朝海上一指:“头儿,曹五的船调头离开啦。”
宫笠跟着望出,不错,那条船正转过方向、缓缓朝外海驶去……
抽抽鼻子、廖冲喃喃的道:“曹五的船一走,我倒有点孩子离开了爹娘的感触,觉得怪落单的凄惶孤伶得紧……”
鲍贵财道:“还还有俺俺们好几个大大活人陪着你你老呢,师师父……”
叹了口气,廖冲道:“在这四周是海的一座孤岛子上,船才是最叫人觉得有依靠的东西,几个毛人济得啥事!莫不成还能背着我踏波回到陆地上?”
宫笠平静的道:“别优惶,廖兄,有人就有力量,有希望。”
廖冲无精打采的道:“有什么力量和希望?”
笑笑,宫笠道:“只要我们力量够了,还怕不能将‘金牛头府”的百余艘船收归己用?一旦有了船,岂不是回去的希望便和事实相等了!”
双眼一亮,廖冲精神来了:“不错,这倒是实话,我怎么老把他们的船给忘了,至不济,夺条个把船逃命还行呢。”
宫笠有些啼笑皆非的道:“我想不成问题,廖兄,问题只是,我们历尽艰辛,几番风险,好不容易始来这到这里,该有比逃命更有意义的目的才是,如果来此只是为求个逃命,何如不来更为干脆?”
廖冲顿时脸红脖子粗,干笑着道:“当然,这个当然……看我这个人,怎么老是舍本逐末,净说些失体的骚话!真正老糊涂了,呃,你多包涵则个……”
鲍贵财一本正经的道:“师师父,平素里,你你老豪气干干云,气气吞牛牛斗;怎怎的这一两天来,却孬成了这这般?江江湖跑老老了,真真个胆子跑跑小啦?”
叹了口气。廖冲道:“是这一汪海水,凭空压得我心窒气短,我——”
蓦的咆哮一声,他又恶狠狠的咬牙道:“混帐,你这小兔崽子竟又敢乘隙来数划我?我警告你,你要敢再这等节骨眼下开腔,没老没少的,看我不生拔了你那条狗舌头,简直是造反了!”
鲍贵财缩着脖子,赶紧退后两步,陪着笑道:“师师父息怒,师师父息怒,徒徒儿可全是一片好好意……”
“呸”了一声,廖冲恨恨的道:“住口!好意!娘的皮好意都叫狗吃了,小畜生,你给我等着,看我回去后怎么整治你!”
宫笠目光四扫,轻沉的道:“我们是现在就往上攀呢,抑是再歇一会?”
廖冲一偻衣袖,道:“先朝上摸一段再说,这个鬼地方风急浪涌,湿雾蒙蒙的,带着那等阴惨惨的味道,我是宁肯上去拼杀一场,也不恁情窝在此处!”
点点头,宫笠道:“好,我们上!”
于是,四条身影,便在磷峋重叠的礁石间隙中往上闪进,四个人的身法全都矫健利落无比,窜掠腾跃,仿佛四溜移回旋飞的轻烟。
“飞云岛”的形势,有如一只巨大无朋的覆碗,顶端平坦,四周却是倾斜的陡角,倾度其实并不大,至少,远比从远处看来的角度要和缓得多,黑褐色的礁百便以各种形状与各种方式凝聚的面积组合成了这个岛,眼睛望出去,俱是那样一片丛岩纵布——层叠着、堆叠着,交错着,矗立着,横竖着,气势森森,别有一股狰狞阴酷又冷凛生硬的气息……
等他们自岛沿的乱礁危岩中翻了上来,方才十分惊异的发现了几件事——他们竟然面临着一条道路,一条虽不宽阔,却十分平整的道路,这条道路,于礁岩嵯峨中环绕而上,却隐在路边四周的礁石掩遮下,这条路,虽然是硬从这片杂乱奇突与峭锐倾陡的礁石所开闯出来,又回旋着转向岛上的高处。
是的,岛的顶端,这时已可不受岛沿礁石的掩遮而隐约看出的景像,那里,是一座几与礁岩浑然连成一体的石屋,不,石堡,这座石堡,毫无建筑格局,更谈不上一丁点美感,它只是坚固又庞大的矗立在那里,石堡的形状是个约略的正方形,四角尚有高低不一的四座堡塔,整个石堡的颜色也是黑褐的,看上去实在不像个玩意,但是,它却有着无可名状的威猛之概,慑窒之势,它有如一头雄狮蹲似那里,更宛若一个不定形的妖魔横躺着,耽耽俯视全岛与大海。
岛顶的石堡,贸然看上去,只是黑压压的一片,但却由几点寥落的灯火略略映幻出它的轮廓,而站在宫笠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也可遥遥望见岛的南北两端,于是,港湾的形态便极其清晰易见了,南北两端的一偶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亮,有若似璀璨的星海,那是由船上的桅灯,码头上高挑的灯笼与港边环绕的房舍灯火所形成的情景,每端的内港中,怕不都泊有七八十条船只。
四个人隐在礁石之后,有些愕然的盼顾了好半晌,廖冲首先吁了口长气,情不自禁的赞叹着道:“好家伙,想不到孙啸这老鬼居然把这个荒僻贫瘠的不毛之岛经营成这等情状,这哪还像一个孤岛?简直似是一座海城了……”
鲍贵财却颇不甘服的接口道:“哪哪有这这么个玄法儿?师师父,只只不过—一条窄道,两处陋港,再再加上一座奇形怪怪状,四四不像的石堡而已,根本算算不上什么…”
一瞪眼,廖冲呵责道:“闭上你的鸟嘴,你懂个卵?”
宫笠低沉的道:“廖兄说得不错,我们眼中所见的各般设置,若在内陆上的确不算什么,但在这个远悬海洋中的孤岛上,有此成绩,已大为不易,筑堡辟路开港,皆须在坚硬磷峋的礁岩中进行,无论人力、工具、技巧、材料、都远非内陆之条件,可以比拟,甚至运事倍而功半都谈不上,在这里要建设起眼前的规模,所付出的代价,就相当惊人了…”
廖冲摇头道:“亏得老孙有此雅兴,换了我,有钱有人,哪里不好做二皇上,何苦非要耗费如许心力来这孤岛上活受罪?”
目光闪亮着,宫笠道:“各人的想法,志向作风皆不相同,廖兄,姓孙的自有他的如意打算,其实,他半点不笨,甚至比我们都来得聪明…”
哼了哼,廖冲道:“在这个鬼地方寓着,除了天上的云就是海里的水,便说这座岛子吧,也他娘黑糊糊,光秃秃的不见半点风景,老孙瘟在这么个地方,前不巴村,后不巴店,满眼的单调。他却又付出这等巨大的代价来建设,娘的,我可真不知道他聪明在哪一点上?”
笑笑,宫笠道:“这座岛是天险,大海做它的屏障,岛的形势更是自然凝聚的堡垒;而此处偏远又孤渺,亦可抑止许多内陆力量的伸展及干扰,适合船只的行动,而且,它可以完全控制廖冲道:“这又怎么样?”
宫笠道:“所以,孙啸选择此地做他的老窝,正可肆无忌惮的大搞其无本生意,实现其‘海上霸主’的美梦!”
一咬牙,廖冲道:“他想得倒轻松自在!”
点点头,宫笠道:“不错,现在我们已经来了。”
一边,凌濮沉声道:“我们就正是来粉碎他的美梦的。”
鲍贵财迷们的问:“这这个岛,说说大不大,可可是说小,也也可不不算小,二二叔,俺俺们要从哪个地为下下手呐!”
宫笠平静的道:“打蛇打头,擒贼擒王,贵财,先废了孙啸以及他手下几个得力爪牙,便不怕不搅翻了他的老巢,击溃那干虾兵蟹将!”
咽了口唾液,鲍贵财又道:“但但是,二二叔,到到哪——哪里去找孙孙啸啊?”
廖冲不觉有气:“真正豆腐渣脑筋,那么高大的一座石堡便顶在你的头上,自然是摸到那里去能孙老鬼,先做翻了他再说!”
斜眼眨动了好一会,鲍贵财方才怯怯的道:“师师父,如果那孙孙啸万一不在石石堡里呢?”
呆了呆,廖冲怒道:“混帐,他不在石堡会在哪里?”
鲍贵财苦着脸道:“这这个问题,徒徒儿俺可不正正在请教师师父?”
廖冲吹胡子瞪眼:“你他娘的你,你是迷糊渴喝多了不是,尽放些混屁!”
摆摆手,宫笠凝稳的道:“廖兄,你先别责怪贵财,他的顾虑亦不无道理,狡兔三窟,何况孙啸这个老奸巨滑?谁敢说他就是一定住在那座石堡里,即使他果真住在其中,如此宽广的面积,要找他出来,怕也费煞周章,一个弄不巧,打草惊蛇,我们的处境就更要艰苦多了!”
廖冲悻悻的道:“事到如今,我们是拿鸭子上架,哪还管得了恁多?”
宫笠正色道:“廖兄不可造次,对阵有如走棋,一步错,满盘输,我们千万要慎重,老实说,我一人生死并不足惜,但我却不愿牵累了各位,尤其不愿在可以预防的疏忽中牵累了各位,否则,就是我最大的遗憾及痛苦了!”
廖冲忙道:“别别,老弟,可别这样说,我们是福祸同当,生死与共,你莫尽把我们朝外推。大家全是把性命系在一条线上,你他娘又分什么彼此?如此一说,岂不叫人心里大不是滋味。”
宫笠低徐的道:“那么,廖兄千祈稳重将事。”
干笑一声,廖冲道:“全听你的,老弟。”
鲍贵财道:“这这才对。”
廖冲低声吼道:“你嘴里是缺了根驴鸟塞着不是?”
凌濮接腔道:“头儿,我们先打何处下手?”
沉吟片刻,宫笠道:“目标暂且仍先放在上面那座石堡上。但行动之前,我想最好能擒住对方个把人来拷问一下,这个人尚得找个在‘金牛头府’有点身份的角儿,否则,怕也问不出什么来!”
凌濮颔首道:“眼下也只有用这个法子较为适当了。”
舔舔嘴唇,廖冲道:“可是,到哪里去这个合适的人呢?”
宫笠断然道:“走,我们先往北边淌过去!”
廖冲忙道:“朝北淌干啥?”
宫笠伏身移动,没有回头:“和朝南淌一样,都是碰碰运气。”
于是,廖冲不再多说,偕同鲍贵财凌濮,闪闪躲躲的随着官笠沿路摸了下去。
沿着这条婉蜒起伏于乱礁叠岩中的道路往下摸,约莫不到半里路,在一堆耸竖的礁石掩遮住的转角那边,隐隐传过来的人语声,已经惊动了宫笠他们。
急忙伙身隐蔽,宫笠低促的提醒后头跟着自己的三个人:“注意行藏,前面有名堂了。”
喉间发出一阵抑压着的呼噜声——像是不屑的嗤笑,又似有股子抑制不住的兴奋,廖冲咧着嘴,、双目闪射着凶狠的光芒:“好极了,你们通通莫动,且看老汉一个人将那干野种收拾下来,也好出这些日子来积累的怨气……”
宫笠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慎重的道:“不要轻举妄动,廖兄,只待一出手,便须在最快最短的时间里将来人悉数制服,记住一旦打草惊蛇,有了失闪,我们就难获第二次的机会了!”
哼了哼,廖冲道:“这个我莫非还不明白?”
悄悄的,鲍贵财凑上来道:“俺俺看,师师父,还还还是并着肩子,大伙一一遭上来来得牢牢靠些……”
廖冲咬牙道:“你少罗嗦!”
宫笠“嘘”了一声:“嗓门低些。”
一挽衣袖,廖冲轻轻的,却煞气盈溢的道:“老弟,这不是什么上刀山,下油锅的大难题,更算不上什么千军万马的大阵仗,你们且把力气留着,我独个先松散松散再说!”
宫笠皱着眉道:“你有把握?廖兄,这可不是逞能的辰光。”
廖冲不快的道:“娘的皮,这是哪门子的熊语?上船晃荡了一两天,你就当把我的一身本事也晃软啦?便冲着这一桩,我不露一下子是不行的了……”
宫笠小声道:“廖兄,我是怕你万一罩不下来——”
打断了对方的语尾,廖冲道:“就凭那几个上不了台盘的九流角儿,我也会‘罩’不下来?我说老弟,你可真叫打门缝里看人,把我姓廖的看扁了!”
宫笠道:“好吧,廖兄,但要一击而中!”
廖冲翻动着一双怪眼道:“放心,姜是老的辣;这好比秋风扫落叶,一卷便行!”
吁了口气,宫笠道:“看你的了,廖兄。”
廖冲微微弓起了背脊,摆出一副“龙腾虎跃”的架势:“没错,老弟,包在我身上,只要一个照面,我叫他们连声‘亲娘’也来不及喊,便能摆平那几个灰孙子!”
宫笠冷静的道:“听脚步声与谈语声,来人大概有五六个,廖兄。”
廖冲胸膛一挺,傲然道:“便算五六十个吧,老弟,也不够我一把划拉的!”
笑笑,宫半轻悄的道:“来了,他们。”
黑暗中,廖冲凝目注视,果然已有五条身影自道路转角那边出现,几个人一面走一面恣意谈笑,形态轻狂而松散,半点警觉性不带。
固然,“金牛头府”的人,业已自他们头儿处受命加强戒备,但他们实则却并不认为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里尚须带什么警觉,他们不相信真会有什么对头仇家能够摸上岛来,至少,这几位仁兄绝没有想到偏生是他们中了大彩!
廖冲的动作乃是快捷无匹的,宛如一抹电闪,一记无声掉落的焦雷——他蓦然腾扑过去,而且只见他的身形倏映,几响重力击肉的声息便合成了一声,四个躯休分向四个不同的角度横起摔出!
但是,却有一个险极的漏了网!
那人反应之快,也是极其利落的,在这等凌厉又猛烈的猝袭之下,他居然能在半声惊呼中贴地翻滚,任是身形也被廖冲的沉厚掌力带得连连打转,却亦吃他躲开了这要命的一击,更是翻出了五步之外!
廖冲凌空的身子倏然例旋,一片狂飙般的劲力又呼轰反卷过去!
这一位扑地之际,双掌猛撑地面,暴弹而起,身形虽被廖冲的雄浑掌力扫中掀抬,滚了几滚,但滴溜溜的连串三个跟斗直泻礁岩之下!
廖冲急了,挥臂弓腰,怒矢般拼命追上,同时双掌交替劈斩,于是,一股股锐猛如作也似的无形力道,便那等强劲的穿织交射而出。
刹那间,廖冲几乎已忘记他眼前行动的目的乃是要捉个活口逼问虚实的了。
那人也异常机灵,甫始受到攻击,业已知道摔得的功力高不可言,强过他自己甚多,因而他根本不做抵抗的打算,唯一的反应便是逃命,他自然明白,逃出命去,便有机会反过来向对方索命了。
这位仁兄显然也不是弱者,身手之迅速与脑筋之灵活也相当够瞧,他不朝上面逃,也不循着道路跑,却竭力往岛沿下方溜——落势较快,且峻峨层叠的礁岩正可做最佳的掩护!
廖冲也顿时看出敌人的心意来,他晓得,只要一旦容那人掠人了乱礁危岩之内,就算泥牛下海,再也他娘的别想找到踪影了!
急切之下,廖冲非但加速去势,出手的力量也越发重了,刹时但见劲气纵横,风声沉猛,在一片“劈哩吧拉”的暴响声里,礁石碎散,屑糜纷飞,然则,那人却更快的坠掠门落!
羞恼惊怒中,廖冲暴扑向前,一句“狗娘养的”尚未及骂出口来,那眼看便将逃之夭夭的仁兄竟突然在隐没之前身子上挺,只迸出一个“啊”字,立时瘫软下去!
那样安详而洒逸的,宫笠肩扛着那人,飘然回原处。
廖冲在半空中猛一个回旋,也紧跟着折翻落下;他龇牙咧嘴,脸红脖子粗,那种尴尬法儿。简直就甭提了。
宫笠将已经制住穴道的俘虏朝路旁的一堆石后轻轻摆下,他如此小心翼翼,倒像是在摆置一件什么奇珍古玩也似,生怕稍有损坏一样……
搓着手,廖冲于笑着道:“呢,老弟,这小子可真滑溜,倒差一点叫他挣脱了……”
蹲下身去,宫笠低沉的道:“他跑不掉的,廖兄。”
觉得老大不是滋味,廖冲讪讪的道:“亏了你,不过,我也只是一时疏忽了而已,若非我轻敌大意,这灰孙子便生上一对翅膀,也包管手到擒来叫他展翼难飞。”
微微一笑,宫笠道:“不错,但廖兄下次可千万记着,‘一时疏忽’足可造成千古遗恨,而‘轻敌大意’。即是栽跟头的第一构组要件。”
顿时,廖冲又闹了个脸热耳赤,张口结舌,好半天反不上一句话来,偏在此刻鲍贵财不会看风的插上了话:“师师父,就就是你,愣要逞能,你你看吧,这这——这一遭可好,自自家可不往自自家走——老脸上抹了把灰灰啦?要要不是二二叔有先先见之明,早就就事前掩掩到那边暗里替师父接应,将这小小子截住,师师父啊!你你老便真真正正露了脸啦……”
廖冲一下了几乎气炸了肺,他强忍着一口鸟气,窒着嗓门道:“乖徒儿,你倒挺会出你师父的丑呢?”
鲍贵财还在唠唠叨叨:“师师父,徒徒儿俺俺可说的是真真心话,在这这等紧要的节节骨眼下,最最不能意意气用事,否否则,当当堂见彩事事小,搞搞出漏子来,就大大的后后果严重啦……”
凑过脸去,廖冲一双眼瞪得有如牛蛋,他咬牙切齿的道:“小兔崽子,如果你不马上闭住你这张鸟嘴,我就会叫你连门牙加舌头一遭吞下肚去——奶奶个熊,你是吃了狼心豹胆啦,净在这里露我的底,你当我舍不得把你另一条狗腿也打瘸!”
鲍贵财退后一步,瑟缩的道:“俺俺说的全全是忠言哩,师师父,忠言就就免不了有些逆耳,所以——”
廖冲恶狠狠的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我这一把年纪,什等样场面没见过?
什等样经验不比你丰富?尚要你来卖弄你娘的什么‘才高八斗’?”
这时,宫笠淡淡的道:“廖兄,时辰不早了,我们办正事吧。”
用手指点了点徒弟的界尖,廖冲犹怒火未熄的道:“你给我老实点,小王八羔子,且待我回去之后再好生给你上一顿家法,也叫你多少知道些‘尊老敬贤’的道理,奶奶的……”
说着,他弓下腰来,悻悻的道:“好吧,我们开始办正事,让我先给这龟孙子来个下马威,一则煞煞他的锐气,再则也消泻一下我憋在心中的那股子恼恨!”
宫笠笑道:“你倒很坦率,廖兄。”
廖冲恨声道:“用不着掩饰装佯,原本就是这回子事——这杂种害得我面上无光,我就要好生收拾收拾他,看他再怎么个刁钻法!”
拦住了火气当头的廖冲,宫笠平静的道:“且慢,廖兄,眼下还不是泻愤的时候,我们需要是个活口,不是具死尸,先前你就差点要了这人的性命,若是他一旦断了气,我们又找谁刺探消息去?”
廖冲翻动着一双怪眼道:“你他娘就是这么个驴性,红白脸全叫你一人扮了,我倒要看看你能用什么‘天宫赐福’的把戏叫这杂种说出实话来!”
宫笠徐缓的道:“叫这人吐露真言的法子很多,廖兄,虽不会像‘天宫赐福’船的和泰,至少,也不能像你这样,一上手便是要取人老命的架势!”
廖冲重重的道:“你便先使你的‘法门’,待到你不成了,我他娘用我的手段!”
点点头,宫笠道:“这样很公平,廖兄,我便有增了。”
嘴巴一咧,廖冲道:“少他娘来这套‘过门’,我这厢就等着你的本事!”
宫笠向一侧的凌濮努努嘴,于是,凌濮一把将仰卧地下的那位“金牛头府”仁兄兜襟抓了起来,使对方成了个坐着的姿势。
在暗淡的微光下,可以看出这人是副瘦削的身材,狭窄脸膛,尚有一圈络腮胡子,现在,他的眼睛半闭着,脑袋歪斜一边。
廖冲问道:“你可是点了这厮的‘晕穴’?”
宫笠道:“正是。”
廖冲瞪着那半死不活的角儿,没好气的道:“还不如一掌打掉他的狗脑袋!”
宫笠笑道:“还不到时候,廖兄。”
接着,他又向凌濮点点头。
凌濮的动作利落于脆,猛的在那人背心一拍,又抬肘撞向对方腰肋,他的力道用得恰到好处,那人呻吟一声,眼皮子便开始眨动,四肢也有了反应。
廖冲忙道:“小心这王八蛋叫嚷!”
展露出一抹古怪而又阴森的笑容,凌濮道:“廖师傅宽怀,我包他的呼救声快不过他脖颈的扭撕声——如果这厮不知死活,胆敢叫嚷的话!”
廖冲骂道:“娘的皮,你和你的头儿一个鸟样——嘴巧!”
宫笠好整以暇的开口道:“问话吧。”
凌濮手掌立挥,左右开弓,又狠又重的几个大耳括子,把“金牛头府”这位仁兄打得前俯后仰,一颗尊头晃摆得似要脱颈而飞,在满口血水迸溅中,好歹也将他打清醒了!
那人睁着一双骇然的眼睛,满脸痛苦又加上迷惘之色,他的嘴巴颤蠕着,好像是要说什么,问什么,但是,却叫肿涨的腮唇及火辣的炙痛给窒塞住了。
双目直视着对方,凌濮表情冷酷,声音僵硬的道:“朋友,不要出声叫嚷,也不要多说废话,我问你什么,你便回答什么,实实在在的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内容,如果胆敢加一个字或删一个字,你就会尝试到受活罪的滋味,我肯定的说,那种滋味不是你这一生里曾经体验过的——我们只要认为必要,便十分乐意叫你体验一遭……”
面孔扭曲着,那人的呼吸声粗浊而沉重,他的双眼透露出惊恐搀合着绝望的灰涩,甚至,他在不停的抖索,血污狼藉的一张窄脸,看上去只是那样瑟缩的一团了。
凌濮森寒的道:“我说的,你都明白?”
点点头,那人艰辛的咽了口合血的唾液。
凌濮缓缓叱道:“很好,看样子你还算受抬举,‘只要你一直像这样识相的与我们合作下去,包你吃不了亏,我们一向善待同我们合作的人!”
旁边,宫笠低沉的开口:“在‘金牛头府’,朋友你算什么角色?”
那人嘴唇蠕动了一下,微弱的吐出几个定来:“‘左角郎’……”
宫笠道:“难怪你身手不差,原来是‘金牛头府’中登榜录名的人物,朋友,请教高姓大名?”
目光垂下,那人沙沙的道:“蔡元明……”
“嗯”了一声,宫笠和祥的道:“蔡朋友,希望你明白你现在的处境,能够坦率告诉我们所想知道的一些事情,如此,则我保证你生命的安全,我不妨说得更清楚些——从此刻开始,‘金牛头府’上下,恐怕有许多人要想获至你这样的机会来保命亦不可得了。”
蔡元明恐惧的的望向宫笠,暗哑的颤着声问:“你你们……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凌濮立时狠声低叱:“狗娘养的,你活腻味了?这里有你发问的余地?”
廖冲也大刺刺的道:“奶奶个熊,先剜下这杂种一双照子再说,不知进退的东西,把他当人,他自己不当人!”
宫笠平静的道:“蔡朋友,过一下,你自然会知道我们是谁,眼前,我看你还是先回答我们的问题比较适宜。”
这位“金牛头府”的“左角郎”慌乱的连连点头,畏怯的缩曲着身子,连视线也不敢朝周遭的人王脸上移了。
宫笠轻声道:“”在岛上的高处,那座石堡大概就是你们‘金牛头府’发号施令的枢要所在了?”
蔡元明呐呐的道:“是的……那里便是‘金牛头府’的总堂……,,宫笠道:“你们的头儿孙啸,可是住在那里?”
迟疑了一下,蔡元明嗫嚅的道:“我们的大当家……是住在堂口里。”
宫笠紧逼上一句:“当真!”
蔡元明惶恐的道:“千真万确……这位大哥,在这等节骨眼上,除非我不想活了,否则又怎敢相瞒相欺?”
宫笠道:“你能体会到这一桩,可见你尚有点心眼;蔡朋友,让我们一齐来祷告,祷告你都是说的真话,要不,只怕你所遭遇的不幸,更要大大超过我们了……”
冷汗涔涔里,蔡元明抖索索的道:“在下省得,在下省得……”
宫笠又道:“孙啸是住在石堡的什么位置?”
吸了一口气,那蔡元明夹着舌头道:“大当家…住在石堡的顶层,靠最左面的一间…门楣上,镶嵌得有一个斗大金牛头府的标志,很好找,一看就明白……”
宫笠道:“从潜入石堡,到孙啸的寝居之间,可有什么机关埋伏?”
舔舔嘴唇,蔡元明哑着嗓子道:“堡前石阶共有九级,单数的不可落脚,踩下去石阶即行翻转,触动底下布置的连珠强弩,也就会带动锣响传警…堡门为铁铸,有两扇,不可推叩,只要按动右边一只石狮的右眼,铁门即会自行启开;门内是大厅,地面铺设青红两色花,拣红色花砖走,如果踏上青色花砖,则厅顶便有巨网罩落,四周墙壁的暗孔里也会有疾密的钢针飞射齐出,足能制落网者以死命……沿着厅旁楼梯上去,记着不可摸触扶手,一旦触及,顶层的大吊灯即会坠泻,内盛火油石灰,梯阶内部亦塞满炸药,隔着一层薄木板,做为引爆…大当家的门外,要小心的是门枪上面镶嵌的那枚金牛头,你们只能偏身贴墙进石门,切记正对门口,因为门口长宽三尺地面皆为活动翻板,稍一沾踏,翻板立分,下面有刀盘往上猛起,而且门枪上镶嵌的金牛头嘴中也会喷出毒烟,这双管齐下,令人难以躲避……”
仔细听着,宫笠再问:“还有呢?”
蔡元明颓然道:“所有的机关是这些了,这位大哥,我是冒着被组合里凌迟碎剐的危险,和盘托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半点没有隐瞒…”
宫笠清朗的道:“但愿事实和你说的完全一样,蔡朋友,那就是我们彼此的造化了。”
蔡元明急切的道:“这位大哥,我可以赌咒,可以立誓,如果我方才所言,有一字虚假,便叫我不得好死,神形俱灭;事到如今,我怎敢扛着自己脑袋作耍子啊,这位大哥抓着对方衣襟的五指蓦聚,凌濮凶恶的道:“闭嘴,你嚷你娘的头?”
蔡元明猛的张大嘴巴鼓出了眼珠,面孔也立时涨成紫红,凌濮这一用力缩指掐颈,险险乎就把这位“左角郎”捏断了气!
宫笠轻拍凌濮肩头,沉声道:“手下琢磨点,别太重了伤着他,我们说过要放他一马的——如果他所言是实的话!”
松开铁钳般的五指,凌濮歹毒的冲着蔡元明道:“你别想以任何方式出任何花样,妄想获致救援啦,姓蔡的,只要我们一觉不妥,就会马上收拾你,而不论你的某些举止是否乃属无意抑或有心!”
急速喘息着,蔡元明悸怖的为他自己辩白:“这…这可不是冤透我啦?组合里的机密,业已由我嘴里泄露出来,你老大也是道上跑的人,莫不成尚不知这是个死罪?如今我救的仅乃活了这条命去,自己的组合中已经容不下我,我又怎敢再断了各位大哥这边的一条生路?皇天在上,要是我有半点不轨企图,就叫我天打雷劈,叫我——”
凌濮低叱道:“住口,你他娘的话倒不少,我说一句,你就能反上十句来顶驳!”
苦着脸,蔡元明沙哑的道:“性命攸关,不得不剖自清楚,尚乞各位大哥明鉴……”
廖冲阴阳怪气的道:“这好办,我的儿,待我们试过之后就知道能不能放你一马了!”
蔡元明惊愕的道:“试过之后?不知……试过什么之后?”
廖冲没好气的道:“你所说的那些机关埋伏,如果确以你告诉我们的那样丝毫不差,你就大大的有活头了,否则,嘿嘿,恐怕老弟你这转世之间,其苦也便难言喽。”
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蔡元明带哭腔道:“我发誓……
我说的都是真话……请各位要相信我……”
廖冲慢吞吞的道:“不是我们不相信你,老弟,而是此情此景,叫我们谁也信不过;你既然于心无愧,也用不着紧张害怕,就好好的耽在这里,事成之后,不管好歹,我们总忘不了再转回来与你亲热一番就是,至于是什等样的‘亲热’法,呵,老弟,就端看你赌咒起誓的真假了!”
蔡元明惶然道:“句句是实,未敢一字相瞒各位……”
点点头,廖冲道:“很好,如此,则你更不须有所顾虑了,我们虽然都不是些善类,但至少还讲信用,比起你们的头子孙啸那种不仁不义的混帐德性来,要高明多多!”
宫笠插进来道:“蔡朋友,我的话尚未问完——你们‘金牛头府’日前在‘玉鼎山庄’一役损伤惨重,好手折了不少。近期内,是否又曾招兵买马,再添羽翼?”
呐呐的,蔡元明道:“没有,这位大哥,没有……”
宫笠道:“确实没有?”
蔡元明期期文文的道:“我怎敢撒谎?这位大哥,我们当家的自来心高气傲,不肯向人低头,尤其是他情势不顺的辰光,更不愿出外揽人助拳以示弱……事情过了之后,或许他会再添人手,眼下,他可是宁肯硬撑,也不甘装熊廖冲笑道:“娘的皮,孙啸可不正是这么个贱毛病?好比哑子吃黄莲,苦在心头,又好比打落门牙和血吞,撞破头用扇子煽……”
宫笠慎重的道:“只怕未必。”
廖冲道:“姓蔡的一条狗命攒在我们手里,莫非他还敢诓我们?”
蔡元明赶忙再加表白:“就是这话了,这位大哥,我这条命还握在各位的手里,我又不是活腻味了,天给我做胆我也不敢欺瞒各位啊,的的确确,我们大当家的没有增添人手,他老人家麾下,仍旧有的那些位臂助…”
宫笠沉默了片刻,淡淡的道:“孙啸除了没有再扩充他自属的人手之外,也未曾从外面请人来帮场么?”
摇摇头,蔡元明道:“也没有,这位大哥,我们大当家的自来不愿求人,连原有的人物折损之后他都不肯急着招募以留情怯的口实,又怎会去请外人来帮场呢?”
廖冲接口道:“老孙倒是有些毛坑石头的脾气——又臭又硬,看不出,他还颇具几分骨气呢。’”
冷寂无声的一笑,宫笠道:“虽然这种情形有违常理,蔡朋友,但在没有更确切的依据之前,也只好姑且信你的话了,不过,我告诉你,我却不以为然!”
蔡元明是满脸的委屈哀恳相:“这位大哥,我可以用我的脑袋来提保我所奉禀的每一句话,我绝对没有稍微隐瞒或曲变之处……这位大哥,我是想活下去的啊……”
宫笠深沉的道:“你能一再强调这一点,可见你非常明白妄言的后果,在这里,我也就无须反复点醒你了;蔡朋友,且等我们去证实!”
吸了口气,蔡元明道:“这位大哥,我坚信你们会回来释放我的……”
宫笠道:“希望我们回来的目的是为了‘释放’你!”
一侧,老久不闻开口的鲍贵财忽然低声道:“二二叔,别忘忘了问问那姓井的杂种,和和姓夏夏的贱妇!”
宫笠似乎有些倦意,懒洋洋的道:“蔡朋友,井容和他的姘妇夏洁都在岛上么?”
蔡元明非常爽快的道:“都在,全住在府后——呃,就是各位所说的石堡后头!”
唇角鄙夷的撤动了一下,宫笠淡漠的道:“石堡后面什么位置?”
蔡元明的模样十分诚恳:“石堡后头的一幢精舍里,那边共有四幢精舍,皆以粉墙隔开,右边有花圃的一幢就是井容夫妻所居——”
鲍贵财气吼吼的道:“混混帐,夫夫妻?什什么夫夫妻?
是——是你替替他们做做的媒,为为的证?你你他娘的黑黑口黄黄牙胡说八道,关关着门起道号,那那是纯是一双狗狗男女,知知道不?狗狗男女!”
慌忙点头,蔡元明急切的道:“是,是,狗男女,狗男女,请这位大哥恕罪,我只是一时说溜了嘴…”
廖冲不怀好意的道:“我看你很机灵狡猾,倒不似习惯说‘溜’了嘴的人。”
蔡元明胆颤心惊的道:“列位大哥,对列位,我业已到了肝脑涂地的光景啦,如果能把心剜出来给列位看,我都不会有丝毫犹豫,我的这番诚意,只怕不是列位隔着肚皮可以摸清的……”
嘿嘿一笑,廖冲道:“好小子,你倒会说。”
宫笠道:“就这样吧,我们也该行动了。”
廖冲一指蔡元明:“这小子要怎么处置?”
猛一哆嗦,蔡元明窒着嗓子哀告:“各位大哥慈悲……”
“悲”字还带着一个抖颤的尾韵,凌濮已猝然出手点上蔡元明的“晕穴”,他甚至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双眼往上倒翻,脑袋又已软软垂斜下来。
廖冲笑道:“凌伙计,你与你们头儿,配合得倒挺紧凑!”
凌濮一面把蔡元明的身子掩藏到礁石的缝隙间,一面耸肩道:“多少年了,廖师傅,头儿的心意我还会揣摸不出?”
搓搓手,廖冲道:“我们走吧,娘的,但愿这个灰孙子的话靠得住!”
宫笠沉沉的道:“你以为一定靠得住么?廖兄。”
廖冲咧开大嘴,道:“如若你问我的看法,老弟,我认为他不会是在诓我们,他也不敢诓我们,人这一辈子,只有性命是最重要而且丢掉之后就再捞不回的;姓蔡的一条命抓在我们手中,我就不信他会恁般的‘视死如归’法,他绝不是这么块硬料!”
凌濮也颔首道:“头儿,廖师傅说得有道理,假如姓蔡的果然有种,不怕死,他便不会这么顺从服贴,泄露这一大堆机密了!”
宫笠双眉深皱缓缓的道:“我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但是,目前我还找不出其中的疑窦来,这里面隐隐然透着不妥,我们不能太过相信这蔡元明的话……”
廖冲笑道:“别他娘在这里疑神疑鬼了,你就是容易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毛病,姓蔡的小子有几个脑袋敢哄我们!他不要命啦?只要有一丝一毫的不对,他就得先替我们垫底,生死之事,他比谁都有数!”
注视着躺在夹缝中间,掩遮得极为隐密的蔡元明,宫笠喃喃的道:“他或许知道我们能否有机会再回来找他……”
廖冲没听清楚,问道:“什么?”
摇摇头,宫笠道:“没有什么,我们走吧。”
廖冲有些迷惑的道:“老弟,你的模样有点奇怪…”
笑笑,宫笠没有解释,抢先闪跃向岛顶石堡,廖冲、鲍贵财、凌濮三人随后紧跟,四条人影,在嶙峋参差的礁岩间隐伏攀升,矫健快捷,有如四头窜掠中的狸猫。
建筑在“飞云岛”高处的这座石堡,规格零乱,形势歪扭,毫不成格局,但是却透着那么一股浑厚、雄伟、狰狞的霸气,有如似一个丑怪的巨人,一头残猛的野兽,难看到了极处,却有着慑迫的凶威!
石堡就着礁岩的起伏势态而筑成,高低不平,角度的对比极大,然而,坚固异常,像是和礁岩凝结成了一体,它矗立在那里,似是可以挡九霄之雷,御七海之啸,黑总忽,阴沉沉的一大片,能把人心也窒寒了……
石堡的侧,紧倚着崎岖削峙的岩石,而正面,却是一大片相当平坦的旷地,好似操兵练武的校场一样,更衬托得石堡的伟岸狰猛。
隐避在暗影里,宫笠打量着眼前这座“金牛头府”的老巢,默然不语,表情却十分凝重。
廖冲又忍不住低声开了口:“乖乖,这座驴鸟操的破堡子,气势倒挺不小,难为孙啸老鬼是怎么筑起来的?我看他不只是想扮强盗,更有海上称尊的打算了!”
宫笠沉声道:“他一向便是这个主意,廖兄。”
左盼右顾中,他廖冲又道:“看看这片场子吧,多宽阔,多开敞,从下面真看不出来,上头竟有这么一片平场地,孙啸老鬼却不知用来做什么?”
宫笠道:“作用很明显,廖兄,要前往石堡,就必须经过这一片旷地,旷地上视野开展,一望无遗,在毫无掩遮的情形下,任何异动都逃不过都逃不过堡内的监视!”
微吃一惊,廖冲道:“你是说,石堡里有人监视外面的动静?”
宫笠颔首道:“这是一定的,廖兄。”
鲍贵财在一边道:“二二叔,堡堡子里暗沉沉的,灯灯火零散,却看看不出有什什么不妥……”
宫笠道:“傻小子,借大的一座石堡,守护者隐于暗处,哪能轻易察觉?”
愣愣的,鲍贵财道:“俺俺们却是怎怎生潜向石堡?”
宫笠叹了口气:“照说,我们该由堡后掩上去才比较不露形迹,正面摸近,危险性就大多了。”
咬咬牙,鲍贵财恨声道:“蔡蔡元明那厮,竟然没没告诉俺们这桩事!”
廖冲忙道:“老弟,你的意思呢?是不是我们再绕过去?”
想了想,宫笠毅然道:“算了,时辰已经不早,天亮之前,我们必须摸进石堡,如果再绕圈子,又得耽搁太多辰光,就从这里,我们设法淌过去吧!”
廖冲担心的道:“这片旷地有五十余丈,一马平川,四周又没有东西可做掩遮,任是我们身手如何快捷,只怕也逃不过堡内守护者的那双招子……”
宫笠平静的道:“我们不用快的法子,用慢的。”
廖冲不解的问:“什么意思?”
宫笠道:“今晚天色对我们十分有利,无月无星,一片黝暗,我们四个又都穿的深色衣衫,更不易惹眼,因此我们不必飞掠,只要贴在地面匍匐前行即可……”
廖冲微见迟疑的道:“这法子有效么?”
宫笠苦笑道:“我怎么敢肯定!姑且一试罢了,但至少总比强行跃进的希望要大些!”
顿了顿,他又道:“莫非廖兄另有良策?”
廖冲瞪着眼道:“娘的,你这不是在吃我的豆腐,寻我的开心么?我他娘是猛先锋,可不是摇着羽扇的诸葛亮,如今你都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我又到哪里动脑筋去!”
点点头,宫笠道:“很好,就依我的下策,大家开始行动吧!”
四个人伏下身来,极其缓慢,又极其小心的贴在地下往前匍匐挺进,宫笠在前,凌濮押后。
地面也是礁岩质的地面,一半天然,一半人工凿就,又冷又硬,还带着微微的潮气,人的双肘双膝磨擦其上,自是不怎么好受的。
一向惯于扑腾搏击,高来高去的廖冲,这回可吃够了苦头,他只知效凌空之鸟,眼下,方知道仿伏地之龟竟是这么个尴尬又艰辛法。
不错,天色的确帮忙,沉暗、黝黑蒙蒙的像罩落一层雾翳。
他们在地下向前爬着,一寸寸的,一尺尺的,很吃力,但进展令人满意。
五十丈的距离,在他们的感觉上,就好像五十里那么漫长,过程之困乏,直如跋涉了千山万水一样,尤其是廖冲,他为永远爬不到尽头了。
现在,四个人已经接近到石堡的阶前,隔着尚有七八步左右了。
宫笠往前一伸肘,却突的碰着了一件什么东西——好像是极细极韧的钢丝或铁线一样,肘端被刮了一下,轻轻的一声“挣”然嗡动,宫笠才觉不妙,两侧各距三丈处的地面已蓦然有两块长大形的物体“蹦”声倒弹而起!
就在那两块长方形的物体,自地面的伪装部位倒弹起来的一刹,宫笠已闪电般滚向阶旁的底层,廖冲、鲍贵财凌濮也齐时窜至!
几乎在他们刚刚伏下的瞬息,但闻“嘶”“嘶”破空之声连响,寒光闪射中,百多柄柳叶飞刀交叉穿过,又叮叮当当落满了一地。
从地面伪装处倒弹起来的那两块长方形物体,只是两块木板,木板上倒插无数尖刀,凭借一根钢丝作为引拨,钢丝受触,便扯开了原先扣紧木板的弹簧,于是,木板弹翻,倒插其上的尖刀便交合飞射——力道极强,密集如蜂,而其射出的距离,方位,角度又都是早经测量固定的了,若非以宫笠他们几个人这般的身手,恐怕要想躲避,就十分困难了!
饶是如此,宫笠他们也不禁各自惊出一身冷汗,连喘息都尚未透出一口,石堡上面的几个圆窗里,已经滴溜溜抛出了几十只火把,星焰四溅中,堡前十余丈的地面上,尽是闪烁着青红的明灭火苗!
宫笠他们四个人紧紧贴在阶旁礁石的阴影下,不动不移,甚至连呼吸都屏制住了,火把的光芒便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四周闪耀,偶而发出劈啪裂响……
除了这样的反应外,一切仍是静止的。
石堡内,并没有采取第二步行动,似乎堡里的人只在搜视,又迷惑于外面的空荡幽寂……
几十只火把,零散在周遭,静静的燃亮着,由于火把都是横置地下,发出的光度就低弱得多了,但那样青虚虚的焰苗,却布成了条条郁暗怪异的火蛇,似是伸缩跳动不停越发有一种邪怖的意味……
石堡里,仍无动静。
看样子,那些只足以映照得出一般景像的火把,还得有段时间才能熄灭呢。
宫笠在阶石下,默然不动,双眼半合,似是与对方耗上了。
鲍贵财、凌濮二人,也屏息如寂,耐着性子干熬,只是廖冲冷汗透衣,更逐渐有了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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