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县城,湖北境内。
城西那条十分僻静的“走马大街”尾段左转,有一条长长的弄巷,整条弄巷仅有一户人家,那高耸雄浑的大青砖围墙从街面曲折巷头笔直伸展向巷底,中间是大门,白麻石九级梯阶的两侧各蹲着一对巨硕狰猛的青铜狮,配以莲瓣底座;门高两丈,宽丈半,黑漆,白钢兽环,擦得雪亮如银,看上去,那股子气派,那种恢宏昂峙的威势,可就甭提有多么个慑人之势了。
门楼下,三个金闪闪的六斗大字嵌现--“大森府”。
在“大森府”的对面,则是这条长巷前街那些住户的后头檐墙了。
轻捷低促的发力声自巷口传来:“嘿唷”“嘿唷”一乘黑顶软轿由两名轿夫抬着健步如飞的奔进巷子里,轿夫的因条腿挪动疾快,脚步落在石板地面上毫无声息,轿后一个青衣小帽小厮模样的年轻人气嘘嘘的,在跟着轿子跑,他肩背手提着大包小包,一副力有不胜之状。
轿子来到“大森府”的石阶之下停住,跟在轿后的青衣小厮立时抢前一步,十分机伶的打起轿帘,呵着腰道:“到了,孙大爷……”
这小厮一抬头侧身,老天,不是别人,居然竟是燕铁衣!
当然,燕铁衣在这里是不可能用本名的,“大森府”知道他的人都叫他是”小郎”,晓得他姓张,是府里总管事孙云亭孙大爷的好友赵掌柜介绍来打杂腿的一房远亲晚辈;“小郎”给他们的印象是人生嫩,但和和气气挺勤快,就是有时像个大姑娘似的容易害臊──腆腆的透着几分乡下人味道。
“小郎”在“大森府”的工作是在总管事身边听差打杂,当然是下人身份,但“小郎”干得十分称职,才上工三天,业已颇得总管事孙大爷的欢心了。
这样的环境与工作性质,在燕铁衣来说自是相当尴尬的,可是为了他身负的重任,为了多少生命的延续及无端的争战息止,他也只好委屈自己,勉为其难又冒着万险的前来执此贱役了。
这一着匪夷所思的妙棋,便是燕铁衣在苦思一夜之后所想到的除了大规模血战之外唯一的办法--可能防止千百条人命牺牲以及烽火遍烧江湖的唯一办法。
经过那天晚上整晚的筹思,燕铁衣决定由他自己亲身易装改扮,潜伏虎穴,连用他本身所俱有的一切力量以任何方式,就在“大森府”之内阻止这场血战的发生,当然,所谓“以任何方式”,乃包括了和平的、激烈的、仁慈的、残酷的每一种行事法则,或者用计、或者以力、或者明来、或者暗干,总之,不管是那一种方法,是如何作为,全以粉碎,阻止这一场浩大的拚杀为目的。
燕铁衣之所以要亲来冒险,自亦有其不得已的苦衷--他的武功高,富机智,有胆识,反应快,眼光远,都是少有人及的,最主要还在于“大森府”的人从上至下没有认识他或他见过面的,他的外形又是如此易于乔装,一旦乔装更是不露丝毫破绽,完全就是一个聪明伶俐又童稚未泯的大孩子状,不论外间如何传言,对他会有些什么描述,他以眼前的模样朝人前一站,只怕剜掉那人的眼睛他也不会相个这个小厮就是枭中之霸,黑道大豪,喧赫天下的“青龙社”大龙头燕铁衣!
这个艰巨的任务,若是派别人来,委实有许多的困难!外型的限制,年龄大的不易偏造来历掩饰,年龄小的又无可担此重任,自保的能力,行事的力量与技巧,处置的充当,对楚个事件的观察深入及反应,尤其紧要的是,对一切效果的责任,因此,除了燕铁衣本人,实在也找不出更适合的人选来了。
如果燕铁衣的希望能够达成--他便可以用少数的人命换取多数人命的牺牲,能够流少量的血以避免大量的流血,能使争斗局限一隅,更局限在敌人的阵营里,花轻微的代价消弥这场严重的危机,不使干戈蔓延天下;他尚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来达到目的,但他不惜用任何手段,只要接近了敌人,他相信总有较大的可能性,这,也是搏命的本质在于仁慈,巧技的运用上为原则吧?
来到“大森府”充当小厮已有三天,燕铁衣是由常德县城里开设粮行的赵掌柜推荐进来的,自然赵掌柜亦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赵掌柜的大舅子在外面做单帮生意结识了以开酒楼为掩护的“青龙社”一位头领,透过这位“铁手级”头领的关系,将他们的双龙头当家以一名穷亲戚后生的名义介绍给赵掌柜的大舅子,再经过这位亦不知内情的商人转引至赵掌柜面前,然后,由赵掌柜推引给“大森府”的孙总管事;在进行过程之前,燕铁衣对探询进入”大森府”的每一条可经之路也煞费苦心。又须不落痕迹,又要出乎自然,颇为不易,但是,只要花功夫去找,路子总是有的,也多亏“青龙社”的力量大人面广,办起事来方才事半功倍,得心应手,这其中,人情的关说少不了,而赵掌柜与他的大舅子同情心的发挥亦有推动作用,至于燕铁衣要求进入“大森府”工作的理由只是为了那里入息较丰,经验易得的藉口是否实在,就不是这两位中人所能体察的了……。
本来,燕铁衣要进行这个计划可以运用到丛兆的关系,但他为了不使丛兆牵涉上丝毫疑点,断然另行他途,表面上做到与丛兆没有任何瓜葛的地步,这样一来,彼此间在行事方面都要便利得多至少,万一事败,他也给丛兆留了一条退路!
今天,是燕铁衣跟随孙大爷到街上办几样杂货,另外取回大小姐的鞋样子,二少爷指定购买的“雅雅轩”三色素饼;这一来一回,孙大爷坐轿,他只有跟在轿后拿东西跑腿的份,这种滋味,他尝起来的确是新鲜。
孙大爷孙云亭是个年已五旬,又高又瘦的精明人物,蓄着两撇八字胡,整天旱烟杆子不离手,老喜欢在烟雾迷绕里眯着一双细眼端详人……。
随着孙大爷进了大门,绕过西园踏入那前后两进的一排青瓦精舍里,这里就是管事房了。
往自己那张太师椅上一靠,孙大爷先把桌上小瓷壶里的茶端起来啜了一口,润润嗓子,然后轻咳一声,用汉玉烟嘴点了点桌上摆着的东西。
“小郎呀,这饰盒子里是大小姐的十二整双鞋样子,拿去后院给大小姐看看中不中意?‘雅雅轩’的三色素饼直接给二少爷送去,免得放久了变味,其馀的放在这里,我自会叫阿贵派用……”
燕铁衣白净透红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憨真的笑意,他垂着手道:“素饼买得多,大爷要不要自己留下一盒?”
呵呵笑了,孙云亭道:“你这份心意是不错,可惜我对这玩意没什么胃口,再说,我与二少爷分东西吃,叫人知道了不背后骂我是老虫才怪!”
燕铁衣殷勤的道:“大爷这一趟又累了一上午,要不吃个素饼点心也好!”
孙云亭道:“不用了,人哪,岁数一大,吃东西就不比你们年轻人了,味精牙松的,这种黏腻甜食,进了口我还嫌它粘得慌呢!”
燕铁衣抹抹额头上的汗水,先赶着提壶给孙云亭冲上开水,然后才抱起桌上的东西道:“大爷,你老还是歇会吧,我先把这几样东西送进去,回头再叫阿贵来听大爷差遣,大爷就别再劳动啦。”
孙云亭吸了口烟,道:“好吧,东西送去,早点回来。”
燕铁衣匆匆出门,孙云亭坐在那里不住点头,望着燕铁衣的背影,日光中颇带赞许之色,他在想这次赵掌柜介绍来的小厮,可真不赖,又秀气,又灵巧,又通人意!
“大森府”“府宗”“中州宰”骆暮寒膝下有一子一女,大女儿今年二十三了,出落得一朵鲜花也似,又美又俏又慧诘,是骆暮寒夫妇俩的掌上明珠,第二个是儿子,年方弱冠,生得也相当英俊潇洒,可惜的是因为武林家世,喧赫一方,多少染了几分纨衿子弟的习气。女儿叫骆真真,儿子叫骆志昂,都俱有一身精湛的家传武功,当然,在骆暮寒亲自的传授里,强将手下岂有弱兵?
后院中,那片人工小湖上的八角巧亭里。
唇红齿白,人才一表的骆志昂正与几个年纪相若的朋友逗弄着各人饲养的龙鸟,一边高谈阔论,笑语喧腾;燕铁衣从曲桥上走来,双手奉上四盒素饼!
“二少爷,你要的点心买来啦!”
骆志昂取过上面的纸盒,打开来,先拿出一枚素饼张口大嚼,边道:“其馀的都放在石桌上,大家吃!”
他的三个朋友立时嘻嘻哈哈一拥而上,狼吞虎咽,瓜分而食。
骆志昂叫住了正待退下的燕铁衣,瞪眼道:“小郎,你到那里去?”
燕铁衣呐呐的道:“我去给大小姐送鞋样子!”
眼珠子一翻,骆志昂道:“素饼,我说大家吃你为什么不吃?”
燕铁衣天真的一笑道:“二少爷,我是下人,怎么能同你的贵朋友相提并论?”
骆志昂怒道:“放屁,什么上人下人?我说你是什么人你就是什么人,叫你吃饼,你不吃,这就是看我不起,既然看我不起--罚你与我过三招!”
装做大惊失色,燕铁衣央求道:“做做好事,二少爷,你这一身功夫直比大罗金仙,我那够你一只手指头顶的!莫说三招,就是半招,我也挡不过呀……”
哈哈大笑,骆志昂道:“小郎,你今年二十岁了,是不是?”
惶恐的,燕铁衣道:“是二十岁了,二少爷!”
骆志昂傲然道:“你二十,我也二十年岁相若,我更不比你多生颗脑袋,多长条手臂,你怕什么?来来来,男子汉大丈夫,别这么没种!”
旁边,一个锦衣华服的白脸青年拍着手起哄:“志昂说得对,小子,你好歹也是个男人吧!是男人就该有点骨气,这样娘娘腔不怕把人腻死?快和你家二少爷试招!”
另一个满口黄牙的胖子也怪叫道:“同好手过招,胜向名师学艺,小子,这是你的造化呀!”
骆志昂跃跃欲试的道:“你可真没种呀?”
塞了一嘴饼渣的那个斗鸡眼少年也吆喝起来:“小郎,一个男人除了给人倒洗脚水清理马桶之外,还有男人该做的事哩,那有你这么‘熊’的?!”
瑟缩着,燕铁衣畏怯的道:“请各位少爷就放过我吧,我怕,我不敢……”
黄牙胖子叫道:“没种!”
华服青年在逗火:“志昂,你先动手!”
斗鸡眼也怂恿:“快嘛,志昂,露两下子大家开开眼界,乐一乐……”
燕铁衣直往后退,一付窝囊相:“二少爷,请你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我……”
猛然间,骆志昂斜闪暴起,左手虚指,右掌偏落,燕铁衣惊叫一声,人已横着摔倒,身子尚未沾地,骆志昂足尖倏挑,又被带了个大跟斗,跌在那里还没爬起来,骆志昂已提着领子将他掷出亭外,“噗通”一声水花四溅,他“咕噜噜”喝着池水,双手挣扎乱舞,浮沉不定,拚命呼救!
巧亭里,四个年青人笑得前仰后合,认为有趣之极!
曲桥那边,蓦而传来一声娇叱,半空中人影飞闪,有如乳燕凌波,在水面上一沾而起,拎着混身透湿的燕铁衣,在一个美妙的旋回下落进亭中!
一袭月白衣裙,秀发如云高挽,眉目似画,肌肤赛雪,果真艳丽俏媚比同桂宫嫦娥--骆真真。
这时的骆真真,粉面如霜,星眸含嗔,另有一股令人不敢仰视的凤仪雌威:“二弟,你知不知羞?”
有些畏惧的往后退了退,骆志昂却又硬着头皮辩白:“开开玩笑嘛,大姐,谁知道小郎这么不中用……”
冷冷一哼,骆真真道:“开开玩笑?把人欺负成这样还叫是开玩笑?你说他不中用,只是因为小郎没学过武功,当然比不上你这技艺超凡的练家子,你要有本事,找硬的去碰,光拿自己家里的下人取乐算是什么英雄!”
面红耳亦的,骆志昂道:“大姐,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又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骆真真怒道:“还狡辩?我们到爹那里去理论!”
骆志昂连忙告饶:“好大姐,下次我不敢了,别这么凶好不?你骂了训了也就够啦,何苦再去向爹告状?爹再罚了我,你忍心?”
又好气又好笑,骆真真骂道:“没见你这样的厚皮,还不快滚?少在我眼前惹厌!”
说着,她那威移四射的眼睛又扫向那三个噤若寒蝉的青年,于是,骆志昂暗暗示意,四个人急忙一溜烟的跑开了。
燕铁衣已自地下站起,身上滴着水,衣裳全湿透了贴在肌肤上,他瑟缩着,索索抖个不停,脸色也泛了青白……
转过身来,骆真真怜悯的看着他,轻柔的道:“小郎,看你这样子,落汤鸡似的,我弟弟自小就皮,野得不得了,你以后别招惹他,远着点,自己也少受捉弄!”
上下牙床捉对儿打颤,燕铁衣也觉得真有点冷了。
“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刚刚才若不是大小姐,恐恐怕我就要被淹淹死在池子里了。”
“噗嗤”一笑,骆真真道:“你也是呆--我弟弟再调皮,也不会真想淹死你呀,他与你又没什么深仇大恨;我早来一步,也不过使你少喝几口水而已,二少爷怎能叫你淹死?”
燕铁表又是忸怩,又是惶恐的道:“是!是!我不会说话,还请大少姐恕罪!”
妩媚的笑,骆真真道:“瞧你这付傻像--冷不?”
点点头,燕铁衣嗫嚅的道:“冷……”
骆真真温和的道:“快回去换身乾衣裳吧,当心招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
燕铁衣憨直的道:“谢谢大小姐关注!”
他才移动脚步,又像想起了什么事似的站下来,伸手自怀中摸出那只早被池水浸透的锦盒抖索索的双手奉上。
怔了怔,骆真真问:“这是什么呀?”
燕铁衣垂下头去,怯怯的道:“是……是给大小姐带回来挑选的鞋样子……”
骆真真跺脚道:“天,这还能用吗?都叫水泡散了!”
燕铁衣哆嗦着道:“大小姐包涵,都是我的不对……”
恨恨的,骆真真道:“不怪你,全是我弟弟不好,净出漏子,惹麻烦--我还急等着选样做鞋呢,这小鬼可恶!”
燕铁衣焦急的道:“这怎么办呢?大小姐,可不能误了你的事呀……我看,我还是替你再跑一趟吧……”
叹了口气,骆真真摇头道:“算了,回头我再找人重绣吧,小郎你赶快去把湿衣笑换下来,这个样子我看了都不好受,记得把身上拭乾--”
突然,最后这句话一出口,骆真真没来由的觉得脸上一热,心口,“咚””咚”跳了几跳!
燕铁衣恍似未察,呐呐的道:“我晓得,大小姐,石桌上的素饼,你就拿去吃了吧!放在这里怕被糟蹋了,怪可惜的……”
骆真真,没好气的道:“胡说,叫我吃他们剩下的东西?”
燕铁衣有些失措的道:“不,大小姐别误会,我只是怕东西被糟蹋了……”
眉儿一挑,骆真真道:“要吃,你自己拿去吃吧。”
一双手不住往身上擦,像要擦掉手心上的什么,燕铁衣慌乱的道:“谢谢大小姐……我不吃……我要回去换衣裳了……我只觉得冷,一点他不饿……”
微偏着头,骆真真道:“小郎呀,你怎么这样容易发慌呢?一点小事,我看你就没‘则’了,生嫩得还不如一个女孩儿家--嗯,似是一只动不动就受了惊的小兔子……”
燕铁衣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有生至此,居然会被一个女人形容为容易受惊的小兔子,这件事若被传扬出去,将来一旦真像揭露,必然会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枭霸,竟系一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
心里是这样的尴尬,表面上他却只好又扮出一付忸怩羞窘的模民,站在那里绞叉着双手,脚尖不住在地上画圈子,凭空越显出几分天真童稚之态来。
骆真真笑容如花,有趣的道:“看你,多像个不懂事的小弟弟,比起二少爷,你嫩多了!”
燕铁衣低着头道:“我……我那能跟二少爷比?我一向土气,乡下穷孩子,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少受人夹磨……”
骆真真亲切的道:“话也不是这样说,其实你比二少爷好得多,这样更显出你的诚挚朴实来,叫人一见,就知道你是个笃厚纯洁的好孩子……”
燕铁衣抗议的道:“大小姐,我已二十出头了,不能再算是个‘孩子’啦……”
骆真真倩笑凝眸:“小郎,越是孩子气重的人越不愿被看成孩子,你就正是如此,在我面前,我已经足可做你的大姐姐了,你还何必硬要强充老成呢?”
红着脸,燕铁衣呐呐的道:“你是大小姐,不是我的大姐姐,我不敢这么放肆……”
骆真真轻轻跺脚:“小郎,你真迂!”
燕铁衣振振有词的道:“上下有序,尊卑有分嘛,书上是这么教人的……”
一阵冷风吹来,燕铁衣似真似假的又哆嗦了一下,身子微微收缩,骆真真关注之情自然流露:“得了,你回去吧,再磨蹭,准要招凉……”
一面说,她一面亲自把石桌上剩下的素饼装回盒里,递给燕铁衣,温和的叮咛着:“这些素饼你带回去吃,别忘了到厨下先熬碗红糖姜水喝下驱驱寒气,自己的身子要当心,出门在外,比不得在自己家里事事有老人照应,小郎,你来这里虽是侍候人的,却并不是叫你连自己的健康也可忽略了,知道吗?”
燕铁衣一脸感激的神色:“多谢大小姐的爱护关心……”
待他离开巧亭,走过曲桥,偶一回头,还可望见骆真真仍然独立亭内,怔怔的向他这边望着,表情上似乎带着迷茫的意味……
嗯,骆真真待他可确是不坏,这位大小姐的心地十分善良,人是冰雪聪明,却半点大户人家小姐的骄横做作味道都没有。
回到管事房外面的那间矮屋里燕铁衣换了衣衫,坐在床沿默默寻思,他想的不是骆家姐弟,更非孙大爷交待的差事,他在想今夜即将是他改头换面来此之后首次与他手下人约定会面的日期了。
当然,这样的晤面,必须要做到绝对的隐密及不露痕迹。
今夜起更时分,来相会的人可能是“青龙社”的二领主应青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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