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丛丛矮松的掩护,燕铁衣与熊道元二人迅速绕到了“祁家堡”的背后,如果那邱景松说得不错,从“祁家堡”的后墙摸进去,将可更为简捷的找到“宏仁园”──囚禁熊小佳的地方。
抬头仰视着高近三丈的石墙,燕铁衣轻轻的道:“不知道墙后的防卫情形如何?光要越过这道堡墙与墙顶上的刺网,倒并不是件难事┅┅┅”
熊道元有些迫不及待的道:“魁首,里头的戒备不会怎么严密你不是也说过么那小兔崽子既不敢声张,便只好装做若无其事,形迹上也就必须保持常态,如果他一旦授意加强警戒,他那老爹难道不起疑心?查问原由之下,那小兔崽子怎吃得消?”
燕铁衣道:“我是这样推断,不过,‘祁家堡’平素的警戒情形,也绝不会太轻松,我们进去之前,却要更加小心。”
连连点头,熊道元道:“我省得,魁首,我们只管往里淌吧”
燕铁衣身形倏起,竟然有如大鸟般拨起了八丈多高,人在空中一个急旋,便一闪而下,紧接着,熊道元也跃掠腾空,超过墙顶刺网六七尺之高飞越过去。
两人落下的地方,正好是一排房舍的后面,一座小巧的假山之则这个位置非常合适,但,不合适的却是刚巧和三个坐在假山脚下聊天的青衣汉子打了照面
那三名青衣大汉初是齐齐一楞,一楞之后的反应却是快速的,两个拨刀拦截,另一个伸手便摸向摆在身边的那只号角┅┅┅
燕铁衣动作快逾电闪,他疾掠而过,两名拨刀的汉子也才只是手指刚刚沾到刀柄,立即便打着旋转横摔出去;伸手取到牛角准备吹鸣的那一位,尚未及将角端凑到嘴上,亦已“唔”的闷哼一声,眼珠子上翻,软软倒向地下
后面,熊道元飞奔过来,又在四绕周了一圈转回,低促的道:“附近就这三个,没有别人了。”
燕铁衣目光扫视,发觉就在左侧方几十步外,有一堵空心花墙结围隔起来的地方,建筑有一个十分雅致的月洞门,通向里面的小天地,间楣上,有三个突浮的青铜雕字嵌着:“宏仁园”。
嗯,这倒是一处自成格局的隐秘所在。
燕铁衣在端详着“宏仁园”的形势,熊道元业已将那三个被点了“晕穴”的汉子拖到假山后的隐蔽处,匆匆赶了过来,他随着燕铁衣的视线望过去,不由立时热血沸腾,磨拳擦掌的道:“魁首,不会错了,‘宏仁园’,就是这鬼地方”
点点头,燕铁衣道:“现在开始,我们已入虎穴,更要步步留神。”
熊道元握着一双斗大的拳头道:“我要进去一个一个,活活掏死他们”
燕铁衣没有出声,领先奔进了“宏仁园”中,一进那道月洞门,果然便发觉正有三幢石砌屋宇形成三角形斜对这边,园子里花木扶疏,环境清幽,更点缀着小亭曲挢,荷池花榭,人一进到这里,不由满眼翠绿紫,淡香袭绕,那种宁谧恬静的气氛,没有半点淫窟匪窝的味道。
燕铁衣隐向一丛矮树之后,游目四顾,摇头道:“这地方还相当清雅,倒是颇出我的预料之外。”
熊道元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环境是否“清雅”,他只盯着那三幢以檐廊相连的房屋,压着嗓门道:“魁首,那姓邱的胖子还算诚实,他没有骗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位置,每一处形势,到目前来说,都与他所告诉我们的相吻合。”
燕铁衣道:“但愿一直像他所说的那样吻合下去才好,万一有那里出了岔子,我们难受,他也就比我们更要难受了。”
舐舐唇,熊道元道:“我想他不敢,他也知道我们将会如何惩罚欺骗我们的人”
燕铁衣道:“走,中间那一幢房子。”
当他们悄无声息的潜入这幢“祁家堡”小堡主的居处之后,奇怪的是竟没有过见或看见任何一个人影;在布置典雅的客堂里,静荡荡的毫无声息,客堂右边那条过道上也一样寂然悄静,连一点音响也没有。
下意识中,燕铁衣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太安静了,而且,他们的行动进展似乎又太容易,直像来到了“无人之境”。
熊道元好像也有这种直觉上的反应,他极度谨慎的戒备着,一边跟随燕铁衣往过道中掩进,一面略显不安的低声道:“魁首,这幢房子里怎的这么个静法?听不到一点声音,看不见半条人影。”
燕铁衣目光凝聚,侧耳聆听,缓缓的道:“我们稳着朝里淌,以不变应万变;眼前光景,我也觉得透着古怪。”
但是,“古怪”却并未出现,他们来到过道的尽头,那里,果然有一扇雕刻精细的桃花心木门半敞着,从半敞的门隙中,可以望见后院的部份景像,后院中也似是一片花圃与栽种有景致的树木;而在门的右边尺许处,可不正有一只铜狮子头嵌在那里作壁饰?
朝着那只雕刻鲜活,翔翔如生的暗金色铜狮子头一指,熊道元低声道:“就是这玩意了,魁首,将狮子头向右旋就对”
注视着这只嵌在墙壁的铜质狮头,燕铁衣不觉皱起了蹙眉;这只铜质狮头呈现着浅褐中隐泛斑的暗金色,并不明亮闪铄,好像平时不曾妥加拂拭过一样,而这只狮头的雕工尽管高明,能将狮子的威猛神韵与凶悍形色夸张的表现出来,但不知怎的燕铁衣却老感到这只狮头的形像带着邪恶他说不出这股邪恶意味流露在狮头的那一个部位,可是看在眼里,那只铜质狮头的整个组合就是不对,宛似狮头在冥冥中隐含着某种阴毒的陷阱或某类不详的诅咒
熊道元急切的道:“魁首,我们还不行动么?”
燕铁衣,谨慎的道:“我有点忧虑,道元。”
怔了怔,熊道元紧张的问:“魁首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燕铁衣低沉的道:“好像有种不妥的感觉,但一时又不能确定什么”
急忙探首转头的四面查视,熊道元惴惴的道:“没有什么呀这附近任什么碍眼启疑的事物也没有,魁首,唯一叫人心里咕噜的,就是太静了,静得不似是有人住的地方”
又注视着墙壁上的铜质狮头,燕铁衣喃喃的道:“这狮头,色泽暗,似乎并不经常受到触摸”
熊道元忙道:“当然并不‘经常’,祁雄奎的小兔崽子不会天天弄女人回来,即使弄了女人回来也不一定就会通通关到地牢里去,他一准是遇上那坚拒不从或特别刚烈的女人方才囚到地牢下面折磨,譬如二妞┅┅┅”
燕铁衣的眸瞳中透着冷锐的光芒,他道:“也罢,既来了,好歹就要冒险试一试,希望邱景松告诉我们的话全是事实,尤其在眼前的成败关键上,更盼他不要‘坑’我们才好”
熊道元信心十足的道:“他敢‘坑’我们?他有几个脑袋,我就不信他是真活腻味了”
退后一步,燕铁衣毅然道:“动手吧”
一搓双掌,熊道元往前挺身,两手紧握壁上狮头,用力往右旋转,于是,狮头在他强劲的力量扭转下,响起连续的“克极”“克极”声,顺势向右旋转动
随着狮头的砖动,却没有地道出现,在人们不及瞬目的一刹那间,半敝的桃花心木门外,紧贴着楣框,却“哔唧唧”落下一道黑黝黝的生铁板来,千斤闸似的堵死了门户,而这“哔唧唧”的一响其实却是两个声音的融合,另一道厚实的生铁板也同时切断了过道的那一头通路。
原本留意着地面暗道出现的燕铁衣,突然惊觉之下,飞闪向门业已不及,他只差半步距离,便被铁板挡住了,猛回身反扑,过道那一头也同一样被一道铁板堵住
只这么一来,他们便完全陷入了一个坚固的牢室里,而这条过道,却正是一座经过苦心安排的牢室
黑暗中,熊道元疯狂的咒骂起来,他一面吼叫咆哮,一面奋力往回顶撞两头的铁板门,倘喘着气,咬着牙,用他的双枪、他的双脚、他的肩背、甚至他的头,不停的刺截、踢打、碰撞那两扇严密固封的硬厚铁板。
燕铁衣静静站立着,冷静的道:“你这样就能出去了么?”
熊道元直着喉咙,跳着脚叫骂:“狗娘养的邱景松,我操你的祖宗十八代,你这黑心黑肝的龟孙子,你竟敢坑我们,竟敢骗我们?我只要一朝出困,我不把你撕成一片一片生啖了,就算你八字生得巧;你他娘的是不想活了哇,你居然耍这种花巧到我们头上?”
燕铁衣默然不动,就宛如没听见熊道元在叫嚷什么。
用肩膀死命撞击着生根一样的铁板,熊道元又在大吼:“祁雄奎,还有祁雄奎的儿子,你们这一对狼狈为奸的父子,你们是武林的败类,江湖的渣滓,你们都不要脸,都是畜生,阴毒下流,卑鄙龌龊的行为全叫你们占齐,天打雷劈你们这老少两个杂种啊”
忽然,燕铁衣冷厉的道:“不要再闹,熊道元,你听听这是什么声音?”
停止了叫骂,熊道元嗔目切齿的站着不动,他急促的呼吸着、耳朵里,却似闻及铁板外面传来隐约的人声喧腾
马上又怒火上冲,他怪叫道:“‘祁家堡’的一群蟊贼,你们是有种的就打开机关,让我们明刀明枪拚个死活,用这种下三流的恶毒诡计害人算不上是英雄好汉,你们设弄此等陷阱来充‘祁家堡’的门面,传出去会怕叫人用尿来浇你们的招牌啊”
燕铁衣愤怒的道:“熊道元,我叫你静下来听听有什么声音。”
咽了口唾沫,熊道元赶忙道:“我听到了,魁首,外面有很多吆喝嚷,我们已经中计被围啦”
燕铁衣冷冷的道:“迷糊,外面的声音我会不知道么?我是说,这里头又是什么声音?”
呆了一下,熊道元马上定下心来侧耳静听,过了一会,他已有所感觉了,他抬起头来,在一片浓浓的黑暗中向上望夫,是的,声音是从过道顶上传下来的,那是一种怪异的,令人有些毛发悚然的响“沙”“沙”“沙”,宛似什么极小极听的东西在爬行
“扑”的一声,熊道元迅速抖亮了火摺子,青红跳门的火光一晃之下,他已不禁恐怖的呻吟出声,老天爷,过道顶上的“承尘”,不知在什么时候已出现了千百个小方格,自格洞里,正有无数只黑蠕蠕,毛茸茸的长腿蜘蛛爬了出来,由于蜘蛛的数目太多,业已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个过道头顶,更有些在迟疑着沿着墙壁向下爬落
这些长腿蜘蛛,身体并不大,约莫只有一枚小铜板的大小,但是,她们环生身子回周,长满细毛的长腿,却显得使它们的体积扩大了几倍,这些蜘蛛的长腿呈现着是赤色,身子却泛着灰褐,最可怕的是它们的眼睛,那是彷若豆粒般闪眨着点点碧绿光芒的怪眼,尤其是这些蜘蛛的背部,全都凸起瘰沥如颗粒状的小瘤,看上去不但丑恶刺目,更令人觉得作呕
蜘蛛的行动很快,但现在它们却像对于面前的环境有些陌生,对于可能的猎物有些顾虑它们并未立刻发挥他们行动的速度,它们只是迅速爬几下,又静静的停住,好像在揣摸,在估量,也在等待什么一样
火光的映亮,却使这些蜘蛛又畏缩的往后退了退,本来在朝下爬行的,也马上静止下来,但由于火光的映照,亦更显围那一双双邪恶的碧眼浮闪,那丑怪的形状也就越发清晰可怖了
这些蜘蛛,宛如就是残暴的凝形,死亡的化身,丑恶得叫人心悸,邪异得叫人反胃
熊道元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张口结舌的道:“魁首,我的娘啊┅┅┅这┅┅┅这么多蜘蛛”
燕铁衣深沉的道:“看它们眼睛的色彩与背部的凸粒,一定是毒蜘蛛无疑”
打了个哆嗦,熊道元惊骇的道:“我们叫人害了魁首,这个当可是上大了哇”
燕铁衣冰冷的道:“你怕了么?”
熊道元心里发毛,他结结巴巴的道:“怕┅┅是不怕魁首,就是觉得呕心尸身上好像痒痒嚷麻麻的起疙瘩魁首,我宁肯上刀阵,拚百军筋斗虎搏狮,可就讨厌这种毛毛蠕蠕的玩意”
燕铁衣寞然道:“不要小看这些毒虫,它们的厉害只怕不让千百带甲之士,不弱狮虎豺狼,如果被这些毒虫咬上一口,我可以断言胜似唉刀”
又哆嗦了一下,熊道元呐呐的道:“魁首,我们┅┅┅怎么办?”
燕铁衣道:“先亮着火摺子,它们怕火光。”
熊道元着急的道:“火摺子烧不多久啊”
燕铁衣冷冷的道:“还有我的。”
裂裂嘴,熊道元连装笑也装不出了:“魁首,加上你的,也一样挺不到几时却要怎生想个法子破开这铁板门出去才是活路”
燕铁衣叹了口气,道:“你真是经不得阵仗?”
红了红脸,熊道元窘迫的道:“魁首,我不是怕,我只是心急”
燕铁衣道:“我就不急?但急有什么用?总要平心静虑,筹思脱险出困之策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
熊道元又抬头看了看,提心吊胆的道:“天爷,这些东西可还真不少,那祁雄奎父子好歹毒,亏他们怎生弄得来这么多毒虫害人的”
燕铁衣目光锐利,闪闪生寒,他道:“如今不是研判这个问题的时候,不管他们用的什么方法收集到这许多毒虫,这些毒虫事实上却全在这里了;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如何设法消灭这些毒蜘蛛”
熊道元突然道:“魁首,我们脱下衣裳来用火点燃了烧他个六舅”
摇摇头,燕铁衣道:“衣裳烧完了只怕还烧不净它们,再说,这里已被密封,呼吸困难,空气混浊,如再燃火生烟,休言烧死这累累毒虫,光我们自己也被呛昏了”
熊道元头上见汗,嗓音发哑:“那,怎么办呢?”
燕铁衣慢慢的,道:“让我想想”
觉得胸膈间有些挤迫与呛辣的窒闷,熊道元惶悚的道:“我呼吸不顺了┅┅┅魁首,闷得慌火摺子也快烧完了”
视线一直盯在那些蠢蠢欲动的蜘蛛身上,燕铁衣就好像没听到熊道元在说什么似的,他的表情有些沉重,但在沉重中却另有一种刚毅果敢的神色,他的面庞原是那样天真童稚,彷佛一个仍需要人照护与怜爱的大孩子,而他经常也习惯于流露着近于稚憝淳厚的模样,但这只是在平时。每一次在漕遇到艰险危难的生死关头,他这种天真童稚的形态就会从根本转变,整个由里翻向了外,他能在眨眼间便换成了另一个似是不是他的人,他会在俄顷里变得如此深沉、如此世故、如此老练又如此冷静。而且,充满了强悍、辛辣、暴烈、以及酷厉,在人们的愕然里,他就会自一个生嫩的半大娃娃一转而成这般威力无匹的杀手
现在,他的形态已是这样的转变了。
熊道元目睹之下,暗里心中有数,赶紧闭上了嘴巴。
在这临时形成的牢狱里,空气越来越加混浊沉闷,有一种恶劣的腥泄气息在浮漾,就似新翻开的烂泥那样的味道
燕铁衣拿出了他自己的火摺子抖亮,交到熊道元手中,同时冷幽幽的道:“你只要拿稳火摺子,并且当心自己不要被这些毒虫咬到就行了,让我来消灭它们。”
熊道元一面急急抛掉燃尽的火摺子,改擎着燕铁衣的那只,一边迷惑的道:“魁首,你用什么法子去掉这些厌物啊?”
燕铁衣平静的道:“我刚才想了很久,没有什么完美的法子,如今我们只好冒险一试,成功与否,我并没有把握,但试试总比不试好”
忘了揩抹淌至脖颈的汗水,熊道元忙问:“怎么个试法呢?魁首。”
燕铁衣的目光又移了上去,他轻轻的道:“我是使剑的好手,你知道?”
楞楞的点头,熊道元道:“这还用说?魁首不仅是使剑的‘好手’而已,更称得上是‘宗师’,算得上是此道中的祖圣了,以魁首的剑技造诣而言,足能──。”
燕铁衣打断了他的话:“好了,这不是你来奉承我、抬举我的时候,道元,我运剑非常快速,而且,奇准奇劲,可以在很短促的时间里挥展人们几乎难以想像的剑次,也能将这种显示持续很久,我想,你都清楚?”
熊道元苦笑道:“魁首,还有谁比我更清楚呢?”
燕铁衣颔首道:“就是这样了,也只有这唯一的法子──我用我的剑,长短双剑,以最快的势子穿杀这些毒蜘蛛,尽量在它们能够危害我们前,便消灭它们。”
倒吸了一口凉气,熊道元惊愕的道:“可是┅┅┅魁首,这些毒玩意数目这么个多法,你光凭双剑刺戮,那能一下手收拾得净?”
燕铁衣淡淡的道:“我说过我没有把握,但我要尽量去做,试试,总比不试的好。”
熊道元忙道:“我也不该闲着,魁首,好歹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燕铁衣道:“不,你拿稳火摺子,就是在助我一臂之力了。”
熊道元不解的道:“魁首,这种轻而易举的事,怎能算是为魁首分劳呢?”
双手分别抚在胸前及肩后的剑柄上,燕铁衣低声道:“这些毒蜘蛛畏惧火光,刚才我看了它们很久,在火光的照耀下,它们显得惊疑不安,而且行动迟缓,我不知道如果激怒了它们之后会不会仍是这样,但火光对它们构成的威胁则毫无疑问;你小心拿着火摺子,并注意保护自己,由我来向这些毒蜘蛛展开攻击”
急急点头,熊道元抽出了他的银枪,紧张的道:“魁首千万留神。”
燕铁衣笑笑:“我知道,而且我也一样经不起它们咬一口。”
突然的动作带起了尖锐的破空锐啸──燕铁衣身形腾起,长短双剑便有如两个炸碎了的光球一般蓬散四射,芒刺矢雨激喷纷,于是,紫血漫空,绿浆并溅,一只一只颤抖着,痉挛着的丑恶知蛛,便随着剑尾的闪掣而抛掷撞跌,簌簌落地。
这一阵刺戮的骚动刚刚开始,顶壁上的毒蜘蛛已经受了惊扰而四散奔爬,有的撞在一起彼此扭咬,有的跌落地下再匆匆爬开,有的几只叠缠成一堆,有的便朝着燕铁衣与熊道元噬了过来
燕铁衣的双剑流闪如电,飞旋穿掠,疾速无匹,时化千条冷焰,时幻万点寒星,时做串弧月虹,时变豪光回绕,锋刃的破空之声,业已跟不上实际剑招的那等快速了
不论他的双剑是组合成了什么样的光之图案,也不论他的双剑形成何种方式出手,每在芒现光映的一刹那,总有那么多毒蜘蛛被斩碎穿透,纷纷掉落
熊道元这时也忙得不可开交,他左手高举火摺子,右手的单杆银枪挥点刺砸,运转如风,更加上脚踩膝顶,又蹦又跳,一面闪,一面狠命的和这些毒蜘蛛火拚
在燕铁衣来说,他已很有一段日子未曾如此耗过力,卖过劲了,他运用他精湛的技艺,快速的动作,尖锐的反应,在那一团晕暗的火光摇晃下,连续不断的以一口气支撑着他疾如电掣般的穿刺,而他的对手,却只是些表面上看去微不足道的小爬虫,一些蜘蛛而已。
这是一幅奇异的景像──密密麻麻的在蠕动,在飞快爬行着的满室蜘蛛,成为各种不同角度或方向的抛掷旋甩着,遂渐越来越疏,越来越少了。
熊道元业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的单枪也在奋力挑扎扫砸,时闪时跃,模样是既痛恨,又作。
在一刹那间,过道顶上剩余的一些蜘蛛,忽而纷纷飘落,但它们不是直接落向地下,而是每只蜘蛛全在尾部吊着一根银亮的蛛丝垂挂下来──这有一个好处,它们可以凭藉着尾部蛛丝的依持而随意飘荡
嗯好像这些小爬虫也知道改变战略。
燕铁衣猝然单足点地,双剑一千万点星芒往上喷卷,一件波漾如涛往侧横扫,于是,藉蛛丝飘荡空中的蜘蛛顿时又被或刺或削的歼灭了一多半。
身形倏移,燕铁衣如法泡制,又同方才一样再来过一次
当散碎蜘蛛的肉糜浆血回溅喷的一刹那,熊道元因在跃起躲闪爬噬向足踝的两只蜘蛛而稍稍分神中,被凌空飘至的另一只蜘蛛钻进了脖颈
只是那么轻轻的一麻,带着点儿凉意的那么一麻,熊道元已突然全身扯紧,心腔收缩,他猛一咬牙,整个后背死死贴向墙壁,用力搓蹂了几下
这时,燕铁衣已经将那样多的蜘蛛扫除得差不多了,他身形来回飞掠,忽上忽下,忽前忽后,长短双剑闪射穿刺,剑芒的吞吐,尾焰的挑映,必然可见一只或多只残存的毒蜘蛛抛起,却又变成碎裂的及僵死的落下。
没有片刻,所有的毒蜘蛛全数都被消灭,这条封闭的过道中,到处沾满了斑斑点点的紫血绿浆,上下皆糊黏着碎烂成团的蜘蛛肉糜,地下,更是散落满了蜘蛛的尸体,厚的地方叠集在两寸以上,稀疏之处,至少也平铺了那么一层,看上去,不禁触目心惊,更且令人反胃
这该有多少蜘蛛?几千只,或者上万只?那种可怖又腥秽的情景,委实使任何目击者也提不起这个兴致去数上一数了。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厚的恶臭气息,彷若尸腐,闻着就使腹腔痉挛,连隔宿粮也在胃中翻腾不已。
转回身来,燕铁衣刚好看见熊道元正自吃力的伸弯右臂到领襟之后,摸出了一团毛茸茸、肉糊糊、黑黯黝的东西来──一只被他挤压得碎碎的毒蜘蛛
心知不妙,燕铁衣急上两步,低促的问:“你被咬着了?”
熊道元用力将手中的蜘蛛摔在地下,又用脚底去狠命揉踩,一边恨恨的道:“这混帐蜘蛛钻进了我的后领,抽冷子咬我,我踩死它,踩碎它。”
燕铁衣厉声道:“我在问你──被咬到没有?”
停止了动作,熊道元平静了一下,才迟疑的道:“我,我不敢断定,到现在为止,像是没什么不妥的反应。”
燕铁衣注视着他的脸色,沉重的道:“曾经感受到有什么异样的触觉么?”
熊道元呐呐的道:“只是┅┅┅在那蜘蛛钻进后领中的一刹那,突然有点凉凉麻麻的感觉,但却不痛,丝毫不痛,我不敢说是不是被咬着了。”
双目中的光芒立时幽暗下来,燕铁衣吃力的道:“我想,你怕是已被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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