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楞愕之后,小鱼儿疑云满面地道:“老家伙,签筒之内分明没有四,这个四你是如何生出来的?”
黑脸老头的脸上一点喜怒之情也没有,冷冷一笑,道:”谁说没有,多得是!”
拿起签筒来一倒,赫然又倒出四个四来。
换句话说,签筒里清一色全部都是四。
在山西静乐县玩大家乐时,三小就是用这种方法赢了很多钱,但那时候用的是纸做的签号.由凤儿一手包办,很容易偷天换日,此刻的号牌则是木制品,系赌场现成的东西.凤儿、阿呆、小鱼儿亦乃个中高手,三人六目,却不知道人家是何时及如何动了手脚。
这个跟斗栽得不小,小鱼儿心有不服,道:“老家伙.你骗人。”
黑脸老头仰天大笑道:“骗人?哈哈,彼此彼此,小骗子自然骗不过老骗子,输在老夫的手里,不算是一件丢人的事。”
“本帮主不服,咱们再赌一局。”
“娃儿已空无所有,赌什么?”
“赌项上的人头。”
“当椅子太圆,当夜壶会漏。炖着吃又太嫩,我老人家没兴趣。”
“不赌就休怪本座不认账。”
“不认账又怎样?”
“物归原主!”
“想要赖抢回去?”
“就是这个意思!”
思字出口,闪电出手,猛抓天王之星。
凤儿与阿呆配合得天衣无缝,同样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伸向乌剑、玉镯、太极棍。
可是,三小快,黑脸老头更快,两三下便将乌剑,太极棍、天王之星收拾得清洁溜溜。
“妈的,本帮主和你没完没了!”
“妈的,阿呆先生和你誓不两立!”
“除非物归原主,凤儿姑娘要你血流五步!”
“宰了他!”
“送他上西天!”
“送他回姥姥家!”
三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管它有理无理夺回宝物来,分从三面攻上去。真是邪门透顶,三小联手合击,进如猛虎蛟龙,退若铁壁铜墙,却丝毫也奈何不得老头。
而且,黑脸老头似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往往三小招甫出手,他便预知攻击的部位,防患于未然,先一步闪避开去。
退时亦熟知三小的身形步法,每每先发制人,因而三小非但未能将宝物夺回,反而吃了不少闷亏。
小鱼儿甚觉纳罕,与凤儿、阿呆退出一身之地,满腹狐疑的道:“老家伙,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黑脸老头嘿嘿阴笑道:“拉拔你们长大,传你们武功,叫你们成为第一流高手的人。”
此话一出,三小皆脸色大变,倒抽了一口寒气。
小鱼儿道:“你真的是野人山上的糟老头?”
黑睑老头道:“如假包换。”
阿呆道:“奶奶的,我们怎么不认识你?”
千面人魔道:“兔崽子,你忘了老夫是千面人。”
凤儿道:“可是,在野人山你曾是手下败将,如今为何能胜过咱们?”
千面人魔道:“混球,我老人家自然会留一手,以防尔等背典忘祖,背叛老夫。”
小鱼儿道:“衰!这样说来,我们还不能算是一流高手,只能算是二等角色?”
千面人魔郑重其事地道:“不!你们是一流高手,从力战王屠夫,智戏张凶神,生擒游全河这三件事来论断,更是当之无愧,放眼当今武林,能够胜过你们的,已寥若晨星。”
阿呆道:“老头,你一直跟在咱们后面?”
千面人魔道:“老夫是替你们把风,怕你们吃亏上当。”
阿呆道:“伤脑筋,还有几个人能胜过我们?”
千面人魔想了一下,道:“不多,大概不会超过三个。”
小鱼儿道:“哪三个?”
“歹命夫人、太极老祖与黄山姥姥。”
“老头也晓得歹命夫人?”
“在逍遥庄始初闻此人。”
“可知她的来龙去脉?”
“老夫正设法查探中。”
“太极老祖早已老掉了牙,还会活在世上?”
“有可能,并未听到他的死讯。”
“黄山姥姥的岁数也不小了,能够自己拉屎就不错,还能跟人争强斗胜?”
“这可不一定,黄山神仙谷一度曾领袖武林,黄山姥姥更是老当益壮,不过,神仙谷由于家务事,闹得分崩离析,鸡犬不宁,黄山姥姥已有多年不曾行走江湖。”
凤儿朝四下瞧一瞧,道:“咦,怎么没见丁哥及珍珠姐?”
千面人魔道:“他们就住在对街的‘龙安客栈’,稍待我们也过去,大家好好聚一聚。”
掂一下手中的筹码,抖手掷给宋开花,又道:“宋老板,麻烦你换成银票吧,面额越大越好,最好是三十万一张,但愿不是空头。”
宋开花摆出一张苦瓜脸来,畏畏缩缩地道:“小老儿一时可能筹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千面人魔铁青着脸,道:“你有多少?”
“顶多二十万两。”
“干你娘,除去老子的十万两,你仅有十万资金?”
“刚刚被小红领走了十万两。”
“不足之数如何支付?”
“小老儿正在多方设法。”
小鱼儿道:“可以卖房地产。”
凤儿道:“可以将赌场典当。”
阿呆说得最难听:“老婆孩子也可以卖,女儿如果不是二手货,眼前就值白银一万两。”
千面人魔目泛凶芒,阴冷着声音道:“不管你是卖房子,押赌场,卖妻售女,只要能付出老子的赌帐就成。”
乍然伸出了他的蒲团大手,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捉住宋开花的脖子提起来,厉色说道:“老夫就住在对街客栈里,筹足了银子马上送过来,不然,小心老子剥你的皮!”
吓得宋开花魂不附体,冒出来一身冷汗,猛觉颈上一松,一屁股栽坐在地上,待他惊魂甫定,展目再看时,千面人魔已领着三小步出赌场的大门。
龙安客栈。
一个精巧别致,花木扶疏的小跨院里。
客厅内灯火通明,千面人魔正与丁宁、赛珍珠、凤儿、阿呆、小鱼儿等人围桌夜饮,海阔天空地瞎扯蛋。
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名菜名酒。阿呆又在打嗝儿,早已酒足饭饱,但仍贪心不足,继续东一箸西一箸地尽挑好吃的东西往嘴里塞。
小鱼儿的眼珠子忽然打了一个转儿,突如其来地问道:“老头,你老婆在找你,知道吗?”
千面人魔听得一楞,道:“我老婆?谁呀?”
“就是黑凤凰冷寒燕。”
“哦,是她。”
“还有你女儿俏罗刹雷玉娇。她们千里迢迢的还去野人山找过你。”
千面人魔听到这里,显然甚是恼怒,冷厉着声音道:“小子,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泄老夫的底?”
小鱼儿一面运功戒备,~面口里喊冤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冤枉,冤枉,我是好心好意想让你们夫妻父女团圆,共叙天伦。”
阿呆随声附和道:“是嘛,别拿好心当驴肝肺,冷寒燕千里寻夫,雷玉娇万里寻父,好可怜啊,也好伟大啊。”
凤儿亦道:“我们阿呆艳福不浅,已与阿娇缘订终身,假如老头是阿娇的爹,那么,你老人家就是阿呆的老丈人啦。”
千面人魔冷哼一声,道:“哼,我老人家没有老婆,哪来的女儿,更不可能有女婿,少乱拉关系。”
小鱼儿处心积虑的就是想查清楚千面人魔的身份来历。
促成黑凤凰母女野人山之行的目的在此,这时亦是为此而询长问短。
然而,千面人魔的答覆却令三小大失所望,小鱼儿道:“糟老头,你不是绿林盟主,黑道上的总瓢把子,人人闻名丧胆的铁胆魔星雷天豹?”
千面人魔斩钉截铁地道:“不是!”
“不是雷天豹,何来天王之星?”
“获得绿林令的方法很多。”
“乞道其详。”
“可以偷,可以骗,可以抢,也可以杀人。”
“噢,原来是你将铁胆魔星干掉啦?”
“老夫并没有说杀掉雷夫豹的话。”
“那雷天豹为何会突然在武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是遭了别人的毒手,许是金盆洗手,早已埋名隐姓,退出江湖。”
“如说这个老魔头仍健在人世,他自己的妻子女儿为什么找不到?”
“老夫又不是雷天豹,如何知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说是金屋藏娇,另筑香巢亦大有可能。”
阿呆道:“最重要的一点是,糟老头,你是谁?”
千面人魔含混其词的道:“我是我,千面人魔。”
凤儿道:“我们是想知道你的来龙去脉。”
千面人魔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曾在一起生活了十来年。”
阿呆道:“当然重要啦,晓得你的姓名身份,就可以知道官府通缉有案的江洋大盗,悬赏的奖金多少?”
千面人魔吹胡子瞪眼睛地道:“怎么?你小子财迷心窍,卖人卖上了瘾,连老夫也想出卖?”
小鱼儿急忙代为解释道:“不不不!阿呆的意思是,一旦发现你老头的姓名肖像上了告示,也好及时通风报讯,逃之夭夭。”
千面人魔眸中凶芒暴闪,道:“你们认为老夫也是雷天豹、王屠夫那一流的货色?”
阿呆实话实说道:“马马虎虎,大概差不多啦,想当年,不是杀人的魔王,就是土匪头。”
凤儿、小鱼儿都很担心老头会发火,孰料,千面人魔却不怒反喜,发出一串哈哈大笑,道:“看来这一趟江湖之行没有白跑,阿呆果然增加了不少见识,能将老夫看得如此透澈,实在难得,难得!”
微微一顿,继又说道:“好啦,别再黑白讲,咱们谈谈正事啦。”
小鱼儿道:“乌剑、玉镯、太极棍已经弄到手,王化、张忠、游全河也卖到官府去了,还有什么正事要办?”
千面人魔道:“还多得很。”
“做什么?”
“去杀几个人。”
“杀谁?”
“葫芦谷主铁掌排云林清风,阿弥陀佛庄主疯人侯志,邋里邋遢庄主懒虫丁一、千杯不醉鬼白云、天下无敌庄主狂夫辛幸。”
凤儿闻言花容大变地道:“哇塞!糟老头,你的胃口真大,刚刚解决掉黑道上的三大寨主,现在又想将白道上的‘一堡、二谷、四大庄’几乎要一网打尽,有仇?有恨?为钱?还是为情?”
千面人魔大摇其头道:“都不是。”
阿呆道:“伤脑筋,无缘无故的干嘛要杀这么多人?”
千面人魔的话令人毛骨悚然:“老夫高兴!”
小鱼儿不疾不快地道:“糟老头,你大概是想征服武林,一领江湖吧?”
千面人魔轻轻地拍打一下小鱼儿的肩膀,道:“还是小鱼儿最聪明,也最了解我老人家的心意。”
阿呆拍着胸脯道:“老头,你将咱们三人拉拔长大,恩重如山,不论水里火里,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干啦,保证叫你稳坐武林王的宝座。”
直乐得千面人魔的嘴都合不拢来了,道:“好,难得你们有这一份孝心,将来一旦大功告成,老夫一定会分你们半壁江山。”
言罢,转身入内,将乌剑、玉银、太极棍、天王之星取出来,外加一瓶药丸,一并交给他们三人。
小鱼儿一怔,道:“拚死拚活的,才将这些宝贝弄到手,为何又交给咱们?”
千面人魔道:“葫芦谷主铁掌排云林清风等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老夫是怕你们吃亏挨揍,有这四件宝物相助,定可逢凶化吉,履险为安。”
凤儿将乌剑往腰里一插,戴好玉镯,娇柔着声音道:“听七杀凶神张忠的口气,这四件宝物好像还另有更大的妙用,不知是否属实?”此话一出,千面人魔的眸中闪出一道异样的神采。但迅即隐去,阴沉着声音道:“这个老夫尚未有所闻。”
阿呆是个财迷,脑子里面老是想到银子,道:“会不会也是那百万两饷银的开门之匙呢?”
小鱼儿惊“哦”一声,道:“这个可能性的确存在。”
凤儿的分析更仔细:“雷天豹、王化、张忠、游全河合抢百万饷银,而绿林令、乌剑、太极棍、玉镯又分别属于他们四个人,如说饷银的下落,与这四件宝物有关,自是入情入理。”
千面人魔却不以为然,道:“纯粹是道听途说,臆断之词,不足采信。”
小鱼儿道:“且不管饷银的下落如何,这几个老家伙究竟该怎样处置才好?”
丁宁代答道:“最好是血染黄沙,命归九幽。”
赛珍珠道:“起码要断他们的一条臂,瞎一双眼。”
千面人魔道:“不错,这正是老夫的意思。”
阿呆大吹法螺道:“好,小意思,包在我们身上了,但盼能再提供一些这几个老匹夫的详细资料。”
千面人魔想了想,道:“提起四大庄主来,可是名满天下,威震武林,响叮当,叮当响的人物,而且各有特色。疯人侯志成天疯疯颠颠,到处流浪;懒虫丁一是天下第一懒人,三天难得说一句话,一句话不会超过三个字;醉鬼白云更怪,喜欢喝酒,也喜欢吟诗,是个酒鬼,也是诗痴;狂夫辛幸是个标准的独夫狂人,吹牛说大话是他的专长。这四个人都有一身超凡入圣的武功,你们可不能掉以轻心,要小心应付。”
阿呆嘻皮笑脸地道:“这四个人听起来倒蛮可爱的,说不定可以成为忘年之交。”
丁宁脸一沉,道:“呆子,叫你们去杀人,可不是去交朋友,别误了主人的大事。”
小鱼儿道:“一堡、二谷、四庄,为什么不是五庄?”
赛珍珠道:“干嘛要五庄?”
凤儿道:“还有一个逍遥庄呀。”
千面人魔道:“逍遥庄算老几,张文光当年只能算是一个小角色。”
小鱼儿意气风发的道:“想要横扫武林,独霸江湖,单单去掉四庄还不够,何不连歹命夫人、太极老祖与黄山姥姥一齐干掉?”
千面人魔道:“会的,这是下一回合的任务,以你们目前的功力,尚非他们的敌手。”
阿呆道:“老头何不亲自出马?”
千面人魔突然提高嗓音,充满愤痛地道:“有朝一日,老夫会和他们决一死战!”
小鱼儿幌动一下小药瓶,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千面人魔道:“补药,你们常吃的加味‘十全大补九’,有培元固本,增加功力的奇效,必须回服一粒,以免功亏一篑。”
阿呆的口头禅又来了:“衰啊,从小到大,常与药丸为伍,真是遇人不淑!”
丁宁怒声道:“不吃小心毒发而死!”
小鱼儿心头一震,道:“什么意思?”
赛珍珠忙道:“丁哥是说,阿呆不想活就吃毒药死了算啦。”
凤儿逗笑道:“死不得,死不得,阿呆死掉,阿娇岂不要守活寡。”
小鱼儿的眼珠子,贼碌碌地打了两个转儿,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忽然改变话题造:
“老头,你这个千面人真是名不虚传,若非你自己点破,神仙也认不出,为免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己人干自己人,我看还是尽早想一个识别的法子好。”
阿呆马上响应道:“这好办,在老头额颈上印一张‘红中’。”
凤儿道:“或者写一个‘魔’字。”
丁宁怒道:“乱来,乱来,怎可开主人的玩笑。”
赛珍珠道:“不如规定~个暗语好啦。”
千面人魔的眸光从凤儿、阿呆、小鱼儿的脸上缓缓扫过,道:“此计甚善,咱们就一人想一句暗语吧。”
“英雄好汉!”千面人魔说。
“铁血儿郎”小鱼儿说。
“打家劫舍!”阿呆说。
“杀人放火!”风儿说。
这师徒四人简直已经走火入魔,连暗语都杀气腾腾的,充满暴戾之气。
千面人魔却十分满意,连声说道:“赞!赞!真是绝妙好诗,不失英雄本色。”
一扭头,又对丁宁道:“去告诉店家,给他们三个娃儿准备三间上好的客房。”
小鱼儿道:“不必了,开封知府招待我们住在驿馆里。”
阿呆洋洋得意地道;“白吃白喝也!”
凤儿满面春风地道:“白住白睡也!”
千面人魔皮笑肉不笑地道:“好极了,有傻蛋出银子,不花白不花,你们且去白吃白喝,白睡白住吧,明天一早咱们就各奔前程,老夫敬侯佳音。”
余音未落,三小方待起身离去,忽闻门外燕语草啼,香风扑鼻,在小红的引导下,一串儿走进来一大群年轻貌美的姑娘。
环肥燕瘦,各擅胜场,綺年玉貌,都是开封城拔尖儿的大美人。
年长者不会超过二十,年幼者正值豆寇年华,一个个挤眉弄眼,搔首弄姿,竭尽其风骚之能事。
算算人数,正好是十二金或一打整。
千面人魔的一双独眼,色迷迷地横扫十二金钗一眼,道:“小红,多出来的两个妞儿可是额外的赠品?”
小红银铃似的声音道:“回大爷的话,是宋老板的两个女儿来抵债的。”
千面人魔托起二女的下巴来,瞧一瞧,道:“嗯,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小口,吐气如兰,挺讨人怜惜,可以折价两万,其余的八万两你老子何时可以凑齐?”
宋家的大小姐凄凄楚楚的道:“天亮之前一定可以筹足送过来。”
小鱼儿早已看得双眼发直,情不自禁地嚷嚷道:“水,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水查某。”
阿呆的眼睛猛吃冰淇淋,道:“好发达的大馒头,好大的葫芦啊。”
小鱼儿不解,道:“阿呆,什么是葫芦?”
阿呆正经八百的道:“笨啊,就是屁股嘛,肥肥胖胖,圆圆滚滚的,像不像葫芦?”
小鱼儿仔细观察一下,道:“嗯,是有几分神似,阿呆,你不呆嘛。”
阿呆得意非凡地道:“本来就是嘛,是你们故意装糊涂,视而不见,埋没人才。”
千面人魔早已欲火难耐,频频挥手道:“他妈的,小小年纪就这么色,还不快滚到驿馆去白吃白住,别耽误老夫的好事。”
赛珍珠和凤儿早就溜出去了,丁宁、阿呆、小鱼儿闻言相顾愕然,一声不吭地退出去。
踏着夜色,在返回驿馆的途中,凤儿一直撅着小嘴生闷气,弄得小鱼儿满头雾水地道:小凤,你在生谁的气。”
凤儿气虎虎地道:“生你们男人的气。”
小鱼儿道:“怎么啦?”
凤儿咬着牙齿道:“可耻的集体屠杀!”
阿呆老气横秋地道:“男人嘛,偶而风流一下算不了什么。”
凤儿怒冲冲地道:“你们男人呀,没有一个好东西。”
小鱼儿大声抗辨道:“我不同意,别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我小鱼儿将来绝对不会干集体屠杀的事。”
凤儿冷哼一声,道:“哼,将来的事谁也料不准!”
奔势陡地加快,兀自向前飞奔而去。
回到驿馆,小鱼儿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始终想着千面人魔。
他究竟是何许人?
如何得到绿林令?
跟铁掌排云林清风、疯人侯志、懒虫丁一、醉鬼白云、狂夫辛幸之间有何血海深仇?
为什么他自己隐身幕后,而让三个年轻的娃儿去为他夺取乌剑、玉镯、太极棍?
如今又要他们去要五位武林高手的命?
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这是为什么?
莫非自己三人是千面人魔悉心培养的工具、杀手?
自己三人的身世如何?真的如千面人魔所说,是三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想着想着,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今夜的“集体屠杀”。
是好奇,更想藉此窥探一下千面人魔究竟有何秘密。
于是,霍地而起,悄没声息的独自离开驿馆。
离开大门不远,转过一个拐角,马上发现,在自己的前面不远,有一个人正放步疾行。
是阿呆。
小鱼儿愕然一楞,掉转头来,改走另一条街。
可是,无巧不巧,冤家路窄,殊途同归,二人又在“龙安”客栈的门口碰了头。
小鱼儿板着脸孔道:“阿呆,三更半夜的,不在驿馆睡觉,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阿呆朝里面望一眼,扮了一个鬼脸,嘻嘻笑道:“彼此,彼此!”
“妈的,别想歪了,我是来探隐索密的。”
“我也是!”
“你探什么隐?索什么密?”
“彼此,彼此。”
“混蛋,别打哈哈。”
“男人嘛,开开眼界,见识见识。”
“哼!”
小鱼儿多一个字也没有说,当先翻墙而过,进入千面人魔所在的小跨院。
院内花木依旧,空无一人。
丁宁、赛珍珠的房里没有点灯。
千面入魔的屋内却灯火通明。
而且,还不时传出亵言秽语,及女子欲醉欲死的呻吟声。
五花八门,各种稀奇古怪,难以入耳的声音都有,令人馨竹难书。
阿呆、小鱼儿不禁为之心猿意马,血脉贲张,提着脚尖,闭着气,小心翼翼地朝千面人魔的房间拢过去。
有志一同,几乎在同一时间,用舌头勤破一块窗纸,凑上去一双眼。
哇塞!好一片温妮春光!
哇塞!好一幅美丽的裸女图。
这两个小子春心荡漾,心湖波涛汹涌。
阿呆和小鱼儿在前窗,后窗外,另有一位同好者。
是丁宁。
尚不止此,侧门外还藏着一个人,正从门缝里,聚精会神的往里面瞧。
是个母的——赛珍珠。
赛珍珠的一张脸胀得通红,心如鹿撞,眼波痴迷,好像喝醉了酒,显得有点歇斯底里的样子。
蓦地,丁宁像是一只偷嘴的猫,幽灵般地潜入赛珍珠的屋里去。
屋内无人,丁宁又偷偷溜出来,恰巧与正要往他房里去的赛珍珠不期而遇。
“丁哥。”
“珍妹。”
孤男寡女,乾柴烈火,即扭进房里……
看在阿呆眼里,好不羡煞人也,心道:“妈的,真伤脑筋,阿娇也不知死到哪里去了,如在身边。”
~念未了,被千面人魔粗矿的吼声淹没:“破鞋,烂货,二手货,也想冒充黄花大闺女,滚!滚到尼姑庵当尼姑去!”
拔出一把匕首来,两三下便将那女子满头的青丝剃了个清洁溜溜。
通!的一声,一个胖女人,就光着身子,被千面人魔扔到窗外来。
“婊子,窑姐儿,你他妈的也跟男人上过床,滚!滚到尼姑庵去当尼姑!”
通!又扔出来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正是替千面人魔拉皮条的小红姑娘。
窗户大开,春光外泄。
终于,弹尽矢光,鸣金收兵,结束了这一场惨烈的肉搏战。
灯,熄了。
人,睡了。
夜,更黑。
阿呆和小鱼儿也摸黑离开了“龙安”“客钱。
豫中
一条官道上。
有三个大孩子,正在悠哉游哉的,活蹦乱跳地往南方行,口里面还不停的唱着小曲儿。
小儿郎
小儿郎
小小儿即不简单
不论黑白两道
无分大盗大侠
拳打脚踢
口诛笔伐
威震四方
无敌天下
小鱼儿
小鱼儿
小小鱼儿不简单
不论海鲸海鲨
无分大鱼大虾
生吞活咽
连皮带骨
翻江倒海
豪情万丈
歌词磅礴,歌声嘹亮,直传出数里之遥。
一边走,一边唱,一边找人询长问短。忽然左转进入一片矮树林。
林木深处,有一座庄院。
不大,甚至应该说很小,远远望去,仅止一栋楼房而已。
围墙却很高,大门亦颇壮观,只可惜油漆早已斑剥,门扉毁坏,一副破落户的模样。
门楣之上有一块匾额,勉强还可以认出来是“懒人庄”三字。
凤儿、阿呆、小鱼儿心里有数,所谓“懒人庄”,就是“邋里邋遢”庄的别称。
“笃!笃!笃!”小鱼儿叩门三响。
庄内寂然,无人应声。
小鱼儿扬声道:“有人在家吗?”
依旧无人回声应话。
阿呆上前一步,在门上端了一脚,粗鲁地骂道:“姓丁的,你老小子到底在不在?”
好半晌,才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答话,而且只有一个字:“在!”
凤儿娇冷的声音道:“在就滚出来答话。”
懒洋洋的声音又吐出来一个字:“进!”
小鱼儿知道,懒虫丁一,又名一字先生,能够一个字表达的事情,绝对不肯说两个字,自亦见怪不怪,摇一摇头,凤儿、阿呆会心一笑,便即伸手推门。
“吱呀!吱呀!”
好重好破的门,费了不少力气才打开来。
他哪里知道,懒虫丁一还是一个发明家,就这一个动作,已为他打了一桶水。
游目四望,真叫人不敢恭维,遍地杂草丛生,门户蛛封生积,处处都是垃圾污垢,这哪像是一位名震江湖的大侠的居停之所。
院子里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小鱼儿朗声道:“喂,一字先生,你在哪儿?”
“这!”
还是一个字,不过,循声望去,总算找到了一字先生的所在。
他在二楼外面的阳台上,躺在床上,背后垫着一个大枕头,冷厉的眸光正在向下望,一张脸至少有三年未洗,胡子更长,口鼻杂辨,是一个十足的老怪物。
床铺的一旁设有炉灶,懒虫丁一的一锅大杂烩刚刚煮好,正自有一口没一口的,懒懒散散地吃着。
另一旁还种着有菜,缸里有米,瓮里有水,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床板上挖了一个洞,掀起垫被,下面就是马桶。
吃、喝、拉、撒、睡,人生五件大事,他可以全部在床上解决。
这真是一个奇人,怪人,天上少有,人间无双。
小鱼儿向前迈了数步,立在院子正当中,昂首说道:”想必阁下就是一字先生做虫丁一吧?”
“嗯”
“堂堂一代大侠,该有成群结队的仆人吧?”
“无。”
“为何不请几个?”
“懒。”
“老婆孩子呢?”
“无。”
“怎么连老婆也不娶?”
“懒。”
“整个懒人庄,就你一条懒虫?”
“嗯。”
说了半天,一字先生没有一句话是两个字的,而且,九句话当中,总共才用了“在”、“进”、“这”、“嗯”、“无”、“嗯”六个字眼。
听得阿呆直冒火,怒冲冲的道:“懒虫,你也不问问咱们是来干什么的?”
“说。”
“是来杀人的。”
“谁?”
“你,”
“我?”
“不错,有人想要你项上的人头。”
“谁?”
“自然是你的活冤家,死对头。”
“多。”
“多?你仇人很多是不是?可以找最厉害最凶残,最没有人性的人来说。”
“多。”
“妈的,跟你说话真累,干脆这样吧,我把一个一个的来点名,你来慢慢挑选吧?”
“可。”
“跟血手屠夫王化有仇?”
“有。”
“跟七杀凶神张忠有价?”
“有。”
“跟浪里白条游全河有仇?”
“有。”
“跟铁胆魔星雷天豹有仇?”
“有”
“跟千面人魔有仇?”
“不识。”很难得,一字先生说了两个字。
“跟歹命夫人有仇?”
“不识。”
“跟太极老祖有仇?”
“无。”
显而易见,欲杀懒虫丁一的人,十之八九是黑道四大枭雄之一,而王化、张忠、游全河已身陷囹圄,唯一可能是千面人魔的人选,就剩下铁胆魔星雷天豹一人了。
但,反面一想,千面人魔有言,杀人只是为了争霸天下。
果真如此,则千面人魔这个人简直令人莫测高深。
再一次的探索,又告失败,小鱼儿一征后道:“懒虫,冤有头,债有主,要杀你的人是千面人魔,可别记在我小鱼儿的头上来。”
阿呆道:“也别找我阿呆先生算帐。”
凤儿亦道:“也与我凤儿姑娘无关。”
懒虫丁一始终保持他原来的姿势,半躺半卧,显然未将三小放在眼内,冷冷的吐出来一个字:“上!”
“好!”
小鱼儿亦以一字作答,乍然双臂一抖,腾身而起,摺扇“游龙戏凤”、“旋乾转坤”,以绝佳的角度,攻向一字先生周身要害。
好厉害的一字先生,不仅奇巧绝伦的躲过小鱼儿的两招绝学,而且有还手的工夫,拉起一条棉被来,劈头盖面罩下去。
乖乖,一罩之势,力逾千钧,躲不过,推不开,小鱼儿的气息为之一窒,被迫退落在原来的地方。
阿呆勃然大怒:“妈的,我就不信你是铁打的罗汉,就算是铁罗汉也要把你烧成水!”
凤儿大发雷霆道:“生有时,死有地,你那一张床就是你懒虫安眠之所。”
小鱼儿杀气腾腾地道:“小鱼三杰,一向同进退,休怪本帮以多为胜,以小欺老,再世为人,最好多请几个硬扎的帮手。”
三小言语一致,行动一致,如炸弹开花,似冲天三炮,从左、右、前方电袭而到。
摺扇咻!咻!咻!快如飘风,乌剑刷!刷!刷!金风贯耳,太极棍呼!呼!呼!威风八面,一霎时,懒虫丁一的一张万能床便告支离破碎,四分五裂。
却没能伤到一字先生分毫。
“滚!”
懒虫丁一突然提起马桶,洒水浇花般栏头泼出去。
马桶里都是“黄货”,奇臭难闻,三小如遇恶狼猛虎,纷纷退避。
“好卑鄙的匹夫,宰了他!”
“好下流的懒虫,送他上西天!”
“好臭的老小子,送他回姥姥家!”
三小怒满心头,杀气冲天,决心要置一字先生于死地,同时发话,同时起身,立又杀进二楼,与懒虫丁一大打出手。
“杀!”
一字先生怒溢双眉,胡发倒竖,两眼暴睁,几乎要喷出火来,无疑已愤怒到了极点,杀字出口,袍袖怒张,倏忽间已连攻十二掌。
掌掌惊天动地,招招猛税绝伦,名家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尽管三小技深若海,身手了得,依然无法进身,被逼退几步。
“妈的,看本帮主的铁葡萄!”
“妈的,看阿呆先生的麻将牌!”
“看凤儿姑娘的凤尾刺,包你一刺穿喉!”
三种暗器齐发,交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将一字先生重重托叠的网住,说时迟,那时快,铁葡萄、麻将牌、凤尾刺,快如泻电奔马,疾取一字先生上盘各处要害。
情势危急,杀机四伏中,懒虫丁一真不愧为是成名人物,乍然单脚拄地,仿若陀螺一般快速旋转起来。
随着旋转的身形,在周身布下一道劲风,暗器受阻,纷纷落地,一字先生旋势未竭,已拔空而起。
饶是如此,懒虫丁一还是吃了不少苦头,百密一疏中,一枚铁葡萄在他面前炸开,变成一张大麻脸不算,胡发亦被炸得乱七八糟,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更加不堪入目。
鼻尖上中了一张“一筒”,变成标准的酒糟鼻,一支凤尾刺穿耳而过,打了一个洞。
“杀!”
“杀!”
“杀!”
一声杀,换来三声杀,三小得理不饶人,乘胜追击,去势如风,讵料,一字先生身手敏捷,早已先一步登上三楼。
懒人庄列为武林四大庄之一,虽说仅只一座楼,且年久未修,残破不堪,但楼内却甚是宽广,隔成了无数的小房间,纵横交错,星罗棋布,好像是一个迷魂阵。
同时,楼高共五层,房数不下百间,懒虫丁—一上三楼,便如泥牛入海,再也找不到了。
喊,不应!
骂,不理!
操他亲娘祖奶奶也没用;
阿呆好毒辣:“小鱼儿,放火烧,把他烧出来!”
凤儿一杨柳眉儿:“对,把他烧成灰,烧成炭!”
小鱼儿脸一沉,道:“这个老小子一定是不知懒到哪里睡觉去了,烧了做鬼也好,免得再糟蹋粮食。”
主意一定,当即付诸行动,现场多的是破损的门窗木柱,干柴杂草,堆积在一起点燃火种,瞬间整座大楼便烧起来。
熊熊烈烈,劈劈巴巴,火势好快好猛,一顿饭的工夫不到,大楼便轰隆隆的倒塌下来,名闻天下的邋里邋遢庄也就此烟消云散。
可是,并未见到一字先生的尸体。
亦未亲眼目睹他逃离现场。
懒虫丁一的生死下落,遂成为一个解不开的谜。
三小亦未久留,当即离懒人庄,继续以征服者的姿态,去征服下一个目标。
下一个目标是千杯不醉庄,打算去找醉鬼白云的麻烦。
然而,干杯不醉庄尚在百里之外,便在半路上被人堵上。
赫!来人好多,黑忽忽的一大片,为首者是黑凤凰冷寒燕与俏罗刹雷玉娇母女。
黑道第四十八分舵主杀人不见血巴六,和第三十五分舵主黑豹子金八,以及黑道上的数十名绿林好汉,俱与冷寒燕母女联合在一起,将三小团团围住。
小鱼儿错愕一下,嘻嘻笑道:“亲家母,别来无恙,怎么带来这许多人,可是专程来欢迎本座?”
阿呆滑稽突梯,以耍逗笑道:“阿娇,这样比较没有好意思啦,等咱们成亲的时候,再请大家伙来捧场也不迟,此刻我只想单独的和你在一起,欣赏你的馒头,葫芦,或者偷偷摸摸的去‘屠杀’!”
这些话只有小鱼儿完全明白,连凤儿也是一知半解,雷玉娇更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冷哼一声,道:“哼!鬼话连篇,大概是吃错药了,满口的胡言乱语,别想得太美。”
凤儿双眉一挑,道:“难不成你们是来找碴的?”
黑凤凰冷寒燕语冷如冰道:“可以这样说。”
小鱼儿道:“找什么碴儿?”
冷寒燕道:“要将乌剑、玉镯、太极棍、天王之星收回来。”
小鱼儿亮出天王之星,高举过顶,朗爽的声音道:“巴六,金八听令。”
巴六、金八对望一眼,齐声说道:“抱歉,我们现在不受命于你。”
阿呆眼一瞪,道:“混帐,你们敢不听总瓢把子的号令?”
巴六望了冷寒燕一眼,道:“小鱼帮主现在已经不是绿林盟主。”
小鱼儿神色一紧,道:“为什么?”
冷寒燕吐字如刀的道:“小鱼儿,我问你,你们是不是绿林道上的人?”
“不是!”
“乌剑、玉镯、太极棍是否从王化、游全河、张忠三为寨主手中强取豪夺而来?”
“有这回事。”
“夺去他们的宝贝不算,还贪心不足,把他们送到官府卖银子,可有其事?”
“这是事实,本帮还蒙开封府大人热忱招待哩。”
阿呆眉飞色舞地道:“白吃白喝、白睡由住,不卖白不卖,不赚白不赚。””
凤儿拨弄一下胸前的三面奖牌,神气活现地道:“这就是本帮的光荣标志,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却激起了所有在场绿林豪客的万丈杀机,霎时刀光剑影齐闪,都将家伙亮出来。
小鱼儿脸一沉,道:“亲家母意欲何为?”
冷寒燕银牙紧咬的道:“本夫人已经说过,要将四件宝物收回。”
“你凭什么?”
“凭我是绿林盟主雷天豹的夫人。”
“可知持有绿林令者,就是绿林盟主,而且认令不认人,这是绿林道上的传统。
“话是不错,但持令者必须是绿林中人,凡非我族类,一概不在此限。”
“亲家母,你可曾想到,将绿林令交给本座的人,有可能正是你的丈夫雷天豹?”
“这个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何以见得?”
“我的丈夫天豹与王化、张忠、游全河乃是八拜之交的好兄弟,绝对不会叫你们做出对不起自己兄弟的事情来。”
“那你以为千面人魔会是谁?”
杀人不见血巴六道:“八成是老盟主的死对头。”
阿呆道:“哪一个?”
黑豹子金八道:“老子要是知道他是谁,早就将他揪出来碎尸万段!”
小鱼儿想尽办法想查出千面人魔的底细来,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眉头一皱,忽又计上心来,道:“千面人魔目前就住在开封的龙安客栈里,有胆你们自己去找。”
杀人不见血巴六嘿嘿冷笑一声,道:“会的,但在未去开封之前,必须先将四件宝物收回。”
黑豹子金八补充道:“黑道的归黑道,白道的归白道三个娃儿如肯乖乖地将东西交出来,盟主夫人或许可以考虑给你们一条生路。”
小鱼儿怒贯双瞳道:“假如本帮主说不呢?”
黑凤凰冷寒燕的脸上马上笼上一层寒霜,道:“叫你们也血流五步,命丧当场!”
凤儿闻言大怒道:“想打架,是不是?好啊,有胆就来,谁怕难呀。”
乌剑业已在握,左手中还扣好数枚凤尾刺。
却被阿呆拦住了,道:“且慢,好歹我阿呆先生跟阿娇是未婚的夫妻,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别伤了彼此的感情。”
俏罗刹雷玉娇的性子最是火爆不过,阿呆言犹未尽时,便自破口大骂道:
“呆子,白痴,猪八戒,癩蛤模想吃天鹅肉,就算天下的男人死光光,姑奶奶也不会嫁给你!”
言语间,人已一马当先攻过来,单找阿呆一个人干,小虎一个不小心,被雷玉娇的粉拳打中,当即哇哇大叫,道:
“人心大变,大变人心,老婆要杀老公,妻子要杀丈夫!”
他骂得凶,雷玉娇打得更凶,两个人随即扭打在一起,好似两骤风狂。
黑凤凰冷寒燕、杀人不见血巴六、黑豹子金八、乃至其他的绿林豪客,动作也不慢,立如潮水般蜂拥而上。
冷寒燕奋力猛攻之余,复又扯开嗓门哈喝道:“弟兄们,放手去干,不必手下留情,夺回一件宝物者赏纹银千两,杀掉一个兔崽子的赏二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绿林好汉本来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随时随地将脑袋瓜子别在裤腰带上,闻言之下,更是奋不顾身,不要命似地猛冲猛攻。
小鱼儿睹状鼻子都气歪了,咬牙切齿地道:“奶奶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人生多美好你们却自寻死路,想死本帮主就成全你们!”
摺扇舞得虎虎生风,以极优美的姿态,绝佳的角度,咻!咻!咻!旋身环攻,绵绵不绝。
小鱼儿天赋异禀,又肯痛下苦功,功力之深,超出他的年龄甚多,一轮环攻,锐不可挡,抢在前面的几个不要命的汉子,或者伤腰,或则伤臂,或则衣裳破裂,血迹殷殷,没有一个人能够进得小鱼面前五尺以内。
凤儿和阿呆同样威风八面,当者披靡,逼得大家皆手忙脚乱,近身不得。
气得冷寒燕暴跳如雷地道:“老巴,你专门对付那个丫头,金八,你负责那个呆子,这条滑溜的鱼儿交给我们母女,咱们不死不停,不死不退,今天不是这三个小杂种血溅当场,就是咱们大伙儿携手同赴黄泉。”
果然,所有的高手分成三拨,准备各个击破。
小鱼儿见此情景,不怒反笑道:“冷寒燕,少作白日梦,小鱼专门吃大鱼,再多请几个帮手来也是白搭,徒然在阎王爷面前多添几条冤魂。”
阿呆亦戏论道:则是嘛,是嘛,放着喜事不办,为什么要办丧事。”
凤儿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几件破铜烂铁,赔上一条命可划不来。”
说归说,打归打,龙腾虎跃,兔起鸡落,大伙儿早已斗在一起。
冷寒燕想各个击破,将三小分割的企图并未得逞,三小依旧结合成一个铁三角,打不散,冲不破,所向无敌,主宰全场。
雷玉娇的攻势最猛最急,始终咬着阿呆不放,把小虎逼急了,嘟呶着嘴巴道:“阿娇,人急拚命,狗急跳墙,你再这样泼辣刁蛮,休怪我不念夫妻之情,要赏你一篷梅花毒针,然后再在你头上撒一泡尿。”
他可不是空口白话吓唬人,尿字出口,当真扣住了太极棍上的扣环。
“住手!住手!”
一个苍老而又童稚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从斗圈外面传来。
音量不能算是挺大,但却劲道十足,震得人双耳嗡嗡作响,气血为之浮躁,皆不由自主地停止殴斗,朝发话的地方望过去。
是个怪人,怪得叫人忍不住想笑,满头的白发,已经剩下没有几根,还用红丝线,札成两个朝天辫,天生的一张娃娃脸,红光满面,个头不高,穿着一身五颜六色的花衣服,像极了传说中采衣孝亲的老莱子。
在场数十人中,却没有一个认识他的。
黑凤凰冷寒燕首先发话道:“阁下何人?”
采衣老人迈着八字步走过来,连正眼都没有瞧她一下,冷冰冰地道:“你不够资格问,让路。”
杀人不见血巴六堵上去,道:“老头,你想干什么?”
“找人。”
“找谁?”
“就是那三个娃儿。”
“对不起,这三个娃儿是我们的人。”
“现在是我的。”
“这恐怕办不到。”
“办不到你就死吧。”
“老匹夫,已经快要进棺材了,火气还不小。”
“滚!”
从言行举止不难看出,采衣老人不仅脾气暴燥,而且还带有几分稚气,滚字一出,抡拳就打,就好像孩童打架,没有一点后冲的余地。
也不知是猝然无防,还是这个老头子真有通天的本事,杀人不见血巴六躲也躲不开,避也避不过,“通”的一声,在胸间上挨了一拳。
这一拳还真不轻,当场口吐鲜血,蹬!蹬!蹬!的退下去。
迈!又是一拳,打退金八。
接着,左右开弓,双掌齐出,再将冷寒燕母女逼开。
再也没有人敢强行阻挡,仍然迈着八字步,如入无人之境。
老人真怪,忽又掉转头来,虎吼道:“你们怎么还不滚,可是要偷听我们的悄悄话?”
瞪眼沉脸,语气转为冷厉:“滚!滚!滚!”
随着这三声滚,采衣飘飘,掌风呼啸,像是赶鸡赶鸭一样,一口气将冷寒燕等人赶出去视线之外,始善罢甘休地折转来。
此人技深若海,绝技惊魂,显非等闲人物,小鱼儿眉头一皱,想起了眼千面人魔约好的暗语。
当即朗声道:“英雄好汉!”
采衣老人道:“铁血儿郎!”
小鱼儿又道:“打家劫舍!”
采衣老人道:“我操你娘!”
阿呆一怔,道:“你不是糟老头?”
采衣老人骂道:“放屁,我既不老,也不糟。”
凤儿道:“那你怎会知道我们暗语的第二句?”
采衣老人道:“大概是胡扯碰上的。”
小鱼儿道:“老头的岁数不小了吧?”
采衣老人天真浪漫的道:“不大,人家才八岁而已。”
阿呆道:“少盖,是一百零八岁吧?”
老人笑嘻嘻的道:“嘻嘻,你好聪明啊,一猜就中。”
凤儿乃是冰雪聪明之人,已经料到八九分,道:“不知这位老朋友是何方神圣?”
采衣老人抚摸一下自己的朝天辫,道:“你猜猜看,猜对了我就答应替你们办一件事情。”
凤儿道;“大丈夫一言九鼎。”
老人道:“放心啦,不会说话当放屁。”
凤儿道:“你是太极老祖?”
老人闻言喜得跳了起来,紧握住凤儿的双手,宛若拿到压岁钱的小孩子,手舞足蹈地道:“谢谢你,谢谢你们,我老人家数十年不履江湖,想不到尚未被人遗忘,还有人晓得武林中有我这一号人物。”
阿呆却大吃一惊,急忙将太极棍藏到身后去。
小鱼儿道:“太极老祖,你真的是来找我们的?”
太极老祖道:“骗你是王八。”
脸色一整,又正经八百地道:“老祖多刺耳,以后就叫老童子好啦。”
小鱼儿从善如流地道:“请问老童子有何见教?”
“是想向三位打听一个人。”
“谁呀?”
“七杀凶神张忠。”
“我们知道这个人,”小鱼儿明知故问道:“有仇?”
“岂止有仇,我老童子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可否将结仇的经过说出来听听?”
太极老祖寻思一下,道:“三十八年前,也就是老夫七十大寿的那一天,便已金盆洗手,宣布退出江湖,没料到,十八年后,也就是二十年前,却栽了一个大跟斗。”
阿呆道;“栽在何人之手?”
太极老祖恨声道:“就是张忠那个小流氓。”
凤儿道:“凭你老人家的身手,那个老粗能怎么样?”
太极老祖激愤不已地道:“君子可欺以方,那个小流氓花言巧语,想尽办法接近我,一个不留神,被他在饮食中下了毒,抢走了老夫赖以成名的太极棍。”
小鱼儿有感而发道:“能够保住一条老命就不错啦,别不知足。”
太极老祖道:“这倒是句实话,我老人家的这条命纯粹是捡回来的,当时本已毒发身亡,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竟又悠悠醒转,经历了二十年的漫长岁月,始将所中之毒完全解除。”
凤儿道:“老童子,找七杀凶神张忠可是想报仇?”
太极老祖道:“有仇不报非丈夫。”
小鱼儿叹息一声,道:“可惜这个仇恐怕报不了啦。”
“怎么说?”
“姓张的已经被关在顺德府的大牢内。”
“这我知道,听说完全是你们小鱼帮的杰作。”
“客气啦,客气啦,只是牛刀小试而已。”
“小试牛刀就已经威震江湖,目前小鱼帮三字简直红透半边天,就我老人家所知而言,整个武林中,从来没有帮派或个人,成名的速度有这样快,年龄又这么小,可谓前无古人。”
阿呆重复小鱼儿的话:“客气啦,客气啦,这样说我们不好意思啦。”
凤儿道:“但愿后有来者,武林中多添一些生力军,别尽是一群怪模怪样,怪里怪气的老古董。”
太极老祖闻言脸色一沉,指着自己的鼻子,吹胡瞪眼的道:“女娃儿说俺是老古董?”
凤儿连忙解释道:“不是啦,我是说别人,你老人家挺古锥的,例外,例外。”
“古锥”二字,听得太极老祖心花怒放,抓着自己的朝天辫拨弄几下,孩童般喜笑颜开地道:“这还差不多,其实人家在心理上才八岁也,比两位小哥哥小姐姐还小。”
小鱼儿闻言好不兴奋,脱口就说:“妙极啦,既是八岁小童,干脆就叫我小鱼儿哥哥好啦。”
阿呆道:“叫我阿呆哥哥。”
凤儿道:“叫我凤儿姐姐。”
本是几句玩笑的戏渡之词,返老还重的太极老祖却当真,当即脱口而出,清清脆脆地叫了三声:“小鱼儿哥哥,阿呆哥哥,凤儿姐姐。”
小鱼儿将话题拉了回来,道:“老童子,你已知那七杀凶伸张忠关在监牢里,还来找我们做什么?”
太极老祖道:“是想向三位小友打听一下,囚禁张忠的那个铁笼子的详细位置。”
阿呆逗笑道;“小弟弟可是想劫狱?”
太极老祖道:“是有这个意思,先把他救出来,再杀掉。”
凤儿道:“牢房的外面绝壁插天,下面是一条河,壁虎功如果到家的话,应该上得去,或者再想别的法子。”
太极老祖目注凤儿,迫不及待地道:“还有什么好法子?”
凤儿道:“可以冒充他爹去探监。”
太极老祖道:“嗯,嗯,好,好。”
阿呆道:“真可惜,我们有事不能陪你去,一定很好玩啊。”
太极老祖道:“没有关系啦,天下好玩的事还多得很,咱们以后再慢慢的玩。”
转身本待离去,但就在一侧身的刹那,瞥见了阿呆藏在身后的太极棍,急声尖叫道:“那是什么?”
阿呆遮遮掩掩的道:“没有,没有,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打狗棍。”
太极老祖道:“人家已经看见啦,是我的太极棍,快还给人家、快还给人家嘛。”
小鱼儿上前道:“小弟弟,这太极棍原来是你的,没有错,但是,后来被七杀凶神张忠抢去了,对不对?”
“对呀,没错。”
“我们又从张忠的手里抢过来。”
“这我就不清楚啦。”
“换句话说,我们和你小老弟一点关系也扯不上。”
“可是,太极棍是我的呀。”
“想要讨回太极根,你应该先把姓张的救出来,叫张忠向我们抢,然后你再向七杀凶神枪,就好像走路一样,怎么会的,就循着原路再怎么走回来,别乱来。”
歪理一箩筐,竟也言之成理,唬得太极老祖一楞一楞的,一时间竟无词以对。
凤儿及时说道:“老童子,你自己刚才说,愿意替我们办一件事?”
“是呀,我说过。”
“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
“那么,马马虎虎,你就替小鱼帮办这件事吧,别再打太极棍的主意。”
“好嘛,好嘛,为朋友两肋插刀都可以,何况是一件小事情。”
摆摆手,扭头就走,但走没三步,似乎又后悔了,嘟嘟喃喃的念叨道:“哼,骗子,一箩筐骗人的歪理。”
阿呆追上去,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太极老祖撅着嘴巴道:“起码应该给人家一个收回太极棍的机会。”
“什么机会?”
“比如公平决斗啦,比武打赌啦,赌博游戏啦等等,都可以。”
“好,”阿呆的眼珠子滴溜溜地朝四下里扫了一眼,道:“就给你一个机会,我跑你来追如何?”
“追到你怎样?”
“追到就将棍子还给你。”
“追不到呢?”
“那就永远永远是我阿呆先生的啦。”
“可以,就此一言为定。”
“可不能再反悔?”
“不会啦,不会啦。”
这一老一少,都是小儿心性,空口无凭,勾勾手,还盖了一个印,这才正式开始追逐。
阿呆仿若一只狡猾的野兔,不仅速度快,尤其狡诈多变,时而弹身上树,时而陆地狂驰,忽儿钻进高粱地,忽儿又钻入大麦田。
太极老祖的表现也不赖,身手矫健,声若年少儿郎,不论树上树下,田里田外,始终紧咬着阿呆不放。
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没能将阿呆逮着。
“嘻嘻,好好玩阿!”
“哈哈,好好玩阿!”
“来,来抓呀。”
“非抓到你不可。”
不论是追者,或是被追者,皆玩得笑口大开,痛快淋漓。
这时,阿呆从一棵大槐树上电纵而出,太极老祖随尾疾追,凌空飞渡,像极了两只首尾相接的大老鹰。
“抓到啦,抓到啦!”
“抓到啦,抓到啦!”
是抓到了,可惜只是一只鞋,阿呆早已一泻而下,纵身跳入一条河中。
此事阿呆早有预谋,事先便计算好,假如实在斗他不过,便跳河水遁。
三小都是在黄河边上长大的,成天与水为伍,水性绝佳,一入水便作了一个“闷子”(潜入)不见了。
太极老祖也快步入水,奈何河水与他无缘,也是一个旱鸭子,水深及胸时,便吓得他大呼小叫不止。
“救命哪!救命哪!救命哪!”
还是小鱼儿跳入水中,把他拉上来。
一场别开生面的捉迷藏游戏,就此落幕,太极老祖甘心落败,并与三小从此订交,随即互道珍重,各奔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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