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车行,里正孙福的娘子也在,拉着李妈妈闲谈起来,随口问李妈妈:“昨日那些军爷簇拥着两顶大轿去你家,到底是谁家内眷啊?”
李妈妈扫了一圈,见不少人支着耳朵听,便笑眯眯道:“一个是县里江守备的娘子,一个是罗千总的娘子,来寻我家大姑娘做些针线!”慧雅在家里排行老大,因此村里人叫她“大姑娘”。
孙福娘子不胜艳羡,拉着李妈妈又说了一会儿。
这时孙福儿子过来,李妈妈付了银子,和他约好明日让车夫去家里接的时间,这才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慧雅和李妈妈就坐车进了城。
进城之后,慧雅和李妈妈直奔主题先去了状元坊,在鼎福楼买了需要的一大堆丝绸纱罗、丝绵和各色丝线,又去逛金银铺子,买了些金丝、银丝和需要的珍珠。
全都置买齐备,慧雅不愿耽搁,和李妈妈提着几个沉重的包袱直接上车,让车夫赶车回家。
她刚把包袱放到车里,便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发现是惠清,忙叮嘱李妈妈看着东西,自己走过去和惠清说话。
惠清原本见了慧雅,有好多话要说的,可是见慧雅过来了,反倒无话可说了,低着头看着穿着千层底布鞋的脚尖,好几次欲言又止。
慧雅低头一看,见惠清穿的还是她做的鞋,不由笑了:“这双千层底还怪结实呢,过几日我有了空,再给你做一双吧!”
惠清闻言,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慧雅笑了,“我做鞋帮,李妈妈纳鞋底,也很快的,八月十五晚上慧秀要去我那儿过节,你也过去,到时候我把鞋给你!”
惠清连连点头,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慧雅问他近况,他想了想道:“老爷昨日下午已经判了,杖四十,流配沧州,大娘让恵星跟着老爷去沧州照看。如今大娘让惠明管府里门面上开的当铺,让我管绸缎铺子,府里的生意渐渐开始收拢……”
一时又说了几句,慧雅怕站在路边说话不好看,便和惠清告别了。
慧雅和李妈妈坐在车里,想起府中昔日盛况,不禁唏嘘不已。
回到村里已是中午时分。
马车在慧雅家门前停了下来,慧雅下了车,站在车门前往下拿行李;李妈妈留在车里,拿了一个个包袱递给慧雅。
今日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一个个包袱都有点重,慧雅又舍不得把这些包袱放在地上,便吃力地一个个挂在自己胳膊上。
正在这时,东隔壁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高挑身材书生打扮的青年走了出来,见慧雅胳膊上挂的全是包袱,而且累得脸上满是细汗,忙走了过来,轻轻道:“我帮你拿吧!”
慧雅一愣,李妈妈在车里笑着道:“慧雅,是咱们东隔壁的元小哥!”
元京向着从车里探出头来的李妈妈微微一笑,道:“大娘好!”
慧雅这才把胳膊上挂的包袱一个个递给了元京,然后又搀扶着提了个大包袱的李妈妈下车。
元京瞧着挺腼腆的,却挺有力气,轻而易举地提着绝大部分的包袱进了慧雅家院子,放在了慧雅家堂屋的方桌上。
慧雅心中感激,忙向元京屈膝行礼:“多谢了!”
那元京眼中微带诧异,似是没见过如此温柔的慧雅,揖了一揖权作回礼便离开了。
他每次见慧雅,慧雅要么牙尖嘴利不饶人,要么泼辣如母老虎,哪里见过这样温柔体贴巧笑嫣然的慧雅?
慧雅一向是“人对我好一分,我要还人三分”,所以思来想去,便做了一壶薄荷蜂蜜茶,又备了几样小点心,让李妈妈给元京送去了。
李妈妈回来眉开眼笑道:“这位元小哥真是好学问啊!”
慧雅正在缠丝线,闻言挑眉道:“妈妈从哪里看出来他学问好了?”
李妈妈理直气壮道:“我刚才过去,元小哥正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看书呢!”
慧雅“扑哧”笑了:“这要是算学问好的话,那我就是大文豪了,我也天天读书来着!”
李妈妈一听,觉得慧雅这话自己驳不了——慧雅的确也是天天看书来着——她不由摸摸脑后的发髻也笑了。
到了傍晚,慧雅已经安好了绣绷,支起了绣架,开始绣花了。
她一直忙到了深夜,还不肯去睡,李妈妈催了半日无果,只得在慧雅窗前的妆台上放了一盏琉璃罩灯,自己也纳着鞋底子陪着慧雅。
时近中秋,天上挂着明晃晃的月亮,月光如水泻了满院,夜凉如水,小虫子却还很有活力,绕着琉璃灯罩飞来飞去。
慧雅忙了半日,有些疲累,刚起身伸了个懒腰,便听得外面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忙侧耳细听。
李妈妈也听到了,看向慧雅道:“慧雅,好像是朝着咱家过来了!”
没过多久,外面便有人敲门。
李妈妈和慧雅一起走了过去。
李妈妈隔着大门问道:“谁?”
外面传来丁小五的声音:“妈妈,是我,丁小五!”
李妈妈拽出防人拨开门闩的铁钉,拉开门闩,打开了大门。
慧雅定睛看去,只见月光之下站着好几个牵着马的人,当先一人正是赵青,心脏不由颤了一下。
赵青低声和李妈妈说了句话,自己径直进了大门。
慧雅忙跟了上去,两人一起进了堂屋。
慧雅怕外面人看见里面的动静,便把堂屋和卧室的灯都熄灭了。
赵青一把抱起慧雅走到门边,把她摁在了门上,低头吻了下去。
他的吻炽热而急促,令慧雅全身发热,心脏剧跳,浑身早已软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赵青放开了慧雅,盯着慧雅已经被他亲得发肿湿亮的樱唇低声喘‘息着。
慧雅的唇被他亲得热热的,怕是肿了,她正要说话,可是赵青忽然低下头,隔着几层丝绸在她正急剧起伏的隆起之处吻了一下,然后含住右边的突起轻轻咬了一下。
慧雅顿时又麻又痒,差点瘫软在地,忙猛地推开了赵青。
赵青面红耳赤转过脸去,不敢看慧雅。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回事,鬼使神差般做出了那个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赵青恢复了平静,这才低声道:“慧雅,我现在就出发去东京,你等着我回来。”
慧雅脸上的热度尚未褪去,低低地“嗯”了一声。
赵青低头看着慧雅,觉得她是那样的稚弱,恨不能合水把她吞下去,这样他就不担心了。
他又交代了一句:“这些日子蔡玉成和付春恒每夜都会带弓手队的人过来巡逻,你放心。”
慧雅抬眼看着赵青,答应了一声。
月光下的赵青,愈发显得肌肤细腻眉目如画,俊美高贵犹如天上神祇……
赵青离去之后,慧雅再也无心绣花,匆匆洗了个澡便睡下了,梦里也全是赵青……
☆、第六十六章 中秋之夜
第六十六章
眼看着快到中秋节了,慧雅和李妈妈也忙碌了起来。
八月十四这日,李妈妈除了去城里买了几样果品,又准备了各种佐酒小菜,另备了几样面食,譬如芋饼、肉饼、卷饼和夹沙团之类。
到了八月十五这日下午,慧雅把正在做的那些活计先放了下来,自己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煮了红豆、绿豆和豇豆,拌了蜂蜜和砂糖做了红豆馅、绿豆馅和冰糖豇豆馅;又因为贵哥爱吃咸肉馅和蛋黄馅的月饼,她又细细备下了咸肉馅和蛋黄馅,然后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来做月饼。
到了傍晚时分,慧雅做出了好几簸箩月饼,全罩上纱罩放在院子里散热,她家的院子里弥漫着新出锅的月饼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慧雅正在厨房忙碌,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便让李妈妈去开门,自己依旧看着锅。
没过多久,李妈妈便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厮进了院子,笑着对慧雅道:“慧雅,东隔壁的元小哥派了书童阿北给咱家送了一篮水果!”
慧雅忙出去迎接,见李妈妈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除了红艳艳的苹果、黄澄澄的梨和绿莹莹的橘子,还有几样新奇水果,譬如橙子、荔枝和芒果之类的。
苹果、梨和橘子这样的水果倒也寻常,惟有橙子、荔枝和芒果,都是在果箱里放了冰经运河从南方运过来的,很是难得,倒亏了元京这番心意。
慧雅不爱占便宜,便礼尚往来,把自己刚做好的月饼各样拣了六个,用簸箩装了,让李妈妈给元家送去。
她又拿了二十个铜钱给阿北,含笑道:“阿北,拿着买糖吃!”
到了晚间,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半空,整个孙家沟笼罩在月亮的清辉之中。
慧雅和李妈妈刚在后院亭子里摆好席面,外面就有人敲门了。原来是惠明、惠清和慧秀一起过来了。
五个人围坐在亭子里的圆桌边,一边谈笑一边吃酒,煞是快乐。
吃酒到了酣处,惠清抬眼去看坐在他对面的慧雅。
因是中秋节,慧雅着意妆扮了一番,一头乌发梳了上去,挽了一个桃心髻,插戴着一支碧玉簪,身上是绣海棠花的月白对襟长夹衣,下面是一条碧色百褶裙,在月光下愈发显得乌鬓如云面如梨花身段苗条,清雅美丽得很。
惠清心里不禁又是一阵苦涩,顿了顿,这才开口问慧雅:“慧雅,你这里如今有月琴么?”家主朱俊前些年有一段时间喜爱音乐,在家里选了四个小丫头,请了乐师来家,教习这四个小丫头弹唱,那时慧雅学的便是月琴,而慧秀学的是筝。
慧雅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起身道:“我去拿月琴,等一下我弹月琴,大家一起唱《画堂春满城风雨近重阳》!”
惠明慧秀连声叫好,连李妈妈也踊跃得很。
慧雅便回房寻了月琴出来,用丝绸抹拭了一番,试弹了几下,觉得音质还行,便抱着月琴去了后院。
一时慧雅弹奏月琴,众人一起拍手唱《画堂春满城风雨近重阳》:“满城风雨近重阳。夹衫清润生香。好辞赓尽楚天长。唤得花黄。客胜不知门陋,酒新如趁春狂。故人相见等相忘。一语千觞……”
琴声歌声在这静寂的月夜从慧雅家后院飞出,传送了出去,一时四邻都听见了,不由静静倾听。
东隔壁院中的葡萄架下,元京独自坐在那里,就着几样果品和慧雅给的月饼自斟自饮。
小厮阿北静静侍立在一旁。
听到隔壁传来的清晰的琴声歌声,阿北不胜艳羡,低声道:“公子,孙大姑娘家好生欢乐啊!”
元京轻笑了一声,端起一盏酒一饮而尽。
阿北又道:“不知老夫人在东京……”
元京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她好好地在太师府呆着,有什么可担心的!”
阿北想到老夫人和太师之间的不堪关系,不由心头一凛,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元京又饮了一盏酒,开口吩咐阿北:“把那坛金华酒拿上,等一会儿咱们去孙大姑娘家凑热闹去!”
阿北闻言欢喜之极,当下道:“我这就去,公子您等着!”
见阿北一溜烟跑进了堂屋,元京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唱完《画堂春》,惠明又提议唱《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慧雅便开始弹奏《水调歌头》,众人拍着手齐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刚唱完《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众人正欢乐间,忽听得东边墙头上传来一阵掌声:“好欢乐!”
慧雅抬头一看,发现东隔壁的书生元京趴在墙头,正带着笑看着这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