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一离开,银姐儿便有些魂不守舍,被绣花针扎了好几次。
慧雅也有过这样情窦初开的少女时期,看银姐儿这样,心中不由好笑——多美好的少女时期啊——却并不说破,而且根本提都不提赵然一句。
赵然离开没多久,大雨便铺天盖地而来,院中的青石地面被雨打得啪啪直响。
慧雅起身到廊下看了一会儿,心中很是庆幸贵哥周全,临走前拿走了两把油纸伞。
赵然下午正在铺子里盘账,赵青带着丁小五冒着雨来了。
一看父亲的神情,赵然便知父亲有话要说,他眨了眨眼睛,便开口吩咐铺子里的伙计包三郎:“老包,你去春香院,寻老鸨把这个月的帐结了吧!”
春香院前日从他们铺子挑走了一批成衣,今日正是约定的结账的日子。
包三郎答应了一声,打着伞出去了。
赵然吩咐贵哥上了茶,与父亲对坐饮茶。
赵青低声道:“江家大姐儿似乎猜到了些什么,一回京就求了她爹。江绣特地调了两千亲兵过来,如今以防盗演练为由,正在独山山下驻扎,若是需要,他们半个时辰内能够赶到宛县县城。”
赵然闻言,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佩,又是开心,垂下眼帘,半日方道:“我这几日再试雷予宸一次。”
他其实已经让顾凌云从东京调了一千五百名禁军过来,这几日正在分批混入宛县,没想到大姐儿和他想到一处去了,从她爹爹那里调了两千亲兵……
没过几日,赵然便在潦水楼设宴宴请雷予宸。
在宴席上,赵然给雷予宸介绍了一个客人。
这个客人叫刘师中,是江南来的大布商,打算借贷一万两银子,到东京去购买一些瓷器,然后回江南去贩卖。
雷予宸闻言大喜——赵然快要上钩了——他喜笑颜开看着赵然,道:“赵小兄弟,不是我不通情达理,只是借这么多银子,起码得有一个妥当的中人啊,要不然,这位刘先生拿了银子走人,从此一去不回,我可去哪儿讨账?”
赵然豪迈地捶了捶胸脯:“雷大哥,有小弟呢!小弟来做这个中人!”
他挎着雷予宸的胳膊,认真道:“一则小弟生意在这里,跑不了;二则小弟父亲在宛县县衙任职,也跑不了!这个中人小弟来做,真是最合适。”
雷予宸笑着打量着赵然,心道:姜还是老的辣啊,赵衍这小子快要上老子的当了,将来老老实实给老子当上门女婿吧!哈哈!
赵然与雷予宸彼此心怀鬼胎,亲热而豪迈地把臂而谈,很快便把这桩生意给定了下来。
两人都愿意把这桩生意给做成,因此很快便开始商议细节,先定下银票分两批给,明日先给两千两,三日后到雷氏茶楼,交付另外的八千两。
接下来赵然便退居二线,由雷予宸和刘师中两人商议利钱的细节。
这桩生意谈成之后,赵然带着贵哥步行回了家。
赵然走得很慢,边走边想着心事。
这些日子不管是父亲赵青,还是他自己,都查到了不少东西,比如雷予宸只是傀儡,真正的幕后主使是知县李志浩;比如雷予宸和李志浩一党势力庞大,综合了宛县、镇县和新县三县的官场;比如宛县的守备钱德利已被李志浩收买,宛县守军如今都听从李志浩的调动……
赵然默默思索着。
他轻易不动,一动便要雷霆万钧,令敌人无路可逃灰飞烟灭。
越是心有大事,赵然就表现得越幼稚。他一回到家里,便缠着慧雅,脑袋依偎在慧雅怀中撒娇:“娘,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青菜蛤蜊面……”
他记得小时候,有时候太过贪玩,夜间饿了,母亲会亲手给他用炒过的蛤蜊和青菜下面。
那鲜美的滋味到现在赵然还忘不了。
慧雅简直是受宠若惊了——赵然如今很少这样撒娇了——她趁机揉搓着赵然的头发,一边感受着柔软的触感,一边笑嘻嘻道:“然然,你亲我一下,我就去给你下面!”
赵然乖巧地凑过去,在慧雅脸颊上亲了一下。
慧雅开心极了,马上叫赵青过来看:“阿青,然然亲我了!”
赵青原本正在堂屋看书,听到慧雅的声音,蹙着眉头便走了过来,一把揪住赵然的耳朵把赵然揪了起来:“滚,臭小子!”
这么大的男孩子,还这么依恋母亲,也不怕人笑话!
赵然笑嘻嘻跑了出去。
赵然在堂屋吃慧雅亲自下的青菜蛤蜊面的时候,赵青正带着慧雅在后院散步。
虽然是夏季,可是宛县就在大河边,晚间夜风沁凉,很是凉爽。
慧雅低声问赵青:“阿青,赵然突然这样撒娇……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一年前赵然协助穆远洋查办南洋走私案,临到收网,他也是一直缠着母亲撒娇……
赵青握着慧雅的手,柔声道:“慧雅,然然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第二天赵然依旧是一大早就带着贵哥出去了。
他骑着马翻过独山,去见江绣派来的那两千亲兵的统领。
见了那位统领,赵然才发现这位统领原来是江绣的嫡亲弟弟、江大姐儿的亲叔叔江锦,心中更是感佩。
与江锦恳谈一番之后,赵然与江锦做好约定,这才与贵哥一起离开了独山。
赵然骑着马往宛县县城方向而去。这一路上他一直没有说话。
贵哥知道赵然一定是在筹划着什么,便没有说话。
快到城门的时候,赵然忽然含笑看向贵哥,声音温和之极:“贵哥,帮我个忙,好么?”
贵哥凭这么多年与赵然斗争的经验,觉得赵然这笑不是好笑,便道:“说吧,什么事?”反正到最后他总是会被赵然说服的,还不如一开始就听赵然的。
赵然大笑着伸手在贵哥身上拍了一下:“好兄弟!”
又一脸神秘:“你先答应我,我晚上再和你说是什么事!”
贵哥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做任何反抗——反正赵然也不会坑他——直接答应了:“好吧!”
赵然笑着看了贵哥一眼,觉得有这样一个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真心不错——他预备明日一早送母亲前往独山,李妈妈和梅姑姑肯定是跟着母亲去侍候的,到时候家里就没人做饭了,得麻烦贵哥了!
傍晚时分,银冠白袍玉人一般的赵然,骑着马带了随从打扮的贵哥,直接去了县衙东厅,预备接父亲赵卿回家。
赵然跟着小衙役进东厅的时候,捕头蔡一彤正在向赵青回潦河镇发生的一起抗租案,见小衙役引了赵然进来,忙道:“大人,要不卑职明日再谈?”
赵青抬眼看了儿子一眼,道:“公事重要。”
赵然在父亲面前总是格外的乖巧,父亲不发话,他便老老实实负手立在雕花长窗边,竖着耳朵听着父亲和蔡一彤的对话,眼睛却透过长窗上的雕花格子看着庭院中的夹竹桃,看上去悠闲得很。
蔡一彤偶然间看赵然一眼,发现赵然负手而立,白衣银冠,面容俊俏,身材细高挑,实在是难得的美少年,心中也很有好感。
等公事谈罢,他便陪笑开口道:“大人,贱内在后花园里种了几品木槿花,如今木槿花盛开,贱内打算明日在家中办一场木槿花会,席面是在潦水楼预订的,唱的也是从教坊请来的,预备得还算用心……不知夫人肯不肯赏脸莅临寒舍?”
蔡一彤的妹子正是雷予宸的填房,雷予宸打算借他家做东道主,请赵县尉的夫人过去,让赵夫人见见雷家大姑娘。
赵青闻言,抬眼看向赵然。
赵然施施然走了过来,笑盈盈道:“蔡叔,还真是不巧啊,我母亲明日要我陪着去独山烧香呢!”
赵青闻言,瞪了赵然一眼,一脸肃然看向蔡一彤:“真是不巧啊!”
蔡一彤忙道:“没关系没关系!日期是可以改的,不知赵夫人何时有空?我让内人给夫人下帖子!”
赵青想了想,道:“内子在永平县大约住三四日就回来了,不如把时间安排在四日后?”
蔡一彤欢欣异常,当即同意了。
赵然最善于活跃气氛,见父亲和蔡一彤定下了日期,便和蔡一彤闲聊了起来,片刻后,他便纠结了蔡一彤、许羽衡和荣子安等人,一起去了潦水楼吃酒去了。
赵青习惯了这样的赵然,倒是没说什么,自己带了丁小五回家去了。
回家之后,赵青提都没提蔡一彤妻子要求慧雅参加木槿花会的事,而是和慧雅说起了赵然明日要送她去独山之事。
慧雅一听便明白了,低声问赵青:“阿青,是不是这几日宛县有大事要发生?”
赵青揽住慧雅,把她抱在怀里,低低“嗯”了一声。
宛县的事在他看来不是大事,可是就赵然来说,却不是小事了,所有赵青赞同赵然把母亲送走的决定。
慧雅见赵青神情凝重,便道:“我离开也好,不过阿青,你和然然也得注意安全!”
她也不想成为丈夫和儿子的拖累。
夫妻俩正在卧室内絮絮地说着话,小梅在外面禀报道:“夫人,东隔壁何娘子过来了!”
慧雅忙笑着推开赵青,立在妆镜前理了理发鬓,这才出去迎客去了。
何娘子随着慧雅进来,见李妈妈和小梅都在收拾行李,忙道:“呀,你们家难道要搬走?”
慧雅笑了:“哪里是搬家啊!明日一早我要去独山烧香,然后再去永平县亲戚家住两日!”
何娘子听了羡慕极了,埋怨慧雅道:“去独山烧香,为何不约我同去?”
慧雅忙安抚她:“我这次去独山烧香只是个由头,其实主要是为了去永平县看望亲戚。”
回到家里,何娘子让小丫鬟去看银姐儿在做什么,支走了小丫鬟,自己却进了丈夫的书房。
她丈夫包学官正在书房内打谱,见她进来,抬头看了一眼,低头继续看棋谱:“打听到什么了?”
何娘子低声笑着道:“哪里有什么?雷家的人也太谨慎了,人家孙娘子是要去独山烧香,然后再去永平县探望亲戚,说是住两日便回来了!”
包学官眼睛依旧盯着棋谱:“人家能把生意做到这么大,不谨慎怎么行?”
何娘子实在是太好奇了,走到丈夫身边问道:“雷家虽说看上了赵家的小哥,可是人家是定过亲的……这样不太好吧?”
包学官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看热闹就行了!”
何娘子点了点头,道:“我这就让婆子去雷家回话。”
第二天天一亮,赵然便骑着马护送着母亲的马车出城往独山方向而去。
慧雅带着李妈妈和小梅坐在车中。
说实在话,慧雅是有些担心的,可是李妈妈和小梅得了赵然的叮嘱,陪着慧雅有说有笑的,再加上赵然隔三差五的捣乱,时间过得很快,似乎没过多久,便到了独山。
江锦按照昨日和赵然的约定,接了慧雅安置在山下别业中,派了二百名亲兵扈卫。
安置好母亲,赵然带着贵哥直奔宛县。
到了和雷予宸约定好这日,赵青依旧一大早便带着丁小五去县衙点卯去了。
赵然待父亲离开,催着贵哥去厨房准备早饭。
贵哥做早饭的时候,赵然又睡了个回笼觉,这才起床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