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用完,我收了碗碟退出来,把碗碟随手交给太监,快走几步躲开,捂着肚子就开始笑,笑得眼泪差点出来。
待笑够了,又赶忙回去,和玉檀备好茶,给各位阿哥奉茶。我静静立在康熙身后,只见四阿哥面色平静,一面陪康熙笑谈,一面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茶。我再不敢抬头,只顾着忍笑。
李德全服侍康熙起身离开后,各位阿哥也纷纷离去。玉檀和我一面往回走,一面低声道:“今日四王爷喝了好多杯茶。”我‘噗哧’一声,又开始笑。玉檀被我笑得蒙蒙,我挥手说:“没什么,就是今日开心。”
正走着,看到十三阿哥立于大树下乘凉,我让玉檀先行,快步走过去笑问:“四王爷呢?”十三道:“去更衣了。”我一听又开始笑起来。喝了那么多杯茶,是要去的。
十三笑问:“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乐不可支?”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低声说:“四王爷今日吃的点心里我加了一些别人没有的东西。”十三问:“什么?”我捂着肚子说:“盐!”
十三一听,立即愣住,满脸不敢置信,过了半晌,忽地也开始大笑,拍腿道:“我说呢!难怪四哥是灌茶而非喝茶。哈,哈……天哪!你可真是包天的胆子,连四哥你也敢捉弄,还当着皇阿玛的面!”我笑道:“谁让他老是捉弄我?再说,若不当着皇上的面,他岂能由我摆布?”话音未落,看到四阿哥正走过来,我忙说:“我走了。”说着就要逃,十三一把抓住我笑说:“有胆子做,就不要跑!”
我急得直跺脚,央求道:“他只怕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先容我避避。”十三阿哥犹豫了下,松了手,我忙拔脚就跑,未及跑出几步,只闻得四阿哥冷冷地道:“回来!”声音不大,我的脚步却再也迈不出去,定定立了会,耷拉着脸转身慢慢蹭了过去。
他和十三阿哥并肩立于树下,面色清冷,难辨喜怒,十三阿哥有些担心地看着我。蹭到跟前,我低头默默立着,他对十三阿哥说:“你先回!”。我忙可怜巴巴地看向十三阿哥,十三无奈地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后快步离去。
我低头等了半晌,他却一直未出声。实在受不了他的目光,抬头道:“要打要罚随你,可是别这么吊着!”他淡淡说:“伸手。”
我蹙眉看着他,不会吧?他还真要罚?努努嘴,把手伸了过去。他伸手过来,我正等着他一掌落下时,他已经握住我的手,带着我转到了大树背面。
他斜斜倚着树干问:“你现在不怕我了?”我道:“我几时怕过你?”他紧了紧手,我的手有些疼,忙道:“以前是有一点点怕。”他哼道:“一点点?”我陪笑用手比划道:“再多一点点。”他道:“看来还是让你怕点好。”
我瞥了眼他,低头等着他如何让我再怕。过了会,他忽然放开我的手,迈步就走,我愣了刹那,心中一慌,忙追了上去,问:“你真生气了吗?”他紧闭双唇,眼光看着前方,只是迈步。我急道:“你不理我了?”他仍旧不看我一眼。
我一急,也不顾两人正在路上,拽着他衣袖,拦在他身前道:“我以后再不捉弄你了。”他停了脚步,无奈地道:“我没有生气。”他的表情让我心中一松,忙放开他衣袖,让开路。
他继续大步而行,我在侧旁快步跟着,问:“那你干吗刚才一句话也不说?”他皱着眉头,道:“我很渴。”
我知道我不该笑,可是随他走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低头‘吭哧,吭哧’地压着声音笑起来。他盯了我一眼,我忙咬唇忍住,可不多久又笑了起来,他没再理会,自顾快步而行。
看到前面的太监,我忙叫了过来,笑着吩咐:“赶紧端杯茶来,跑快点!”他大步快跑而去。我向四阿哥行礼告退,笑道:“王爷等茶吧!应该很快的。”他蹙眉挥挥手,我笑着转身而去。
到晚间睡觉时,躺在床上仍然想一回,笑一回。待笑累了,人也沉沉睡了过去。第二日起床后,玉檀笑看着我说:“很久未见姐姐心情这么好过,连眼睛里都是笑意。”我问:“有吗?”玉檀点点头。
忙打开镜匣一照,真是眉梢眼角带着笑意。我上次眉眼俱笑是什么时候?久远地我都不知道从何想起。
盛夏早已过去,太子爷的脾气却没因暑气消散而缓和,反而越发急躁。我想到他至死的囚禁生涯,颇多感慨同情,可转而一想他若不被囚禁,我恐怕就要嫁给他,让我在嫁他和他被囚禁中选择,我毫无疑问选择后者,又觉得自己的感慨同情很是虚伪。人总是在自己安稳后才会想起同情。
康熙和众位娘娘、阿哥、福晋、格格们都聚在太和殿庆祝中秋佳节。当值的太监宫女各自忙碌,不当值的也聚在一起饮酒取乐共庆佳节。
我提着食盒,本想回屋,临时突然改变主意,想着现在的御花园肯定没有人,几株桂花又开得正好,不如索性到那里赏月、赏桂花、饮酒,不是比自个在屋里更好?
果然清清静静。凉如水的夜色中,浮动着桂花馥郁的香气,我不禁脚步慢了下来,深深吸了几口,正举头望月,一缕笛音乍起,唬了一跳。
有些诧异,谁在这里吹笛?也不急着去寻,随手将食盒搁于地上,背靠大树,半仰头看着圆月,静品这一曲《梅花三弄》。
雪中寒梅,姿态清洁,虽无百花相陪,却临风摇曳、自得其乐。我心中约莫知道是谁,含着丝笑提起食盒,寻音而去。
人未到,笛音却转哀,彷若一阵狂风突起,满树梅花终被打落,再不甘心,却也得与泥尘共处。我心中惊诧,他何时竟然有如此伤痛?忙脚步放缓,轻轻走了过去。
十三阿哥正立于桂花树下,横笛而奏,全无平日嘻笑不羁的样子,神态安静肃然。“精于骑射,发必命中,驰骤如飞。诗文翰墨,皆工致清新,雅擅音律,精于琴笛。”这样一个文武全才、洒脱不羁的奇男儿如何一日日挨过十年的幽禁生涯?想着眼睛有些模糊起来。
一曲未终,十三阿哥已然停了笛音,向我看来。我打起精神,笑走过去,问道:“怎么不吹完呢?扰了你的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