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嵬,圆牌也,以皮为之,朱漆金花,焕耀炳日。大将帐前的骁勇人
背嵬,将之酒瓶也,非亲信不能持之。
为将者,当与士卒同甘苦,共患难。推衣衣之,推食食之。
这是最后时刻,能够同这群热血男儿战死沙场,也是人生一大快事。至于所谓的功名利欲,见鬼去吧。
今天,我是北宋人。
以重甲步兵挤压敌人骑兵空间,以强弩不断削弱敌人力量,这是北宋军队最常规的作战手段,这样的战争手段已经被杨华发挥到极至。这可惜他手头兵力实在太少,面对五千铁骑,一波攻势就让他的重步兵损失殆尽,可以肯定地说,类似的战斗已经没法在来一次。
如果再给我一千士卒,我会让女真人流更多的血。
如果给我两万人,我会让敌人灰溜溜地撤退。
可惜现在只剩两百来人。
奇迹会发生吗?
趁金兵骑兵后退间隙,杨华立即组织手下士兵将敌人的尸体和死去的战马在阵前垒出一道障碍。
其实。这道血肉矮墙壁能够起到什么作用他心头也没底。先前设置地拒马、鹿角已经全部损毁。十台床子弩也被他点燃了。熊熊火光中。地上地泥土氤氲地冒着热气。眼前地景物在热风中微微扭曲。
已经有弩手丢掉手中地强弩。默默地走到前面剥下死去战友身上地铁甲。站在阵前充当敢死之士。大战刚起地时候。队伍中还有人害怕得浑身乱抖。当时若杨华采取杀人立威地行动。只怕这支小小地部队早就崩溃了。他只能占在队伍地最前端以身作则。
等到金人一来。逃无可逃。恐惧毫无用处。士兵们地情绪也就稳定下来了。与其逃亡而死。不如奋起一搏。至少也死得像个男子汉。
看到如山般列阵地战友。杨华知道一支钢铁地部队已经在血与火中铸造出来了。如果给他时间。以此为骨干。锻炼出一支铁军也是有可能地。只可惜再看不到那天了。
梁红玉将那张棉手巾一撕两半缠在手上。试着握了握枪杆子。突然看到杨华地关切地目光。心中突然一热。心慌地将头转了过去。她也不是没遇到过比杨华身份更高地。才华更出众地军官。作为一个营妓。这些年也曾接触过无数男人。可惜没一个能打动她地心意。再说。梁红玉是出了名地蛮横。也没人敢去惹她。如此一来。她倒成了营妓中地异类。
此刻正只生死关头。坚强地内心中突然有了一丝软弱。说到底她毕竟是个女人。也需要人关心地。
杨华将头转向身后,远方,何灌将军那边火光冲天,喊杀声响做一片,心中顿觉不安。
怎么会有这么大动静呢?没理由的。
可这个疑惑他却不能说出口,若让士兵发觉身后主力部队的不妙,用不片刻,他这队人马自己就先得乱起来。
好在,敌人不会给龙卫军时间,略微整理了一下部队,敌人又开始冲锋了。发觉这片乱葬岗子地形实在不适合骑兵冲锋,侧翼包抄的女真人突然尽数下马,将一片箭雨泼风般射来。只可惜到处都是坟头,高低起伏的土包限制了箭雨的杀伤力。且宋军身上都着重铠,即便被射中,也不过是皮外伤,反倒是宋军的弩弓一旦射中,便能夺去一条性命。
时间就这样在无聊的对射中一点一点流逝。
不但是金兵,连杨华都有些焦躁了。
眼前的形势很是微妙,敌人固然是一只貌似强大的老虎,能够毫不费力地扑到杨华这支小部队。可杨华也不是吃素的,他虽然被这条恶虎咬得便体鳞伤,可依旧如垂死挣扎的恶狼,咆哮着用爪子在对手身上抓出一道道伤痕。
大家都疲惫了,可彼此都张着流血的大嘴撕咬着,怎么也不肯松口。
对射片刻,弩兵手头的箭支告罄。来的时候,一人只带了两支箭壶,每壶箭只有二十支。射了半夜,早已用光。
现在只能杀出去,除此之外,在没任何办法。可一但冲出去,在开阔的地形上,这一点点人马如何抵抗得住敌人骑兵的冲击?
“过去多长时间了?”终于有一个士兵再次问起这个问题……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射到杨华身上。可一看外面的金人快马,眼睛里的渴望又渐渐熄灭。没有人能从这个大平原上顺利撤退,时间够了又有什么用呢?
金人首先沉不住气,一声呐喊,两翼的敌人放弃战马,潮水一般杀了过来。可惜坟地复杂的地形限制了他们的兵力优胜,战斗从一开始就坚持下来。双方士兵逐坟逐寸争夺。因为空间实在太狭小,低我双方都放弃长兵器,换上腰刀对砍。黑暗的坟头之间全是雁翎刀、战斧和女真弯刀、狼牙棒的凛凛寒光。
这一波进攻,金兵投入了一千人马,估计想毕其功于一役,希望能够在短时间内解决战斗。
敌人来势凶猛,杨华将所有军队收缩在一起,变成一个乌龟壳子,紧紧地守住坟地中的一小片空地上,只要敌人从坟头中冲出一个就有三个士兵以身上的重甲防护,配合着上前一阵乱刀。一种奇怪的态势出现了,虽然宋军人数处于绝对的劣势,可在局部全占有优势。而且身上还有令人头疼的重铠。
只是,女真人好象并不害怕死亡,依旧前赴后继涌来。转眼,不断有坟头被纷乱的脚步踩得崩塌。
长长的牛角号吹得更加凄厉,看来,金兵也不耐烦了。听到这阵号声,涌来的女真人更加疯狂。
尸体越堆越多,干燥的地面已经被鲜血浸透,脚一踏上去就深陷其中。好几次杨华都差点跌倒在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手臂重得抬不起来,每一刀挥出去仿佛都是最后一次。
耳边传来一片女真人欢呼,定睛一看,敌人在付出极大的代价之后终于突破进来了。
张开嘴大口喘息,背上伤口再次迸裂,热热的液体顺着脊背流下,灌了一裤裆。身上的铠甲早已经被金人砍得稀烂,甲叶子悬在半空,每做一个动作都哗啦着响。
有个士兵在大声号哭:“娘啊,娘啊,儿子要死了!”
“他奶奶的。”杨华心中苦笑,想说些什么,可一开口却只能发出“荷荷”的怪声,一团血沫子喷了出去。
“背嵬之士!”赵明堂的咳嗽声已经许久没听到了,这一声竟是如此清亮。
“死战求存!”古松大吼。
李鹞子:“杀他娘的,杀他娘的!”
各营营官都被金兵挤压得朝杨华靠拢过来。
“还剩多少人?”杨华终于发出声来,嗓子里如塞了一把牛毛,显得无比沙哑。
“都在这里,生还者不足一百!”
“哈哈,哈哈!”杨华放声狂笑,眼泪都迸出来了:“我龙卫军万岁!”
梁红玉一把夺过他满是缺口的刀,将自己手中的武器硬塞到他手中:“坚持住,坚持住。不要怕,我同你在一起。”
话虽说得坚定,但眼神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杨华安静下来,苦笑一声,“苦也,一起死吧。”
“放屁,我要活。”梁红玉口中骂着,语调却很轻柔,“我们都是你的背嵬之士,我们不死光,你不许先走。要赌吗,赌你最后死,一贯钱。”
杨华沙哑着喉咙:“好,一贯钱,等下见了阎罗王再算帐。诸君努力,每人再杀一个女真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