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水门大战之后,金兵也试探着攻击了几次开封。可城中兵马在李钢的主持下守得甚紧,加上开封城墙坚固,金兵的几次攻势无疾而终。最让完颜宗望恼火的是,每当金兵一动,围在他们周围的种师道等人也跟着动,即便西军有装腔作势的嫌疑,未必肯出力死战,但也不得不防被他们城里城外夹击的可能。
随着宋朝各路勤王军队的陆续到来,金兵陷入了不尴不尬的境地。
首先,金兵的包围圈子越来越小,兵力不断收缩,已经从刚开始的大包围逐步龟缩,到最后值得让开两边,只占其中的几个战略要点。只要能卡住城内外的运输要道就够了。
而且,随着宋军数量的增加,就连这几个要点也渐渐处于他们的包围之中。
现在的形势对长途奔袭的女真人更加不利了,有点像几百年后的两党内战。国军一方只能将兵力平均地撒在各个据点,而据点之外却是来去自如的解放军。
到现在为止,对开封的大包围已经名存实亡。城内城外已经联成一片,只等聚集足够的力量就同已被分割的金兵决死一战。
皱着眉看着地图犬牙交错的敌我势力,宗望脸上的恬淡再也看不见了。坐在案前,他眉头紧皱,良久才说了一句:“药师,是不是让兀术在酸枣门那边提前行动,将东面道路绥清,开出一条通道来。东京东面是姚平仲的队伍,战斗力很强。不解决掉他,终究是个问题。”
郭药师的胡子显得有些零乱,往日那把漂亮的大胡子油腻地搅成一团,脸上显得异常的疲惫。他昨夜因为遭到种师道部的骚扰,一直没有睡觉,显得精神有些萎靡。听宗望这么一说,他猛地一震,好象刚从睡梦中醒过来,“二皇子,您的意思是让四皇子先打通归路,难道说我军要退了?”
宗望叹息一声,矮小的身材更加佝偻,他深深地伏才案上,又看了一眼地图,这才苦笑道:“不退还能怎么样?我们这次是捅马蜂窝了。我们这次出兵,本就想来个速战速决,打宋人一个冷不防。没想到东京城竟守得如此坚固。宋人各路援兵就快到了,现在我军面前可是整个宋朝最有战斗力的军队。不退,又能怎么样?”
事实正如宗望所说的一样,现在的开封城外已经集聚有将近十万勤王军队。且都是各地精锐,尤其是西军,更是装备精良,最为难缠。
金兵只有六万,其中真正的女真精锐不过两万。余者都是汉军、渤海族人、奚人、契丹人。这些人新附未久,保不准见势不妙起了别样的心思。
再说。即便拿下牟驼岗解决了给养。可只要宋人就这么同金兵大军拖下去。拖到金人粮草不继。各路大军整合完毕。等待女真大军地就是有个全军覆灭地下场。
时间对女真人极为不利。与其等到山穷水尽再退。还不如趁现在军力还算齐整。走他娘地。
听到完颜宗望这么一说。郭药师大惊。“二皇子不可。这兵是断断退不得地。”
郭药师又道:“二皇子您想过没有。我军已深入宋境。现在敌人地主力已经集合。我军现在若退。敌人尾随追击。此地离我国境距离何止千里。稍有变故后果不堪设想。我军固然精锐。可沿路都是敌人。就现在地河北。还有大量宋人死守在各地城中。我军若北归。难保他们不出城骚扰。”
金兵这次进攻开封采取地是类似于后世二战时美军太平洋战役时地蛙跳战术。沿一条直线南冲。只占据其中地几个战略要点。要点两边地宋军却来不及清剿。若金兵现在后退。被西军一路攻击。河北地滞留宋军定会群起响应。
因此。郭药师认为。现在退兵。比在开封城外被宋军合围形势更加恶劣。
与其在沿途被人逐步消灭,还不如留在东京城下寻找机会。
宗望叹息一声,“走也不是,留却未必能拿下东京,反有被人家一口吃掉的危险,如之奈何?”说到这里,宗望满面愁容,一双眼睛里尽是无奈。看起来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见主帅如此颓丧,郭药师心中得意,声音大起来,“二皇子不用担心,末将军自有办法解大帅之危,只是……”
“药师,快快说来。”宗望大急,一拱手,“就别卖关子了?”
“二皇子,末将认为,我军可派人进城与宋人谈和,漫天要价。只要宋人答应我军的条件,到时候两下休兵。我等自可从容北归。宋人懦弱,历次对外作战多以金帛求和。他们已经习惯用钱买平安。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说到这里,郭药师不禁大声笑起来,轻蔑地说,“二皇子,药师在东京呆过一段日子,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宋人的官家和宰相们的德性。他们巴不得与我和谈呢!”
宗望沉吟:“如果能够就这么从东京城战场抽身自然再好不过,但是,现在宋人的勤王大军已至。主持军事的又是李纲这头犟牛,只怕他们未必肯罢手。”
郭药师微笑:“这事情也简单,只要……”
宗望大笑:“药师,你又卖关子了。”
郭药师道忙说一声恕罪,道:“不过,这去和谈还得让四皇子的军队向西同我配合,敲打种师道一下,而且要打得狠,只要将他打疼了,种师道在城外呆得难受,自然就会要求进城休整。如此一来,宋人必会答应我等的条件。”
“这又是何道理,不是要和谈吗,怎么又开始大打出手了?”宗望有些疑惑。
郭药师冷笑:“二皇子是一个磊落丈夫,自然不明白宋人官家和宰持已经军中大将之间的龌龊。首先,宋人历次外战都以大败结局,早就对自己的军队没任何信心,这仗能不打自然就不打;其次,现在宋人新君刚立,内部混乱,赵桓需要时间整顿内部,也不想打;其三,现在西军主力齐集城下,西军以前一直都由童贯主持,想来必为新君所忌。我金国大军远来不过是求财。而若西军中有人心怀异志,妄图复辟,要的可是官家的性命。时间拖下去,夜一长梦就多。你说,大宋的官家会不会答应同我等谈判?李纲虽然刚正,可也要受到各方的制约。皇权,嘿嘿……”
宗望笑了起来:“药师,你意思我明白,对,我们夹击种家军,逼种师道进城。哈哈,到时候,大宋的官家肯定会想,小种你老是喊进城,究竟想干什么?哈哈,药师,你真是我的智囊啊!”
郭药师忙谦虚地说:“药师不过是知道一些敌人的内幕而已。”
“恩,命令兀术狠狠地打小种,把他给我打痛。药师,你也准备一下。”
“是。”
“对了,我们该向宋人开出什么条件呢?”宗望笑着拉住郭药师。
“割地、赔款,犒劳我远征大军。”郭药师,“我大金灭了辽国,自然要全盘继承辽国和大宋的所有条约。”
当日,兀术和郭药师尽出精锐猛攻种师道大军。见金人来势凶猛,加上现在的金国大军已经全盘武装上中央禁军在汲县遗留的装备,种师道见势已不可为,只得紧守营垒不出,并再次跑到皇帝面前要求退入开封城休整。
皇帝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准。”
攻了一天,双方互有死伤,当天晚上,金人停止攻击。
于是,双方开始了长时间的对峙。
攻击无果对金兵打击很大,整个战场的形势对金兵更加不利。
次日,金人秘密使入城。北宋守军将消息报告给宰相李邦彦。
李邦彦不敢怠慢,悄悄跑到皇帝面前,“城北守军禀报,金人遣密使上城,请我国派大臣前去金营劳军,有要事相商。另有守将密报,金使隐有求和之意,说只须赐给财物,即可退兵。”
皇帝正为种师道要求入城一事气得满面铁青,听到这个消息,猛地站起身来,“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李邦彦又道:“金使吴孝民,已在安远门外大营。”
“金人攻城甚急,怎又有使者至?”
“金人狡诈,远来不过为金帛子女。若我略施恩惠,他自遁去。今日虽破费若干,日后朝廷对民间略加赋税,即可补回。如此,可免京畿一带涂炭!”
“太好了!”二十六岁的赵桓眼睛里含着热泪:“能不惊动宗庙,免于生灵涂炭,即赐他三五百万,亦无不可。只是,将来也无须加赋税,宫中开支略加节省就是了。”
“立即派使节去金营和谈。李爱卿,这事就由你负责。”
“臣遵旨。”
“对了……”皇帝叫回李邦彦:“这事就你我知道,不要外传,千万……千万别让李纲知道了。”
在皇帝看来,敌人不过是一群饿狼,只要喂饱了他们,这群畜生自然会回去的,而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巩固皇位。
靖康一年的春节就快要过去了,年轻的皇帝在接到金人伸过来的,暗藏匕首的橄榄枝的同时竟然激动得不住流泪。他认为,自己登基以来总算赢得一段宝贵的时间,可以用来整合朝廷各方势力。
真是祖宗保佑啊!
看着李邦彦的背影,他伸手摸了摸案上的一个奏本,那是太学士陈东写的。皇帝又看了一眼上面龙飞凤舞的文字,一腔子热血被那片大团的墨色点燃了。
上面逐个点名,痛斥“六贼”之误国害民:“……昔日孔子任鲁国司寇,七日而诛少正卯,今陛下即位已经累日,却不见有决断之举,群臣为之犹疑……”
“现任宰相、台谏之臣皆可杀……天下之事,惟有宰相可行;惟有台谏可言。宰相坐于庙堂之上,与天子协商治国;台谏立于殿堂之间,与天子争是非。如果他们失职,则为宰相者何以领袖百官、安抚四夷?为台谏者何以纠百官之邪、谏皇帝之恶?……”
“诛六贼上应天心,下顺民欲。望陛下为宗社生灵大计,断然处置。如此,人心大悦,夷狄就不难抵御了!”
看到这里,皇帝神色狰狞,“六贼,我不会放过你们。”
“啪!”一声,他重重地将手拍在案上,大声道:“来人,传张邦昌过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