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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帝王家事
    这一年四月,以汪伯彦和杨华为首的私盐走私集团终于到了收获季节。
    回林虑县没几天,私盐车队就从山西河中府回来了,随队还运送回来上百车私盐。这次走私活动,杨华出动了大批军力,共计马步军两千。当然,这一千人马都是龙卫军二线辅兵。
    这些人前段时间还是太行山山贼,摇身一变做了龙卫军士兵,现在扯着中央禁军的虎皮,干起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来自然是驾轻就熟。加上这批人本就是山西流民,路途也熟,一路走得极快。
    到杨华的新兵刚进入第二阶段的战术训练时,他们就回来了。
    一个叫周得胜的独臂将领在杨华面前大声赞叹,“禀将军,这次咱们是大开眼界了。河中府不愧为天下腹心,那盐堆得像山一样。以前我家要想吃一点盐,那是省了又省,不到农忙,不敢多放。可到了解县,我的妈呀,一眼望过去,全是白色。”他是龙卫军的老人,在开封封丘门之役断了一条胳膊。
    杨华不忍抛弃,让他当辅兵中当了一个头。
    “哦,倒是听说过,那边有一个盐湖。”杨华记得这个解县在现代好象叫运城,是一座大城。在城边有一个很大的盐湖。
    运城晒盐历史可以追述到上古时代。古代之时,因技术原因,在远离大海的地方,普通百姓要想吃盐,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可偏偏就在这里有这么一座盐湖,想吃盐,直接伸手去捞就是了。
    也因此,运城一带成为中华民族的发源地,也是黄帝起家的龙兴之地。最早的中国就是特指这一带,到黄帝统一黄河流域各部族之后,中国也就成为整个天下的代名词了。
    “对对。”听杨华说起那片盐湖,周得胜很是兴奋。说:“末将一见那湖,当时就懵了。还趴在湖边喝了一
    杨华哈哈大笑:“滋味如何?”
    “倒不怎么咸。”周得胜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就是回去之后跑了两天肚。拉得我筋骨酸软。险些回不来了。”
    “对了。沿途经过哪些地方。走过哪些道路。有些什么山什么河都同我说说。”杨华掏出一张留着大片空白地山西地图。开始询问。
    这个时代地地图大多比较潦草。比例不对。有些地方明明隔了老远。但从地图上看去紧挨在一起。还有。山川地标注也很有问题。根本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没办法。只能自己用简单地数字在上面注明。
    “其实也就那条路。”周得胜清了清喉咙。将一路所经过地路径一一说来。
    他们着支队伍地行军路线说起来其实很简单。从林虑县出发后。翻太行山。过长子。南下晋城。翻中条山。然后到解县。一路颇到辛苦。路上也走了十天。
    不过,回来的时候就变成简单了。
    这个时候,因为宗望大军已经北归,黄河水运畅通。回来的时候再没必要翻山越岭,直接雇佣大批民船,顺黄河东行。过怀州、卫州,在黎阳上岸回相州,三日便到。当真是快捷非常。
    照他这么算来,一个月跑上三趟应该没任何问题。
    “一路可遇到什么麻烦没有?”杨华一边做着记录一边问。
    “能有什么麻烦,咱可是军队的人!”周得胜异常得意,一只独臂上下挥舞:“只要将禁军地大旗一竖,路上关卡也管不了我们。遇到不开眼的小吏敢来叨扰,一把巴掌过去,打不死他!再说了。路上的地方官吏同汪大人也有交情,有他的打声招呼,自然便利。将军,这次出去,咱兄弟的日子过得真是逍遥啊。”
    “呵呵,看得意得你。”杨华心道,同汪伯彦这个老官僚合作有的时候还是很有好处的,也少了许多麻烦。
    即便再看不惯北宋这个效率低下,缺少担当的文官体系。但就目前而言却也不得不在人家的屋檐下混日子。
    顺河道运来地私盐直接送到相州。汪伯彦立即着手销售。
    现在的河北西路的几个州府因为地处金人东路军南下地大道上,已经被女真人的铁骑扫荡过两次。民间困苦不堪。
    可事情就是这么怪,越是受兵灾,物价越贵。因为物流不畅,到二月初,物价更是高到离谱的地步。
    现在,大量平价私盐流入河北东路,立即赚了个盆满钵满。
    据说,汪大人的官衙都被腾出来装铜钱了。到四月初,相州私盐已经横扫整个河北西路,正逐步向河北东路蔓延。
    想想也是,两路几百万人口都用相州盐,那利润肯定是一个惊人的天文数字。
    “妈的,将来若天下大乱,老子先去占了运城盆地。”杨华心中发狠。
    到分钱的时候,相州派人将龙卫军应得的部分送了过来。竟然有十个钱纲的现金入帐,这让他吓了一大跳。
    纲是北宋地货物运输的组织编制。在运输的时候,所有物资都要编成组,一组称为一纲,这种运输方式称之为“纲运”。
    由于物资的种类不同,装载的形式也多种多样,有袋装,有箱装。这些物品也以不同的计量标准分纲运发。
    比如盐就是十五至二十五万斤为一纲。米以一万石为一纲,铜钱则以两万贯为一纲。
    也就是说,这一趟私盐,龙卫军得了二十万贯分红。二十万贯,哦,好象《水浒传》中的生辰纲也就这个数字。若再跑上几趟,龙卫军的日子就好过了。
    汪知州派来送钱的纲运使还捎来他地一个口信,让杨华去一次相州,说是有要事相商。
    杨华觉得奇怪,问那个纲运使,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写信过来,干嘛非要跑一趟相州。
    那人笑眯眯地回答说是好事,杨提刑一去便知。
    杨华心中疑惑。着人将钱收进库房后,就随那人一起去相州见汪伯彦。
    现在已经是四月,晚春季节,天气越来越热,地里的麦苗都已经抽穗。风一吹,滚滚绿浪。
    当真是“过春风十里。尽荞麦青青。”
    按说,换算成公历,现在已经是五月,若在现代,正是宜人的舒爽好时节。
    可北宋之时,正是中国历史上最热的季节。加上杨华有很注重军容军貌,一身戎装穿得周正。走了一天,将他热得五股汗流,几乎长出痱子来。
    进了知州衙门。汪伯彦见他热的满面通红,叫人递了一碗冰镇酸梅汤过来,笑道:“茂先热坏了吧。先吃口定定神。”
    “这东西好,大热天的居然有冰,大人真会过日子啊!”杨华一连喝了几口凉孜孜地冰水才将胸中那股热躁之气压下去:“对了,大人叫人找我过来做什么?”
    汪伯彦并不直接回答杨华的提问,笑眯眯地说:“我这冰是去年冬天从梅枝上采下的积雪,平日里放在酒窖里,上覆三层棉被,如此,可保终年不化。茂先。听闻你新纳地小妾珠胎暗结,这女人嘛,都喜欢这种东西。我着人用快马给你送点过去。对了,天气眼见着越来越热,估计那金人在秋凉前也不会再来。依你看,真定和太原那边还打不打?若就此罢手,我们地盐却不能再卖了。”
    “先多谢大人了。”杨华放下瓷碗,沉吟片刻道:“太原、中山、河间三镇,皇帝虽然答应割让给北奴。可据我所知。前一段时间,朝廷派路允迪去太原,缒城而入传旨于张孝纯,命他打开城门,放宗翰大军入城接收。
    可张大人并不领旨,仗剑曰:国君应保国安民,臣民应忠君守义,现太原军民以大宋国为重,宁死不做金鬼。朝廷如此弃子民于不顾。何颜见天下子民。太原军民坚不受命,以死固守。
    太原不降。这仗就得继续。依我看,真定、中山、赵州的还有得打。前日宗大人带信来,问我新军编练得如何。若已经恢复,望龙卫军与他共同出兵,去解赵州之围。
    种师中送宗望北归之后,不也没班师,反而领军入晋吗?
    宋金两国战争是停不下来地。”
    听杨华这么说,汪伯彦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这朝廷也真是,一会打一会和,都叫人看不明白了。”只要仗打下去,他就有发财的机会。若天下太平,私盐生意也做不成了。
    实际的历史上,早期的汪伯彦和他的学生秦桧都是主战派。到后期,因为宋军实在不争气,被人家打得灰头土脸。在认识到金人的强大后,这两个家伙才由激进的冒险主义者,变成右倾投降派的。
    虽然杨华也赞成不对金人妥协,可一看汪大人此刻的神情,不知道怎么地,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汪伯彦:“茂先,今日请你来,是有一事想拜托于你。”
    “汪大人请讲。“
    汪伯彦道:“听说你要带兵去迎太上道君皇帝御驾还京,这次去京城,干脆将相州夏季的赋税一并解去京城,也好解官家燃眉之急。”
    听汪知州这么一说,杨华有些惊讶:“大人,谁说我要去京城了?对了,现在离夏税入库还有些时日,怎么提前了?”
    汪伯彦神秘一笑:“且不要问我为何知道你要去京城,早则三两日,迟则五日,京城必有公函过来调兵。至于提前缴税,反正早迟都要交上去。趁现在手头宽松,提前一些也好。宗望大军刚退,太上道君皇帝又要回京。一国二君,怎么安置,如何安置,都值得推敲。总不成再让太上道君皇帝住皇宫里去吧?我琢磨了一下,最有可能将之安置在撷景园。
    撷景园本是一处皇家园林,风景虽佳。但未免失之简陋,若就这么草草住进去。太上的面子上也过不去,也不能璋显陛下地仁孝之心。简单的修葺还是有必要的。
    但你也知道,东京经此兵灾,府库空虚。哪里还有银钱。我相州仓廪殷实,正可解陛下之忧。
    反正夏税迟早也要交,早缴,那叫雪中送炭。迟上两月,锦上添花,未必能显出我等的一片赤忱忠心。”
    杨华心中暗骂一声马屁精。但却对这个汪大人的做人作官十分赞赏。忙起身道:“大人放心,若朝廷真有军令过来调我龙卫军去迎太上皇,将今年的夏税解送去不过是举手之劳。”
    正说着话,朱梦说走进来对杨华道:“杨指挥使,三衙、枢秘院、兵部有急递。”
    杨华骇然,难道真有军令送来,这个汪伯彦还真神了。
    这道军令很简单:命杨华率龙卫军去陈留,归尚书右丞李纲节制,迎太上道君皇帝回京。
    能够再次同李纲相聚让杨华很是高兴。再说了,来北宋这么几年,他还没见过道君皇帝赵佶。内心中对这个风流天子还是很好奇的。
    临行前,朱梦说突然找上门来,对杨华道:“杨指挥,不知道你这次去东京要带多少人马?”
    杨华无所谓地说:“又不是去打仗,带那么多人去做什么。我从东京来相州时才五十人,这次回去还带五十人。人少,事少,也省得麻烦。”
    “你还是多带些人去吧,最好尽起精锐。”朱梦说微微一笑。
    “此话怎讲?”杨华大为不解。
    “官家很看重将军的。至少在他心目中,将军是他一手提拔地。”朱梦说道:“听闻太上道君皇帝在镇江截留漕运,又招东南勤王兵马入卫。致开封之战,东南竟无一兵一卒北上勤王。太上这次回来,今上地位尴尬。将军此去得小心,每一步都凶险异常,千万不可马虎。”
    杨华淡淡一笑:“事情还真有些复杂啊。不过,有李相在,自有他斟酌权衡。我听命行事就是了。”
    朱梦说点点头:“李相乃赤忱君子,听他地总归没错。”话虽这么说,朱梦说却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回去之后,杨华琢磨了半天,一股寒流突然从心头流过。大叫一声:“可恶!”
    难怪朱梦说的话只说了一半,原来这一次去开封还真是凶险异常啊!
    大殿寂静无声,没有风,鹅黄色的帷幕低垂着抚在明净的金砖上。四月地开封像一口锅盖下来,闷热得让人懊恼。
    杨华小心地跪在地上。偷眼打量着阔别已久的大宋皇帝赵桓。
    这地方原本是太上道君皇帝清修之所。日常也没几个人。只一个内侍模样的人轻手轻脚走上前去,拿起一张湿绢在皇帝略显灰白的脸擦了擦。
    年轻地皇帝赵桓正盘膝坐在蒲团上。被冷水一激,睁开满是红丝的眼睛,不耐烦地朝那个太监挥了挥手:“去把门关上,没朕旨意,任何人不许进来。”
    门沉重地关上了,那个太监又站后皇帝身边。屋子里更热,杨华口中发苦。
    “杨华,太上道君皇帝一直在此修炼,你说,世界上真有神仙吗?”杨华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随口回答说:“回陛下,孔圣人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神仙之说,以微臣看来,好象有,也好象没有。臣也没见过,也只好存而不论了。”
    “你一个武夫,也知道孔圣人?”皇帝青灰色的脸突然有了一丝笑意。
    “臣子当然知道,子曾经曰过的:皇帝万岁万万岁。”
    那个太监捂嘴偷笑。
    皇帝也笑了起来:“不学无术,孔子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杨华就是要在皇帝面前装出一副粗鲁无文的模样,若太精明,对一个武将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他忙道:“陛下说没有,那就是没有了。臣愚钝。”
    皇帝突然将笑容一收:“杨华,我听说你私下对朕颇多怨言,说你在相州大破宗望大军,竟然没得到朝廷赏赐。你老实回答朕,有没有这么回事?”
    杨华忙道:“陛下,这话怎么说起地呢?臣对陛下的知遇之恩。那是五体投地,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敢有怨言?”
    那个太监又开始偷笑。
    皇帝忍无可忍,纠正杨华的口误:“是肝脑涂地。”话刚一说出口,这个年轻人就哈哈地大笑起来,“你这家伙。上次朕见你时,你还一副诚惶诚恐模样,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老成之人。却不想,原来却是个不文鄙夫。”
    “对对对,是肝脑涂地。”杨华忙道:“臣没读过书,用不好成语。再说了,臣这次从金人手里也抢了不少财物,就不需要陛下赏赐了。其中还有几件好东西,若陛下要。臣叫人送过来。”
    “放肆!”那个太监一声低喝。
    皇帝一摆手,道:“杨华,那是你地缴获。归你龙卫军了。再说,汪伯彦地夏税已经送到,宫中用度倒也宽裕。”
    皇帝笑了几句,一拍脑袋:“光顾着说笑,倒忘了正事。宣旨吧。”
    那个太监忙展开一张黄绫:“大宋皇帝手敕:即日起,升万州防御使、右武大夫、相州提刑、龙卫军指挥使杨华为中卫大夫,忠州防御使提举醴泉观。此诏!”
    “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杨华忙磕下头去,心中暗骂。又是虚衔。他以前地那个右武大夫是中六品,现在升为从五品中卫大夫,按说也算军队高官了。可在杨华看来,还不如地方知州来得实在。没意思,实在没意思。
    等杨华谢完恩,皇帝突然从蒲团上站起来,慢慢走到他身边:“杨华。”声音很小,听起来有一丝犹豫。
    “臣在。”皇帝站在杨华面前,突然问:“你这次进京带了多少兵马?”
    杨华:“臣这次带了三百健
    “才这么点啊!”听得出来。皇帝很失望,声音里充满了颓丧。
    杨华心中一个激灵,忙道:“龙卫军新建不久,都是新兵,前段日子同金人大战,死伤甚重,能凑齐三百健儿已属不易。”看来,皇帝要说到正题了。
    “那……”皇帝用梦呓的声音说:“太上道君皇帝回来了,随行护架地还有童贯、高俅他们一干人等。你也知道。朕是不太想看见童公公他们地。这几个人很是讨厌。”
    杨华愕然,看来。皇帝这次是要动手了。
    来开封之后,他也没闲着,立即拜访了张邦昌等熟人。从张宰相的口中,杨华大约嗅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上次政治大清算,皇帝下诏处置六贼,尽抄六贼家产。其中,王黼已被杨华伏杀,李彦被赐死,朱缅放归故里,贬梁师成为彰化军节度副使,安置在华州。贬蔡京于儋州、蔡攸于雷州、童贯于吉阳军。
    并派开封府押解敦促。
    其他人现在无职无权,都束手就擒了,惟独只童贯这人不好对付。
    当初,太上道君皇帝离开开封之时,这个童公公就知道不好。立即带着三千捷胜军嫡系穿城而过,半路追上太上皇,一道去了镇江。他现在手头有兵,又有太上皇庇护,开封府拿他也没办法。
    其实,这事若在往常也好办,直接派一个狱吏前去就能搞定。那时的皇帝赵桓帝位稳固,又有一众主战派大臣支持。
    可问题是,皇帝为了打发走金人大军,将开封地百姓搜刮了个一穷二白。查抄六贼,得罪了旧朝老臣;抢劫百姓,民心丧失;绥靖求和,割让三镇,士大夫齿冷。
    臣心、士心、民心都不在皇帝这边。他的支持度已经下降到危险地地步。
    这个时候,太上道君皇帝突然回开封来,问题就严重了。
    童贯一直呆在太上皇身边,加上手中有兵,开封府的人拿他有没办法。这次太上皇回东京,如果有别样心思,童贯再联络上京城勤王兵马,换个皇帝也是有可能的。
    因此,要处理好太上皇帝的问题,就得先处置童贯。处置完童贯之后。下一步应该是挟持赵佶,软禁于禁中。
    这事交别人去做未必能做好,反有走漏风声的可能。这次皇帝诏杨华进京城,就是为这事而来的。
    一想到这里,杨华心中就想骂娘。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幼稚皇帝光知道叫老子干脏活,就是不给好处。又要马儿跑,又不喂食,世界上哪里有这么便宜地事情?
    帝王家事,那是世界上第一等凶险的活计,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沾边?
    看来,今天这一关不太好过,只能装傻充愣。走一步看一步了。
    杨华故意道:“陛下,童贯不是已经贬去吉阳军了吗,怎么还没走。是不是叫开封府地人再催催/”
    “他若肯走就好了,有太上皇在,开封府地人也拿他没办法。他这个人带惯了兵,跋扈得很。”皇帝轻叹一声,神色颓丧:“不说这些了。听说宗翰大军已经南下正在攻打隆德府,这事你可清楚。隆德能不能守住?”
    杨华没想到皇帝居然问起这事,他有些跟不上赵桓飘忽的思路,“是,已经南下了。估计隆德守不住。”
    因为隆德府所在在地上党地区紧邻龙卫军老巢林虑,古松在那边也有细作。前几日,据军统司的人来报,宗翰所率的金人西路军正在南下途中。
    说起来,完颜宗翰所率领的这支大军实力上比宗望地东路军还强上三分。本来,金人这次南下地计划是,东路军由河北西路南下,直取东京。而西路军则经太原,南下洛阳。从背后包抄开封,防止北宋皇帝西逃。如此一来,中国精华之地尽丧,北宋灭亡可期。
    可宗望没想到,光一个太原就将他的大军拖了半年。
    此时地西路军粮草匮乏,士气疲敝。现在,宗望的东路军与北宋和谈成功,携带大量战利品北归燕京,可说是出尽了风头。
    反观西路军。打了这么半年。寸土未得,一粒粮食都没抢到。宗翰面子上过不去了。
    现在,宋金和谈,按说他该退兵了。
    可宗翰一想,就这么回去,可就把一张脸丢尽了。
    于是,他留部将银可术用锁城法继续包围太原,自己则带着大军,不顾两国和约,南下劫掠。
    “果然这样。”皇帝脸色突然一白,呼吸也急促起来:“杨华,你说宗翰可能过黄河攻东京吗?”他也是被宗望给吓坏了。没想到刚把宗望打发掉,完颜宗翰又来了。
    杨华见皇帝吓成这个样子,心中更是鄙夷,道:“陛下勿忧,隆德虽然保不住,可沾罕也不可能渡过黄河来。陛下你想,卫州驻扎姚古将军地主力,宗翰偏师而来,未必是他对手。再说了,太原未下,他的粮道有被截断的危险。若他硬攻开封,兵力不足不说,战线一拉长,陷入各路勤王大军包围之中,想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依臣看来,他也不过是需晃一枪,南下出口恶气而已。等拿下隆德,气消了,又抢到一些财物,自然就会回去的。”
    “若他赖在隆德不走呢?”皇帝还是不放心,又问。
    杨华摇头:“不可能,这天热得紧,北奴不耐热,加之水土不服。我估计,最迟五月,宗翰就会回云中。”
    “我倒忘记了这点。”皇帝松了一口气,突然问:“如果我现在派姚古将军出击,应该能取胜了。”
    “应该可以。”
    “那好,这次索性让各路兵马都入晋参战,救援太原,给金人一个厉害瞧瞧,以雪我心头之恨。三镇乃国之屏障,祖宗陵寝所在,绝不能割让。你下去吧,先与李纲一起去迎太上皇回京,不日朕有旨意给你。”
    “臣告退。”
    走出皇宫后,杨华还是一头雾水,这个昏君先是让自己逮捕童贯挟持太上皇,被自己拒绝后,又问起宗翰南下一事。
    最后什么也不提就叫自己退下,他地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皇帝将这么隐秘的事情都对自己说了,要想就此脱身,只怕没那么容易。
    一想到这里,杨华心中就有些发憷。
    他这次来开封地确只带了三百人。不过这三百人可都是骑兵。
    之所以带骑兵过来,主要是想来个长途拉练,实验一下骑兵的长途奔袭能力。
    现在有这支快速反应部队在手,这次去陈留无论遇到什么样地状况,逃跑总是很容易的。
    一想到这些,杨华也安心了许多。
    到兵部拿了行文。刚回到城外军营,杨华就看到一身红袍的李纲站在辕门。
    “见过李相。”杨华大喜忙拱手做礼。
    “茂先,你总算回来了。”李纲一把将杨华扶住,上下端详着他,良久才问:“听说你在相州大战时受了点伤,可好完全了?”
    “回恩相的话,已经好完全了。”
    “好。”李纲微微一笑,“茂先,我先听人说你这次来只带了三百兵马。当时还没在意。今日到你营中一看,倒吓了我一跳。你什么时候组建了这么一支骑兵了?呵呵,这次去迎太上道君皇帝回京。可别惊了圣驾。”
    杨华一笑:“李相,我手下地这群健儿,可都是三晋剽勇之士,上阵杀敌多了,自然带着杀气。对了,这次去迎驾,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太上皇的船队就应该到陈留了,我们现在出发。”陈留。子时。
    “什么,隆德陷落!”李纲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前来送信的内侍,“陛下怎么说?”
    那个内侍被李纲紧紧地抓住,胳膊疼得厉害,可却不敢挣扎,只道:“陛下让我火速赶来,就是想请李相拿个主意。”
    隆德果然还是陷落了,不出杨华所料。
    他拿起地图默默地铺在桌子上。
    李纲一把推开那个内侍。在地图前沉吟良久:“你去回陛下,即刻命姚古由怀州出发,救援隆德,命张灏攻击汾州,以为策应。”
    “好,我这就去回陛下。”
    “对了,杨华。”李纲转头对杨华道:“明日接太上皇以后,你也马上赶回林虑,翻过太行山袭扰隆德。配合姚古大军作战。”
    “遵命。”
    “请杨将军借一步说话。”黑暗中。那个内侍悄悄唤住杨华。
    “公公还没走?”
    “陛下有密旨。”
    “哦!我看看。”
    “陛下说,想让将军出任隆德观察使。实领,不寄禄。”
    所谓观察使,全称观察处置使,本为唐后期出现地不常设地方军政长官,由朝廷不定期派出,兼领地方军政,有些像汉朝时的州刺使。职位虽然不高,但权力极大。
    宋于诸州置观察使,无职掌,无定员,亦不驻本州,仅为武臣准备升迁地一个名誉职称,同地位超然地节度使一样,仅仅是个头衔,并无实权。
    这次,未了处理太上道君皇帝一事,皇帝下了大本钱,竟然让杨华实领隆德的军政。
    这让杨华大吃一惊。随即释然。反正隆德也被金人攻陷了,依白天时他跟皇帝说地,宗翰迟早要退兵。还不如给杨华一个名号,让他领军收复隆德。到时候只要宗翰大军一退,地方上的官职必然空缺。到时候,再让杨华留下不走,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事若在平时,只怕早就被大臣们以祖宗之法不可变为由阻拦下来。
    可现在是战争时期。到时候杨华懒在那里不走,皇帝来个搁置不议,别人也没法去撵。
    上党地区,兵家重地,又有盐铁之利,说不动心就是假话了。穿越到北宋三年啦,总算有一个可以开牙建府的机会,难道就这么放过吗?
    富贵,有的时候真地是要走险路!
    杨华心中一震:拼了,不就是闹个宫廷政变,抓个童贯,解除那三千捷胜军的武装吗?失败了,大不了一走了之,回林虑去窝着当山大王。成功了可就是一方诸侯啊!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请公公这就去回陛下,臣杨华深受帝恩,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就好。”那个内侍还不放心:“陛下说,你手头只有三百人马怕出什么差池。”
    杨华淡淡道:“公公放心,我那三百人虽少,可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精锐,而且都是骑兵。”
    “啊,原来都是骑兵啊,还真吓煞咱家了。”那个太监笑着抚了抚自己地胸口:“如果是三百骑兵,灭那童贯的三千捷胜军还不是手到擒来。但这事须瞒过李相。”
    “当然。”杨华一身手:“圣旨给我吧,最迟明天中午,定将那童贯交到陛下手中。”
    送走那个天使之后,杨华立即回到军营,将李鹞和梁云龙招来。
    “鹞子,部队情况如何?”
    李鹞子不知道杨华为什么这么问,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将军有什么话尽管说。”
    杨华一字一句道:“如果叫他们去杀人呢?”
    “这什么什么问题?”李鹞子更是迷糊:“我龙卫军的士兵不敢杀人,那天下就没有杀人地军队了?将军,你不要只说半句话,吞吞吐吐,吊人胃口。”
    “现在有一桩大富贵摆在我们弟兄面前,只不知道你们敢不敢跟我一起干?也不知道,士卒们敢不敢跟我杨华走这条险道?”
    李鹞子:“将军说什么话,咱都是一起从死人堆里打滚出来的,龙卫军上下两千将士眼睛里只有将军,就算是那官家,也未必放被我等放在眼里。云龙,你说呢?”
    梁云龙点点头:“我梁云龙这辈子只服将军一个人。”
    “好!”杨华猛地站起来,抽出腰上横刀重重地刺在地上:“梁云龙听令,命你带五十健儿解除李相一行人之武装,把他们都看管起来。切记,不可伤了恩相。”
    “梁云龙得令!”
    “李鹞子。”
    “末将在。”
    “立即集合部队,埋锅造饭,于拂晓时突袭太上道君皇帝行在,全歼捷胜军,护送太上皇回东京。”
    “遵命!”李鹞子兴奋得眼珠子都红了。连太上皇帝都敢动,果然是一场大富贵啊!
    做为一个党项蛮子,大宋太上皇帝在他眼里就是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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