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行宫,金军大本营。
天已经破晓,骚动了一整夜的东京城好象累了,城市中各地的喊杀声逐渐归于平静。
站在山顶,望着渐渐清晰起来的东京街景,宗望觉得身上有些发冷。雪积得很深,按说这种气候最适于金军的活动。可现在的情形是,几万女真大军被东京百姓死死地困在互不相联的各个点上。
即便整个开封城北都落在金军手里没,但宗望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仗自己打输了。尤其是河东军进城的消息传来后,胜利的天平开始朝宋人那面倾斜。开封,世之大城,城市中粮草物质充足,人力资源取之不尽。完全可以用巷战同女真大军长期对峙下去。而女真人是死一个少一个,后勤补给线漫长得令人绝望。若就地征集,每抢劫一颗粮食,都要面对宋人激烈的反抗。
在金人打进开封的那一刻,宗望幸喜若狂。他本以为,开封已经变成一颗煮熟了的饺子,只要张口咬下去,就能尝到其中鲜美的肉馅。可是,当他狠狠咬下去的时候,突然发现那馅已经变成了骨头,几乎崩掉了他的门牙。这块骨头就是杨华,就是那阴魂不散的河东军。
仗打到现在,战前制定的捕获宋朝皇帝,逼迫宋朝皇帝向大金国投降的预定目标已经无法实现。作为东路军的统帅,在西路军已经被打残废,宗翰不在的情况下,还保持完整战斗序列的东路军此刻应该考虑的是如何体面的结束这场战争。
可是,就这么退兵,宗望觉得回国之后无法向皇帝和全体女真人交代。就算要退,也必须拿到能够让全体女真人满意的战利品才行。
可是,现在的东京已经由那个姓杨的家伙做主。他会答应吗,他不会的。
宗望突然一惊,他发觉怎么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杨华和河东军当成主要的对手。那个男人值得这么重视吗?
天一亮,雪就停了,太阳也出来了,又是一个好天气。
随着气温的上升,岳行宫的各处山丘上腾起多朵朵白色的云气。这些云气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味,据说,当初在修葺这种行宫的时候,赵在上中修建了不少所谓的仙人洞天,在人工洞**中放忙了炉甘石。只要温度一上升,炉甘石便会挥发。
现在。这座行宫因为在第一次开封之战时已经损毁。洞中地炉甘石也不多。否则现在只怕已是白云朵朵。好一派神仙府邸。这也就是开封著名地八景之一——岳行云地由来。
第二次开封之战也就这样了。现在。河东军已经成为决定东京战场地关键因素。稍微思索了一下。宗望很快想就得出河东军也不想打下去地道理。
首先。河东军千里奔袭。放下太原不顾。离家日久。不可能在东京长期呆下去。杨华捞到足够地人望后。自然会找个合适地时机还镇。若是自己通知真定地守军做出佯攻太原地态势。杨华自然就会退兵。在宗望地心目中。杨华就是一个军阀。
军阀考虑问题都会从自己地切身利益出发。他好处捞够了。若不走。难道还留在东京篡位不成?以杨华现在威望和实力。还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伐。
其次。宋朝皇帝懦弱胆小。自然也有意和谈。
可以说。和谈符合三方地利益。
这个大前提已经没有任何疑问,接下来就该是大家讨价还价了。
在宗望看来,这次打进东京来,若要撤退,金国的条件自然要比上一次要苛刻上许多才行:宋廷向金称臣,同意割让河北全部土地,收缴民间武器,付给金军犒劳费绢一千万匹、金一百万锭、银一千万锭。
对宗望来说,金银财物不过是为了安抚国内的百姓和部族长老,对他来说,这些不重要。至于称臣,宗望更是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屁钱都不值一个。
但是,河北之地却是他势所必得的。
一直以来,宗望都有一个大国梦想。金起于白山黑水之间,虽然尽得辽地,军事力量强盛,却也不过是一个北方小国。若能拿下河北之地,开疆拓土,得千万百姓,那才谈得上强国、大国。
有河北之地在手,未来,金国实力将进一步大涨,席卷天下廓清海内将不再是梦想。
河北在宗望未来的战略布局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若能借这个机会逼宋朝割让河北,也不枉白来开封一趟。
杨华不过是一个军阀,最大的野心不过是做一个山西土皇帝,这次来开封,拿到他的所需要的人望之后
山西也水到渠成,这一点毫无疑问。因此,河北割会触动他的利益,估计他也不会多管。
宋朝皇帝只要能让金军退兵,什么条件都是会答应的。
所以,宗望觉得,其他条件都好谈,唯有河北必须割让。他有信心拿到这一片广袤的膏腴之地。
现在,他所想的是将来如何治理河北一地。显然,汉民对臣服大金还有抵触情绪。而相州的赵构也组织了大量的民兵,这些都是未来金国的麻烦。女真人就那么多点,若陷在河北战场,根本就不够用。
要想治理河北,必须以汉治汉。
在河北弄一个新的隶属于金国的小王朝做为缓冲带是最佳选择,至于这个王朝的皇帝和大臣由谁来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搭那么一个架子。
本来,宗望还在为未来这个小王朝的傀儡人选而头疼,但是昨天夜里,当金军彻底占领城北地带,俘虏了几百大宋朝的官员之后,一切都不成问题了。
从这批人中找一个人当皇帝,然后把这些官员全送去河北,各司其职,文武百官都是现成的。
“哈哈,就让他汉人自己去打自己吧。将来,山西、河北、大宋相互攻伐两败俱伤,等汉人势弱,我大金自可从容收拾乱局。”想到这里,宗望得意地大笑起来。
这一笑笑得他浑身发热,说起战略眼光,宗望认为自己怎么说也比那蛮横无礼只知用武的宗翰不知强上多少。他扯开棉袍,将发热的胸膛对着冷风一阵猛吹,感觉惬意无比。
“禀告二皇子,张邦昌带到。”一个卫兵提着瘦小的张邦昌过来,狠狠地将这个大宋的宰相扔在地上。
“不可对张相无礼。”宗望和气地笑道:“快扶他起来。
张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那个女真卫兵看了张邦昌一眼,却没有动。
张邦昌虽然狼狈不堪,却依旧风度偏偏地站起来,拱手道:“见过宗望将军。”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宗望了,彼此都很熟悉。上次随赵构去金营议和的时候,他吓得痛苦流涕。宗望看他可怜,还安慰了他几句。
金人心思单纯,都觉得赵家皇帝把这么一个糟老头子弄来议和有些过分,对他很有好感。
因此,这一次,张榜昌并不觉得害怕,他拱做礼:“小老儿已做了将军俘虏,即将做将军的奴隶,哪里还有什么好消息可言。小老儿年老体衰,只怕无法替将军做活了。”
宗望叹息道:“张相位高权重,又是个实诚人,不似其他宋人那么奸诈。我尊敬你还来不及,怎么肯让你做我的奴隶?”他边说着话,边抓着胸口。
张榜昌看他粗俗无礼,心中鄙夷:真是个蛮夷。
他问:“既然不要小老儿做奴隶,干脆杀我好了。”
“不不不,我不杀你。”宗望笑道:“我打算同宋人开启和谈,罢兵不战。你觉得如何?”
张邦昌大觉意外,微一思索,立即大喜:“二皇子真是个懂道理的人,宋金乃兄弟之邦,战端一起,生灵涂炭,平白耗损国力,对大家都不好。能不打就不打吧。”
然张相也这么说,我决定了,立即重开和谈。”宗望看了他一眼,将棉祅一抄的条件是宋朝割让河北给我大金,一旦宋帝点头,我就撤兵。不过,走的时候我想带你和被我俘虏的百官去北京。”
张邦昌大吃一惊,忙道:“既然两国和谈成功,自然要遣返俘虏,怎么还羁押我等。这未免也太没有和谈的诚意了吧?”
宗望抽了抽鼻翼,突然说:“河北真的好大啊,即便给了我们大金也管不过来。张相是我的老朋友,如果不麻烦,我想请您帮我管理河北之地,若你觉得人手不足,我把这群百官都交给你,让他们辅助你。”
邦昌惊讶地叫出声来。
宗望不紧不慢地说,“怎么,张相不答应。”
我……”张邦昌突然又大叫一声,猛地朝宗望身边的卫兵扑去,伸手去抢他腰上的弯刀。
“大胆!”卫兵一声怒喝正要动手。宗望却一声暴喝:“由他去。”
铿锵一声,张邦昌已经抽出了弯刀,浑身颤抖地指着宗望:“宗望将军,你这是在逼我做乱臣贼子…宁死不从!”
说完话,手一回,就朝自己的脖子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