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卷起的风压低了林子，形成一轮又一轮绿色的波浪。
    “很美，对吧？”宋枭退出了系统，出神地望着窗外。
    邵沉知道他的心思已经没有放在驾驶穿梭舰上了，自觉地接管了系统。
    “是的，很美。”
    “邵沉，我设计的系统难道不拽吗？我怎么感觉不到你和我一样兴奋呢？”宋枭转过身来，趴在椅子上，露出半个脑袋来看着他。
    邵沉的表情是沉郁的，蹙起的眉心表示他正深深担心着什么。
    穿梭舰平稳地降落在了密林之中，天空被浓密的林枝所遮蔽，光线暗淡了下来。
    “因为我在担心您，小主人。”
    “你担心我什么？怕我自娱自乐的时候一个失误把自己给弄死了？”宋枭咧着嘴笑着，揉了揉邵沉的头发，“我的忠犬不要担心啦！每一次出来做驾驶实验的时候，我都会带着你的！我还想留着小命吃喝玩乐呢！”
    “您的系统是成功的，它只需要一些校正和更多的飞行数据而已。但是这意味着拥有这项技术的人，可以将每一个普通人都变成穿梭舰的驾驶员，他们都可以进入战斗！以后所有的战争不再是亚瑟的事情了！”
    “这有什么不对吗？这个星际本来就不属于亚瑟。”宋枭静静地说。
    “小主人！那些……”
    “那些担心普通人类会利用这项技术来反抗权贵的亚瑟们，会想要除掉我。因为这项技术无限发展下去的话，很有可能在某一天，不单单是穿梭舰，甚至于星舰都有可能被普通人所驾驭。而那些想要提高自己军事实力的人，也将会觊觎这项技术，就像觊觎我兄长的‘崩裂’一样。”
    “原来您早就想好了。”
    “我不想去顾忌那么多的可能。当初磁暴武器被发明的一千多年前，就有人，而且是‘亚瑟’预言，人类将被自己发明的磁暴武器所毁灭。可看看一千多年后的今天，人类还存在着。有利刃在手和让利刃出鞘是两回事。”
    宋枭推开了头顶的舱门，爬了出去，坐在了舱顶，轻轻摇晃着他的双腿。
    “我只是知道，当我的系统越来越成功，越接近那个结果，意味着终有一天我能亲自驾驶穿梭舰，去寻找‘崩裂’。不需要哀求其他人，不需要依附于其他人，到时候没有人会小看我们宋家。这些迂腐的亚瑟，他们能想到的只是我的基因与宋燃是最相似的，所以能够启动‘崩裂’。可是他们却忘记了，‘崩裂’的系统是宋燃的杰作，而我拥有与他最相似的大脑，所以宋燃能够设计并创造出来的东西，我也可以。”
    邵沉来到舱顶，看着闭上眼睛嗅着清新空气的少年，一切就似宁静中暗涌的潮水。
    酝酿着一场不可逆转的变革。
    “是的，您当然可以。”
    宋枭伸了个懒腰，“我们下去走走！每天都是坐着飞行器来来去去，感觉自己的四肢都要退化了！”
    “是的，小主人。”
    邵沉托着宋枭的脚后跟，将他带下了舱顶。
    宋枭背着手，走在前面，邵沉跟在他的身后。
    “所以小主人，这套系统您用了多长时间来研发它？”
    “八年。”宋枭回答。
    “那些身为亚瑟的学者也无法用八年的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不是无法解决，而是没有想过要去解决。”宋枭回过头来眨了眨眼睛，“他们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驾驶星舰这样特殊而无比崇高的任务竟然由一个比他们低等级的普通人类来完成。这对于他们而言是耻辱。”
    “您提起了时间相对论和空间相对论，我听您的导师说，您上课从来不听讲。”
    宋枭耸着肩膀无奈地笑了：“我已经懂了的东西为什么还要用心去听？还不如用心看着我亲爱的西维尔呢！他是多么的赏心悦目啊！”
    “您已经懂了？”邵沉一把拽过宋枭的手腕，“一般的亚瑟未必都能完全学懂的东西，您说您懂了？”
    宋枭不悦地看着邵沉，顺带推了他的胸膛一把：“你是觉得我的脑袋就一定会不如亚瑟吗？还是你觉得那些东西只有亚瑟才配懂？”
    “对不起，小主人。我只是想说我陪伴着你的这八年，竟然从来没有发觉您有这样的天赋。我真是一个傻瓜。”
    宋枭歪了歪脑袋，仔细观察着邵沉的表情。
    他用手指勾过邵沉的下巴，顺带在他的脸上捏了捏。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吗？”
    “您的心思，我已经无法猜透。”
    ☆、第11章 猫猴
    “因为，如果我又蠢又笨，你就会一直把我当成孩子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我挺享受被你宠着的感觉。而其他的人也会一直小看我，对我掉以轻心。”
    “如果是这样的解释，我可以勉强接受，但并不足够。”邵沉显然不是好糊弄的。
    “如果被你知道我每天都在想这样的事情，你会每天心惊胆战，总是幻想着哪个视我为潜在威胁的亚瑟把我给杀了。说不定连学校你都不会允许我去了，生怕任何人发现我的‘小秘密’。我只是不想激起你的过度保护欲。”
    宋枭眨了眨眼睛。
    “我不会阻止您做任何您想做的事情。”
    “还有……”宋枭整了整邵沉的衣领，“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
    “我知道你不在乎我一生碌碌无为混吃等死，但我还是想要你知道你一直保护和跟随的人，并不是那么糟糕。我想做配得上你这个亚瑟的‘小主人’。”
    邵沉闭上眼睛，微微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现在正式原谅您对我的隐瞒。”
    “哦，那就好了。”
    宋枭松开了手指，转过身去，一边踢着小石子一边向前走。
    “也许您应该像刚才那样多向我撒娇。”
    “哈？”宋枭转过头来，两秒钟之后才明白邵沉的意思，“你做什么梦呢？”
    邵沉抿起嘴唇微微一笑。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林间。
    偶尔宋枭会坏心眼地捡起地下的石子击打树上的猫猴。
    这是首都星才有的野生动物，全身长着白色或者灰色的绒毛，像猴子一样敏捷，没有尾巴，却长着一张酷似猫的脸。总是睡不醒的模样，看起来十分蠢萌可爱。
    猫猴被石子惊吓，会露出骤然惊醒的表情，睁大那张昏昏欲睡的眼睛，跳离宋枭的攻击范围。
    而宋枭则乐此不疲，指着枝头的猫猴说：“邵沉，快看它们的蠢样！”
    “小主人，容我提醒您，猫猴并不是看起来那么温顺的动物。他们性情暴躁，且善于攻击。”
    “哈？不会吧？”宋枭又扔了一个小石块，正好打断了一根树枝。
    “如果它们真的那么可爱，为什么没有任何贵族饲养它们作为……”
    邵沉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只猫猴忽然从枝头一跃而下，在半空中露出狰狞的表情，它的爪子眼看就要爪上宋枭的脸。
    宋枭半张着嘴，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那只猫猴被邵沉固定在了半空中，宋枭可以清楚地看见它拉长的脊椎，尖锐的牙齿，以及凶悍的表情。
    “喔……”宋枭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气来。
    “所以说，小主人，哪怕是看似最温顺的动物，也不要轻易去招惹它。”
    邵沉背着手，来到宋枭的身边。
    “你是说陆刻家的小绒毛吗？”宋枭好笑地问。
    “好吧，小绒毛也算。”
    宋枭绕着这只猫猴转了一圈，笑着说：“可是比起小绒毛，我更喜欢这只猫猴。你看看它，多有攻击性。无论外表再可爱也不可能像小绒毛或者人鱼那样成为人类的宠物。”
    “是的，就像您一样？”
    “像我？别开玩笑了！我比猫猴可爱多了！”
    宋枭故意做出一个可爱的表情。
    邵沉笑了笑：“好了，小主人，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哦……不要吧！我们再走走！我还没有看到任何水源呢！比如说水潭、瀑布，哪怕一条小溪也可以。”
    “好吧，我再陪您走一会儿。”
    当邵沉陪着宋枭走远，那只被固定在半空中的猫猴骤然落地。它发出一声叫声，然后抓了抓自己的脸，露出憨厚愚蠢的表情，似乎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着走着，宋枭终于听见了水声。
    他愉快地奔跑而去，邵沉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
    那确实是一条小溪，在石缝之间蜿蜒流转。
    宋枭在溪边蹲下，伸手就要去触摸溪水，却被邵沉一把扣住了手腕：“小主人，您不可以伸手下去。”
    “啊？”宋枭这才注意到泉水里竟然有剑齿鱼。
    这种鱼是半透明色的，在水中不易被发现，只有手指大小，但却有着十分锋利的牙齿。一旦宋枭将手伸进水里，它们便会一拥而上，不到三秒钟，宋枭的手指很可能就只剩下骨头了。
    “真扫兴啊……”宋枭站起身来。
    “如果您喜欢温和的水域，我可以下次再带您去。”
    “算了，回去吧。”宋枭站起身来。
    他们沿着小溪走回原先的穿梭舰。
    走着走着，宋枭似乎在溪边的林间看见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人，背着光，靠坐在树下。
    宋枭皱起了眼睛，那个人好像是在树下睡觉。
    这原本不关他的事情，只是如果是睡觉的话，为什么不坐在有日光的那一面，却要选择阴暗的地方呢？难道是什么人派来监视他的？
    宋枭一步一步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小主人。”邵沉压低了声音，警告他不要再上前了。
    宋枭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向前。
    整个首都星，能力超过邵沉的亚瑟，没有几个。所以宋枭才能这样有恃无恐。
    当宋枭走到那棵树下，缓缓绕过去，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怎么会是他？”
    那是一个少年，有着冷峻而精致的五官，闭着的眼睛，宁静的眼帘，高贵的气质浑然天成。
    淡金色的发丝在这样晦暗的环境里，延伸出一种神秘而疏离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