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没出息,万一被抓到了日本宪兵队,都不用上刑,光看着那些刑具,我就肯定什么都会招了,所以你赏我一颗子弹是对我最大的恩典了!”
说这话的时候老冯的语气非常平淡,一点羞愧的意思也都没有。
这世上有的人平时慷慨激昂,天下就没有他们不能承受的苦难,但当考验真正来临的时候,第一个当缩头乌龟龟孙子的往往就是这些人。
老冯就不一样了,他说的只是实话,郑永也相信起码有一大半的人根本无法在惨烈的刑罚下熬过去的。他甚至突然在想,万一自己有哪一天面临这一切,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我老家就在奉天,有一个老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老冯这时候的语气就好像在和郑永拉家常一般:
“要说他们的日子吧,比大多数人多得都好些,处座在这方面从来不小气。要是潜伏的人不幸阵亡了,那还能得到一大笔钱。可哪个人要是叛变了,嘿嘿,就算逃上个十年,处座也一定不会忘记这人的,还有,这人的家里人……”
所以一旦出现老冯所说的状况,杀了他反倒是一种恩赐了。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下来,过了会话题不知怎么会转到了郑永第一天来药铺时,看到的那个日本人身上。
老冯告诉郑永,那个日本人叫常磐正贵,在旅顺做的也是药材生意,因此和老冯常有生意上的来往。在老冯看来,常磐正贵可不像别的日本人那么可恨,他只是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而已。而且这两年的交往中对待自己,一直都客气得很。
“日本人,还是小心些好。”郑永似乎在那喃喃自语地说道。
听郑永这么说,老冯本来有些笑意的脸一下沉了下来。这个毛头小伙子又知道什么?自己什么样的风浪没有经过,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好人坏人难道还分不出?
等老冯不太开心地离开后,郑永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等他再出来的时候,一个人看起来头发乱蓬蓬的,眼眶深深陷了进去,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这三天老冯估摸着他正在鼓捣着什么,因此除了一日三餐,也没有刻意去探望过他,这次乍一见郑永,把他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说道:
“砸整成这样了呢?砸整成这样了呢?这要回去了,处座非骂死我不可。这附近有个小澡堂子,快去泡上一把,醒醒神!”
他要不说还好,一说郑永就觉得浑身发痒。想了下点点头道:
“老冯,那我去洗个澡,我这屋子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老冯又有些不开心了,这摆明了是不信任自己。要说自己虽然对这小伙子有看法,可大家终究同在一个锅里吃饭的。自己再不济,还能出卖同僚吗?
看着老冯的样子,郑永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老冯又误会自己了……
……
热腾腾的水蒸气弥漫在澡堂子里,泡在有些发烫的水里,郑永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来。自从来到了这个时代,可当真从来没有这么爽快的泡过澡了,现在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从浴池里出来,要了个小小的包厢,又叫了客点心。才刚刚闭上眼睛想小睡会。包厢的门忽然被退开了,紧接着关门的声音又传到了郑永的耳朵里。
旅顺到处都隐藏着危机,这异常的声音顿时让郑永翻身而起,可他没有等他有什么动作一个声音已经响起:
“兄弟,我保证我的子弹比你快,信不?”
郑永看清楚了这是个四十来岁的壮汉,能看出来原本这人长着一脸的胡子,只是才被刮去不久。脸上有几颗麻子,手里的浴巾中露出了盒子炮的枪口正在对着自己。
“信,我当然信。”
郑永居然又躺了起来,好像在那自言自语,说道:“咱们有些人总以为凭着自己的身手能躲过子弹的攻击,可在我看来,这些人简直都是发疯了!”
“有意思,有意思,你这小子有点意思!”
那壮汉笑了出来,在郑永对面坐了下来:“兄弟,安**八旅26团二营的吧?”
郑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死死地看着这个壮汉。这人居然对自己的底细知道得那么清楚?
“没啥,咱见过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壮汉笑嘻嘻地说道:“你小子枪法不错,游有为手下的,除了咱的老相识欧阳平外,其他的都是废物,嘿,那天你小子真不错,两枪就干掉我个手下,枪法还真不孬!”
“张三麻?”
郑永终于知道这人是谁了,那个被游有为剿过匪的三麻子张三麻!
“什么张三麻,叫我三麻子。”三麻子的话里好像没有什么恶意:“咱刚才在澡堂子里就觉得你小子面熟,想啊想的,终于想出了你是谁……”
见郑永正在注视着自己,三麻子笑了起来:“小子,别管我怎么认出你的,你小子的长相咱早就让人画下来了,游有为手下,有的是老子的朋友。”
官匪勾结?
郑永笑了一下,在这时代可不是什么希奇的事情。再说张作霖手下那些当官的,尤其是当大官的,有几个不是绿林出身的?
“我就奇怪一点,日本人盘查得那么严,你是怎么能带着枪进入旅顺的?”郑永随手拿起点心吃了一口,喝了口茶,才不紧不慢地问道。
“有意思,有意思,你小子真他妈的的意思。”三麻子一边笑着一边说道:“你小子不为自己的性命去考虑,倒先关心起老子的事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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