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大家都才意识到,她本来是要被皇帝赐死的。也只有护国公,可以在皇帝的刀子底下把人救出来。
一男一女伫立在马车前,护国公府黑木金字的大匾面前,郎才女貌。
朱隶在前面迈开了步子,大步走进了自己府邸。
李敏紧随他后面,在这个时候,连看见她活着喜极而泣的念夏等人,是出声都不敢了。因为,二姑娘的姑爷回来了。
有个男人的家,和没有个男人,是截然不同的氛围。
李敏很快意识到,几乎所有下人,都在跟随她老公转悠眼神。
男人是一家之主,尤其,像这种气场如此强大的男人,底下没有一个人敢放肆的。这点和尚书府不同。尚书府里,李大同比较懦弱,不是很敢出声,变成了王氏独大,平常包揽了尚书府所有大权。但是,王氏是女人不是男人,使唤丫鬟婆子容易,使唤府里那些男壮丁,可就不好说了。人家不一定听你女人的话。
朱隶一直走,这里是他的家,路早已滚瓜烂熟,走到哪儿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路。
他弟弟的小院在母亲后面。
朱理本是想跑出去迎接兄长的,但是,尤氏不让,毕竟那刀痕蛮深的,差点断了朱理的经脉。
府医给朱理看过伤之后,公孙良生来了以后,再拿出军营里上好的创药,给朱理重新包扎了伤口。
朱理在房间里叹着对公孙良生说:“公孙先生是什么时候和我哥一块回来的?你们真能瞒,让我和母亲都等到焦头烂额,差点儿被你们骗了。”
公孙良生只好一脸愧疚地说:“此乃军情所迫,还请夫人和二少爷谅解。”
尤氏应该是坐在一旁的椅子里,心口有些惊魂未定。今天的经历活像过山车一样,让她全身都冒出了汗。从早上,李敏到顺天府击鼓鸣冤,到中午放人,下午万历爷下圣旨让她儿媳妇殉葬,她妹妹都躲在宫里不敢见她。她这一时也是六神无主的,想到去皇后娘娘娘家试试探风声时,回头,听说自己府里打起来了。儿子和儿媳妇一块抗旨跑掉了。当场她没有被吓晕了,算是好的了。
毕竟是在军营里跟随父亲打滚过的女性,尤氏终究沉住了气。坐车回府处理善后工作,接到儿媳妇被土匪劫持,小儿子受伤,又心头添上一层忧郁。
忙里忙外,几乎都忘了大儿子的事时,宫里来信,说是她大儿子荣耀回城了。
屋外那串沉稳的脚步声,让朱理闭住了声音,尤氏宛如惊弓之鸟抬起了头,站了起身。
朱隶进门,拂起官袍跪地,朝尤氏一拜:“孩儿不孝,回来见母亲晚了。”
尤氏那双眼睛,落在他脸上许久。
“母亲。”朱隶开口。
尤氏那颗滚烫的泪珠要落下来时,赶紧一口吸了回去,道:“起来吧。先看看理儿。”
“是。”朱隶起身时,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李敏。
尤氏才忽然想起,不知道儿子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娶了老婆的事。
李敏看到婆婆的眼神,才知道婆婆是那个自始自终被蒙在鼓里的人,心里头叹一声气。
“隶儿,这是你媳妇,闺名敏儿,尚书府李大人的二闺女。皇上拟旨赐给你的媳妇。”尤氏很是仔细地向儿子介绍着,担心儿子一个受惊,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
眼看这个儿媳妇还不错,能干,有心思。尤氏还挺满意的。
朱隶听着母亲在自己耳边唠叨,能听出母亲话里几分含义,眸子里望着李敏的目光,微澜起伏,像是掠过一丝笑意。
回头,对向尤氏,朱隶说:“皇上的大恩大德,等会儿我入宫,都会向皇上亲自谢恩的。”
尤氏心口一松,刚要松口气,当听说他要急于入宫时,一愣:“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屋外的府丁,在护国公府里挂起了灯笼。他们回来的时候,本来就是傍晚了。现在,都是华灯初上了。
“吃过饭再入宫。”朱隶说。
朱理听见这话,高兴地从养伤的床上跳了下来,直蹦到他面前:“哥,我告诉你,嫂子来我们府里后,我们府里的厨房,多了好多新菜式,都是以前听都没有听过的。”
李敏想起了小叔喜欢吃她介绍厨房做的板栗炒鸡。所以,这会儿朱理听见吃的,特别兴奋,瞬间化身成为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一个劲地给朱隶介绍。
眼角,再扫到他那像是专注听着朱理说话的脸上,他的两道眉毛犹如雪花剑锋,眼角犀利,分分钟钟带着戾气,听到美酒配板栗时,却是在几分苛刻的嘴角上挂上了一丝微微的笑意。让人,能突然感到一股寒冬中吹来的暖意。
想到他之前一直乔装打扮的大叔,李敏只能相信一点:这个男人的心里埋藏之深,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84】夫妇一块入宫
尤氏让厨房准备饭,由于要入宫,厨房只能是简单先做几样菜上桌。
一家人,四口,终于可以一块吃上顿饭了。
李敏回到房里换掉衣服。脱掉里面沾血的衣物时才发现,一身好好的衣衫,百分之六十的面积都被染上了污血。血样像花一样印染在衣衫上,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现场的触目惊心。
念夏一边给她换衣服,一边捂住心口说:“老祖宗保佑,夫人保佑,二姑娘命大福大。”过了会儿,念夏的嘴巴永远是毒辣居多,说着说着变成了责怨:“大少奶奶,你是不知道,春梅早知道了。竟然把奴婢和大少奶奶都瞒在鼓里。她究竟还是不是大少奶奶的人。”
两个丫鬟两种性子。李敏想,自己倘若是朱隶,恐怕也是会选择告诉春梅而不是念夏。
李敏换完裙子,坐在床塌上,把沾血的鞋子也换了,问:“你知道姑爷是谁了吗?”
念夏跪在门口的时候,远远跟在众人后面看了两眼朱隶的样子,生生地没有认出人来,说:“姑爷是护国公,难道二姑娘忘了?”
李敏突然噗一下,到口的茶水直射出来。
春梅赶紧递上帕子让她擦嘴。
“让春梅告诉你,是谁。”李敏指下春梅说。
春梅立马冲李敏跪了下来:“大少奶奶,是奴婢的错,奴婢知而不报,还请大少奶奶责罚。”
“你是我房里的人。”李敏言简意赅,“你性情稳重,聪明,知道事情轻重,我希望你下次,也能分清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奴婢知道了,谨听大少奶奶的教诲。”春梅双手扣住磕了脑袋。
念夏还是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只等拿了李敏沾血的衣服下去时,挨着春梅问:“怎么回事?”
“念夏姐姐。”春梅道,“你不是有怀疑过吗?”
“谁?”
“在我们徐氏药堂里治腿的大叔。”
念夏真真是没能认出来。怎么可能!
留着满脸大胡子邋遢头发好像流浪汉的大叔,和今日出现在大众面前英武威扬尊贵一身的护国公能沾上边?
不说那衣服换了,乞丐一样的服饰是不能和护国公的朝服比,但是,样貌一比,也不像。大叔皮肤粗糙,像个劳动农民。护国公美貌非常,举世无双。
念夏口里念起了老佛爷,是想起了朱隶那双手,话说大叔那双手,和现在护国公的手,是很像。
走廊里,传来几声:“大少爷。”
他走到她厢房来了。
李敏赶紧套上盆鞋。方嬷嬷给她拧了洗脸的脸巾,只得收了回去。李敏随意把刚才泡着洗手的双手从铜盆里抽出来甩一甩,也不知道甩干净了没有。
屋门打开,走进来的朱隶,依然那身打扮,没有绕过屏风,在小花厅里坐着。
尚姑姑带人走过去给他上茶。朱隶打量了下尚姑姑:“你是尚书府的人?”
“奴婢是跟随大少奶奶从尚书府过来护国公府的。”尚姑姑屈膝答应。
“我看你好像在哪儿见过。”朱隶左手提了茶盖望了下里面的茶汤,随手将茶盅按在身旁的小桌子上。
尚姑姑听到他这句话心头已经直打鼓。
她在宫里面服役的时候,难保朱隶那时候还小,在宫里和皇子们一块学习,有见过她。只是这朱隶记忆力真好,那么小的事情都能记住。
李敏整理完衣裙,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只见是一件清翠的褙子,上面绣了两条梅花,褙子下是鹅黄衫,下面是藕粉的百褶裙,盆鞋也为藕粉。
每次见她都是一身素雅,不骚不艳,却很养眼,好像一盆窗台上的花,越看越有味道。
朱隶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
方嬷嬷扶着她坐到了他身侧的位置。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桌。
尚姑姑给李敏上了茶。李敏随口问了一句:“厨房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大少奶奶。厨房已经在忙活着了。”
不用问其实该知道,哪怕厨房准备好了,也是报到尤氏那里,尤氏再派人过来通知他们过去。
李敏是第一次感到局促,是因为这个男人坐在她这里吗?
老公。
之前,她想着或许以后自己一个人过完这辈子了。结果,老天爷扔了个炸弹给她。老公没死。以后,变成两个人过日子了。
瞬间一百八十度的改变,需要点时间适应。
朱隶眉梢微扬着,只见她给他看到的侧脸,素容平静,只是脸皮像是稍微绷紧了些。紧张?从他与她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是第一次见到她居然会露出紧张。
他很可怕吗?
朱隶忍不住想摸下自己下巴上的胡子有没有刮干净,照理应该是刮干净了。况且,当初他满脸大腮胡子,没见过她有害怕的神色。
“夫人。”
“哎。”李敏随口一应,才突然发现是他在叫她。回头,见他那双眼睛看着她时,好像进到深海的游鱼,水波荡漾,深邃的光闪烁的光芒,像是能射到她内心深处。
李敏心头一跳,低头,回声:“不知大人有什么吩咐?”
“等会儿随我一块进宫。”朱隶的声音平静之中,像是深不可测的海水。
李敏抬头看着他,只见他已经转回头,拿起茶盅吃起了茶。
由于皇上在宫里还等着他们,没有过多久,尤氏派人来通知他们过去用饭了。
“夫人说都准备好了,请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过去。”来传话的下人,跪在他们两人面前尊敬地说。
朱隶起身站了起来,李敏连忙跟他起身。他走在前面,直擦过报信的人,以及门口跪着的人。李敏是不太习惯看见下人一直在自己面前都跪着,因为都是人。可是,似乎这府里的习惯是这样的,分了等级。
现在他一来才发现是如此。府里的,只有家臣是不用跪的。像是已经等候在走廊里的公孙良生和伏燕,都是属于家臣,可以不用跪。一般下人都是必须跪着的。
此等森严的制度比起苛责的皇宫,几乎没有两样。
当他是大叔的时候,她只当他是个病人。当他是护国公时,她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男人。
公孙良生和伏燕见到她,都像是有点儿羞愧的表情,垂着头,低着眼,不敢与她对视。
李敏扫过他们两个,知道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的人,心里只疑心一点,他们怎么会找到她看病的。要说,之前,她给他治腿的时候,自己的医术并不出名,他可以算是她第一个病人。还害她感动许久,结果竟然是自己的老公。
只要想到这点,李敏心头什么滋味都有了,翻滚在一块儿。说是怨他欺骗她吧?人家是有苦衷的,是要办大事的。可被骗的人心里头总有股说不过去的滋味。
他莫非是知道她是他老婆了,所以才找她看腿的?这,有点打击她身为大夫的自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