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破败的茅草屋,早就朽败不堪了,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住过。茅草屋并不是让陈晚荣惊疑的东西,让陈晚荣惊讶的是茅草屋外面一个坑,这个坑很象弹坑,极不规整。坑里还有几块锅铁,在坑边还有一具歪倒的骷髅。
说是骷髅不全对,准确的说应该是残骸,因为骨头散落成几部分,彼此之间隔得有点远,要是死后有人或动物动过的话,这并不惊奇。要是无人动过,就成这样的话,这说明此人生前在这里遇到了让人震惊的事。
陈晚荣走过去一瞧,没错,这是一个弹坑,绝对是个弹坑!在唐朝没有爆炸物,而这里又出现了弹坑,这说明什么?陈晚荣当然要探个明白。
旁边有一个破碎的罐子,罐子里有些东西,陈晚荣蹲下身一瞧,只见罐子里有硫磺,还有硝石。陈晚荣陡然间明白了,这人是个炼丹家,一个在研究火药的炼丹家。
瞧这情形,应该是他把火药给引爆了,才炸出这么一个坑,而他自己也罹难了,为研究火药付出了生命。
火药是出现在唐朝,那时人们对火药的认识不足,只知道火药容易燃烧,连用来做烟花都没有做到,更别说其他用途了。而眼前之人却是因为火药爆炸而送命,这意味着他造的火药威力非常大,大到可以炸死人的地步,这是一个惊世大发现!
要是他不是死于意外。使得这一研究不为人知地话,说不定在唐朝火药就在军事上使用了。陈晚荣心中油然而生敬意,整理衣衫,冲骷髅深深一躬:“前辈,你虽死犹荣!”
“抓住了,抓住了!”黄伯鸣兴奋的声音响起,从洞里爬了出来,提着黄獐过来。在陈晚荣肩头一拍:“晚荣兄,真有你的,一箭射在头上,不死也得死。”
那是陈晚荣歪射正着,算不得本事,只能当笑谈。陈晚荣眼下关注的并不是这事,而是眼前这具骷髅,一个让人尊敬的“科学家”。
看着地上的骷髅,黄伯鸣惊奇的咦了一声。把死黄獐一扔,蹲下身打量着骷髅:“这肯定是那位活神仙!肯定是他!”
陈晚荣一听这话,哪里还能控制得住,忙一把抓住他,急切的问道:“黄先生,你知道这位先辈是谁?”
黄伯鸣摇头道:“他地名字我不知道。我知道他的一些事迹。”
“快说给我知道。”如此有成就的科学家,陈晚荣要是不想了解,就枉自受了那么多年的高等教育。
黄伯鸣虽不明白陈晚荣为何如此急切,仍是有问必答:“这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我是听父辈说起的。大约在四十年前,有一位游方道士出现在西山,他医术不错,附近的村民生了病,他就给医治,从不收一文钱。因而村民都喜欢他,称他为活神仙。”
治病救人本就是大好事。更不收分文,自然是会得到人们的拥戴,陈晚荣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科学家更增几分敬重。
炼丹家在追求长生不老药地同时。往往会发现一些新药物,可以治病,可以延年益寿,他们中有品德的人往往以此来救治世人,惠及众生,这位道士会治病,也就不以为奇了。
黄伯鸣顿了顿,叹息一声道:“只是他有个怪脾性。不愿与人住在一起。一人独居山中,谁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据说他在山上发现了一种石头。可以用来治头疼脑热,他除了治病以外,还把这石头送给附近的村民,要他们头疼的时候就吃上一点。因而,这附近的村民数十年来都用这石头治头疼。”
陈晚荣很是兴奋的把硝石递在黄伯鸣面前:“黄先生,是这个?这是硝石,可以治头疼。”
“硝石?”黄伯鸣轻拍一下额头:“对对对,是叫硝石。据这位活神仙说,这山上有一个大地硝石矿,只是山崩之后给淹埋了。”
陈晚荣奔硝石来的,听了这话希望破灭,问道:“黄先生,这话当真?”
“是真的!”黄伯鸣点头道:“我去看过,真给埋了。离这里远,要不然带你们去看看。”
既然他亲眼见证了,那必然是真的,陈晚荣的心都凉了。黄伯鸣接着道:“这位活神仙的本事挺大,在地上挖一个坑,再放一个锅,把硝石、硫磺放到里面去炒。对了,还要放上木炭,这叫伏火,可以降低硫磺和硝石的毒性。伏火之后的硫磺和硝石,就可以治病了。”
陈晚荣听得头皮发炸,硫磺、硝石还有木炭混在一起就是火药。在炒的过程中就会混合均匀,成为火药,温度一升高,就会引燃,进而发生爆炸,炸死人很正常了。这个道士不是在找死么?
从地上的弹坑,以及破碎地锅子来看,他应该是这样送的命。
中国古代炼丹术里面有一种“火炼丹法”,就是无水加热,类似于现代的灼烧。包括煅、炼、炙、熔、抽、飞、优几个步骤。煅和炼都是加热,前者时间很长,后者主要是指干燥物加热。炙是局部加热。熔是熔化,抽是蒸馏,飞是升华,优是加热使物质地性质发生变化。
这和现代化学操作方法非常接近,只是最终没有发展成化学,诚使人叹息。
这些方法是炼丹的常用技巧,发明了一些能治病的药物。火药之所以能够发明,就是因为古人发现硝石和硫磺可以治病,只是这两种东西的毒性太大,不能直接使用。需要经过处理才能治病。
为了祛除毒性,古人发明一种办法叫“伏火法”。伏是降伏地意思,意思是说把毒性降低或者除去。
著名的医学家孙思邈就用过这种办法,他把:硫磺、硝石各二两,研成末,放到锅里。在地上挖一个坑,把锅放上去,用土把四周填实。然后把三块没有被虫炷过的皂角点燃。放到锅里去烧,就会出现焰火。直到焰火消失了,再把木炭放下去一起炒,直到木炭少三分之一,就算大功完成。
这是唐朝炼丹家常用的去毒方法,有一个叫清虚子地炼丹家用马兜铃代替皂角,取得同样地效果。
在唐朝,这的确是一个伟大地创举,但是危险性却非常高。因为这种办法太容易引起火药地燃烧。甚至爆炸。孙思邈能够活下来,不是他没出过事故,在于他用的量不大,就算出了事,顶多就是烧掉眉毛胡须头发之类,严重点把身上烧黑灼伤罢了。还要不了命。
眼前这个炼丹家就没那么幸运了,不用说肯定是把量给整大了,一旦爆炸把自己给炸死了。明白前因后果的陈晚荣,仍是有一点想不明白,这火药的威力不小,要不然不可能把眼前这位炼丹家炸得肢离破碎。
“这位先辈有着一颗济世救人的仁心,我们既然碰上了,就不能再让他曝骨荒郊,把他埋了。”陈晚荣对这个献身“科研”的炼丹家很是敬重,这才如此提议。
黄伯鸣他们都是读书人。自是不会不同意:“应该,应该!”
众人一齐动手,挖出一个坑。把枯骨放了进去,填上土,垒成一个土堆。拔了几株草,插在坟头,权作香头了,鞠了几个躬,这事就算完成。
埋了骸骨,陈晚荣仍是想不明白他的火药威力怎么会这么大。心想说不定屋里会有发现。大步进屋。
这是一个仅能栖身的茅草屋,一张简易床歪倒在地上。依稀曾经是张床。地上放着几个瓦罐,再也没有什么东西了。陈晚荣蹲下身,揭起一个瓦罐的盖子,朝里面一瞧,是硫磺。
硫磺在市面上可以买到,在这里见到,不足为奇。陈晚荣盖上盖了,再揭开一个瓦罐,罐里装地是白色的粉末,一股辛味冲鼻而入。这辛味在陈晚荣闻来,比闻到花香还要香十倍,这是硝石,是熬制之后的硝石。
纯品硝石是无毒的,自然界中的硝石含硝量不到百分之十,杂质太多,孙思邈之所以要伏火去毒,就是要除去这些杂质。
罐子里的硝石其纯度至少也有百分之七八十了,这种纯度在现代社会只能算糙品,在唐朝绝对要算惊人地创举了!陈晚荣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位先辈会给火药炸死,他在用熬制过的硝石伏火,引起爆炸,威力自然是大很多,不死就不在情理中了。
陈晚荣翻捡起来,有两罐纯硝,半罐黑色火药。这些东西出现在唐朝,足以引起轰动,陈晚荣惊讶不置。最让陈晚荣惊讶的是,这位前辈居然在做纸媒,纸媒旁边有一个中空的葫芦,陈晚荣从葫芦里倒出了少许火药,很可能是这位前辈在研究“炸弹”。
把火药装在葫芦里,用纸媒引爆,这办法太土,但在唐朝不失为很了不起的创举。只可惜,这位先辈却遭到变故,要不然他一旦研究成功,在唐朝就会引发一场革命!
“快看,这里有字。”正在陈晚荣惊讶之际,只听齐贤明惊奇的叫声响起。
陈晚荣忙走到齐贤明身边,他正拿着一个破败得不成样的木盒子,左手拿着一张发黄的硬黄纸念道:“余观葫芦填药可碎裂,然锅中有药仅能燃,不可碎。余思之久矣,当在锅中装药,密闭之,使之不透气,方可碎裂!余明日行之!”陈晚荣的眼前出现一幅图画,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坐在这里记载研究成果,决心仿照葫芦里装上火药引爆地办法,在锅里装上火药,密闭之后升火。道士端着一杯茶,盘膝坐在旁边观察,一边观察一边喝茶,时间在期冀中流失。突然,一个火球从锅里出现。紧接着一声巨响随之而来,道士倒在血泊中,肢体不全。
这是一个不畏艰险,敢于以身犯险地科学家,只是过于冒险,最终以身相殉。这让陈晚荣想到化学史上的甜汞,科学家为了知道甜汞地味道,亲自尝试。结果是中毒身亡。他虽死,却让后人知道甜汞的味道是甜的,还有剧毒,足以警醒后人。
而这位先辈却把有关火药的知识带入地下,要不是我发现了他的骸骨,知道他在进行一项伟大的研究地话,别人一定会把他当作一个普通人罢了。
中国古代的炼丹家隐居深山密林,闭门研究,还使用隐语。使得很多发现最终不为人知,这只不过是一个缩影罢了。
对中国古代炼丹家地所作所为,陈晚荣有所了解,当亲身见证后,这感受截然不同,非常感慨。要是他们能够聚在一起,开诚布公地进行交流,不使用隐语,说不定化学应该是中国人的发明。
在锅里装药,密闭之后升火,无异于一颗炸弹,他给炸死就很正常了。至于这位前辈是用什么办法把锅子密闭起来地,就不得而知了。温度升高还能保持良好的密闭性,是一个创举,也许是一个伟大的发明。也未可知。
“齐先生,有没有名字?”陈晚荣最想知道这位前辈的姓名。要是知道了地话,自己完全可以把他的名字传诸于后世。办法很简单。陈晚荣打算做火药,只需要用他的名字来命名火药就成。
齐贤明摇头,很是惋惜:“没有!除了这点字以外,什么也没有。这纸放在最下面,要不然早坏掉了。”递向陈晚荣。
陈晚荣接过一瞧,纸上的字迹模糊不清,仔细辨认方可认出。还给齐贤明,齐贤明接过。重新放回盒子里。再把木盒子放回原位。
本想把两罐纯硝带走,陈晚荣实在不忍心动这位先辈的遗物。就让硝石陪着这位先辈,这才作罢。众人出了屋,相顾唏嘘,很是惋惜。
黄伯鸣他们惋惜的是这位先辈地心肠,济世救人却不留名。而陈晚荣惋惜的是,他足以青史留芳,他有资格成为中国历史上最为伟大的科学家之一,却没有留下名字,让人扼腕。
这虽是个意外发现,陈晚荣却异常兴奋。我们一再说我们祖先创造了辉煌灿烂的文明,陈晚荣今天亲眼见证了这一事实,目睹了这位先辈的智慧和为科学献身的精神,心里异常激动。离去之时,一步三回头,仿佛这里具有无穷吸引力似的。
众人带着猎物回到营地,现在的营地与离去之时大不同了,生员们升起了一堆一堆的火,把肉放到火上去烧烤,远远就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
读书人地讲究真多,就是在野外都没忘了要桌子,捡了些树枝,临时搭起一个简易的“桌子”,上面摆放着洗得干净的碗碟杯盏。桌子旁边放着几坛美酒,看来这是餐桌了。
生员们老远就迎了上去,见陈晚荣他们收获不错,很是高兴。生员们接过野鸡野鸭,就要去拔毛,清洗。陈晚荣今天见证了我们祖先地智慧,打从心里高兴,想想好好庆祝一番,笑着拦住道:“不用拔毛,我们来点新花样。”
“晚荣兄,怎么吃?”不拔毛的吃法,黄伯鸣还没有见识过,不由得很是好奇。
他的问话正是齐贤明要说的,紧紧的盯着陈晚荣。
陈晚荣笑道:“其实也算不什么。开个洞,把内脏掏掉,在里面放些佐料,然后把口子缝起来也行,用东西塞住也成。再把泥巴稀匀了,包住,放到火里去烧就成这吃法有点新奇,黄伯鸣学识广博之人,也是没有见过,兴趣大增,赞道:“好呢,就这么办。快,和稀泥去。”
就是他不说,生员们也知道该怎么做,清内脏的清内脏,和稀泥的和泥巴。等到内脏清掉了,稀泥也和好了,用稀泥把野味包住,扔到火里去烧。
黄伯鸣不仅是个好猎手,还是个烧烤好手,带着几个生员把黄獐、野兔的皮拔了,清洗干净。再把佐料涂抹均匀,用铁叉穿着,放到火上去烧。
不一会儿,香儿上来,诱得陈晚荣食指大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