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从到访者眼中看到它的样子:灰色的地面被分割成数块缺牙的砖,灰色的门,把手像要掉了下来,开着的电脑,屏幕是闪电光蓝,键盘、主机、一些CD,两双悬空的鞋,四分之一圆桌和摊开的书,和椅子一起倾斜的长发女孩和废纸篓子,还有不成片的墙。
他用Photoshop制作了这幅画,发到我的信箱里,后来变成我的墙纸。他不是那两双拖鞋之一的所有者,仅仅作为一个独居女孩的观察者,在某个下午。所以它的梗概合理得让我吃惊。
基本生活正是这样:推开单道门,进到铺着旧式瓷砖的房间,换鞋或者不换,然后以文字为生的我机械地敲击键盘,电脑吞进我不时短路的思想,却企图出来连贯得仿佛一气呵成的东西——最终因瞌睡而中断。听一些音乐,没有说话的对象,便经常以为P J HARVEY的气流从我的喉咙里发出,如她呐喊或沉默地放纵。只占用很小一部分桌子,喝水和翻几页书,这样的时候很少。
画中没有交代的细枝末节是偌大的双人床,装着大衣丝袜或厚或薄衣裳的2.2米高1.7米宽的衣柜,阳台上蒙了许多灰尘的洗衣机和浴室里的煤气罐热水器??
所以其次的生活:酣畅淋漓的热水澡后一个人倒在舒适而面积奢侈的床上,早上十点以前的闹钟把自己吵醒,囫囵地从衣柜里拉出一堆衣服,挑两件穿上,出门。
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说,习惯了没有多余的人的房间,跟它一起过着主次错位的日子,无休无止地忙,忙得像SOHO。真希望发生点儿什么,比如楼上的盆栽忽然掉了下来,撞到阳台外的遮雨棚;比如邻居家打开新买的音响,声音大到把浴室的窗玻璃震碎;比如忽然有个佯装抄水表的人明目张胆把我一文不值的家洗劫一空??
这回如愿以偿了,在敲字和尚未热水澡时,门外急而重的拍打,开门。
“哇,你的煤气是不是没有关啊?好大的味,传到我家去了。”
“哦,看看??关了,是关了。”
邻居第一次拜访,不,第一次不得不告诉我,我的房间发生了什么,气味应该是从浴室的窗玻璃传过去的。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吧,我想;没那么严重吧,我继续提示。邻居将信将疑地回去了,我随即发现,浴室的窗玻璃被封上了——它朝向邻居的廊道?
为在凌晨三点以前把3000字写完,我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嗅觉藏了起来。到2090字时,思想惯性地短路了——煤气?泄漏?会死人的吧!我抄起电话就给最可信任的朋友打,用户关机?再打给任意一个他。
“不要抽烟,会很危险。”
“嗯。”
“如果实在不行就报警!”
“报警?!”
跟110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不知道怎么泄漏的,也不、也不知道泄漏了多久,我担心的是热水器会不会一旋开就爆炸!结果来了整整三个穿制服的人和一辆警车。
“没有煤气味啊,是不是??是没有啊。”他们众口一词。
所剩910字过渡着恐慌和继续着孤身只影,最后加上:我想说它是个没有风景的房间,可,很快找到更合适的症状——内分泌失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