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不归在翅膀下来回摩擦着自己长长的喙,从翅膀下面拔下了一根羽毛,衔在嘴里。放在了妙歌的手上。这根羽毛虽然是从他身上拔下来的,但看起来却和鹤不归身上的毛截然不同,是透明的像水晶一样的一根小小的翎毛,绒绒的展开着,每一个小绒毛都晶莹剔透,像一个有生命的小生灵一样在夜风中轻轻的抖动,闪着淡淡的银白色光辉。
“鹓鶵灵毛,是世上最吉祥的东西。也许就是因为它,我才会被你从沼泽救上来吧。希望你也能够平安归来。”鹤不归撑起翅膀,轻轻的拍了拍妙歌的头,飞到了妙歌对面的树杈上。眼看着妙歌在自己眼前越陷越深,渐渐没到了肩膀。这种一点一点被冰冷慢慢淹没的恐惧自己前几天才经历过,完全能明白妙歌现在的感受,仿佛被死亡包围,连脚趾都恨不得大声的喊着救命的冲动,那种无助,懊悔,害怕简直像杀人于无形的利刃,把人心底里最角落的情绪全都翻刨出来。恨不得付出一切逃出这里。
可是眼前的这个禁锢在泥中的丫头却是自己跑来这里,呼吸都困难了,还保持着微笑,虽然含着泪水,虽然害怕的轻轻颤抖,却还在努力的冲着自己笑...
鹤不归无法理解,三百多年也没学会的这种所谓的值得。摇了摇头。
鹤不归犹豫了一下,展开翅膀,头也不回的飞走了。虽然相识不久,却没办法看着这个小丫头一点点被沼泽吞噬,自己也许真的是老了。
看着鹤不归远去的背影,妙歌转过头,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心中既盼着他离开,又怕他离开。现在却终于飞走了,只有仙人指路还明如火把的悬于前方不远的地方,照亮了已经快要没到下巴的沼泽。濒死的恐惧像洪水一样袭来。多希望能有个朋友在身边。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至少就有了假装坚强的借口,可是鹤不归走了,连这份僵硬的笑容也可以卸掉了。支撑心脏的小木棍,好像咔嚓一声折断了一样。心无限向下坠落下去。坠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要害怕,没关系的,不要害怕...”妙歌的牙齿激烈的碰撞着,几乎快要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
沼泽压迫着胸腔,呼吸越来越困难。妙歌使劲仰着头,拼命呼吸着最后的空气。双脚被泥浆挤压的完全麻木,几乎就快要感受不到了。整个身体的热量似乎全都被榨干,压迫到仅剩的暴露在空气中的地方。汗从额头不住的往下流,胸腔却如同针刺般的寒冷,麻木顺着脚渐渐向上游走。
妙歌高举着双手最后轻轻的抚摸着鹤不归送给自己的这根鹓鶵灵毛,好漂亮啊。这么的纯洁无暇,这么的莹白美丽。
妙歌张开嘴,轻轻的将羽毛含在了舌下,已经没有更好的安放之处了。至少这里不会沾染泥污。
像含了一片冰,舌下顿时沁凉一片,淡淡的甜味混着微微刺痛。好奇妙的感觉。泥浆已经没过了妙歌的嘴唇。妙歌的呼吸变得又短又急。枕着沼泽,圆睁着双眼,雨水直直的跌进眼睛里,化作眼泪流了下来。睫毛像风中无助的叶子,不住的抖动。妙歌逼着自己闭上双眼。努力呼吸。
却忽然觉得口中一片腥咸。羽毛突然变得像刀片一样凌厉,割破了舌底,可是妙歌此时已经无法张嘴。马上就连呼吸也要失去了。下沉带来的压抑和恐怖,谗噬着最后的意志,最终迎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
身体像是漂浮在一片粘稠冰冷的汪洋之中,只剩下永不停歇的坠落。是不是要被永远的冰封在这里了?妙歌觉得已经失去了自己,意识在慢慢的抽离消失。却恍惚听见了沼泽中悠扬的歌声,清澈缥缈,空灵的没有任何情绪,像极了自己的声音。从特别特别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字一个字越来越清晰,却又完全听不清楚歌词。
肺里最后空气用尽了,拼命的想要呼吸的渴望刺激着浑身每一个细胞。心肺炸裂了一样疼痛。身体却像被禁锢在冰中一样。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全身迎来了一阵又一阵的抽搐,终于连害怕也结束了。
在醒来,天空是红色的,晚霞夺目。搅着天上的云彩,在天边抽画出一抹又一抹温暖的颜色。像橘色的胭脂,鲜艳欲滴。
一望无际的平川,和天那么近那么近。躺着望去似乎中间只留下窄窄的一拳。
妙歌艰难的睁开双眼,周围连风都没有,安静死寂。
这是哪里?妙歌撑着龟裂的大地,慢慢的爬了起来。极目四望,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没有植物,任何生命都没有。只有干巴巴的土地,和不停变换着的天空。
妙歌嘴里的伤口消失了,水晶般的灵毛也不见了。像是融化了似的,只剩下舌尖一丝不宜察觉的甜味儿。
“梁儿”妙歌大声呼唤。如弦声铮铮,在空旷的土地上冲了出去。却没有回音。
该往哪个方向,妙歌在原地回身四望,四个方向却几乎全是一模一样的景色。
妙歌下意识的朝着日头落下的方向走去。身体轻的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后背的神经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停的跳动着,又痒又疼。妙歌忍不住背过手去不停的抓挠。
仙人指路没有应声出现,妙歌心中明白。也许这就是虚元的记忆了吧。
而在这个记忆中,仙人指路根本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