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姨娘母女是当事人,可她们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只觉得大奶奶不值得信任,三奶奶更不值得信任,银钱不论到了哪一位的手里,总要脱去一层皮的。一时间相顾茫然,竟不知说什么好!
沈沅钰听说过琅琊王府的经济不景气,王妃将银钱把得很严,各房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只是实在想不到,何氏和阮氏一对妯娌,为了这么一点小利,就争成这个样子。不过就是三千两银子而已,她们就算拿好处,又能拿得了多少?
她从前在娘家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沈府就是有些争执,各房都不缺少银子,也绝不会因为银钱的事争执成这个样子,却不知道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琅琊王府的财力,是万万不能和四大门阀那样的顶级巨富相比的。
所以沈沅钰见两人为了这么点小利,斗得像是乌眼鸡似的,不由看得十分新鲜。
袁王妃见她们当面就撕掳开了,不由大怒:“都给我闭嘴,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何氏和阮氏都是看着王妃脸色吃饭的,吓了一跳,齐齐跪了下去,道:“是媳妇错了,不该惹母妃生气。”
袁王妃正要训斥她们两句,那阮氏一起一跪,觉得胸中翻江倒海的,一口就吐了出来,何氏和她跪在一处,她中午吃的东西很杂,荤的素的,花花绿绿的一下子全都吐到了何氏的身上。
一时间王妃的上房之中臭气熏天,所有人都被这个变故惊呆了。
何氏气得全身发抖,尖叫道:“阮氏,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沅钰也被这神转折惊得差点把眼珠子掉下来。就听见阮氏辩解道:“我哪里就是故意的了?我早上还吐了一回呢?”又有些不解地道:“难道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袁王妃的上房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这可都是波斯进贡来的好东西。被阮氏的秽物污染,袁王妃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急忙叫了丫鬟进来打扫,一边道:“身子不舒服就叫大夫,怎就吐在我这里?”
沈沅钰听了阮氏的自白,说是早上也吐过一回。又想起东海王府中身怀六甲的玲珑,不由脑际灵光一现,“三弟妹,该不是……怀孕了吧?”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了阮氏身上。算起来,琅琊王府第二代人丁兴旺,庾文泰以过人的毅力到处施肥播种,成绩也是十分斐然,儿子女儿全是论打来算的。可是到了第三代,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老大庾亮成亲六年,一妻三妾,两个女儿,没有儿子。
老三庾峻成亲三年,儿子女儿皆无。这当然不能怨阮氏,以三爷那种身子骨,能完成房事就不错了,还能让阮氏受孕,那真该给他颁发一个“中国好丈夫”的奖章了。
所以听了这话,众人全都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阮氏更是双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惊恐。
沈沅钰不由愣了,发现自己怀孕了,竟是这样的表情,这画风不对啊!
袁王妃也楞了,急忙叫了丫鬟扶着阮氏到内室去躺好,又叫人去请大夫。这边何氏换了一身衣裳,复又过来。
大夫很快便来了,给阮氏把脉之后,道:“恭喜王妃,恭喜三奶奶。三奶奶这是有身孕了,已经有两个月了。”
哪里想到阮氏一把拉住了大夫的手道:“大夫,您说的是真的吗?没有弄错吧?”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大夫笑道:“老夫虽不是什么国手名医,喜脉还是不会摸错的。三奶奶的确是有了身孕,这是大喜事啊!”
袁王妃以为她是高兴的语无伦次了。就笑着嗔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多亏了你二嫂提醒了一句,三郎那个样子,好不容易你们两个才有个孩子,若是不小心落了,可怎么是好?”
就问大夫三奶奶胎相如何,需不需要吃药安胎。大夫笑道;“三奶奶这是吉人自有天相。她的脉搏沉稳有力,虽只有两个月,但是胎相是很稳的。老夫再给三奶奶开个方子,照着这方子吃上几服药,平日里再注意着点儿,就定然可保无虞了。”
众人全用惊奇的目光看着阮氏,沈沅钰率先上前道:“恭喜三弟妹。三弟妹有了身孕,三爷也算有后了,不但王妃高兴,老太太定也是极高兴的。这是咱们全家的大喜事。”
袁王妃笑道:“正是呢,理该派个人去给老太太和王爷报喜。也得去给亲家送个消息去才好呢。”一面就吩咐丫鬟们四处去报喜。然后又嘱咐三奶奶道:“你现在有了身子,日后可不能像是往常一般没个计较了。距离你临盆还有八个月,你也不用做什么,就给我好好地养胎,平平安安把这一胎生下来,最好给我生个金孙,你就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三奶奶听了,这才喜笑颜开。站在一旁的何氏却是脸色铁青,她嫁到夫家这么多年,头三年还好,虽说运气不好,生了两个闺女,好歹总是怀孕了,再后来竟是无论拜了多少菩萨,吃了多少补药,小日子月月准时到,不要说生儿子了,连怀孕都怀不上了。
也因为没有能生出儿子来,她身为王府嫡长媳,到现在还没有站稳脚跟,连累娘家人也日日替她担着心事。
又嘱咐几句,袁王妃带着众人回转到刚才议事的花厅。众人虽然心情各不相同,但是每个人却都还要表现出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来,纷纷向袁王妃道喜。
袁王妃也像是真要有了亲孙子一样得那么高兴。熙攘了一番,袁王妃才叫大家安静了下来,又说回了为五小姐庾真采买嫁妆的事。
“如今老三媳妇有了身孕,这差事自然不能交给她。老大媳妇又有要事在身,三月三春宴涉及到咱们王府的脸面,也是断不能出一丝差错的……”就看向了沈沅钰道:“咱们府里,如今统共就只有你们三个媳妇。二郎媳妇虽是初嫁,但是五丫头出嫁是件大事,不知能否替我分忧呢?”眼中就露出一丝期盼来。
沈沅钰心中就是一凛。她想到了袁王妃会对她有所行动,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把她攀扯进来。采买是件有油水的事儿,不然何氏和阮氏也不会争成这个样子,连体面都不顾了。
袁王妃有这么好的心?
一瞬间她的脑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她可不像是孙姨娘和庾真这样没见过世面的人,后宅的这些弯弯绕绕,她什么没见过呢?刚才何氏还和阮氏为了差事闹得不可开交,她要是这么大咧咧地将差事揽到了自己的身上,那不是让何氏恨上了自己吗?
她虽然并不惧怕何氏,可也不想这么无端地为自己拉仇恨。何况,她大概是不会在王府里住太长时间的,王府里的这一滩浑水,她还真不想搅合。她又不差钱,又不想揽权,管理中馈的事,她是绝不会插手的。
袁王妃这一招是想推她出来和何氏打擂台呢!沈沅钰自然不会让她得逞,便做谦虚状道:“按说我是五妹妹的嫂子,她出嫁这样的大事,我理应出一把力才是,不过没有金刚钻,不揽那瓷器活,我在家里并未做过这类事情,乍然上手,两眼一抹黑,赔了公中的银子不打紧,可若是误了五妹妹的大事儿,我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我也想孝敬王妃,替王妃分忧来着,却实在是力有不逮,还请王妃勿怪!”
这么一番话说出来,袁王妃也就没再说什么。沈沅钰本来以为袁王妃还要再劝她,连应对的话都想好了,没想到她就此偃旗息鼓了。看来袁王妃只是试探她。
何氏就趁机道:“既然如此,这采买之事,母妃还是交由儿媳来做吧。大不了母妃派几个得力嬷嬷协助我,我多劳累些,也误不了春宴的事。”
袁王妃便笑道:“如此就只能劳烦你了!”沈沅钰不愿意揽事儿,阮氏又有了身孕,候选人只剩下一个,自然何氏也就毫无悬念地当选了。
又说了几句,袁王妃也就让她们散了,又留了阮氏在内室休息一会儿,这才派人用软兜将她送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沈沅钰出了荣华院,正要返回蘅芜苑去。就听见何氏在后头叫她:“二弟妹慢走。”
沈沅钰其实有些不大耐烦掺合道王府后宅里头去。这一大家子人多事儿多,还普遍上不得台面,她身份最贵,夫君又给力,在家里自然是地位超然。不过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何氏陪着笑走上前来,也只好打叠了精神应付她。
何氏道:“弟妹嫁过来也有些日子了,其实我早就想找你说说话,只是你们才新婚,不好打扰。难得今天都有空,不如去我那里坐坐!”
沈沅钰见前前后后这么多看着,若是拒绝了何氏,那就真把这个大嫂给得罪了。就笑道:“正要叨扰大嫂。”
两妯娌便说说笑笑地去了庾亮和何氏住着的别亦阁。
别亦阁距离荣华院不远,在王府中轴线的西侧,何氏一路走着,一路给沈沅钰解释道:“原来我和你大哥住在芷兰堂附近的一个小院子里,后来有了你的两个侄女,人多住不开,就禀明了老太太搬到了这里住。”
沈沅钰见别亦阁颇为疏朗阔大,又收拾的干净整洁,看得出来何氏也是个颇为能干的,就夸了两句。何氏就道:“不是我说,你和二郎不比我们,你们一个是顶级门阀的嫡女,一个是率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蘅芜苑那么小的一个院子,位置有偏,朝向又不好,你们住在那里,我都替你们憋屈的慌。原来听说王妃定了给你们住墨渊居的,怎么二郎失踪了一阵子,就变成了蘅芜苑呢?”
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是话中挑拨的意思可就十分明显了!沈沅钰心想这一对婆媳还真是大哥莫说二哥。就意味深长地笑:“说是王妃手底下一位管事卷了银子误了事儿,如今已经处置过了。那蘅芜苑虽然小一些,距离荣华院和芷兰堂都远了些,不过胜在清净,我和二爷都不是那等讲究的人,如今住的倒也舒坦。”
竟然一句抱怨王妃的话都没有,叫何氏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何氏就是一梗,笑道:“弟妹和二郎可真是胸怀宽大,若是换了我,这事儿可没有这么容易就揭过了……”
沈沅钰但笑不语。
何氏见她不接茬,只好熄了这话题,将她引入上房堂屋。就见夏珠带着小丫鬟们鱼贯进来,奉上茶水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