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因为多了三四个病号,不光史神医忙得脚不沾地,沈沅钰每天也有一大堆事等着处理。等她送走了史神医,处理完了一些事情。刚刚小睡了半个时辰,就有个丫鬟丧魂失魄般地跑过来,对她说道:“三姑奶奶不好了!”
沈沅钰沉着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你莫慌,慢慢说与我知道!”
那丫鬟见她镇定如恒,也慢慢冷静了一些:“三姑奶奶,是太太,太太出事儿了。”
沈沅钰身子一晃,差点儿从椅子上栽下来,她最近一直害怕的就是周氏,周氏身子本来就弱,又是天天和沈昀接触,又岂有不感染之理。她和周氏说了多少次,由她亲自侍候沈昀,可是周氏无论如何不叫她插手,一片拳拳的爱女之心。让沈沅钰极为感动。
沈沅钰一边穿鞋,一边道:“快带我去看看!”
如今长乐堂被完全隔离了出来,就住着沈昀、周氏、沈沅钰三个人,沈沅舒早就在沈昀生病的当晚被沈沅钰安排住到了其他院子,地方倒是足够大的,她和周氏便一人住了一间屋子。等沈沅钰到的时候,就见史神医已经到了。
看见沈沅钰在外间出现,直接道:“小丫头止步!”
沈沅钰哪里管得了这些,脚步不停地就冲了进来。就见周氏面色发红地躺在榻上,看见沈沅钰进来,还兀自埋怨她:“你没听见大夫的话吗?我这是被你爹爹传染了,你怎么还敢进来,要是被我也传染了,可怎么是好?谁还能看顾你爹爹?”
沈沅钰眼睛涩涩的,很想哭,可这时候却偏偏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笑着道:“娘你说什么呢,你就是累的,哪里就感染了疫病!你放宽心,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能好起来了。爹爹现在可离不开你的照料呢!”
周氏道:“你莫哄我,前头几个丫鬟发病的样子我不是没见到,我不怕死,只是担心我病了之后,没有人能照顾你爹爹!”
沈沅钰安慰了她几句,就和史神医到了外间,就见史神医沉重地点了点头。沈沅钰一把抓住了史神医的手道:“先生,求你对我娘的病情精心些,她受了一辈子的苦,眼看着等我爹的病好了,就能过上好日子。可千万不能这样半途而废,她,实在是太可怜了……”说到这里,沈沅钰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双亲接连病倒,还是这样要命的病情,是个人就要崩溃,沈沅钰是有一颗坚强的心,可是不代表她没有软弱的时候。
史神医还是第一次见沈沅钰哭成这样,对这个至孝坚强的女孩儿他还是心存敬意的,便道:“你放心,老夫会好生看顾你娘的。只是那些染病的丫鬟,就要放一放了。”一个沈昀都快叫他精疲力竭了,他是实在没有精力管那么多病人了。
沈沅钰道:“我会请黄太医给那几个丫头治疗的,您就不用管了,只全力救治我爹和我娘就行了。”
她也知道这样做很自私,可感情有远有近,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周氏这一病倒,到了晚上就开始发起高烧来了。沈沅钰一个人照顾两个病人,总算还有蕊心在中间帮着她。
这期间她认真总结经验。改良了口罩,将口罩加厚,又把那种加厚的防护服也给苏出来了。让每个丫鬟都穿上这样的防护服。并且制定了非常严格的护理人员操作规程,由她自己客串护士长亲自对丫鬟们进行培训,以避免沈昀和周氏交叉感染,或者将疫病传染给其他的丫鬟。
在她的严格督导之下,总算没再有人被传染疫病。周氏也很快陷入了昏迷,沈沅钰简直度秒如年,但是面上却又不敢表现出任何惊慌的神色来。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史神医真是服了这个小姑娘的坚韧和果断。史神医心想,要是换了自己,父母双亲病成这样,还能不能井井有条地安排这一切呢?恐怕自己先要崩溃了吧。
沈沅钰是数着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紧张。也不知是沈沅钰运气好还是防护得比较周密,这几天她衣不解带地服侍父母两个人,竟然没有被感染。
周氏还好些,史神医这段时间照料几个丫鬟积累了一些经验,按照周氏的体质开药配药,给她喝下去,很快就退烧了,只是昏迷不醒。
沈昀就不一样了,他的病情越来越厉害,到了第九天,忽然体温惊人,甚至开始说起了胡话。史神医知道之后对沈沅钰说了一句,差点就让她崩溃了。“今天晚上是个坎儿,过了就能缓解几日,若是过不了也就过不了了!”
沈昀的病情可不光只有沈沅钰关心着,整个沈府所有人的目光时刻都聚焦在长乐堂内。史神医的话很快就传到了沈弘的耳朵里,沈弘正在屋子里与赵津下棋,听到这个消息,呆了片刻,连棋子落在棋盘上都不自知。
赵津叫了一声“东翁”,沈弘才反应过来。赵津正要说什么,沈弘突然站了起来:“我去瞧瞧昀儿!”
赵津吃了一惊:“东翁三思!您一人身系整个兰陵沈氏的安危。如今大老爷正处在最危险的时候,按照史神医的说法,正是最容易传染给旁人的时候,您这个时候去看大老爷,实在太过危险了!”
沈弘惨然一笑道:“我冷静自持了一辈子,事到如今,你就让我任性这一回吧!我这一辈子,对不起很多人,可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昀儿了。他从小失去了母亲,我却没有给过他多少父爱,为了培养他成为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甚至故意对他冷淡,让他小小年纪就饱受各种艰辛……”说到这里,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一刻,那个叱咤风云的沈氏宗主不见了,赵津看到的是一个即将失去儿子而痛苦万分的普通老人。
赵津知道劝什么都没有用了,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沈弘毅然决然地带着小厮去了长乐堂。沈重听说了,急忙带着三老爷、四老爷、五老爷几个来劝,“大哥,沈家不能没有你,你多为家族想想,不要冒险!”
沈弘看着自己的弟弟,只说了一句话:“若是我不幸染上疫病,以后兰陵沈氏的宗主就由你来做!”
沈重震惊地看着他,“大哥!”
沈弘已经命里头的沈沅钰开了门,进入到屋里去了。
沈沅钰没想到沈弘会冒险查看沈弘的病情。要知道老人的抵抗力不比年轻人,这种疫病如此凶猛,老人一旦染上几乎就是必死无疑。见沈弘如此,她从前对沈弘的诸般怨怼忿恨之情倒是淡了不少。
沈弘穿上了沈沅钰提供的防护服,带上口罩。跟着沈沅钰来到沈昀的病房,见病房内部比想象中的干净整洁的多,因为沈沅钰命令丫鬟定期打开窗户通风,空气也很好,不由暗暗点头。又见丫鬟们虽然来去匆匆,但动作娴熟,神态也颇见从容,知道都是沈沅钰调、教之功,愈发对沈沅钰满意起来。
丫鬟搬了一张凳子,请沈弘坐下。沈弘看见病床上瘦得几乎认不出来的沈昀,也不由得心中一片悲凉。就想伸手去摸一摸儿子的额头,却被沈沅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祖父,爹爹现在病情正重,还是不要触碰他为好,免得被他传染!”
沈弘就点了点头,转身去看史神医道;“神医,能否让昀儿清醒过来,我有几句话要与他说。”沈沅钰还是头一回见沈弘称呼她爹为“昀儿”。
别看史神医不把天下权贵放在眼里,可是在沈弘面前却是一点儿都不敢不敬,因为沈弘身上自带光环,让人不敢在他的面前放肆。
史神医点了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但是只有一刻钟。”
“一刻钟也够了!”
史神医就出去写方子,不大一会儿,一碗药下去,又过了片刻,沈昀竟然真的睁开了眼睛。看见父亲坐在自己面前,沈昀吃了一惊,沙哑着嗓子说道:“父亲,您怎么来了?这里十分危险,不是您呆的地方,赶快出去!”
沈弘道:“你是我的长子,你生了这样的重病,做父亲的怎能不来看一眼,外头的事我都安排好了,就算我染病死了,沈家也能照常运转,你不必担心!”
沈昀急道:“父亲……”
沈弘摆手制止了他,“你不必多说,时间不多,你也听我说两句。”他就是一叹,“回想起来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不起你,打小就对你关心的不够,又疼爱幼子,忽略了你的感受,当年你喜欢那个苗族的姑娘也是我一意孤行将你们拆散了。想来,这么多年你对我不是没有怨言的吧?”
沈昀道:“儿子年轻时不懂事,现在早已经想明白了父亲对儿子的良苦用心。父亲您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好,为了培养儿子百折不挠的精神,想让儿子做一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这些儿子都懂,所以儿子对父亲早已没有什么怨言。”
沈弘见儿子说出这样一番话,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天下间哪有憎恨子女的父母呢,你能知道这些,我便是即刻死了,也能老怀大慰了。”
沈昀道:“都是儿子任性,如今又染上这样可怕的疫病,让父亲担心了。只可惜儿子现在怕是回光返照,以后再不能孝顺父亲了。”他精通医理,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多少有数,这话说的倒是不假。
沈弘道:“你别说胡话,只管放松心态好好养病,什么时候等你的病好了,我即刻便把宗主之位传给你。那些害你的人,我也一定一个不留,重重惩处,再不会留下祸根!”
沈沅钰听到这里再忍不住流下泪来,“爹爹,一定好起来!阿年已经去荆州替你寻大夫去了,那人是史神医的师弟,最擅长治疗瘟疫,您只要挺过今天这一晚,就一定能够得救的,您千万不能放弃啊!”沈沅钰大概是憋得太久,压力太大,一时控制不住,哭得声嘶力竭声势惊人。
沈沅钰那个性子,不要说老太爷就连沈昀也没见她这样哭过。一时俱都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