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亲王当年与皇上争位,即使后来皇上登位后并未对兄弟下手,可是厚待绝对不可能,敬亲王的封地在西南,一大圈,却很贫瘠,上川也是其中之一。
上川这样的,根本不必多说,有就跟没有一样,而且麻烦甚多。
比如此次上川出事了,朝廷派了人过去,敬亲王府当然也不可以置身事外。晏翰被派为此次的主将,不可避免,定要与敬亲王府接触,但那个敬亲王府,晏翰一想到要和他们打交道,就意兴阑珊。
锦绣在山上已经呆了第五日,山上的人对她都很好,甚至是这狼牙寨的当家燕大,看到她的时候,也会露出自以为和蔼的笑容。
冬雪依然装着被狼牙寨里的人抓住,每到晚上,便会到锦绣的房间里来与锦绣商议着事情,冬雪虽然白日里从不出没,但趁着晚上见锦绣的时间之外,她还是将整个地方的情形都摸得一清二楚,但到了最后,却是和锦绣先时打听出来的情形差不多。
这狼牙寨,仿佛的确是只有一个出口,冬雪自然有能力将铁链桥放下,可是想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形下,将铁链桥放下并且带着锦绣安然离开,冬雪无法保证。
锦绣有些泄气,难道她只能够等待着这伙人对她发善心,放她回道柳氏和夏立齐身边。可是她自己都觉得希望渺茫。
而冬雪看着锦绣这副样子,倒是开口说了一个事儿:“小姐,奴婢与山下其实一直保持着连信,夏芍和夏竹告诉过奴婢,他们已经给京里传递消息了,燕亲王应该会马上带着人过来救您,届时奴婢便与外边里应外合,定能安然救出小姐。”
“你们通知晏淮了?”
锦绣微微吃惊,却又摇了摇头:“不可能,他没有皇上的旨意,根本无法出京。”
锦绣对于晏淮会让人来救她,深信不疑,可是对方亲自来,锦绣却觉得不可能,可是在听到冬雪的话,她的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希望,眼底里也多了一丝沉思。
其实,锦绣如今呆在这宅子里,根本无法探知外边发生的事情。
便是小虎子小豹子对她从来不设防,但二人基本上也是一问三不知,锦绣问了也白问。
这会儿事情究竟到了哪种地步,锦绣无法探知,冬雪略知一二,但在冬雪的眼里,锦绣不过是个孩子,觉得与锦绣说了,她估计也听不懂,更何况,冬雪自己所知也有限。
夏立齐与柳氏二人在往京里送了信后,便一直想要拖着狼牙寨里的人,对于寨子里的人提出的要求,都是满口答应,却并不打算立刻履行,只一味拖着。
而狼牙寨里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刘老汉先时的话起了作用,知晓夏立齐并不是他们所想的贪官污吏,加上锦绣这段日子在狼牙寨内,人气不错,夏立齐和柳氏被寨子里的人“爱屋及乌”,也多了几分忍耐度,倒真的给他们拖过去了好一段时日。
不过,这拖的办法,用过一次两次,也就不新鲜了,夏立齐与柳氏二人也怕土匪耐心有限,届时惹恼了他们,倒霉的还是在他们手中的锦绣。
夫妻二人合计了一下,又瞧着时日差不多了,京城里的人马应该已经接近上川地界了,倒没有再拖下去,而是先交出了三分之一狼牙寨里的人张口要的财务,接着没有再给,提出要求让狼牙寨的人至少将锦绣带出来让他们见上一面,让他们知道孩子好不好。
夏立齐和柳氏的这个要求,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又起到了一个拖延时间的作用。
夏立齐与柳氏出手很阔绰,至少特别干脆,说答应要求,也不讨价还价,除了要求尽快先将锦绣交回的事情,其他都没有别的要求了。
就是燕大瞧着这对夫妻,都难免有些心虚上了。
虽然心虚了,可是燕大却又觉得,带着锦绣让这夏家父母去看,风险太大了,夏立齐和柳氏身边高手云集,一个不慎,万一人被夺回去实在太可惜了。
而狼牙寨里的多数人也都是这样的想法。
所以这个要求的回绝,一点都不干脆,让柳氏也抓住了机会,干脆开始扯皮起来,这一来二去的,又是过去了好几日。
晏淮与晏浩过来的那一日,天气并不好,天上阴沉沉的下着毛毛细雨。
晏淮和晏浩二人只带了少许随从,乘坐了一辆马车赶到了夏立齐与柳氏如今的落脚之处。
就在锦绣被劫走之地不远处的一块平地上。
柳氏和夏立齐依然住在马车上,即使在不远处,就是一处村落了。但此时住吃用,早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短短连半个月都没到,柳氏整个人都消瘦苍白的不成样子,夏立齐的模样,瞧着也十分狼狈。
晏淮和晏浩到的时间,正好是晚膳的点。
夏立齐一伙人正好在一块油布撑起的地面上用晚膳。柳氏被夏立齐搀扶着坐在了油布正中间的桌面上。不过她面前的饭食,却是一动不动。
夏立齐有心劝说妻子几句,正拿着勺子递到柳氏的手中之时,突然听得一阵马蹄踩踏之声哒哒从远处传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这马蹄踩踏之声,听得倒是与平日里的马蹄声有些不太像。声音好像更加轻快一些。
但柳氏这会儿根本不会去这些细节,也是被那伙山上的土匪训练的,柳氏一听到声音,就会特别的敏感,她二话不说,便将夏立齐递给她的勺子扔下,不顾天上还下着毛毛细雨,。便自己先跑到了外边下意识低头寻找起来,
夏立齐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外边的雨有加大的趋势,很快便将柳氏的发髻给打湿了。
夏立齐看着十分心疼,连声道:“快进来,快进来。若是山上来了人,到时候我让人请进来便是了……”
夏立齐的话还未说话,看向远处的眼睛却是微微有些睁大。看着由远及近,仿若风驰电掣过来的一行人。
这一行人并未乘坐马车,而是直接冒雨骑着马过来的。
在最前首的,是两个身穿斗篷的男子,一个穿玄色斗篷,一个穿黑色斗篷,只是玄色斗篷的男子,身量瞧着比那黑色斗篷的男子高瘦一些,也更有气势一些。
并没有看到对方的脸,柳氏却是下意识不觉得对方是山上下来的,她看向了夏立齐,而夏立齐的脸上也是微微吃惊,突然对着柳氏难掩兴奋,连声道:“京城来人了。京城来人了。”
柳氏的眼里也露出了兴奋,京城来人,等于救锦绣的希望又大了一些。
她抹了一把额上的雨水,微微仰起头,看着那一行人走近。
那行人中,走在最前边的晏淮和晏浩隐隐看到雨中有人,也不自觉的放慢了马蹄脚步,等到走近了,看着站在雨下淋湿的柳氏与夏立齐时,他们勒住了马缰,而那稍稍领先一步的晏淮突然翻身下了马,靴子直接踩着泥水地走到了柳氏与夏立齐跟前。
柳氏和夏立齐在晏淮走近的时候,方才看清楚晏淮那张熟悉而俊美的面容,忍不住吃惊的捂住了嘴巴,二人下意识便要下跪行礼。
晏淮连忙伸手挡了,他温声开口道:“夏大人和夏夫人不必多礼,这雨虽小,但到底冻人,二位还是要顾好身体才是。”
“多谢殿下关心。”
柳氏颇有些受宠若惊,她下意识看向了夏立齐,拘谨的退到了夏立齐的身后,而夏立齐虽然奇怪晏淮的平易近人,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冲着晏淮和站在他身后的晏翰连声招呼:“两位王爷,快到这边来,此地简陋,怕是委屈了两位王爷。”
晏翰瞧着那简陋的由油布搭成的地方,微微挑了一下眉头,真想勉为其难开口说一句无事之时,谁料到,晏淮却立刻开口道:“哪里会委屈,夏大人和夏夫人为了令千金,在此地呆了那么久都没叫一声委屈,我们如何敢,还请二位不必客气。我瞧着夏大人和夏夫人面色憔悴,只怕为令千金心有不已,此次我与四弟前来,便是为了令千金而来,还请二位放宽心,只管等我们的好消息。”
“……多谢王爷。”
夏立齐和柳氏二人听得晏淮这温切而熨帖的宽慰之言,只觉得这位燕亲王,实在是太亲切,心里不觉感动万分。
而站在晏淮身后的晏翰却是忍不住摸了一下沾上雨水珠子的鼻子,心里只觉得越发怪异。
若非他早已经见过这位夏大人的女儿,知晓对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便是长得玉雪可爱了一些,也不过是个孩子,他都几乎要以为自家三哥是瞧上人家姑娘了,才会如此爱屋及乌,对着这夏大人和夏夫人竟然会如此亲切。
要知道,虽然晏淮在京中有温文如玉的名声,其实为人冷淡的很,与人说话,哪里瞧见过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一行人走入了避雨处坐下后,看着桌面上摆放着还未动过的饭食,夏立齐连忙招呼丫鬟们过来撤下,又是连忙开口询问:“二位王爷可用过晚膳,若是不嫌弃,微臣吩咐底下人给二位王爷备上。”
晏翰摸了摸肚子,还真是有些饿了,这一路上,从京城出发到今日到达这上川,他就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连夜赶路都算了,啃干粮更是家常便饭,他觉得,自己这身材都瘦了不少。
夏立齐与柳氏的晚膳算不得丰富,不过是简单的三道菜加一个汤,可是瞧在啃干粮都要啃得眼睛发绿了的晏翰眼里,却不啻于山珍海味。
晏翰连连点头,正要让夏立齐多备上一些时,却听得晏淮又抢在他前头开口道:“多谢夏大人美意,不过不必替我们备下了,二位既然没用,也不必对我们二人客气,只管慢用。”
“三哥……”
晏翰弱弱叫了一声,晏淮却没有分给他半分眼神,只是对着夏立齐又开口道:“若是夏大人不介意,我想问一下当时曾经追出去过的几个丫鬟,了解一下当然情况。”
“当然不介意。”
夏立齐暗暗心惊晏淮的神通广大,毕竟夏芍和夏竹之事,他并未在回京的信件里提及过,不想这位燕亲王竟然会了解的一清二楚。
他正想站起身招呼丫鬟将夏芍夏竹叫过来的时候,却听得晏淮又开口说了一句:“先时从京城过来的时候,我也让人打听了这边的消息,若是没有问题,我想今晚先去探探情况,也好为营救令千金做好准备。”
“您的意思是……”
夏立齐干咽了一下口水,有些不敢置信的开口问道:“您……您亲自去吗?”
若说先时在外边迎接燕亲王时候觉得对方对他们的态度实在是太亲切了,那么到了这会儿,听得晏淮提及要亲自去探路,他只觉得好的都有些不现实了。
锦绣是他和柳氏的心头宝,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锦绣的命,哪里比得上燕亲王的安危重要。这燕亲王为了救锦绣,实在是太亲力亲为了吧!
夏立齐想了又想,最后却觉得,这应该是燕亲王的客气话罢了,他早就知晓,此次朝廷之所以会派人来,说到底不过是为了震慑这上川越来越猖狂的山贼罢了,锦绣说到底,不过是顺带而已。
如今,人家燕亲王这般说,也不过是为了把话说的好听些,拉拢人心,当不得真。
☆、53|77|3.23|家
第五十三章
晏淮带着夏芍和夏竹几人走过来的时候,柳氏已经回到了马车里,而夏立齐也不在,只有宝亲王晏翰一人坐在桌前,仿佛是泄愤似得啃着干粮,听到晏淮过来的脚步声,他幽幽的抬起了头,顶着看起来有几分硕大的脑袋,模样颇有几分可怜兮兮。
晏淮只冷淡的瞅了他一眼,便立刻收回了目光,对着底下人开始布置了起来,而坐在一旁的晏翰却是有些不甘寂寞的出声哀怨道:“三哥,我肚子好饿。”
晏淮侧头似是疑惑的看了一眼晏翰,冷静回了一个“嗯”字,而后又继续开始布置了起来。
“三哥,我路上只啃了一块干粮喝了一肚子的雨水灌了一肚子的冷风!”
晏翰义正言辞申诉,伸手扯了扯手上连他自己都嫌弃的那块干粮,又干又硬的干粮被撤下了几片碎末子,晏翰只觉得自己可怜的就跟着碎末子一样,掉进地里,都没人稀罕。
他语气里颇有几分忿忿不平:“吃不好睡不好,我都瘦了好几斤了我!”
晏翰的这几句自怨自艾,显然是有意说给晏淮听得,因为他的声音真的很大,晏淮倒的确是听进了耳朵里,也终于分出了一份注意力,上下打量了一眼晏翰,最后开口回了一句:“不见得。”
“三哥!”
晏翰觉得,晏淮这一句话,简直就是要把他这几日的辛酸逼的化为热泪流了出来,简直就是太残忍了,惨无人道。
“我要吃热菜热饭,我不要啃干粮了!”
晏翰就跟小孩子要糖似得,将手中的干粮往桌上一扔,转着头一副生闷气的样子,仿佛是在告诉晏淮,你再不给热饭吃,我就不理睬你。
晏淮对此,冷淡的转了头,继续开始布置起来,直到将一摊子事儿都安排妥当了,他才让众人退下,走到了晏翰桌对面坐了下来,拿起了摆在桌上的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往嘴里送了一口后,想了想,又拿出了一个茶杯放到了晏翰的面前,顺手也给晏翰倒了一杯热茶。
“哼!”
晏翰冷哼着,虽然方才眼睛的余光一直偷偷看着晏淮的动作,可是等到晏淮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将头更加侧着,完全不想搭理晏淮的样子。
晏淮对此不急不缓,慢慢将手中的一杯热茶饮尽之后,舒服的叹出了一口气,看着被晏翰弃在一旁的干粮,有些好笑的开口问道:“不是饿吗,怎么把东西丢在一边了?”
“那是人吃的吗人吃的吗?”
晏淮这一句话显然便是捅了马蜂窝,晏翰瞪着大眼猛地站了起来,控诉道:“你过河产桥忘恩负义,把我利用完了就丢一边了,连口热乎吃的都不给,你这样做太过分了!”
“嗯。”
晏淮依然不急不缓点了点头,抬起了自己的手,双手交叉靠在了椅子后背上,抬起头看着胸膛起伏不定、显然气的够呛的晏翰时,嘴角流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笑容。
晏翰恰好看到了晏淮嘴角的那一抹笑容,瞬间又跟个炸了毛似得,连声控诉:“你对夏家人,都比对我好,我还饿着肚子呢,你便让他们先顾着自己吃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我才是你弟弟。”
晏翰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吃醋的味道。或许不是吃醋,只是忿忿不平,他堂堂一个王爷还在这边啃着干粮,人夏立齐和她夫人就在哪儿吃香喝辣,偏生他们还不好好吃吃喝喝,只动了几筷子,便不想再吃了,哪里注意到那会儿他在边上瞅着,口水简直就是要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要不是还顾忌着自己的身份,要摆出一副架子来,他……他早就不顾仪态上去抢食了。
晏翰觉得自己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他这是来做什么的,简直就是来受罪的,偏生当事人一点愧疚的感觉都没有。晏翰决定,他不能够就这么算了,一定要让晏淮给他一个说法。
面对晏翰的怒火,晏淮只是又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喝下后,抬起头淡淡说了一句:“你和夏大人自然是不一样,你是弟弟,他们……”
晏淮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晏翰却已经自己脑补了,难道说他是弟弟他是自己人,所以可以不用客气,而夏立齐他们是外人,所以要客气点。
不得不说,晏翰被自己的这个脑补瞬间取悦了。
他脸上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不过还是勉强端着开口说了一句:“就算你是这么想的,那也不能让我天天啃干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