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国王之约还有一日……
“主人,明天我们就离开尼卢奥了,你是不是要跟那个病号道别呢……”
小白提醒了木蔚来一句。
想起那个在楮树下等着自己下棋的孤独少年,木蔚来有些恻然。有白童子照看着,恒河的病不用太担心。只是,这一别将是永别,最后一次陪他下棋,将这份短暂而美好的回忆,永远珍藏在心里。
“小白,要和我一起去吗?”木蔚来问。
每次下棋,小白总是忠实的观众,然而这次,小白却拒绝了。
“道别这种伤感的场面不适合我。主人你早点回来就是……”
其实,小白想到了比看枯燥无味的下棋有趣得多的乐子。
对着蛇女石许愿,许愿就会实现?这种荒谬的事,小白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这个所谓的绿耶国的传说,搞不好只是妖怪作蒜。如果绿耶国真的有神,那么玄冥便是绿耶国的神。可是这个神,似乎极不称职,一年四季都在冬眠。
札喀湖的妖怪呀,就让小白来会一会你白朝着青空邪魅一笑,腾空而去。
……
天河殿,绿园。
每次来到绿园,总会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专心于左手与右手下棋的那个孤独的背影,而今天,绿园依旧郁翠成荫,鸟语花香。几片落叶,落在空空的石台上。下棋的人却不在了……
看不到恒河的身影,木蔚来有点失落。
木蔚来不知道,恒河喝下白童子给他的妖树之果后,一直在发高烧,昨夜到现在没醒过。恒河虽然有点灵力,可体质实在太差,要完全适应妖树之果的力量,需要一些时间。
摸了摸那些变得冰冷的棋子,木蔚来回想第一次在这里见到恒河的情景,那张淡定、刚毅和坦然的脸,便在他脑中浮现……
有脚步声接近。
木蔚来回头一看,一个衣着整洁华丽的年轻人已站在他身后。
原治,杰尼公爵的二儿子,恒河的医生。在恒河昏睡期间,未获恒河同意,私自走入了绿园。因为他知道,今天木蔚来会来。
木蔚来第一次看见原治。
原治眉宇间有股傲慢的英气,全身散发着一种高人一等的贵族气质。让木蔚来在意的是,原治的右腕上戴着一个黑色金属的护环,这与斯文贵气打扮的他有点格格不入。这既不像寻常的装饰物,又不像运动用的护腕。但木蔚来并没有想太多。
木蔚来礼貌地朝原治的打了声招呼:“我叫木蔚来,你也是恒河的朋友吗?”
原治把拳头捏得紧紧的,恨不得马上就往木蔚来脸上打一拳,心里咒骂死这个迷惑恒河的家伙了:你算什么啊,居然敢直呼恒河殿下的名字。就连自己从小与恒河殿下一起长大,也就只能唤“殿下”而已!
“自从你出现后,恒河殿下的病情就加重了。”怒容在原治傲慢的表情中扩展了。
“恒河怎么了?”木蔚来微微一怔。今天没来下棋,是因为病情加重?可是白童子却说,有他在,恒河暂时不会有事啊!
原治再没透露半点恒河的情况,他愤怒的眼神中尽是的杀气,冷冷道:“我不知道你接近恒河殿下到底有什么居心,也不知道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令恒河殿下如此信任你。但我希望你永远在恒河殿下的视野中消失。”原治向木蔚来逼近了一步。
“你误会了!恒河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害他。”木蔚来的解释只会让原治的怒火还猛烈。
正当木蔚来茫然之际,原治向木蔚来扑过去,将木蔚来按倒在地上。一道钢线从原治右腕的黑环中射出。
银白色的钢线上弹落了一点点白色的粉末。
这黑环,并不是装饰,也不是护腕,是用来隐藏杀人武器的道具。原治用钢线勒住木蔚来的脖子。
雪白的脖子被又细又锋利的钢线压出鲜红的血液。原治并不惧血,半点也不敢放松。钢线陷入皮肉,就快切断动脉和神经。
原治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在渐黑的视野中模糊……狞笑中含的怨恨透过钢线传递到木蔚来心里。
这个人与恒河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如此怨恨自己……
想着那些未完的承诺,那些未做完的事,还有无数疑问,木蔚来一脚将原治踢开。想到原治对自己充满敌意,痛下杀手,只不过是关心恒河而已……他并没有用尽全力。
没有用尽全力的一踢,足以令原治一时无法站起来。毕竟,原治只是普通人。
因为今天是找恒河下棋,木蔚来并没有带上黑曜宝剑。若果宝剑在手,要削断钢线就轻而易举;若果刚才木蔚来小心谨慎点就不会被那个出奇不意的武器所伤。
解释是无力的,木蔚来只想知道,恒河现在是否安然无样。喘着气,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双膝突然一软,又扑倒在地上。全身酸软无力,任凭他如何使力,再动旦不得。甚至连视觉也失去焦距。
趴在软软的草地上,木蔚来看着那一片绿油油的世界,看着原治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再无法看清原治的面容……看不清,不能动,却没感到疼痛。钢线上沾有的只是麻、醉、药吗?这个人,如果真的想将自己杀死,为何不直接用毒药?
原治再次将钢线勒着木蔚来的脖子,然后用力一拉,冷冷地看着嫩绿的草被一片血红之色浸没,自那张苍白的脸流淌而过。
自己的血明明是暖的,为何心某处觉得越来越凉……
……
原治坐在恒河旁边,失神地凝视着恒河的睡颜。苍白的脸,轻颦的眉,在睡梦中仍被疾病和可怕的事困扰。原治不由得心痛起来。
“蔚来!”
恒河从梦魇中惊醒,坐起来,全身是冷汗。
原治心里又被恒河惊醒的那声音扎一根刺,为什么在睡梦中惦念的仍是那个该死的人?心里虽不满,脸上的表情却是温柔之极。
“原治,我睡了多久?”恒河擦拭着额头的汗滴,看着窗外即将沉沦的夕阳,已经知道了答案。心里惋惜着,今天与木蔚来的下棋约定肯定是错失了。
原治将恒河按回床上,温柔道:“殿下,您在发高烧,还是躺着休息吧……”
恒河才将目光移向原治。今天的原治与平日的原治有点不同。他的温柔眼神之中掩饰着怯惧。
于是恒河轻颦着眉问道:“原治,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看着恒河那种充满疑质的冷漠眼神,原治怔了一下,苦笑:“殿下,我以为您不再在意我了。”
“说!”
那个柔弱的声音,却像一把犀利的刀,直刺原治的心脏。
“是关于殿下的病……”
恒河一听,冷漠的眼神被凄怆取代,怅然道:“我的病是治不好的,原治你不必再瞒我。有一天我死了,请你忘记我吧……我既不是一个仁慈的主子,也不是一个坦承的朋友。这些年,辛苦你了……”
原治没想到恒河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大概是高烧令恒河的意识暂得放松,难得御下了数年绝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忽然明白,为什么恒河最近对自己越来越冷淡了。
数月以来的阴影一扫而空,原治悲伤而欢欣着,跪在床边,哭道:“殿下,不管您在哪里,不管您怎样对原治,原治永远愿意伺服您,永远愿意当您的朋友……殿下不要悲伤,我已经找到治好您的病的方法!”
“原治,你说的是真的?”恒河显然有点不信。连那神秘的白童子也未曾说过,一定能把自己的病治好,原治真的可以吗?
“是真的!殿下,您只要换一个合适的心脏,就能恢复健康。”原治坚定的目光凝视着恒河。
“一个人如果没了心脏,还能活下去吗?我不能为了自己就剥夺别人的生命。”
“殿下,您是国王的儿子,将来您是一国之君。莫说为你奉献一颗心,就算粉身碎骨,也应万死不辞!不过,仁慈的殿下,请您放心。令您不高兴的事,原治是不会做的。事实上,今天有一个不幸刚刚死去的人,他的心脏非常适合殿下。”
“那个人是谁?”
恒河站起来,步向门外,踏出房门前,回头轻轻一句:“殿下,所有的事情我都会为您按排好的。原治要失陪进行手术前的准备。殿下再稍睡片刻吧……”
门房被合上了,留下既惆怅又喜悦的恒河。
原治的话给恒河带来了希望。想到如果自己能康服,就能一补过去十年来的空白,就兴奋不已!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窗台上,五爪金龙的紫花已凋谢。楮树的金黄色的落叶飘过窗台,在房间里沉沉浮浮,久而不落,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精灵。
恒河坐起来,蓦然往窗外一望,天际余红渐渐消逝于暗蓝色的天幕里。夏末的傍晚,刮起微凉的风。来自绿园的风,夹杂着血腥味。
方才的兴奋与喜悦随着夕阳的沉沦而消散,恒河左手紧紧捂着胸前的衣襟,痛苦地弯下腰,两行泪水潸然而下。猛抬头,怒目已被泪花模糊,紧捏着双拳直把指甲掐入肉里挤出血,抑怨的一声长啸:“原治!这一次,我不会再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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