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二房对此该负全部责任。毕竟不管怎么说,事情都是在他们的地盘上发生的。但最近并没有水痘疫情,在自己院子里动这种手脚,容易败露不说,还容易把自己赔进去。毕竟,时疫什么的,可不认人!
再看老夫人和二婶,她们连靠近她的勇气都没有,真能想到水痘这招?
元非晚十分怀疑。再接着,她想起元非静来时,还有个人在一边劝,听起来软软绵绵、柔柔弱弱的。
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的三房吗……元非晚回忆了一会,嘴角就噙上了笑。若水痘之事是三房借刀杀人,她岂不是正可以一并解决掉二三房?大刀阔斧、干净利落,正是她喜欢的!
至于已经被拉进黑名单的老夫人及二三房,他们今天正忙着,完全想不到元非晚现在如何。忙的原因,别无其他,正是二郎元非武回家了。
元非武一贯是老夫人的心头肉。老夫人平日里每天都在念叨他,掰着手指数日子;而宝贝孙子回来时,她当然喜不自胜,只把人拉在身边,上下打量,口中心肝唤个不停。“身体怎样?书院如何?没有人欺负你吧?”
元非武八岁读书,因着元光耀在诗词界交游广泛,在长安时就师从有名的大儒,愣是把自己之前被娇惯的习气一点一点改掉了。此时听到老夫人问那老三句,他就答:“都很好,祖母。”
“每次问你都是这三个字!”老夫人嗔怪道,“就不能多说点吗?”
元非武略无奈地笑了笑。问他身体学习之类也就罢了,怕就怕最后一个问题。宁阳书院的夫子,元光耀全认识,多少会照顾他,欺负更不可能。所以,若是他多说一点,祖母和母亲的注意力就会全转移到“王录事家儿子都这么大啦”“陈参军家女儿可以嫁了”之类的方面上。天知道,他才十二,说这些很尴尬,感觉自己就像拉皮条的啊!
看出儿子的表情,黄素急忙出来打圆场:“非武学了十天,好容易有一天休息,定然比较疲倦。不如这样吧,我炖了参汤,还有些糕点。我们先吃,吃好了再谈,怎么样?”
老夫人一方面疼孙子,一方面也是个绝不亏待自己口腹的。黄素在儿子回来时会使出浑身解数,备下的东西都不错,她也有些想念。“那还不赶紧端上来?别把阿武饿着了!”
“我……”元非武想说他真不饿,但他的反对在这时候是完全无效的。杯盏碗碟流水一般地端了上来,山珍海味都有,简直像个小型筵席。
元非静坐在一边,见根本没人注意到自己,心里别提多难受了。虽然元非武一回来就叫过她,但奈何他太受欢迎,应付老夫人和母亲尚且来不及,往往不能想到边上还有一个。她也知道怨不得元非武,可嫉妒却完全控制不住。就因为元非武是男孩,将来可以考科举博功名,所以长辈眼里就只看得到他?若是可能,她也想读书考试;可一生出来就是女的,这难道能怪她?
而元非武,一下子被被塞了一双银筷在手里。他只得举起手,准备下筷,但在真的碰到什么食物之前,又停住了。“大伯和大姐在家吗?”
老夫人和黄素还笑着的面皮立刻就僵住了。她们暗地里做的事,不仅瞒着元光耀,也瞒着元非武。想想看,除了逢年过节,元非武一个月顶多在家三天,能知道什么?所以,元非武丝毫不知道后宅的暗潮汹涌,也是正常的。
“你大伯总爱往州学跑,你也不是不知道。”老夫人率先回过神,强笑道:“这不,一大早又出门了。”
元非武点点头,脸上全是敬仰。“大伯如此敬业,非武也该学习。”
黄素听不得大房的好话,这时差点气晕。但她也知道,若是元非武能像元光耀一样考个状元,他们家就发达了,根本无法辩驳。“是啊。而且我和大家昨日去看过了,晚姐儿病还没好,不宜出门。”
“这都两月了,怎地还不好?不是说请了徐大夫吗?”元非武皱眉。这话老夫人也说过,但他却是真心实意的关怀。
“这便不知道了。”黄素不想再谈大房,试图转移话题:“阿武,快喝汤,不然等下就凉了!”
元非武点头。可他手刚碰到汤碗,就又想起一件事:“还有永郎,怎么不在?往常,他不是一定会来见我么?”
此话一出,别说黄素,就连老夫人,都快绝望了——他就不能让她们吃顿香点的饭吗?为什么偏要三句话不离大房?
她们当然不会想到,正是她们自己,才把事情弄到现在的模样。
而这边,元非晚丝毫没察觉旬休日和平常有什么不同。她照旧起床梳洗,用过早饭,便打发谷蓝去元非永房间收拾些必须的衣物。江婆已经被她判了死刑;若说还有用途,那也只剩套几句话的用途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觉得,先瞒住要搬到别院的消息、再把人带到别院去问,效果会更好。
所以,在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元非晚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莫不是这么快就被老夫人知道了?她正想把布条翻出来缠上,就隐约听到外头的唤声:“……大姐?大姐?”
少年?元非晚顿了一顿。整个元府里,能叫她姐的人就那么几个。非永自然不可能,四弟还小得很,所以剩下的可能只有……元非武?
知道是堂弟,元非晚瞬时放弃了布条。因为她的门足以挡住弟弟,只要把帷帽戴上就够了。
元非武叫了门,又耐心地等了一小会,就听到里头传来一把不高却珠落玉盘般清越的女声。“可是二弟回来了?”
原本听祖母和母亲说元非晚病还没好,元非武还担心。这时一听,感觉距离好也不远,他不免松了口气。“是我,大姐。今日书院休沐,我便回家来了。你的身体,可好受了?”
又是个探病的?调子听起来似乎挺正常,只不过不知道,人会不会是二房的幌子?元非晚有些吃不定。“托二弟的福,倒也没变得更差。”
“大姐实在客气,我们是一家人,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元非武道,“只是我经常不在,不能好好尽弟弟的责任。正好今日母亲做了些清淡点心,我便拿了些来,希望大姐喜欢。”
元非晚听他语气诚恳,先前的些许怀疑放下了一半。“二弟有心。”
“大姐哪儿的话,不过是举手之劳。”虽然元非武其实挺想见见元非晚,但他认为女孩子应该会在意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不想让元非晚难做,所以话说完就想离开。“那我就将盒子放在边上,你唤婢子拿进去便可。”
“二弟慢走。”元非晚也没留的意思。等确定人不会倒头回来,她才出门去看。食盒里是一盘糯米碧玉卷,面上撒了极细的糖粉,皮子晶莹剔透,衬得馅儿显出新鲜的草绿,一看就令人食指大动。
元非晚自认她不能让黄素如此用心,所以显然,黄素本是做给儿子吃,却被儿子拿来送给她了。她没想到,在二房这个大染缸里,元非武竟然像是出淤泥而不染。只不过,到底是二房的……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不知道咋回事,最近文底下有许多打小广告的。大家千万不要信。什么轻松兼职日收一百,都是假的。真相是,一个上当,吃了亏,回来再骗下n个,所谓赚钱就是骗人。只是顺口一提,估计大家都知道不能贪图小便宜吧?
☆、第23章 父女
有了元非武这个宝贝儿孙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剩下的半天,没人再来打搅元非晚。而谷蓝把元非永要用的物事收好,很快回到了院子里。“大娘,妥了。”
元非晚看了看那两个鼓鼓囊囊的碎花布包。“怎么样?有没有看见江婆?”
不提还好,一提立时踩到了谷蓝的火药桶。“您别说,三郎房里都积了一层灰!江婆不是忘了三郎在祠堂,她是根本就没回来过吧?”
听了这话,元非晚倒不生气,只勾了勾嘴角。这老夫人手下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花样作死啊!
“大娘,容婢子多嘴一句,这种婆子,还是趁早甩了干净!三郎还那么小,如何能让他受这种苦?”谷蓝见过元非永哭得稀里哗啦的可怜模样,此时相当义愤填膺。
“早晚的事。”元非晚道,语气凉凉。“具体等我和父亲商量一二,再做定夺。”
这一日,元光耀没叫元非晚久等。他刚回来就直奔小院,告诉女儿,第二天一早就能出发。“你们收拾得怎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元非晚侧身,让元光耀看到那些大包小包和装满书的箱子。“你可要雇辆结实的车才行,阿耶。”
元光耀对女儿还带书这点非常满意。“那是自然!一切都安排好了,明天你记得早些起来。”
元非晚乖乖应了。“既然如此,我要不要去祖母那里走一趟?”
“嗯?”元光耀瞬间皱了皱眉。“你身体还没大好,这个就免了吧。等你们安顿好,我自会去和母亲说。”
元非晚眨了眨眼。她爹这是要先斩后奏啊!不过,这样更好。她爹说不定已经知道她装病吓走老夫人,此时正好顺水推舟!“阿晚明白。不过,这院子里的人,带几个呢?”
元光耀仔细看了看女儿的脸色。元非晚最近吃好睡好,双颊显出了自然丰润的粉红。这让他很满意。“你要几个便带几个。反正在哪里都是伺候你,阿耶还不差这点银钱!”
听得这话,元非晚微笑起来。“那可真是太好了。”然后,她话锋一转,又道:“非永身边的人呢?”
江婆?元光耀想到这个名字,眉心蹙得比上一次还紧。“婆子出入书院毕竟不方便,我已给永郎找了新的书童。”
这就是不想把婆子带过去了,元非晚敛眉。在知道她的水痘是江婆直接或间接害的之后,她就对江婆更没好感。只不过,脓液的事情,她还没问清楚呢!
“怎么,你想带着她?”见元非晚沉默,元光耀立马猜出了缘由。
“倒也不是。”元非晚回过神,摇了摇头。“只不过,女儿有些话想问她。”
这下轮到元光耀沉默,神色微微变幻。过了好一阵子,他才道:“你已经知道了,晚儿?”
“知道了一点点。”元非永回答。她抬头望进元光耀的眼睛,“您从江婆那里查到什么了吗,阿耶?”
被女儿通透清明的眼睛一看,元光耀只得熄了自己原先隐瞒的心。“这……”他刚开头,就长叹了一口气。“晚儿,是阿耶对不住你。”
“这怎么又干阿耶您的事?”元非晚轻声道,“不过是些庶仆,以为咱们房中无人监管,便私底下为虎作伥、逾越了去。是他们自己不守本分,又和阿耶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但元光耀依旧内疚。若不是夫人不在,怎么会没人照看一双儿女?别说儿女,他觉得他连夫人也对不起!
想到在二房听到的话,元光耀的表情带上了冷硬。“这事阿耶在查,但怕打草惊蛇,目前还没什么结果。只要拿住他们害你得病的证据,不管是谁,阿耶都要叫他们付出代价!”话里话外,甚是狠绝。
元非晚见此,就明白无误地知道,她爹已经对一家和美的假象死了心。她一方面觉得,她肯定还有什么没注意到(三兄弟明面上并没撕破脸,而元光耀的态度却一反往常);另一方面又觉得,这可是件大大的好事。
兄弟同心,其力断金;父女同心,不也一样?
“既然如此,那便带上江婆吧。”元非晚轻声道,态度却很坚定。“在家里不太好问,女儿想换个地方。”
虽说老夫人把江婆指给了元非永使唤,但实际上江婆大多数时候依旧留在老夫人那里。若她想审问江婆,首先就要把江婆和老夫人之间的联系切断,不能让江婆叫后援!而到了别院,那就是她的天下,还怕江婆跑出她的五指山?
元光耀是谁?他立刻听出了女儿的言外之意。对此,他的第一反应是担心元非晚压不住刁蛮婆子,第二反应才想到元非永已经被女儿制得服帖,再加一个婆子大概也不算事。
“你所言甚是。”元光耀不得不点头,又拍着元非晚的手背,道:“我的晚儿真是长大了。”语气里,一半是感慨,一半是欣慰。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大房后院就忙碌起来。等几个身强力壮的庶仆将姊弟俩的包裹搬上车,元非晚才领着水碧谷蓝去祠堂,把三日拘禁期满的小弟叫走。
“这么快?”元非永睁着两只明显不清醒的大眼睛,觉得他爹和他姐的效率实在太高了——搬家这种事,真是说搬就搬啊!
“不早和你说过了?”元非晚有些好笑,揉揉他的头。“先别睡,等到车上再补。”
“噢。”元非永呆呆地应了一声,老实搭上元非晚的手。他现在还弄不清搬家背后的是非,只知道姐姐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先等在大门外的元光耀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白雾迷蒙的清晨里,他的女儿牵着小儿子,慢慢出现。过高高的门槛时,女儿得半扶半抱着,才能让还迷糊着的小儿子不栽倒。这一幕如此温馨,就像久违的阳光照进了他的心。
七岁男孩已经有些身量,至少元非晚肯定抱不动。元光耀看出这点,立时上前几步,一把抱过元非永。“来,这事就交给阿耶吧!”
未曾想,原本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元非永立刻挣扎起来。“姐,姐!”
元光耀没料到这点,差点把人摔了。“老实点,你姐自己会出门!”他佯怒道。
元非永回过神,见他姐直至周围一片奴仆都在偷笑,立时闹了个大红脸。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这一家三口很是和谐,不过被从铺盖卷里硬拖出来的江婆就不怎么和谐了。“干什么,干什么?”她徒劳地蹬着腿,试图甩掉两边架着她的仆从,“你们这是要反了天?”
奈何那两人都是元光耀的长随,身材高大,力气十足,根本不把她这个老太婆放在眼里。
不一会儿,江婆就被带到了大门口。她望着门口停着的几辆车,嘴巴不自觉张大了——府里谁要搬出去?她怎么不知道?
元光耀本来就不喜她,这时更不耐烦。“起个床这么磨磨蹭蹭的?”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盯着江婆,“好意思让主子等你?还不赶紧走!”
江婆一见元光耀就畏缩,更不用提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通骂。她愣愣地上了车,在看到里头谷蓝时才回过神——等等,要搬出去的人难道是大娘和三郎?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她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至于元非晚和元非永姊弟俩,他们已经坐上了另一辆苇軬车。车夫鞭子轻扬,马儿便跑起来,不一会儿就去得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下章我们的男主就要出场了~
☆、第24章 错身
等初夏的日光缓慢破开晨雾后,终于有奴仆壮着胆子去后院汇报,大房突然搬家的事情才渐渐在元府里传开。
昨日元非武旬休,二房摆了个家宴,多少喝了点酒。一晚上睡得昏沉,自然察觉不到那些进进出出的动静。这会儿,元光宗刚披衣起来,听到这消息,直接惊呆了。“……什么?”
进来通报的仆从吓得差点要跪下去。“大房郎君一早便使人搬了生活什物,装上车就走了,还带走了大娘和三郎!”
“什么?”黄素的反应和元光宗几乎一模一样。她一下子站起来,惊疑不定:“阿兄这是在做什么?”
元光宗比她镇定一点。“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事实就是,元光耀一早做好了准备。事先打包好行李、雇好车不说,还刻意压下了消息,抢在他们起床之前,直接搬了出去!倒不是说他们有权利管元光耀,但一声不吭地走是什么意思?
“阿兄这是要彻底和咱们划清距离吗?”黄素一时间六神无主,只能想到这个。
元光宗本就心乱如麻,听到这句话更是不虞:“乱说什么?”
但他绝不会承认,他这种反应是心虚。元光耀能帮他们多少、他们又蹭了元光耀多少好处,他非常明白。元光耀不在意这个也就罢了,若是哪天在意起来……就会变成今天这种情况?不管是什么事,都先做了再说,完全不管他们?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他们眼里,事情很突然;但对元光耀来说,恐怕早就是计划中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