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吐蕃有人想要对他不利,他是傻了才会想坐吐蕃那里!”萧欥说得十分不客气。“就是不知道,葛尔东赞避开他们走,那布德贡赞能拿出什么办法来了。”
听了这个,元非晚觉得她必须提醒一下。“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咱们都要做好准备,不能让人乘虚而入。”
萧欥一脸若有所思。“你说乘虚而入……”他低声道,目光不自觉地往前面瞟了瞟,“莫非有特指?”
“谁想动,就特指谁。”元非晚不承认也不否认。“因为今天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我是说,相对好的机会中的最后一个。以后想要有今天这样的时机,怕是再难制造!”
萧欥十分同意。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肯定会踏平吐蕃,不论早晚!而若是吐蕃不再是吐蕃,那还有什么好的、伺机对葛尔东赞或者他下手的可能呢?另外,对萧旦来说,相比于葛尔东赞,应该更想对他不利,毕竟葛尔东赞可不会和太子抢皇位……
现时最危险的人是萧欥,元非晚也能想到这点。隔着宽大的袍袖,她轻轻抓住了萧欥骨节分明的大手。
这种无言的支持加上布料透过来的温热感觉,萧欥紧绷的情绪瞬时不翼而飞。他反手握住那支软玉温香,感觉心被某些温柔得能腻出水来的东西填满了——
别说为了自己,就算为了她,他也绝不会让今天出什么岔子的!
阿诗那社尔依旧跪坐在他们对面。隔着一条极宽的红毯,他什么也没听见;但元非晚垂目下去、肩膀微动,再加上萧欥同样的反应,很容易就能猜出那俩人在做什么——
秀恩爱,死得快!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但阿诗那社尔的大致心情确实就是这句话的真实写照。什么腻歪劲儿啊,牙都要酸倒了好么!他这还是才看到第三次就这样,那其他的大盛人到底怎么忍受的?
不管阿诗那社尔如何腹诽,场上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葛尔东赞自然被皇帝叫来和布德贡赞一起说几句话,但两边貌合神离、话不投机半句多,皇帝也没法打圆场,只得赶紧宣布进入比赛环节。
先上场的是大盛这边的人。
不得不说,这支不超过二十人的队伍里,个个都是舞中行家,体态柔美曼妙。等手中带上剑时,感觉立时摇身一变,成了浑脱与肃杀相交织的、难以言喻的美感——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不得不说,皇帝曲子选得不错,再加上舞者确实很用力地模仿了当年萧菡传下来的风格,内行人能看出差距,但比下吐蕃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元非晚一直这么认为。等大盛舞者退下、吐蕃舞者登场时,她一听配乐就知道这不用看——又是那种软绵绵的调子,实在不对她胃口!
然而之前没见过吐蕃舞蹈的诸人都有些怔愣。别的暂且不说,衣服样式……有点太大胆了吧?就关键部位有布挡着,其他都是纱啊!就算披了三层,也还是透明的啊!
考虑到他们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处在危险之中,元非晚还是忍住了左右观察的冲动。万一对方采取突袭的方式,他们不是只有更少的时间来解决更多的困难?
“你看出什么来没?”她压低声音问。萧欥眼神很好,换句话来说就是特别毒辣;这时候问他这个,保准没错。
“看到了一个,但不能确定。”萧欥借着背景音乐声回答。“可能要等她动手才行……”
元非晚自然不想把自己或者萧欥中的任何一个当成靶子用。然而,此时情况非比寻常,他们得捉贼捉赃,这样才好根本上解决问题!
吐蕃中的人根本不会想到,作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竟然早已经在等他们出手了!
等到音乐过半,场上胡旋舞正如火如荼。而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在光溜溜的手臂、若隐若现的腰肢、修长浑圆的大腿上时,意外忽然就发生了——
一个舞者忽而脚下一拐,似乎拧了脚;她正站在红毯靠大盛官员这头,倒下去的时候腰身一软,往外倾斜;手中剑尖一歪,便拐了方向,直直刺向元非晚眉宇之间点着的那朵牡丹纹——
卧槽!竟然先冲她来!因为觉得她更容易得手吗?
元非晚大惊,心中暗骂,但反应一点都不慢。她身子一矮,顺手抄起了桌上古色古香的三脚酒爵。这是个好玩意儿,因为三只金属制的硬脚一下子格住了那把剑。对方下倾的力道很重,她不能硬推回去,但下一刻马上就有人替她做了——
在她抄起酒爵的时候,萧欥一把掀了面前的长几!杯盘碗盏瞬间飞得漫天都是,更不用提水果糕点等物了!
没等接下来的可能袭击发生,萧欥立时拉着元非晚往后退。周围本就有不少千牛卫,此时也回过神来,抓紧时间冲进来,把乱成一团的吐蕃舞女团团围在中间。
“你还好吧?”眼看情势一瞬间被控制,萧欥才低头去问元非晚。
元非晚甩了甩被震麻虎口的手。“没事,”她简洁道,视线极快地扫过全场,“恐怕有事的是他们。”
这话说得没错。因为在场诸人已经纷纷回过味来,几乎都站起了身,眼睛只盯着中间。皇帝呢?他正拨开一堆保卫他的千牛卫,立于御座之前。
“二王子,国师,敢问你们对此事有何解释?”这么说的时候,他满面寒霜,从表情到语气都极冷。
布德贡赞脸上的震惊并不比其他人少。“微臣也不知道,”他略有慌张地说,眼神不自觉地闪烁,“这只是个意外!”
皇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么巧合的意外,他会相信才有鬼!“刚刚是哪个试图对德王妃不利?找出来!”
在皇帝发话以前,千牛卫已经把那个似乎崴了脚的舞女按在了地上。此时听见皇帝要,有两个千牛卫便上前,一人一边肩膀把人提起来,迫使她跪下来。“回陛下,就是这个!”
皇帝只扫了一眼就开始冷笑。“国师,这难道是你的好法子?”
阿诗那社尔目睹这一幕发生,知道自己这回跳黄河都洗不清了。他是安排了人,但他根本还没发动手信号呢!难道是下属太过紧张、直接提前了?
“回陛下,这……”他正卡词,忽而注意到那个舞女的侧脸——不对啊!“这不是我们带来的人!”
布德贡赞愣了一愣,也定睛看了看。不看还好,一看他就开始大声喊冤:“圣上明鉴,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我们的人!”特么地,他们被借刀杀人了吧?
这确实是掏心掏肺的大实话。然而狼来了喊多了,就不要怨没人相信——大盛诸人现在一致认定,吐蕃又开始推卸责任了!敢在这种时间、这种地点试图谋杀德王妃……
呵呵,他们是想死呢想死呢还是想死呢?
☆、114第 114 章
一个好端端的宴会以刺杀未遂做结束,绝大多数人都没想到。虽然布德贡赞和阿诗那社尔矢口否认这事和他们有关、那个意图谋杀元非晚的吐蕃舞女他们也不认识,但根本没有一个人信——
你们说不是就不是,当我们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啊?吐蕃人和大盛人长相差异很大,难道他们这个还能弄错?既然她是吐蕃人,那肯定是你们指使她干的!
两人浑身长满嘴都没法解释这件事,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另外必须得说,他们本来就计划在宴会上弄出点什么幺蛾子,只不过有人替他们擅自决定了对象、又提前行动了而已,算不上特别冤。
就算皇帝平时脾气再好,这会儿也被惹毛了。别说元非晚是他儿媳;就算吐蕃的目标是在场任何一个大盛人,都是对整个大盛赤裸裸的挑衅!他要是不再采取什么行动,简直就是愧对头顶上的冕冠!
于是,整个吐蕃使团立即就被大盛军队软禁在行馆,等待进一步的发落。而那个舞女,则直接被关押起来。
对这种结果,葛尔东赞似乎有些不落忍。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吐蕃的大王子。然而,想到这一票人、包括他弟弟都是来要他死的,他就收了求情的心——
开玩笑,他自己还是大盛的阶下囚呢!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谁还管他们?退一万步说,若是将来他能回到吐蕃,布德贡赞的死不是正好吗?
所以,对于皇帝的处理方式,葛尔东赞一声也没吭。他从头到尾跪坐在殿上,布德贡赞被押走的时候,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这样的反应在大盛大臣中引起了两种完全相反的讨论。一种是,葛尔东赞已经是折了翅膀的老鹰,再也飞不起来了;另一种是,此人忍辱负重到了一定境界,必须得杀了才能永绝后患——
“看看布德贡赞!”那些人振振有词道,“如果留下葛尔东赞,他将来就会变得和他弟弟一样!”
皇帝对这种歪题十万八千里的回答十分不耐烦。葛尔东赞一向被看管得很严实,和这事儿一点关系都没有;若是一定要处理他,也得先把布德贡赞处理了。
可布德贡赞哪里是好处理的?葛尔东赞本来就是当做他们的手下败将抓回来的,就算真弄死了也没太大关系;可布德贡赞名义上代表了整个吐蕃!若是一个不好,就能直接开战!
当然了,皇帝并不畏惧开战。只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想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不要给天下人留下非议的机会。换言之,他希望大盛打下吐蕃,不管从实力还是风评上都占据绝对优势!
这就需要把这件事好好地定个性,责任一定要明确到位。定得好了,他们大军名正言顺地挥师西去,还怕周边其他国家不服?
“此事事关重大,便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共同调查审理。”皇帝最后做出了决定。“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刑部尚书鱼德威和大理寺卿阴秋立即出列领命。“臣必定不负陛下所托,为德王妃讨回公道!”
萧欥跪坐在一边,没有表态。甚至,他表情都没动一下。
闹出这种大事,女眷们早就回去了。而他的情绪呢,也很快历经了极度震惊、出离愤怒、最后冷静这样三个阶段。
一开始他确实震惊。因为在他的任何一种预料里,不管是谁、用什么方式,都该对他下手。
结果,对方却瞄准了他夫人!要不是他夫人反应机敏的话,不说三长两短,划破皮要怎么办?
没错儿,就算元非晚身上出一道血口,萧欥也觉得不可忍受、并且全是他的失职。哪个家伙使的毒计,还冲女人去?是不是男人了?有本事杀了他啊!
是声东击西还是连环之计,萧欥不知道,也觉得自己没必要知道。因为他只要结果就够了——
谁特么地敢动他夫人?谁?!不管是谁,他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死字到底怎么写!
所以此时,萧欥眉目微垂,一副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皇帝让刑部和大理寺去查,那就让他们查!反正,不管是谁接手这件事,不管他们查出什么,他都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捉贼捉赃,杀人成双……他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不得不说,萧欥这种冷酷到几近残暴的想法,能瞒过别人,却瞒不过元非晚。她只需要看看他身上萦绕的低气压,就知道自家夫君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你别生气。”她轻声劝慰道,把一身冷气的萧欥拉到榻上坐下,“这不是没事吗?事态发展都在我们预料之中,你别为这件插曲介意。”
萧欥知道,自家夫人是从不吃亏的个性,自然不是为吐蕃或者别的什么幕后黑手说话,而只是不愿他情绪波动太大。“可这怎么可能?”他极不高兴,英挺的眉头蹙成一团,“在我面前就敢那样做,简直罪不可赦!”
元非晚点头。她从来不是什么会忍让的性子,尤其在完全不必忍让的时候。“不管是谁做的,他们都得死。”
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危险的话……萧欥的怒火暂时消退了一点。“你真的没事?”他又问,同时抓起元非晚的两只手,仔细端详:“别有什么瞒着我吧?”
元非晚颇有些哭笑不得,任他看去。“你看我像是打肿脸充胖子的那种人吗?”
“那当然不是。”萧欥亲自验证过自家夫人的柔荑和以前毫无区别,这才把心稳稳地放在肚子里。“你必定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那种!”
“那不就行了?”元非晚肯定,也不把手抽出来,只反手握住了萧欥的手。“现在可以告诉我,父皇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了吧?”
萧欥早就知道元非晚会问这个,此时便简洁地复述了一遍。
“刑部和大理寺?”元非晚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不管是鱼德威还是阴秋,感觉都有点微妙啊……”
这可不是元非晚对他们两人抱有偏见。
因为,鱼德威是皇后那头的人;就算鱼初没能嫁给萧欥,鱼家依旧是个偏皇后的太子党。阴秋则是阴贵妃那边的,显然站秦王和江王一派。
这俩人去查案,有那么容易得出一致意见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因为元非晚现在最怀疑的指使者是太子。考虑到这两边背后的势力,绝壁要掐起来啊!
“吐蕃那边说不是他们做的,你信吗?”元非晚问道。
萧欥沉思了一小会儿。“虽然他们有很多前科,”他慢慢道,“但我觉得,他们这次说的可能是真的。”看那种要犹豫不犹豫的反应,怕是原本想做、却被别人抢先了吧?
元非晚立刻点头。“我也这么想。那你觉得,这事是谁做的?”
这问题指向一个非常敏感且关键的答案,萧欥脸色瞬时一肃,深深看进元非晚眼睛里。从那了然的神色里,他意识到他们达成了一致意见——
有动手动机的人,就那么两个。既然不是吐蕃方面,那就是太子!
“你也这么想的话,那就八九不离十了……真是天助我也!”元非晚最后这么道,脸上竟显出了喜色。“这可是大大的好事啊,夫君!”
萧欥一时间没能理解她的脑回路。被刺杀了还叫大大的好事?他夫人莫不是被刺激过度了吧?
然而,他再转念一想,却突然有些明白了:“难道你是说……”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元非晚点头肯定。
这事儿是太子做的,然后鱼德威和阴秋奉命去查这件事。鱼德威会如何暂且不说,至少阴秋一知道太子有动手的可能,就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让那个舞女指证太子。就算他没法坐实太子的罪名,皇帝又不蠢,心里肯定会留一根刺——
会对自己亲弟媳动手的大哥!且不说能不能当个合格的大哥,至少绝对不是个合格的太子!
“不管父皇信不信,太子都必定会动手;而且,就在最近几日。”元非晚笃定道。“他没法再等下去了!”若是再等下去,他的太子之位只会愈来愈动摇,还不如现在冒险一试!
相比于元非晚能得出这种推理,萧欥更吃惊于她谈论此事时的不慌不忙。说真的,就算是男人,也不见得对这种朝野倾覆的大事能这么娓娓道来吧……他可真是捡到宝!
“照你的意思,咱们现在该怎么做?”虽然已经做了准备,但萧欥依旧想听听夫人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