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上班,公司开例会。季兴歌一看表,开会时间快到了,刚要去会议室,时毅过来嬉笑道:“季主任,听说赵处长的手机是您给找到的?”季兴歌立即听出他说话的意思,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样的人不可得罪啊……”他马上在当日的工作日记中记下了时毅的工资问题,并在前头写上了D字。
周例会没有重要事项,主要是总结上星期工作,安排部署当周工作,领导班子听取各部门的汇报,及时解答有关问题。按往常顺序是战略发展部的郝印先开始汇报,办公室最后。今天,林兢顿有意让季兴歌先开始。季兴歌首先把开展的机关作风整顿工作情况作了汇报,并提出了几点意见,林兢顿立即拍板――同意。季兴歌刚提到时毅工资问题,李凤依直朝他使眼色,他虽然不知什么用意,但断定这事点到为止,马上改变口语说:“我提到例会上,请总经理室定夺。”
“你还不了解情况,让总经理室定夺什么?”贾禹不满道。
“他曾说上任主任答应过给他加工资。”
“一个部门主任说加就加了?即便是我们班子成员也不能一个人说算了嘛。”贾禹看了一眼林兢顿说。
季兴歌认为自己再不应该说了,便咬住牙不说话了,注意听取大家的意见。
结果大家也没有发表意见的,不是低头想心事,就是抬头看着天花板出神,要么借故上厕所去了。林兢顿看了一眼吴有理,他故作没看见,其实他的目光一直斜视着林兢顿的脸色表情。林兢顿看了一眼殷莲,她故意把头转向一边,明显有不悦的神态。林兢顿把头转向李凤依,她说:“张主任曾对我说过,但他一走就把这件事搁了下来,再说,关于人事、劳资等事项,还是由老总们说……”她的话音未落,殷莲说:“这事肯定是林总告诉张主任的,要不他的胆子再大,也不敢自作主张呀。”吴有理附和说:“我也曾听张主任说过。”贾禹说:“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你们都知道?”他把脸转向其他几个副总。段河和江丽他们都没有吱声,贾禹不满说:“你们怎么不说话?都怕得罪人,我不怕,我说……”贾禹满脸严肃道:“时毅不就是一个司机嘛,他还想要多少?……”没等他把话说完,殷莲“腾”地站起来,把头一扭走了。
“什么脾气嘛,就她特别?机关不是搞整顿嘛,先整这样的……”贾禹不满道。林兢顿接着说:“既然张主任说过了,就照他说的办吧,虽然他走了,但我们也不能有始无终,人力资源部办就是了。”
“这算是办公会研究的?”贾禹质问林兢顿。林兢顿不满道:“你认为呢?!”贾禹不再说了。
一开始就僵了气氛,以下都敷衍了事,没事的不说,有事的也不想说了。林兢顿便道:“散会吧。”季兴歌刚走到走廊里,林兢顿把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让他抓紧草拟一份参加市经济会议的典型发言材料,并交代了提纲。这可是上任以来第一次给领导写材料,季兴歌不敢怠慢,想亲自撰写。回到办公室,他把林兢顿以前的讲话稿找了出来,翻阅了一遍,并找出几份比较相近的材料仔细体味他的讲话语气和文字风格。突然,李凤依打过电话说殷莲是时毅的老婆。季兴歌有些惊讶,心想:也太不相配了呀,一个中层干部,一个小司机,他们……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正当他纳闷的时候,殷莲咯咯笑着进来:“季主任,早就想过来看望您了,你看看,林总不是让我做这就是让我做那,咯咯,我就一个人,林总好劈就劈开用了,林总就是这样,看谁好了,就爱指使,咯咯……”与林总相好,还用一口一个林总了吗,季兴歌心中十分厌恶她,但他又装出羡慕的样子说:“是呀是呀,这领导喜欢谁了,不但要经常批评她,还喜欢多安排她工作,用着顺手嘛,你可是走运了,哈哈……”
“咯咯……”殷莲说:“我可没有他批评的,我……”看到殷莲不悦的神态,他马上改变话意说:“是呀是呀,在咱长发,谁不知道你殷总的大名呀,我虽然在基层,可您的能力、魅力、漂亮那可是如雷贯耳啊,哈哈,以后,能与您共事,真是万分荣幸啊……”一番话把殷莲由阴转晴,她开心道:“季主任,你以后升了,可不能忘了我呀,我可是投您票的……”凡来的人,都说投过自己的票,但自己并没有得满票呀,说的说,听的听,再说也不是记名投票,谁知道谁没投呢。季兴歌说:“以后还需要您继续帮助,只有您的帮助我才能进步……”这话,他季兴歌说的是心里话,通过例会上林兢顿的言行和刚才她的有意卖弄,断定他们的关系不一般,这样的人不但不能惹,而且一定要搞好关系呀,美言和暗伤可是天壤之别啊。季兴歌急忙在时毅工资问题的前面,把D改成了A。
事后,季兴歌一边加班加点给林兢顿写讲话材料,一边对殷莲和时毅的关系做了秘密摸底。时毅曾是红星电器厂厂长也就是吴有理父亲的司机,殷莲是招待所的服务员。当年,殷莲身材苗条,脸皮细嫩,能说会道,最拿人的是海量,被誉为“殷一瓶”。吴厂长一有客人来了,就让她陪酒,她一次把客人陪到桌子底下,她因此也从一名普通服务员转为正式工人,接着提干,一步一步走上了中层领导岗位。至于她为什么甘心下嫁时毅,有人悄声说,她与吴厂长好上了,肚子都大了,为掩人耳目,不得已才与时毅匆匆结婚。本来时毅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吴厂长的恩威并使。顺便他还了解了甄娴淑、赵薇薇、胡一车、李琳、高波他们的来历,一查不要紧,甄娴淑的爸爸是市政协副主席、胡一车的哥哥是市税务局稽查局长、李琳的叔叔在组织部,虽然还查不出赵薇薇和高波的底细,但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上,也不难看出,来头也不小啊。季兴歌看到一个个直插云霄的靠山,不禁到吸一口冷气,在这样高山如林的人事环境里,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啊,他有些后悔竞聘这个办公室主任了。
其实,季兴歌竞聘上这个岗位,也不过是林兢顿一盘棋中一个虚步,他的目的想把吴有理推上去。这天,林兢顿把吴有理叫到办公室,和颜悦色地说:“这次竞聘,我不过是给大家做个样子看,主任的位置早晚是你的,你放心。”
吴有理一边给他倒着水一边说:“我爸爸也经常对我说,林叔是知恩图报的人,林叔,您喝水……”林兢顿说:“我怎么能忘记了老厂长的厚恩呢,可以说没有他老人家,就没有我林兢顿的今天。所以说,你也要努力哟,哈哈……”吴有理感到有些飘飘然了,把话锋直接转向季兴歌身上了:“林叔,他什么也不懂,大家的意见都很大。像上次那么点小事,都手忙脚乱的,不知怎么办好了,要不是您雅量大的话,换了别的领导,早撤换了。”
“连着换了三任主任,这次不能换勤了,以后,办公室的事情你多管点……”林兢顿一句随口的话,吴有理仿佛领了皇帝的口谕,连声说:“谢谢,谢谢林总的信任,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他马上站起来说:“林总,我先告辞走了,谢谢、谢谢……”吴有理一边哈腰一边后退往外走,到了门口一回头差点与进门的季兴歌碰了头,季兴歌看到他高兴的样子,心头不禁一紧,什么事情让他如此高兴呢?既然进了林兢顿的办公室就不容多想了,忙把发言稿递给林兢顿,说:“林总,您的讲话稿,我亲自拟好了,您看看还有问题的话,您指出来,我马上修改。”
林兢顿随即道:“下午就要开会,你将近中午了送来,我还有时间看吗?你让我指什么?”季兴歌顿时紧张了,意识到材料送晚了,可这份材料是自己熬了三个晚上精心撰写的呀,并且逐字逐句改了三遍,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看到林兢顿不高兴地样子,小心翼翼地说:“林总,要不我、我再拿回去改改…”
林兢顿不耐烦地朝他往外拜了拜手,季兴歌明白他的意思:你快走吧,说了等于白说。他忐忑不安地退了出来。回到办公室一直放心不下:自己应该没有错呀,加班不说,就凭……他突然明白了,领导需要雷厉风行、及时快速,像刚才的材料,虽然自己劳心费神、加班加点写了,可时间写长了啊,这样即便是绣成了花,领导也不会高兴的,至少说没有给领导留出审阅的时间,联想到他曾说过“你等我退休了再制定出来吧!”的那句话,季兴歌意识到自己还是做得不够好,在自己的警示录上写下了:犯同样的错误是不应该的、愚蠢的。
“噔噔……”有人敲门。季兴歌还没有说进来,那人已经推门进来了。“是你呀……”看到是陆茹,他猛地站起来,急忙迎上去,“你今天怎么来了,快坐快坐……”陆茹坐下了,他急忙给冲茶倒水。陆茹环视了一下,说:“你现在可以了。”季兴歌把一杯茶水放到了陆茹的眼前,“怎么今天有空?”陆茹一笑说:“我就这工作,到处走、到处跑。”
季兴歌一听明白了,她今天是来联系客户的。其实,即便是陆茹不来,他也会去找她,自知道她在嘉豪大酒店后,他总想要帮帮她,作为办公室主任,在招待方面还是有自主权的。季兴歌问:“你带来协议书没有呀?”陆茹忙从手提包里拿了出来,说:“我就知道你会要的。”季兴歌一笑,没有说话,接过协议书看了一遍,接着在两份协议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陆茹感激地说:“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等让我们总经理签了字,再给你送来一份。”季兴歌把协议书递给陆茹,她接过一看,惊讶道:“哎呀,你的签字很漂亮啊,什么时候练的?记得你的字很难看。”季兴歌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在眼前的稿纸上随手写了几笔,陆茹顿时明白了:“当主任了,是该练好字了,要不签出去的字,与身份不符,那可是丢人。”
“记得你以前不这样说话……”虽然季兴歌有一丝的难堪,但还是深情地看着陆茹,“如果时光能倒流……”陆茹咯咯笑了起来。
“谁笑的这么好听呀……”段河突然进来,一见到陆茹惊讶道:“哎呀,季主任,你金屋藏娇啊。”季兴歌马上说:“啊,这是嘉豪大酒店的陆经理,她是来谈业务的。”接着他介绍段河说:“陆经理,这是我们公司的段总,我的顶头上司。”
“哎呀,久闻大名啊,段总,您还认得我吗?我曾为您斟过酒呢,咯咯,您喜欢白酒兑着红酒喝……”陆茹娇滴滴的话语,把段河说的更开心了,“段总,怎么最近不去了呢?是我们服务不好还是饭菜不对您的口味?您说了,我们马上改正……”这是陆茹吗?这是那个文静、高雅的陆茹吗?看到眉色飞舞、话不离口的陆茹,季兴歌一下子对她产生了陌生和厌烦的感觉,他甚至与殷莲连在了一起。
“你们的饭菜贵,服务也一般。”段河说了实话。陆茹忙上说:“我们现在已经调整了厨师,从北京聘请的大厨,他曾在人民大会堂做过饭……”段河只是点了点头,但没有表态,陆茹急着说道:“段总,支持支持嘛,我不会忘了您的,咯咯……”看到她火辣辣的眼神,段河忙说:“好说好说,不就一句话嘛,哈哈……”陆茹听了非常高兴,见他们有事,便告辞走了,临走一再请求段河给个面子去品尝品尝,段河答应着竟然送出了门口,直望着她上了电梯才回来。
“啊,段总,您有事?”季兴歌问。段河停顿了一会说:“啊,是这样,经总经理室研究,决定让吴有理具体分管行政后勤工作,你具体分管文秘、宣传等工作,这也是考虑你刚来,办公室的事务性太多,让你腾出精力把文字材料这一块搞上去,这也是对你的重视嘛,哈哈……”季兴歌没有听清楚段河最后说些什么了,他满脑子只想快把给陆茹签字的那份协议书要回来。
为要回那签字的协议书,季兴歌也动了一番脑子。他只说协议书没有盖章,不能生效,在要回了签字协议书的同时,又要了两份没有签字的协议书。他拿着找到了吴有理,说:“吴主任,这是嘉豪大酒店的协议书,您看看,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与他们签个协议吧。”吴有理不屑地说:“嘉豪很牛,林总不喜欢去,没有必要同他们签。”
“去不去我们说了算,签份协议书也没有什么大关系,你看看……”没等季兴歌把话说完,吴有理站起来走了,“我看是不行。”说完竟然走了。
“你―――”季兴歌拿着协议书眼看着吴有理走了,见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自己,非常难堪,真想大骂几句,你牛什么?!心想:这可咋办呢?这是邂逅陆茹后,她第一次求自己啊,要是帮不上这次忙,自己岂不是也太无能了吗?吴有理,你小子算是牛到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