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态霙蓦然间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原来刚才心情复杂,竟然就这般睡了过去。种种怪异景致,却也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容态霙无端的觉得如释重负,伸手摸摸自己脸颊,却发现真的有泪滴流下,而刚才那梦中的痛苦凄凉感觉,也仍然残留在她清醒过后的意识里。
因为今晚想得太多,所以才会做这样奇怪的梦,也特别真实些吗?
容态霙支起身体,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明朗月色。满月皎皎,院子里好似下了一层银霜,连青草碧树,也分外幽丽。
容态霙想起梦中最后那一声喊叫,那样的真实,仿佛刚刚就在耳边。
记得最早最早的时候,有一个小女孩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
“小姐。”
容态霙记得那时第一次见到萍儿,她啃着手指头,怯生生的看着自己,乖乖听从她父亲的吩咐,这样称呼自己,两个眼珠却充满好奇的打量着容态霙。
容态霙歪在娘亲的怀抱里,也同样好奇的看着那周身充满野性的小女孩。两个女孩的父亲在一边交谈,决定了一个女孩日后的生活。
从那以后,萍儿就变成了容态霙的丫环,实际上却是容态霙最好的玩伴。两个人如同姐妹一样,快快活活的度过了女子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只可惜……
转眼间,萍儿过世已经有六年的时光了。在这六年里,雨英医馆已经有了不少的变化。容态霙有了新的丫环莲叶,容夫人过世了。当年萍儿口中的何豹头和周老实,如今都是可以坐堂问诊的大夫了。他们也都娶了娶妻生子,何豹头的性子也比年少是沉稳了不少。
再过不久,也许自己就要远嫁帝都,在那里度过一生了。
容态霙想到这些,心中蓦然生起些生离死别的哀凉伤感,看着外面月色正好,索性披了衣衫,推门而出,走到东阁去。
六年前,东阁还是容复华居住的地方,种了雪里胭脂的水池,也在容复华夫妇的屋后。
自从那年萍儿落水受到不明的惊吓,后来甚至悬梁自尽后,便有不利的流言在雨英医馆传播。
当年萍儿的病本来就来得奇怪,开始有人神秘兮兮的说是以前溺水而亡的人找人做替身。后来,容态霙想起在水池边捡到的丽珍的耳环珠,便拿出来问过,话头便开始转向。丽珍当年被父母卖到印京一户姓铁的人家做童养媳,没料到最后得了重病,姓铁的一家刚开始还请了大夫瞧过,但后来丽珍的病越来越严重,铁家就不再愿意花钱为她治病了。不但如此,铁家在将重病的丽珍赶出门后,还咒骂自己倒霉,花钱买了个赔钱货。
大凡童养媳是自小便养育起,长到丽珍那个年纪,在铁家的时间也不短了。丽珍被铁家人赶出门,铁家却自认为受了莫大的委屈,大概是觉得自己以前买丽珍和将她养大的钱都白白浪费了。后来更加变本加厉,说丽珍天生八字就是恶命,以往在家克死了父亲,才被卖出来,铁家人不明缘由,白白作了牺牲,还说自从铁家将丽珍买回来,就诸事不顺等等。
那段时间,铁家人吵得很凶,什么地方都有人在说这件事情,容复华将丽珍收留在医馆后,还有人好心提醒容复华这件事情。容复华自然只是一笑便过了。
后来丽珍重病不治,没有人来料理她的后事,也是容复华让周胜帮忙办的。
像丽珍这样的病患在雨英医馆是常有的,只不过,等到容态霙将丽珍的耳环珠拿出来后,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又开始传说了。
首先,丽珍没有亲人朋友来管她,而她到雨英医馆后,已经病得非常重了。可以说从她来得那天起,就没有下过床,不可能去过别的地方。
其次,丽珍出铁家的时候,除了自己身上的一身单薄衣衫外,没有其他的东西,那对耳环珠,更加是旧到不行,而且是最便宜低劣的那一类,根本半文钱也值不到,不会有人去拿的。丽珍下葬时,这对耳环珠也是一同陪葬的。
那么,这就奇怪了,为什么在丽珍死去之后,她的耳环珠竟然会出现在与她平常居住的西阁相对的东阁水池边呢?
更重要的是,容态霙捡到耳环珠的时候,萍儿落到水里,随后就发了疯,最后更死于非命。
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流言出现了。
人们都说,丽珍天生命带邪祟,又是早年夭亡,更加上生前受了太多折磨,因此,鬼魂也就更加的狠戾。她多半是在雨英医馆留恋不去,想找活着的人陪葬,萍儿就是无辜罔命的。
这话一出,印京之内几乎是人人色变,因为印京的人多半都是到过雨英医馆诊病的。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耳环珠,还有萍儿的惨案,确确实实证明了本来是虚构的传言,让它有鼻子有眼的真实起来。
从那天起,雨英医馆门庭冷落了很多,容态霙伤心萍儿的事情,也常常看到容复华紧紧锁着眉头,惆怅难解的模样。
过后几个月,容夫人也因为得了重病过世了。
这下子雨英医馆内的气氛更加的沉重阴晦,每个人似乎都无精打采,好不容易沉寂了一阵的流言这时又再度兴起。越传越广,内容也越来越夸张可怕,连雨英医馆的人,也不再敢到东阁去,更加不敢靠近栽种了雪里胭脂的水池。
后来,容复华便将居所从东阁搬了出来,倒也不是害怕那魑魅魍魉的传言,而是心伤夫人亡去。他一个人居住,很是孤单冷寂,更加容易伤怀往事,便和弟子女儿住到了南边,容态霙和一干弟子也赞成。
这样一来,东阁其实就空了。不过那个地方反正大家都害怕,也就索性随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