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镇号称百里,实际上却小得很,人口少,交通也不大方便,除却一条小道能通南北,偶尔会有几个客商来此地歇歇脚,便没有什么外人会自这里过了。汇安客栈是这镇上唯一的一个客栈,掌柜的带着儿子儿媳在路旁开了这个小店,也不过赚点小钱贴补家用而已。
这天傍晚,汇安客栈来了好几辆马车,跟随着十余个人,这可是个难得的大买卖。掌柜的早已瞅准了,令自己的儿子在门外候着,只等那马车一到,立刻殷勤着上去牵缰绳打招呼。
掌柜的儿子名叫二来,实际上做的也就是小二的活,人是机灵无比,用眼睛瞄过几瞄,看来有一辆大马车装饰不俗,乃是人乘坐的,剩下的车上装的都是物品,跟着的人物有骑着高头大马的,也有押着马车徒步行走的。
等那大马车一打帘子,二来已跑上前去,殷勤着想扶那客人下来,谁料帘子一揭开,首先跳下的便是个衣衫不俗的青年公子,二来从没见过这般人物,愣了两愣,那公子已经伸手扶了一老者下来,道:“爹,您当心一点。”
那老者大约五十余岁的年纪,穿着朴素,但却有着莫名的尊严。二来心中不知怎的,在这人面前莫名的忐忑不安起来。
那老者却甚是和气,笑着对二来道:“小二哥,你这店里,可有空出来的房间么?”
二来忙道:“有的有的,大老爷您尽管放心住下好了。”他这店子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客人,此刻店子正空荡荡的,虽说店小,但住下这些人那还是很充足的。
那老者听言便笑道:“那好,烦请小二哥带路了。”
他这般客气,二来当真是受宠若惊,刚想带着这几人进去,没料到掌柜的见着这声势不俗,早就已经亲自出来迎接了,二来便听从吩咐去帮那客人搬运东西。
这前来的客人,马车上运的都是些木箱,也不知装的是什么,二来正打算前去搭把手,没料到正忙着搬东西的几人倒是没有拿老者那么客气,二来一接近马上就有人将他拉开,说是不必帮忙,只需领着他们将把牵到马厩,安排马匹草料饮水便行了。二来见这些人与方才见过的老者和公子大不一样,个个都是身体魁梧高大之辈,心下早已萌生了怯弱之意,只好讪讪的站到一边,等着搬完货物领马去马厩。
这对从来没有出过百里镇的父子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他们接待的这一众人,正是这兆桢王朝曾位极人臣的家庭——凌成曰与其子凌安旭。
凌成曰辞官之后,便立刻准备回到自己老家的事情,此刻算来,已经从帝都出发有二十余天了。
汇安客栈虽然小得很,也甚简陋,但到底还算干净。凌安旭安顿好父亲房中一切,取毛巾浸了热水,递给凌成曰擦过脸,道:“父亲这一路前来,专程挑这样偏僻之地,可算辛苦了。”
凌成曰擦过手脸,道:“为父年轻的时候什么苦头没吃过,都到这样年纪了,这又算得了什么?倒是你,从小养尊处优,可没住过这样的地方。”
凌安旭道:“儿子年轻气壮,父亲都不介意,哪有儿子挑剔的道理?”
他这话说得别有股豪气,与他一贯行事作风大不相同。知子莫若父,凌成曰心中自然知道他所想的。他们偷偷种植雪里胭脂到如今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雪里胭脂也如愿开了好几期,除去送到宫中给凌淑妃留下了充足的用量,剩下的全都听凭凌成曰的安排留了下来,现在已经积累了好些了。而以男子试验的效果也相当的不错,雪里胭脂的开花、美人妍的制作也没有出过任何差错,这才使得一向小心的凌成曰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过只要他们一决定使用美人妍,就注定了要离开帝都,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定居。所以,凌成曰在几个月前便以病为由,辞去宰相之职,离开帝都,这也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一路走来,怕有人会认出他们的行踪,凌成曰一直挑偏僻之地来走,好在这天下也够大,只要远离了帝都,又不回自己家乡去,这天大地大,不怕没有好山好水让他们安定下半生。或者,可以找上无数个好山好水的地方,享受他们从今以后青春不老的时光。
这次随行的十余人全部都是凌成曰这二十年来精心培养的,武功高强的、心思缜密的、谋略过人的应有尽有,而且全都是受过凌成曰不小恩惠只对凌成曰忠心的,不管这一路会有怎样问题,凌成曰都自信能够轻易解决。而美人妍以不同的名头装在不同的箱子里,却是连这些人也毫不知情的事情。
赶了一天的路程,吃过晚饭,一行人早早便睡下。客栈掌柜和二来却没睡着,这小店里难得来了这样的贵客,掌柜的正小心的盘算着明日的菜色,忽听外面“铿铿”响声,不知是什么人敲门。
掌柜的心中奇怪,照理说应该不会再有客人来了,而这客栈为招徕生意,就在路边,百里镇的其他居民,立这里还有半柱香的路程,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才对。
“二来,去瞧瞧是谁。”
二来应了一声,跑去开了门,却见是个黑衣男子,脸色阴沉。
“这位爷,您是要……”
二来话没说完,便觉脖子上凉了一凉,剩下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掌柜的听二来话说了半头便没了声响,再看时便见二来软软的摊倒了下来。
“怎么回事?”掌柜的心中不解,走过去一瞧,却见二来仍然保持着向下看的姿势,眼睛大睁,似乎惊恐至极。掌柜的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却见二来脖子上一道细痕,微微泛着红色,但转眼间已经如破堤之洪一般,鲜血霎时间便喷涌出来。
掌柜的惊骇欲喊,刹那间寒光一闪,掌柜的顿时倒在地上,半点声音没有发出。
凌成曰一路行来,虽然旅途劳累,但这样的简陋之地,到底也睡不香甜。梦中朦胧听到些声响,转瞬间便醒来。只听到外面叫喊声连连,心中起疑,披了外衫,推门而出。
刚出门,便见手下一人飞奔而来,满脸惊恐,叫道:“大人,不好了。”
还没等凌成曰有时间问出个所以然来,已经看到自己手下那一批人护着凌安旭退到这一边来了。
凌安旭眼见凌成曰平安无事,也顾不得其他了,跑到凌成曰身边,道:“父亲,这里情势不妙,咱们快走吧!”说着将一物送到凌成曰面前,凌成曰会意,知道这里必然是装了美人妍的箱子。
凌安旭年轻历浅,而凌成曰久经宦海沉浮,在这等姓名攸关的时刻,竟然还可以沉得住气。尽管身边谋士与凌安旭相劝,一时竟然也不肯离开。
凌安旭心急如焚,搞不清楚自己父亲是怎么想的,但凌成曰心中却是一阵透亮。他一路带来的十几个人,现在只剩了五六个还在浴血抵抗,而对手的身手和行动,绝对不会是一般劫匪歹徒。而这个地方,方圆五里之内,除了个小小的百里镇,尽是空旷原野。
“我只当自己已经谋划得当,却没料到一切尽在他人的手掌之中,到最后,也不过只是别人手里的棋子而已。”
凌成曰长叹一声,只觉得如堕冰窟,却还保持着冷静,扬声吩咐道:“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