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很长时间没到章华殿的福公公亲自前来,宣告皇上今晚将驾幸章华殿,请凌淑妃早做准备,凌淑妃欢欣不尽,早早的便张罗好了一切。等到皇上来时,整个章华殿内掌了明灯,萦绕着清雅香气,凌淑妃穿了件红纱罗衣,满头青丝不过轻轻一绾,也未佩珠饰,带着整个章华殿宫人在殿前候驾。
景瑞帝亲自托了凌淑妃的手将她扶起,笑道:“这是做什么,这么大的阵势?”
凌淑妃笑道:“皇上好长时间没来了,臣妾可不敢失了礼数。”
她这话别有种女儿家撒娇微嗔的意味,景瑞帝道:“这么说来,你是在怪朕了?”
凌淑妃低眉道:“臣妾不敢。”
“是不敢,还是没有?”景瑞帝故意这般问道。
凌淑妃垂首不答,景瑞帝笑着握了她的手,道:“前阵子你不是身子不妥吗?朕才没来。”
凌淑妃身子不妥早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痊愈都不知道有多久了。她虽心知这不过是托辞,但也温柔笑道:“臣妾多谢皇上挂怀,如今臣妾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景瑞帝看着她的脸,的确是红润光泽,伸手抚摸,更是细腻光滑,如同凝脂一般。
“这美人妍的效力,果然是了不得啊!”景瑞帝感受着手上细嫩的触感,这般说道。
凌淑妃初时不解,等到会意过来,只觉心头猛然一沉,几乎难以相信,问道:“皇,皇上,您的意思……”
景瑞帝不答,只是专注的打量着凌淑妃的容色,灯火映照之下,白玉一般的脸颊更是仿佛散发出淡淡莹润光华。
忽听外面脚步声响,一人道:“皇上,老奴有要紧事禀报。”乃是福公公。
景瑞帝淡淡道:“什么事?”
“回皇上,方才兰嫔娘娘突然觉得身子不适,传了御医看过了,说是吃了些不当的东西。华恩宫的宫女说,兰嫔娘娘只吃了一些淑妃娘娘送去的枣泥软糕,御医看过,说是,说是淑妃娘娘送去的糕点里掺了好些个不太合适的东西……”
“胡说!”凌淑妃已经是心惊肉跳了,再也顾不上什么礼数,直接站起来怒斥道,“本宫根本从来就没有给芝兰送去什么枣泥软糕的,更加别说在里面掺上什么东西。皇上……”她跪倒在景瑞帝脚边,哀哀唤道。
景瑞帝却是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竟然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兰嫔的情况如何?”
“回皇上,兰嫔娘娘腹痛如绞,从方才起就出血不止,情况只怕不好。”
“是么?”景瑞帝这样冷淡应了一句,起身待走。
“皇上,”凌淑妃跪行两步,请求道,“此时的确与臣妾无关,必是有宫中其他心怀不轨的女人以这事儿起祸,不但想加害兰嫔,还想栽赃到臣妾身上,请皇上明察。臣妾与兰嫔自小相识,感情好得就如亲生姐妹一样,臣妾怎么会加害于她,更加不会加害到皇上的子嗣……”
“可惜了,不过是个女儿而已,要不然像芝兰这样的女人,应该还可以多活上一段日子才对。”景瑞帝突然幽幽开口,语气中竟有些寂寥之意。
“什,什么?”凌淑妃呆住了,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朕以前还觉得你有些小聪明,有点意思,没料到原来真正说到动脑子的事情,你竟然会蠢到这样的地步。”
景瑞帝微微侧身,打量着跪在身边的女人,那张光彩焕发的脸蛋看来无比嫌恶,但那惊愕的表情倒是很有趣。
“当初朕在你的章华殿里、你的床上临幸你最信任的宫女,你的心情怎么样?是不是也像现在的这幅表情?当初朕还很可惜,没能看到你当时的样子。”景瑞帝捏着凌淑妃的下颚,令她不由自主的高抬起头,仰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你以为朕为什么看上你宫里的一个小小的宫女?朕不过是想在这一个了无意趣的后宫里玩一点比较有意思的游戏罢了,特别是跟你一起。这后宫里每个女人都会使出各式各样的招式来博得朕的注意,但只有你一个,会天真的以为你花的心思都能奏效而朕又不会有丝毫察觉。你想让朕以为你很有趣,很聪明,朕就随了你的心愿。”
凌淑妃跪在地上,仰脖的姿势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便呼吸都困难了。她注视着眼前高大的男子,这个男人,曾是她所有的寄托,她也曾自信自己能够夺得他的心,可是现在,他只令得凌淑妃感到无比的惊恐。
“本来,你只要乖乖的做朕宫里的一个有趣的玩偶也就罢了,你要的,朕也都满足了你,四妃之位,恩宠赏赐,朕也都如你的所愿。只可惜,你实在是太蠢了。连朕都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蠢到这样的地步。”景瑞帝轻笑两声,又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小产的?”
凌淑妃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
“你不用这样的看着朕,就算朕厌恶你,也只是要了你的命便罢了,决不会连朕的皇子也害死,却还留下你这条命。话又说回来,如果这次芝兰肚子里怀的是个皇子,朕也还可以让她活到生下孩子之后。”
景瑞帝伏下身子,凑到凌淑妃面前:“其实凌成曰帮你找的大夫并没有问题,他帮你开的药也是好的,只可惜,在那之前,朕也悄悄让你吃了些东西,两药相冲,才有如此效果。朕当时的目的就和你的一样。”
凌淑妃的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的留下,滴到红纱罗衣之上,留下个淡淡的水渍。
“这么说起来,芝兰也是你害死的。不过这也不提了,不过是个丫头,想来对你也绝对不会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亲如姐妹,不过,你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弟弟呢?”
凌淑妃周身如遭雷击,不可自抑的发着抖。
“这普天之下有什么事情会是朕不知道的,更何况你还是朕后宫中的女人,竟然就可以胆大包天到做这样的事情?不过说来到也奇怪了,凌成曰一向小心谨慎,竟然也会听从你的吩咐偷偷种植雪里胭脂来。这可跟他一贯作风大不相符,到底是利令智昏啊!”景瑞帝叹口气,道,“连朕也无法放弃这美人妍长生不老的功效,更何况是已经五十有余的凌大人呢?只不过,凌成曰哪些舍不得服用一直留到最后的美人妍,可都落到了朕的手里。还有,”景瑞帝直视着凌淑妃,“朕还真得多谢他,因为他这些日子一点点的积攒,给朕留下的美人妍真的是太充足了。当然了,还得加上你手里的那些。”
景瑞帝伸手在凌淑妃脸上一摸,凌淑妃如逢鬼魅一般,刹那间躲开,忽然回过神来,扑上前去抓住景瑞帝的一角,叫道:“皇上,皇上……”
景瑞帝不急不恼,语气甚至温和得令人觉得可怕:“你抓住朕想做什么?嗯?”
凌淑妃茫然的看着他,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手上仍旧紧紧的抓住景瑞帝衣服的一角,半点也不敢放开。
“你是想问,你的父亲和弟弟现在怎么样了?”景瑞帝循循说道,“那朕告诉你,本来朕是想派‘影子’杀了他们,夺了美人妍和雪里胭脂的种子,然后一把火烧了,只当是不小心走了水了,也能销了痕迹。”
凌淑妃的手慢慢的松开了。
“要说凌成曰也还真算配合朕,当然了,他名义上是说患了重病要回老家,自然要避开别人的眼目了,一路上走的都是偏僻之地,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没料到却为朕提供了方便。只不过真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影子’动手,他竟然自己下令点了火。不过这也不奇怪,以凌成曰的经验和眼力,很快就能知道那些追杀他们的人是什么人,要打是打不过的,要逃也是逃不了的,若是放上一把火闹得个同归于尽,说不定还能拼出点生机来。不过可惜啊,到最后他还是输了,没被‘影子’杀掉,却因为慌不择路,活活被火烧死了。还好,他手上装美人妍的箱子做得倒是非常不错,美人妍完好无损,终于还是落到了朕的手上。”
景瑞帝凝视着凌淑妃已经麻木的脸:“你还想知道什么?想知道朕会怎么样处置你吗?放心,朕不会杀你的。你毒杀了兰嫔肚子里的孩子,也害死了她,朕决定念在过去的情谊上,又想你不过是一时的嫉妒,将你贬为庶民,打入冷宫。你觉得如何?”
凌淑妃竟然“呵呵”的笑了起来:“臣妾多些皇上恩典。”
“对了,还有件事情朕要提前知会你。朕也从凌成曰手上拿到了雪里胭脂的种子。朕打算在冷宫里挖个池子,冷宫那地方偏僻幽静,而且冷宫里居住的人也不通外信,雪里胭脂的事情也不会有人知道,在那里种植雪里胭脂,应该是最适合的了。你瞧如何?”
凌淑妃平静答道:“皇上的确是考虑得非常周全。”
景瑞帝想来很满意凌淑妃的回答,又似乎觉得有些可惜,叹道:“你说,为什么你偏偏要如此贪心呢?这世上的人,总要为贪心复出点代价的。”
凌淑妃却是仰起脸,平静答道:“这世上的人又有谁是不贪心的呢?皇上不也一样吗?”
景瑞十八年,宰相凌成曰以重病辞官,回归故里。
一月之后,淑妃善妒,以药物谋害兰嫔腹中胎儿,致使兰嫔小产,而兰嫔也因出血不止而死。
圣上宽怀,恕凌淑妃死罪,将其削去封号,打入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