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不知道他们前脚方走,莫万江后脚就唤了个文书吏将她送呈的手实登造入户籍之内,好巧不巧,这个文书吏,偏偏就是那个令她厌恶至极的许秀才!
许秀才那回在温家受辱而归,发奋苦读,又考了一回,可惜他霉气通天,发榜一瞧,又没考中,当下气了个倒仰,暗中将主考和审卷官儿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一怒之下就离了京都,想去别处谋个出身。
恰好途经云州,听说知府莫万江在招募文书吏,心中琢磨着若是能讨得知府欢喜,没准日后受到提拔,能在仕途上迈进一步,于是仗着自己写得一笔好字,就来应招了。
他到底前前后后念了二十来年的书,肚子里多少有点墨水,莫万江见他誊写的文书字迹清楚工整,错处也少,当即便留用了,偶尔出门也带着他,方便录写公事。
文书吏,说起来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连官都算不上,但许秀才心里得意,觉得知府大人对他青眼有加,他再勤谨些时日,没准就能成为知府大人的心腹,于是遇到什么事儿都要抢个尖,在莫万江眼前奔来跑去的忙碌,好彰显自己的能干。
旁人初见他这抢功邀好的样子,心里都有几分恼怒,再看他完全不通人情世故,说话也不甚得体,知道此人能耐有限,不是能飞黄腾达的根苗,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触怒知府被踢出府衙去,因此倒也不怕他将来踩在自个头上嚣张横行,便由得他去抢事儿做,乐得偷懒清闲片刻。
这日莫万江原本只是随便唤个文书吏,并没有指名要谁,但许秀才誊写文书时曾抬眼往帘外瞥过一眼,刚好瞧见门吏引着温柔和叶昱去见莫万江,心里纳闷之极,后来听见唤人,估摸着事儿与温柔有关,便抢着去了。
没想到莫万江也没什么大事要他去办,只交给他一纸手实,让他去造册,许秀才拿眼在纸上一溜,看见上面写的人名赫然是温欣两字,心头疑虑顿起,很想问问知府大人,这温欣可是方才来过的那个男装女子。
很可惜,莫万江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撂下的手实就入二门内去了,他又不好追上去的,只得压着一肚子疑虑,去办莫万江交待下来的事情。
许秀才提笔往户籍上抄录时,发现这纸手实上除了名字与温柔的不同之外,年纪,大体相貌都没甚差别,越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于是默记下手实上写的地址,准备寻个机会去暗中探访一下。
日子转眼又过了五天,叶昱在这段时间里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对仕途实在没有什么兴趣,还是跟着温柔学点厨艺较好,因此又特意造访了一回莫万江,谢绝了他的好意,回来后除了陪着温柔出门去寻找合适的铺面外,就是在她做菜的时候守在旁边习学,倒也学了两道菜,做出味道尚可。
温柔这些天来也有所收获,看中了闹市处两家铺面,恰恰离得又不远,便打算一起盘下来,只是苦于没有人手,想起上回在酒楼里攀谈过的那个朱贵,似乎是个挺机灵的人,就又去酒楼里找了他一回,请他喝了一顿酒,寻机让他介绍两个老实能干点的厨子。
朱贵当下拍着胸脯作了保,说寻厨子这件事,包在了他的身上。温柔心里并不十分信他,可是云州又实在人生地不熟,只能先托着他找找看。开铺子除了厨子之外,伙计也是必不可少的,她又另外找了个牙婆,说清了自己找伙计的条件,让牙婆一有合适的人选就带来让她过过目。
两天后,朱贵先给了温柔答复,带了三个看上去相貌忠厚的厨子来让她挑,温柔本着谨慎的原则,先考校了一下他们的厨艺,又差点将这三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了,甚至还亲自上门去他们的住处打听探问,访得实了,才打算雇佣其中两人,只是还要让他们签份契书,注明他们学得的厨艺不得私传他人,一年之内也不得辞工不做,若有违约,就需罚银五十两。
温柔深知若要马儿跑得好,就要给草吃的道理,她可不想为了抠点工钱,最后培养出来的厨子消极怠工,或是被人挖了墙角,因此开出来的工钱甚是丰厚,还言明日后若是做得好,额外有赏钱。
养家糊口的人,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稳妥,那两个厨子一听待遇如此好,就巴不得能长做下去呢!当下二话不说,请了住在附近的里正作个中人,就签了契书。
朱贵在旁看直了眼,心里又羡又妒,暗恨自己怎么当初没去学厨艺,不然这样的好事,哪轮得着这两个厨子?心下悄悄盘算着,回头出去一定要教他们破点银钱请酒吃。
赶巧这时牙婆又领着四个年约十七八岁的伙计上门来让温柔挑,朱贵一听便迈不动步子了,急巴巴向温柔问道:“您好要请伙计?”
温柔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是啊!”
“不如……请我如何?”朱贵在这云州城里也算混成个人精了,大小酒楼都打听过,知道伙计的工钱少得可怜,还要时常被掌柜喝骂,因此才情愿自己卖些酒果点心,换两个钱糊口过活,但此刻见温柔出手似乎很大方,不由也动起了想当伙计的念头来。
“你?”温柔笑着摇头道:“我请不起!”
“我要的工钱不多。”朱贵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温柔沉吟了一会道:“那你在旁先听听,回头再说。”
说着她又照例盘问起那四个伙计来,这回跑腿打听探问的事儿,都由朱贵给代劳了,最后挑定两人,温柔比照着在太和城开铺子时的惯例,斟酌着报了工价,再瞟朱贵一眼,问他道:“我只能给伙计这个工钱,最初试用的三个月内,还只能领半数,你做不做?”
“做!”朱贵立刻点头,这样的工价,已经比其它地方开得要高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稳定两字,不用担心生意不好时要饿肚子。
温柔觉得这人挺机灵,而且在这城内认得的人也多,将来许多地方都用得着他,见他肯做,自然也没有异议,照旧请里正做个中人,与他们签了契书。
有了人手,温柔教导了他们数日,就赶着将看中的两家铺面顶了下来。
小的那间铺子,她卖广式的精致小吃,水晶虾饺、蜜汁叉烧包、干蒸烧卖和各式的粥店。至于大的那间铺子,就卖些酒饭,多少可以积累一点开酒楼的经验,不过她只打算挑四五样这里没有的菜色来当饭铺的招牌菜,其余的菜,捡着厨子原本会的做就成了,不但能省好些力,还不至于太过与众不同,惹人侧目。
温妈妈他们还没有回来,人手毕竟不足,接下来的五六天里,光是预备铺子开张,买东西,教导厨子和伙计,温柔就累得快要趴下了,这天她在外忙碌到天色擦黑,才同叶昱一起咬牙撑到回家里,刚转进巷口,就见门前站了好几个人,还没顾得上仔细瞧,就有两人冲着她飞扑了过来,一个揪着她的胳膊,一个拉着她的手,俱都欣喜的唤着:“姐姐。”
“你们——”温柔吃得一惊,发现这两人正是温刚和小环,不觉松了口气,笑道:“总算来了。”
分别半月有余,温柔每天都在猜想她诈死离去后,陆策那边能不能应付得过来,有没有出什么意外,此时瞧见温妈妈、刘嫂和云淡都站在远处望着她笑,再看看温刚和小环神情欣喜,知道事情应该处理得很妥当,这才总算放下了一半的心,暂时将一肚子的问题强压了回去,招呼众人进门歇脚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