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楚淮南不一样, 他压根没必要淌这趟浑水。
对待随时可以抽身就走的重要合作方,贝隆小心慎重, 无所谓在言语上受点儿委屈。
在楚淮南进门前,沈听再一次拉住了他,亲密地勾着他的脖子附耳说悄悄话。
保镖碍着楚淮南的面子不敢靠得过近。因此只有楚淮南一个人听清楚了他的声音。
“别总只盯着我看, 有这功夫赶紧把流程记熟了,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楚淮南笑盈盈地刮了刮他的鼻子, 宠溺与亲昵溢于言表:“有我在,你还不放心啊?”
沈听笑眯眯地回瞪他,当着保镖的面继续打情骂俏。
心道:白痴, 就是因为在的人是你,所以才不放心。
地底下的工厂确实诚意满满地开了工。机器运转的嘈杂声被隔音很好的墙板与门隔绝在了地底下。
贝隆走在前面,引着楚淮南下到地下。隔着防护面罩都能感到有股干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现场比上回多了几十个原料桶, 好些外包装上都贴着深黑色的骷颅头,下头配着一个醒目的鲜红大叉。
制作毒品用的好几种原料,都危险系数很高。
乙醚之类的东西又极易挥发,耐寒不耐热。因此地下室的温度至少比室外低了十五度有余。
不消多时,面罩上便凝出了一片水雾。
贝隆的保镖给贝隆递了一家外衣,楚淮南揽着沈听,大氅似地黏在人家身上,本来就穿着长袖的沈听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反倒觉得温暖过了头。
贝隆的这个基地平时以制造氯胺酮和甲基苯丙胺的合成类毒品为主。自从拿到僵尸的初级配方后,这里也会隔三差五地小批量制造僵尸以供给长期合作的几个渠道试水。
由于合成毒品的许多原料本身就是强刺激的有害气体,加之化学反应时也会产生大量酸臭味,这些气体难闻之余还都有剧毒,以前就有过制毒人员因储存原料不当又没有正确佩戴护具,而当场身亡的新闻见诸报端。
此刻,十几个工人忙的热火朝天,正在生产的正是初版僵尸。
即便装有新风,地底下的味道依旧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有个保镖因为没有带好护目镜,被这股比辣椒水要刺激几十倍的气体熏了个跟头,捂着眼睛涕泪纵横地转身往出口处跑。
沈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些被严格禁止私人采买的制毒原料,又默默地把场子里的人头点了个数。而后侧目对楚淮南使了个眼色,见楚淮南点了点头,他一抬手便“不小心”把遮得严严实实的护目镜和口罩推开了一条小缝。
浓烈的酸臭味顺着这条小缝涌进来,沈听立刻被这股刺激的气味熏得呛咳连连,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眼泪止不住,顺着脸颊地流下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贝隆正在向楚淮南介绍僵尸的诸多好处,见状皱着眉问:“怎么了?”
楚淮南的眉头比他锁得还紧,“护目镜没戴好,熏着了,先上去吧。”
贝隆把僵尸递给一个穿着浅黄色马甲的工人,又对正在做称重的另一个年轻人嘱咐了几句,对方点了点头,弯腰把一桶僵尸成品搬了起来走到基地的更深处去了。
楚淮南扶着沈听往外走,贝隆跟在他们身后,而仅剩的一名保镖戒备地押队。楚淮南扫了一眼,发现他手里的步枪保险开着,子弹上着膛。
为了迎接“贵客”,一楼临时收拾出一间茶室,地方不大但极雅,家具都是竹子打造的,桌面是竹编的簟,正中间放着一个长方形的茶盘。
一个西湖绿的茶壶配上四个碧绿通透的杯子,都是“喜上眉梢”主题的,栩栩如生的画眉鸟栖在梅花梢头,画好,寓意也好。
贝隆自诩文化人,平时一串芽眼如目的凤眼菩提不离身,衣着也和普通的黑道老大哥大相径庭,一身青灰色的唐装,单看背影,怎么看都像个志趣高远的文化老头。
但他的眼神和真正的文化人大不同,真真目露凶光,一副相由心生的阴毒。
他嫌宋辞麻烦,楚淮南难得来一趟,可到现在都没跟他说上几句正经话。
一路上宋辞状况百出,一直在拆他的台。
现在更好了,居然还被熏到了眼睛,扶着他的楚淮南紧张得目不旁顾,怕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我要去厕所。”
作妖的小兔崽子还不消停,眼睛刚好点儿又要去厕所。
那种腌臜的地方,贝隆当然不会亲自陪着去。抬起下巴指示也被熏到眼睛的那个保镖陪同。
沈听一路揉着眼睛到了厕所,还是上次的那个茅房。
纵使他和楚淮南反复形容过周边的情况,楚淮南还是被那个过于天然古朴的茅房震惊了一下。
沈听冲他笑了笑:“从前没见过吧?带你长见识。”
其实他从小长在城里,以前也没见过这些,直到做了缉毒警,经历堪比“上山下乡”。为了逮制毒犯,什么角落疙瘩都去过。有的农村住宿条件不好,夏天的时候两片木板铺上凉席,睡觉时,满脑子都是“马革裹尸”,特别应景。
高大的保镖被毒气熏得眼睛都哭肿了,努力睁大眼睛盯着他们的样子十分滑稽。
沈听戴着口罩进了茅房,有轻微洁癖的楚淮南皱着眉头跟着他往里进,被他一把推了出来。
“哎,我上厕所你挤进来干什么?又不是没看过,一边儿呆着去。”
楚淮南耸了耸肩,宠溺而无奈地笑了。
保镖被再三叮嘱要对楚淮南客气,见沈听口气这么冲,态度还这么狂,忍不住问:“楚先生,您到底看上他哪点了?”
楚淮南还挺随和,转过头来说:“哪儿哪儿都挺好啊。”
保镖跟着贝隆也算见多识广,但像楚淮南这么俊还有钱的好男人却是头一回见。
贝隆都这把年纪了却还是玩得很疯,身边也都是些疯野的朋友,在性事上尤其开放,一对多,再正常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床伴如衣服,有时候一觉醒来根本不记得枕边躺着的那个姓甚名谁。
可楚淮南却像着了宋辞的道似的,也不知宋辞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喜欢得连身段都矮了一截。
保镖为他不值。
宋辞的风流韵事,贝隆这边的人多少都还知道一点。
这个烂泥似的纨绔少爷要不是有个能扛事的哥哥,给他留了点资本,就凭他自己,除了长得帅点儿连屁都不是。哪值得楚淮南这么喜欢?
面对保镖的搭话,资本家转了性子似的随和,站在门口和对方有说有笑。
沈听锁上门,眼睛里倜傥的笑意敛了起来,一甩手两把军刀悄无声息地从袖子里滑到了手心。
后方有一扇木窗,老式的雕花窗格上蒙着不透明的玻璃。沈听用刀尖轻而易举地拆掉了木制的榫卯,窗子被整扇卸了下来,刚好是够成年人勉强通过的宽度。
沈听身后矫健地从窗口一跃而出,动作轻盈,窗框上干净得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门口盯梢的保镖和贝隆留下的那个比起来,显然欠点儿火候,楚淮南只是随口夸了一句他的枪不错,他索性解了下来捏在手里递给楚淮南看。
枪的保险关着,子弹也没有上膛。楚淮南笑吟吟地凑上去,好奇地问东问西。
这个保镖个子不小,人却挺傻,能和江沪市头一份的资本家搭上话兴奋地像个受了皇帝召见的太监,恨不得把自己所了解的枪械知识一股脑地都吐出来。
“这个是什么?”楚淮南指着保险栓问。
保镖面露得意之色:“这叫保险,防止走火用的。”
“那这个呢?”
保镖凑上来:“哪个?”
“就是这个呀。”
楚淮南个子不比保镖矮,探身上前把阳光遮了大半,保镖眯着眼睛低头,还没看清他指了什么突然脖子后头一阵剧痛,眼睛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听收回手刀,从保镖口袋里搜出一根麻绳,几十秒就把人捆了个结实,又用手套堵上了嘴。
从拆窗户到捆人,整个过程只有几分钟。贝隆对此一无所知,还在正屋里喝着茶等。
这个基地是由宅基地上的住房改建而来,只有前后两个门,都很窄。正常情况下一人守一个就能守得住。
但在支援的同事到来前,沈听也不能让楚淮南独自帮他守另外一个门。于是,拍了拍楚淮南的肩说:“你在这儿等我。”
他变戏法般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万能钥匙,轻松地打开了贝隆停在门口的车。
发动后将油门踩得轰轰响,五秒钟后,那辆保姆车一头扎进了民房的前门,前排的气囊鼓成一片白色的海洋。
沈听开门下车车,利索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军用刀,弯腰三五下就扎穿了油箱。而后凑上前在楚淮南的怀里摸了一阵,掏出个精致的,看着就价值不菲的打火机。
反正之前连宾利都被征用过,资本家怎么着也不缺这打火机的钱。沈听“噌”地打了簇火,露出一排洁白的牙:“楚总,借个火。”说着,将那打火机往汩汩冒油的油箱上一扔。
轰——惊天动地的一声响。
全村所有的电瓶车如万炮齐鸣,争先恐后地响了起来。
在村口守了大半天的大部队收到这石破天惊的信号后,迅速聚拢起来。
“这车油箱挺大,够烧好半天了。”沈听推了推身边被这一顿骚操作震惊到的资本家,“走吧,这个门现在不用守了,咱们去后门。”
“你不怕烟熏死他们?”
“不怕啊,上面和底下加起来有几十台新风呢!”被熏得红通通的眼角瞥过来:“这里的通风条件可比市局的办公室好太多。”
楚淮南的手指略过沈听的眼角,指尖用了点力把平日总微垂着,不自觉透出一股冷淡的眼稍带得微微上挑。
爆炸引起的烟很浓,眼睛被熏得有些睁不开。沈听含着生理性的眼泪,朦胧地看过来,眼皮上微晕着哭过的红,竟有份介于英挺和脆弱间的特殊气质。
这要是在床上,真保不准他能不对沈听做点儿什么。
第150章
等贝隆听见响动反应过来时, 才发现前后院都被锁了门。气急败坏的子弹噼里啪啦地打在牢固的铁门上, 只留下一串烟灰白的弹痕。
支援的武警们在烈日下晒得脱了层皮,两百来号人涌上来,一个个都红了眼, 风卷残云般地把那三十几个人给抓光了。
沈听和楚淮南在武警到达前给贝隆发了条信息,大概内容是说, 发现他的基地被人点了, 他们逃命要紧,要他自己保重。
两人没有车,只好雇了辆村民的拖拉机先去细容县城再做打算。
坐在狭小的后座, 楚淮南捏着沈听的下巴半强迫地让他抬了头, 细细端详着的桃花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沈警督,梨花带雨啊这是。”
沈听一甩头:“放屁!我十二岁之后就没哭过了!”
“那你十二岁是为什么哭的?”
沈听的脸僵了僵, 楚淮南立刻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十二岁,十五年前,那是沈止去世的时候。
楚淮南哑然。
沈听倒很快就恢复了常色, 把从贝隆车里顺来的信号屏蔽袋拆了,掏出楚淮南的手机扔在他腿上, “屏保换掉。”
“为什么呀?”
“那是我的照片,我同意你拍了吗?”
“我拍的时候问了的呀,你也没说不能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