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最近接连而来的“不顺”,背光坐着的他面色不善,眼神也分外阴鸷。
派出去找人的人数逐渐增加,但迄今为止,他却仍然没有收到半点有关那个男人的消息。
这帮蠢货的效率奇低!为了不惊动警方,他们寻找的速度慢得令他无法忍受。他无时无刻不被等待的焦虑煎熬着,因此当手机响起时,几乎是一秒就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废物,总算给他带来了一个不那么糟糕的消息。
“慕先生,我们监测到了信号源!”
这些年,李世川想要逃跑的念头从未中断,慕鸣盛更是变着法子地装在他身上用尽了一切可以追查行踪定位的手段。在可植入人体的电子芯片被发明出来后,他第一时间将这个可以让他高枕无忧的小玩意儿放进了李世川的背部。
这个男人想要离开他的决心太大,唯有把芯片植入到他自己无法轻松够到,并能够着力抠出来的背部,慕鸣盛才觉得稍微放心一些。
电话那头的人已经没日没夜找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不由露出些着急复命的急切:“我想我们找到他了!”
“人在哪?”慕鸣盛语气平静,冷淡的口吻中隐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而电话那头的那个竟有些支支吾吾,顿了顿才嗫嚅道:“在楚先生的私宅。”
楚先生?楚振生?
慕鸣盛眉头略蹙,这真是个出人意料的名字。
第190章
楚振生最近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自从宋辞回国并轻松搭上楚淮南后, 楚振生在天汇的地位就大受影响。加之,不知道宋诗那个宝贝弟弟到底给楚淮南灌了什么迷魂汤、吹了哪阵枕边风。前阵子,楚淮南竟然连个招呼都没打, 就一声令下明升暗降地把他调了岗。
尽管他现在的名头比之前还要高一个级别,但采购化工原料的权利却被架空了。
不仅如此,楚淮南还打着为禁毒提供更好保障的旗号, 对远南内部展开了前所未有的原料采购大调查。心里有鬼的楚振生敢怒而不敢言,这阵子光忙着填补之前的烂账就已经焦头烂额。
而正当他一边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擦屁股,一边又为制毒原料的采购难度空前而头痛的时候。一向和他合作得亲密无间的贝隆, 居然因为被断了原料供给而向他发难。
“互惠才能互利。我只和有能力的人合作。”说这话的时候, 贝隆垂眼把玩着一串九眼石天珠,话外有话地刻意感叹:“如果可以,我真心地希望, 有些秘密我能永远帮你保守。但前提是,你做的事情也得令我满意才行。”他用握着珠串的手轻轻敲打了楚振生的肩膀。
楚振生被他这一拍拍得浑身一哆嗦。
断了原料等于断了财路,他本来就急得上火,也在暗地里想了不少办法。但要说怕, 楚振生最怕的还是他曾经设计杀害了楚振棠的事情被悉知内勤的贝隆曝光。毕竟这是个只能被带进棺木之中的秘密。
而就在楚振生盘算要着如何才能让贝隆“闭嘴”时,抓着他杀人把柄的贝隆竟被缉毒警抄了老巢, 被直接逮捕在了制毒现场。
楚振生为此在家极度焦虑地恐慌了数日。落入警方手里的贝隆会帮他保守秘密吗?要不是因为新调的岗位暂时不方便脱身, 成了惊弓之鸟的楚振生甚至有立刻出国避风头的想法。
好在事情的发展, 印证了否极泰来的老话。就在楚振生为这些接踵而来的糟心事焦虑得快要发疯时,他收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那个握着他把柄, 总以此威胁他长期低价供原料、逼他站队的贝隆死了,还是死在了审讯前。
死得好!死得妙!
这是最近为数不多让楚振生觉得舒心的事情了。
因此尽管因为原料采买权被收回的缘故, 他的收入锐减, 但少了个心头大患的楚振生, 心情却也格外轻松。
这天,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从公司溜号,可还没来得及叫上朋友一起放松,慕鸣盛就来了。
这个自楚振棠去世后就鲜少直接和他接触的男人,突然造访,着实让楚振生觉得十分意外。
而更令他意外的,则是慕鸣盛剑拔弩张的阵仗。
尽管这些年来,楚振生与天汇合作无间,早已到了密不可分的地步。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并不属于天汇的一份子,与天汇背后的慕鸣盛究竟不是上下级的隶属关系。
比之贝隆与林霍,慕鸣盛对他的态度一向比较客气。
但此刻,不请自来的慕鸣盛面色阴沉,连基本的招呼都没有打。而跟在他身后的几名随从,进门后就冲进屋子里面,四处翻找起来。
慕鸣盛一言不发地站在中央,显然是默许这种无礼的行径。
这气氛实在不对劲,楚振生刚想说点什么,没经过允许就把他这个不满三百平的私人住处翻了个底朝天的随从们又重新汇集到了大厅。为首的那个高个男人皱着眉冲一脸杀伐气的慕鸣盛摇了摇头。
慕鸣盛面无表情地从高个男人手中拿过枪。楚振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抵在了门板上。
被用枪口抵住下颚的他脸色一顿,缓了半晌才挤出个勉强的笑,不确定地问:“慕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弟弟是哪里得罪你了?”
“人呢?”暴怒了数日的慕鸣盛没功夫跟他打太极。
“人?什么人?”楚振生摸不着头脑。
下一秒,慕鸣盛手中的枪咔嚓一声上了膛。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装傻充愣的楚振生让慕鸣盛火大,他是真的动了杀人的心思。
这个慕鸣盛从进门起就没给过好脸色,还在他的地盘上对他拔枪相向,楚振生面子里子都有些挂不住,他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物,此刻被枪顶着,倒也没有太怂,反倒是磨着牙冷笑了一声:“慕鸣盛,我楚某人不是被吓大的,你最好放尊重一点。”
“尊重?”慕鸣盛微一挑眉,“对楚先生,我一向以礼相待。”他嗓音低沉语速也很缓慢,却在无形之中气势压人,“只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楚先生,要劳烦楚先生请我的人来这儿做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明人不做暗事!我压根儿没动过你的人!”这事儿蹊跷得很,楚振生觉得两人之间应该是有些误会的。
“明人不做暗事?”慕鸣盛像是听了一个笑话,勾着嘴角问:“那当年你在楚振棠的水里下药,杀了他后又伪装成心源性猝死,算不算暗事呢?”
楚振生被这一句激得暴跳如雷,也不顾还被枪抵着,目露凶光地喘着粗气道:“慕鸣盛!闭上你的嘴!”
他恼怒于众目睽睽之下,慕鸣盛居然把这件见不得光的陈年旧事,就这么轻易地说了出来。
被狠狠踩到痛处的楚振生,气得五官都错了位。
“急了?”盛气凌人的慕鸣盛丝毫不受他的气急败坏的影响,斯斯文文地说:“每个人都有逆鳞。正如当年你杀了楚振棠的事,不愿意被任何人提那样,我的人,谁都不能动。这是想要从我手里活命的规矩。”
慕鸣盛一向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对各种形式的软硬兼施,可谓信手拈来。
他一方面特意示弱,承认李世川是自己的软当,而另一方面咄咄逼人的态度和手中的枪一样,一寸不让地抵在楚振生的性命攸关处。
……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坐在监视器屏幕前的林有匪眼睛一瞬不瞬。互相攀咬真是再好不过的一场大戏。
前些天,李环明无意发现了慕鸣盛安在李世川背部的定位器,他第一时间就把情况反馈给了披着whisper外衣的林有匪。
这是种老式的植入型的定位器,与路星河身上的并不相同。追踪器是否运行与被植入者的生命体征关系不大。换而言之,只要不断电,即使脱离人体,这个追踪器仍然会发射信号。
林有匪深知楚振生也是天汇主要的势力之一,他没有犹豫太久就指示李环明将定位器取了出来。把定位器偷偷放进楚振生私宅的同时,他还顺便入侵了楚振生家中安装的室内监控。
慕鸣盛是谨慎的人,他几乎不与天汇有任何的接触,但丢的人是李世川,林有匪相当笃定,他一定会亲自与楚振生对质。
事实证明林有匪不仅赌赢了,还有了一桩意料之外的收获。
传闻中因为思念亡妻加之操劳过度,积郁成疾,死于突发心脏病的楚振棠,竟是被楚振生设局谋杀的!
林有匪神情凝重地保存下这段视频,转手就将其发给了之前他曾在江麦云案中打过交道的蒋志。
当时他也同样把关键性的录音资料发到了蒋志的邮箱。
点下发送键的那刻,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世上,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枉死?
也罢,不管有多少,至少揭一桩,了一桩。
……
桃木行动的小队成员全体都屏着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whisper发来的正是慕鸣盛拜访楚振生的那段视频。
沈听一眼就认出了慕鸣盛,却也很惊讶这两个人竟然会有私交。
而当楚振生提到自己是如何谋杀了楚振棠时,所有人都一致将目光立刻转向了楚淮南。
坐在沙发最右边的楚淮南死死地盯着屏幕,俊美的脸上的表情冷得像冰。
这段录像的拍摄角度十分讨巧,镜头中楚振生和慕鸣盛都是侧脸,但屏幕外的大家却仍可以清楚地辨认出这两个人。
楚振生情绪激动,拔高了声音,做了段迟到了十几年的自我剖白:“是!我承认你曾经帮过我!我从小就被我那个死鬼堂弟压一头,所以他死了我的确很高兴!当年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于心衰的药,也确实是你提供的。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为你提供方便的原因。这不表明你可以莫名其妙地闯到我的地方,还含血喷人,信口污蔑!我动你的人?你有证据吗?”
慕鸣盛冷眼打量他:“绑架他,你没有好处。他在哪儿?你现在说出来,我还可以留你一个全尸。”这个男人傲慢得像个疯子,仿佛他大发慈悲地肯留人一个全尸就已是天大的恩赐。
楚振生一愣,而后大笑起来,怒极反笑的笑容在数秒后敛去,他说:“慕鸣盛,你不要欺人太甚!”
慕鸣盛没再说话,微微一抬下巴,站在他身后那四名人高马大的黑衣保镖再次分散开来,他们动作粗鲁,但搜查却很细致,甚至配合有仪器。
其中一个脸上生了个巨大痦子的保镖手里拿着一台电子仪器,从沈听他们的角度可以看到,那台仪器的屏幕上有一个绿色的、带着光圈的小点。
“那是……定位追踪器?”文迪凑上前,又仔细地辨认了一番,最终确定:“确实是追踪器,所以慕鸣盛是跟着gps定位到楚振生那里去的。”
潘小竹说:“那这个楚振生也太蠢了吧!要绑架的话至少应该确定下目标有没有被追踪吧!”
一旁的沈听没有立刻接话,他略侧过头看了一眼脸色青白的楚淮南,犹豫了片刻,最终担忧地握了握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你还好吧?”
第191章
楚淮南微微一愣, 纸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笑意,他用食指轻轻勾了勾沈听的无名指,安抚地说:“我没事。”
两人心照不宣的小动作, 让一旁的潘小竹很想立刻打电话给民政局,抓紧约个黄道吉日去帮这两位当面发糖的祖宗把证给办了。
沈听显示器上的视频片段仍在继续, 三位男同事不像潘小竹那么“明察秋毫” 个个眉头紧皱, 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楚振生说:“你以为我这些年的日子很好过吗?楚淮南没少找我的茬!”
慕鸣盛冷笑,笑容中的讥讽溢于言表:“那怪谁呢?是我我也怀疑你。谁让你在他妈死之前清仓了远南的股票?在事情发生后, 又立刻满仓呢?别说楚淮南,连傻子都看得出你有问题!”
楚振生还没接话, 那个自带气场,高高在上的男人就已经毫不客气地下了结论:“短视而愚蠢。”
楚振生辩驳:“愚蠢?你知道那一单我赚了多少钱吗?”他用食指把抵在自己下巴上的枪口移开:“至于短视,你也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我不知道你这次突然发疯究竟是想要找谁,但为了他得罪我, 你有想过后果吗?”
后果?慕鸣盛看过来的眼神带着轻蔑的冷淡:“我不觉得得罪一个沉不住气的蠢材,会造成任何我无法承担的后果。”
“最好是。”楚振生厌恶地看着像搜查犬一样,正一寸寸地搜查着他家的那些随从们,语带威胁说:“慕鸣盛你有什么资格骂我短视?当年你找我,让我帮你在步行街某餐厅面前加装一个摄像头, 作为报酬你提醒我远南当时正全力打造的步行街会出大事, 让我提前做股票方面的布局,我清仓短视?那你怎么不想想是谁给我透露了消息, 我才清的仓?怪只能怪我的运气太好!钱自己跟着我跑!谁能想到作为堂堂远南的董事长夫人, 纪江宁会在那个时候自己一个去逛街,她不凑巧被人踩死了, 难道还要怪我!可她儿子在掌权后为了我掐着他妈的死买卖股票的事情, 没少为难我!说到底当时你就不该告诉我那个步行街上会出事!”
慕鸣盛看他的眼神像看智障。他当然要告诉他, 他赌的就是楚振生的短视。
要不是这个短视的傻瓜体量巨大地买卖股票一事引起了楚振棠的注意,又怎么会有之后楚振棠查出楚振生和他勾结,私下叫楚振生去办公室里谈话,最终引发楚振生想要杀人灭口的杀心呢?
如果楚振生没有在他的帮助下杀了楚振棠,那他又怎么能确保这个常年负责原料采购的世家子弟可以真正为他所用,愿意给他卖一辈子的命呢?
其实,只要楚振生听话,他可以永远做个很好服务的采购方,但错就错在,他不该碰他的人!
警报声很快响起来,杀气腾腾的男人们一下子就把目光投向了发出警报的地方——一个直径不满三十公分的中式仿竹花插盆栽。这么窄的地方是绝对藏不了人的。
慕鸣盛走过去,一脚就把那盆婀娜多姿的中式插花踢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