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蜀中平原,是一个盆地,四面环山。
而要邑平武,就位于蜀中平原的西北部,地处青藏高原向蜀中盆地延伸而来的边缘地带。
此时姚秦的前军铁骑已经从群山之中翻了过来,直抵平武城外。
平武是一个小城,不过因为地理特殊,历来都是蜀中边缘的要邑,扼蜀中咽喉,所以一直都有屯兵。
当然,蜀中连年战乱,兵源稀缺,就连巴郡郡的兵力也不过万把来人,精兵更是只有八千,平武虽然是要邑,可毕竟只是一座小城,兵力也只有万人左右。
幸好平武城墙坚固,守备将军孙如柏也是个有为大将,早在胡人铁骑来到之前,已经下令城外居民尽数迁徙到了城中,城外的民宅也尽数拆除,向百姓承诺待太平时重新为盖造。
城外拆除的民宅,也为守备平武多了一些木材石料,况且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力量,此时平武城内无论军民人等,人人誓言要与胡人决一死战。
胡人第一次来了五万人马,可是城中军民齐心抗战,五万人马久攻不下。
平武周边的地貌山势异常复杂,很不利于胡人铁骑的列队冲杀,况且平武拒不出战,凭城据守,所以胡人的铁骑要想攻下平武,进而直入蜀中平原,还真有些麻烦。
不过一个像平武这样小小的城池,并不能难倒姚秦的统兵将军——官居秦州牧、领护东羌校尉的姚硕德。
当年苻秦强盛一时,可此时早已经烟消云散,就连苻坚本人,也被原本他的大将姚苌所杀,然后姚苌称帝,国号“大秦”,为了区分,时人都称苻坚时的秦为苻秦,现在的大秦为“姚秦”。
现在姚秦已传两主,姚苌死后,将帝位传给了姚兴,而这次的统兵将军姚硕德就是姚苌的兄弟,姚兴的叔父。
同时,他也是姚秦最杰出的军事家。姚秦在混乱的北方势力稳固,当中就少不了他的南征北战,汗马功劳。
而此时,他正在大帐中看着作战地图,众将景立在前。
“城内共有多少人马?”姚硕德问道。
“军民人等共有一万多人。”旁边一名军师打扮的人答道。
姚硕德闻言大怒,说道:“前将军吕浩有五万人马,竟然久攻不下一个万人把守的小城?”
众将不敢答话,良久之后那名军师才继续说道:“南人狡诈,拒不出战,凭城坚守,吕将军虽然勇武,可却无力施展。况且吕将军轻骑翻过高山,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倒也不能怪他。”
“也罢,等我大军翻过丛山峻岭,到了平武时与吕将军会和,定然要将平武踏为平地,”姚硕德沉吟片刻,又问道:“这几日大军行进速度为何如此缓慢?”
“禀将军,高山之上栈道难行,所以这几日进军缓慢。”
姚硕德又低头仔细看了看地图,忽然说道:“此处的高山大体上是西北高,而东南低,西北最高的岷山主峰,矗立在蜀中平原西北,终年积雪。我们从此处南下,大军必然进军缓慢,等我们的大军行到了平武,南人的援军必然已到。”
众将点头,那名军师也跟着说道:“禀将军,蜀中的梁州刺史已经传来了消息,蜀中现在已经任命一名书生统领蜀中兵马十万,这几天就要直奔平武而来。从成都到平武地势平坦,相比之下,一定是会比我军先到。”
旁边一名将领一听,连忙献策:“十万大军来援,吕将军只有五万人马,难免要吃亏,要不要先命令前军的吕将军先行撤兵,等大军会和再做打算?”
姚硕德微微一笑:“若是按你所说,也未必不能取下平武,可却要损失不少。”
那名军师笑道:“想必将军已有了良策?”
姚硕德神秘的看了看军师,问道:“若是以军师之见,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此处山势南行,不过是因为西北部靠近高原的缘故,山势奇高,而越往东南越低,若以我之见,可令前军吕将军丝毫不退,但也不可枉自攻城再损失兵力,可使骑兵围而不攻,断其水源,不用多少时日城内自乱。”
那名军师笑道:“而将军则引大军,不去平武,沿山势东行,避开难行的栈道,行军速度也必然快上不少,急速从东南低矮的地势中翻过巴山,引兵直入湔江江畔,南人的援军要救援平武,必然从这里经过,将军可事先埋伏将其全歼。”
“英雄所见略同,知我者果然非先生莫属!”姚硕德大笑。
“只是将军需要急速行军,兵贵神速,我只怕对方将军也急于进军,等我们绕到湔江的时候,南人的大军已经到了平武。那就前功尽弃了。”
姚硕德哈哈大笑:“先生过虑了,听说南人这次竟然将蜀中命运系与一名书生身上,岂非可笑?一名书生又怎么懂得战场之上的生死无情。”
那名军师点头,不过还是劝说道:“将军可万勿轻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次南人带兵之人名叫张弛,我听闻就连百战百胜的北府军都曾以八千骑兵败在了他五千步兵之手,足以见得此人定然有些不同寻常。”
“哦?竟有此事!”姚硕德听了军师所言着实吃了一惊:“先生放心,既然先生如此说,我即刻命人传信给蜀中的梁州刺史,让他务必在成都拖延蜀中大军三日再行出兵救援平武,只要他能再拖上三日,我们就必能先到湔江,布好天罗地网,十面埋伏,纵使他是大罗神仙,也让他插翅难飞!”
……
按理说姚硕德的这条毒计绝没有不成功的道理,只不过张弛心中记住了当初僧癫和尚为他留下的那首诗。
战乱无知起何年,饮啄随遇老僧闲。船底涌来舟前浪,江心收尽水边山。三军飞过凌峰口,万马停悬湔江湾。当日巴山数千里,书生兵败梁州关。
尤其最后四句,张弛一直默默记在心中,所以当现在讨论起来这些地名的时候,他格外留心。
此时各郡兵马都已经齐聚成都归张弛调配,却只有梁州刺史的人马,以及梁州各郡的兵力迟迟不来。
张弛三番两次派人去催促,梁州太守只是说:“兵力不足,正在调配,再有三日,必然到齐。”
其实张弛知道,只要梁州刺史法令,梁州所统的各郡兵马必然立刻就能到齐,而且以梁州刺史手中的兵力,他要出两万人马也是很轻松的事情,可他现在拖来拖去,又不明言说不肯发兵,只说要拖延三日,究竟有什么用意?张弛百思不得其解。
军事上的事情倒不劳张弛操心,指挥调度有秦搏与杜希名两位能征善战的将军,计谋上也有丁逸之,只要兵马聚齐,以后的事情张弛不用多管,这些人已经为他想好了各种方案。
其实很多人都说得不错,他是一个书生,怎么能懂得行军打仗的诸多事情,不过并非说不懂得就不能带兵,做大事的人,未必每件事都事必躬亲,知人善用才是成败的关键。
就像现在,张弛在一边无所事事,不过这些人已经开始讨论起了行军的细节。
秦搏正拿着蜀中的地理图,普在案上,杜希名与丁逸之分列两旁,虽然张弛听不懂,不过也凑过来看看热闹。
秦搏指着地图中说道:“这里就是平武,现在胡人的前军铁骑三万余人已经攻到了平武。以我的经验推断,平武虽然城墙坚固,可敌人久攻不下,必然会围而不攻,断其水源,这样下去最多也支撑不了十天,我们只能在十天之内,在胡人大军赶来之前,解了平武之危才行,否则若是平武有失,我们就再无险可守了。”
“可如果梁州刺史的兵力迟迟不到,我们怎么办?”张弛沉吟问道。
杜希名果断的说:“兵贵神速,如果明日梁州刺史的兵马还不到,我们也只能先行出兵。”
张弛点了点头,杜希名在行军作战上的经验远远比他要丰富的多,既然他说要出兵,张弛绝无疑问。
秦搏继续指着地图说道:“我们明日兵出成都,沿湔江而上,就能到达平武,估计与胡人的第一场血战,必然会发生在平武附近。”
秦搏说得有理,大家全都点头,只有张弛一听到“湔江”两个字,忽然略有所触。
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便想起了前几日僧癫曾经告诉过自己的那几句诗:“三军飞过凌峰口,万马停悬湔江湾。当日巴山数千里,书生兵败梁州关。”
难道诗中所说的“湔江”就是此处的湔江?这里又有什么玄机?诗中说书生兵败梁州关,自己就是书生,难道诗中所说的书生就是说我?
张弛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的感觉。
丁逸之观察入微,见张弛神色又变,问道:“兄长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张弛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说道:“没有,我只是想想看能不能想出来什么更好的方法,能解平武之危。”
秦搏一听,自然以为张弛是一个书生,少上战场,所以有些紧张,笑道:“公子不必焦急,有我等在,况且蜀中之人熟识地理,现在虽然没有梁州的兵马,不过已有七八万人马,善用地利以少胜多,也绝不是什么难事。”
张弛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沉吟说道:“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