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下达,各郡兵马纷纷撤走,当然也有不愿意走的。
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有爱国的人和不爱国的人,而现在,赵潜就算作是爱国之人其中的一个。
赵潜毕竟是名将之后,和祖先一样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是他的毕生梦想,之前在巴郡久不得志,早就想趁着这次胡**举来犯立下军功,以后也好讨个好出身,当然不肯错失这次机会,上前对张弛说道:“都督,末将愿意追随公子,征讨胡人,收复六郡。”
“你不后悔?”张弛微笑着问。
“誓死不悔!”
张弛微微点了点头。
益州兵马这次虽然损失大半,可其中倒也有不愿意走的血**汉子:“男儿就应该征战沙场,保家卫国,马革裹尸,末将也愿意追随都督。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张弛问道。
那名将领答道:“只不过益州刺史严令益州各郡诸将撤回,我私自带本部兵马追随公子,还请以后公子善待我这般部属,收复六郡若能得胜而归,还请都督不要将活命者放归本郡,否则益州刺史气量狭隘,对这些兵将必然追究责难。”
这名将领竟然已经抱着必死之心了,张弛的确有些感慨,询问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将领肃立抱拳答道:“末将高岩。”
张弛点了点头,未知可否,转身传令说道:“三军列阵,我有话要说!”
……
不过片刻,三军列阵完毕,张弛骑着白马走了出来。
张弛本来也不过七八万人马,其中五万是益州兵马,与胡人决战,益州兵马损伤大半,现在又撤走了大半,现在原属益州的兵马也不过只有五千余人。
赵潜的巴郡人马也有五千。加上秦搏的巴东郡精兵,杜希名手中的原新军和到了蜀中后招募的一万流民,就是再加上含香带来的原五斗米道残众,总数加在一起,也不过三万多人。以这些人去征讨胡人,的确有些不容乐观,难怪高岩已经做了必死的决心。
此时这数万人列阵以待,大军之前乃是点将台。
张弛骑在白雪上,在大军之前巡视一番,才翻身下马,一直走到点将台上朗声问道:“你们知不知道我们这次出征,是要去打什么地方?”
三万多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张弛一人站在高台上大声说话,听见的人也是有限,只有离得近的将领齐声答道:“征战沙场,马革裹尸,都督有令,无有不从!”
远处的兵士能听得见什么?只是知道跟着前面将领齐声的高喊:“无有不从!”
声音就如同波涛一般,近处的声音刚刚淹没,远处的声音又一浪传来,声势震天。
张弛安静片刻,声嘶力竭的喊道:“我们这次是去攻打被胡人占领的北方六郡,深入敌人内部,我们是要去打胡人!”
“打胡人!打胡人!”
“打胡人!打胡人!”
“打胡人!打胡人!”
……又是一阵排山倒海。
张弛继续高声喊道:“胡人杀我兄弟,辱我妻女,夺我六郡,连年逼压,致使天下战乱不断,死者曝尸荒野,生者骨肉分离,如今我就是要带着你们共赴国难,驱逐胡虏,恢复中国!”
“驱逐胡虏,恢复中国!”
“驱逐胡虏,恢复中国!”
“驱逐胡虏,恢复中国!”
……声音比刚才更猛烈一筹。
张弛很喜欢这种热血的感觉,青衫临风而动,片刻之后声音落下后,张弛继续说道:“但是,此行攻打六郡,危机重重,我们必须要有视死如归之志,可我,却什么都给不了你们。”
说到这里张弛神色黯淡。
“如果有人不愿去,我绝不强求,而如果选择跟着我张弛,我别的不敢保证,只能保证,今日跟着我张弛,从今以后就是我张弛的兄弟,我们同心协力,共御外辱,生死不弃!”
虽然总共也没有几句话,可是说完这句的时候,张弛已经嗓子沙哑,声嘶力竭,平添了几分悲壮。
“家有老小者,回转家乡,我张弛绝不责怪,纵使是贪生怕死者,我也任凭他离去绝不阻拦,我说这番话,三军将士不能全部听得到,劳烦列阵在前的各级将领替我层层转达!若有人要走,可当场离去!”
说完张弛就坐在了点将台前。
张弛想的很清楚,现在可不比开始,开始虽然胡人有三十万大军,但是胜在作战地点在自己的地盘上,有城可守,又兼得地利。这一次再出征可就不同了,这一次可是要去攻城,如果想开始那样,纵使有七八万人马,可是人心不齐,不但不能发挥出应有的战力,反而会因此生出祸端。
城堡易从内部攻破的。
张弛之所以要通达全军,说的明明白白,就是要让所有将士都知道,留下的人都心存死志,甘愿牺牲**命保家卫国,这样才能成就一支虎狼之师。
兵贵精,而不在于多!
各级将领层层传达,这也需要不少的时间,不少兵士家有老小,灰头土脸的离开,也果然没人阻拦。
开始这些兵士不信大都督真能和他说的一样,纵使贪生怕死离开也绝不阻拦,试想能生谁又愿意去死?一时间军心有些动摇。
坦白说这个时候丁逸之心里有些紧张。
他可没料到张弛忽然列阵,在阵前说出了这一番话来,而且现在军令一下,他想阻拦的时候也来不及了。
自古以来,兵为将驱策,就算是送死也不能告诉士兵,否则谁还愿意前去送死?这不是自乱了军心么?也难怪丁逸之担心。
事实上的确是这样,在冷兵器时代,兵士和将领是两个阶层,历来只有将领把兵士当成炮灰,又有谁珍惜过这些炮灰的生命?就算是那些千古名将,所用的方法也不外乎是恩威并用,也没人敢将真心话公告三军。
可张弛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因为他觉得,人必自救,才能有人来相助。
想今天在成都王府上,张弛可是寒透了心,连蜀中的官吏都是如此,不肯自救,谁又能帮得了什么忙?
如果今天没人愿意北伐,那也就罢了,这样的国家该亡,这样的民族该亡!
可他就是不信,他不信这个天下,就没有热血的汉子!
大军中军心不够坚定,不断有人移动。杜希名在马前来回巡视,见一名普通兵士立在原地,动也不动,杜希名立马问道:“你为什么不动?你不怕死么?”
那名兵士高声答道:“怕死!”
“怕死为什么你还站的笔直?你不知道留下来的人,将要去北伐胡人,九死一生么?”
那名兵士目不斜视,再度高声答道:“我怕死,可我的父母是被胡人所杀,我的妻儿是被胡人所杀,我的所有亲人都是被胡人所杀!我纵使偷生一世有什么用?我要杀敌报仇,保家卫国,纵死不悔!”
这一番话说的义正词严,列阵在他身边的兵ω!ω……ω%.ㄧ¥б¥士中也有不愿离去的跟着高声呐喊:“保家卫国,纵死不悔!”
开始只撮人高声呐喊,可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全军排山倒海都跟着呐喊。
不少兵士已经眼中有泪。
天下战乱了多少年,谁没有几个亲人是死在了胡人的铁蹄之下?不少兵士是带着哭腔,跟着喊出了这句话,喊得声嘶力竭:“保家卫国,纵死不悔!”
就连开始有意离去的某些兵士,有很多又站回了队伍中,跟着齐声呐喊起来。
一直过了两三个时辰。
该走的还是走了,而剩下的,就是张弛想要的精锐。
各级将领层层点算,最后杜希名走上了点将台。
“还剩多少人马?”张弛问道。
“还有一共两万三千七百三十一人。”杜希名有些气馁,毕竟走了一万多人。
杜希名不满意,可张弛已经很高兴了,这个数字已经比他心中的底线高出了不少:“好,剩下的这些人重新编制,我不熟军旅事务,任命杜希名统帅全军,秦搏为其副将。整顿一天,两日后出征!”
见到现在这种局势,丁逸之长长的嘘出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兵士四散而光的情况毕竟没有发生,而张弛的表现,也让他叹服不已。
张弛经历了这些事情,现在虽然依然对军旅事务不太精通,可他已经能够调度得法,否则他之前也不能用出连环计大破胡人主力。
张弛见丁逸之微笑,也跟着笑着问:“表弟你笑什么?”
丁逸之回答说:“逸之笑是因为兄长,越来越像一代雄主的风采。”
张弛不禁汗颜:“我有什么风采,带兵打仗,还是多多倚仗杜希名和秦搏,而谋划策略,还要多多倚仗表弟你。要我说,你们才是有风采,我是什么都不会的蠢材。”
“兄长博览古今,应该知道刘邦和韩信。韩信带兵,多多益善,而刘邦却只能带很少的兵,为何刘邦为君主,而韩信只是他手下的一员大将?”丁逸之笑着说道:“韩信与刘邦不同之处就在于,韩信能带兵,而刘邦能带将。”
“有什么不同?”张弛笑着问。
“兄长只要知人善任,统筹大局即可,至于如何带兵各有司职将领,何劳兄长费心?就好像刘邦一样,文不如萧何张良,武不如韩信,但只有他是君王。”丁逸之笑道:“又如刘备,武不如关张,智不如诸葛。可他却是蜀国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