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京城,地上的积雪还没有溶化,一大早,北门的兵丁刚推开城门,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行的马蹄声。那蹄声如雷,数十余乘马疾风般朝着北门直来。马上乘客一色都是身穿战甲,披着薄毡大氅。但见每一匹马都喘着粗气,吐着泡沫,看来是狂奔已久。
京城内骑马都是有规矩的,没有腰牌,旨意是不能驰骋,也不能走官道的。管门的百户长看到来骑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就想叫人推木栏出来。这可是在京师重地,不管是谁也不能猖狂。那百户长站在城门中间正想喝骂,却只见当先的一骑手持风行旗,吓得他把舌头吞了回去闪在旁边。风行旗是皇上为了使者方便,特意制作的令旗,持风行旗除紫禁城外都可以畅行无阻,守卫不得阻拦!片刻间那数十骑就到了眼前,直接从城门洞冲了进去,马蹄砸得积雪四溅!
望着他们消失在大街的身影,好一会那百户长才清醒过来。旁边的一个兵丁小声问道:
“头儿,这是辽东的兵吗?难道满洲那些夷人又来打了?”
那百户长瞪了他一眼,训道:
“成天就知道灌黄汤,从北边来自是辽东袁督师的兵,难不成还是南方的兵啊!说你小子不长眼,你见过有几十个人回来禀告军情的吗?打战?,你就想!要真打起来你这小子准一逃兵。”
那个兵丁忙陪笑着,两人就这个话题还在那扯个不停!
这批骑士一直飞骑到五军督府才停了下来,来人便是我从辽东前线召回来的袁崇焕等人。因现在已到春初,辽东的雪势开始渐停。袁崇焕恐满洲有什么动静,接到皇上的旨意后,不敢拖延时间,是以连日快马赶往京城。他们一行人到了后,去了北军督府报了个到,然后袁崇焕就递牌子觐见。
方正华叫醒我的时候,天都还没怎么大亮,好困啊!要不是听到说袁崇焕一大早在宫外求见,我才不起床。做个英明的皇帝很难,做个勤劳的皇帝更加难。宫女们一边给我梳洗,我一边吩咐道:
“让袁崇焕到文华殿等吧!”
等我哈欠连天的到文华殿,袁崇焕已在那等候多时,我记得他是读书出生的,怎么一下子就练成军人了,在那像个标枪似的站着。一年未见,袁崇焕脸略有疲惫之色,显得人倒苍老了不少,看来他对辽东的事情很用心。
“袁爱卿,让你久等了,朕还以为你要到午后才到京城。”
袁崇焕看到我,忙俯身跪下行礼,口呼万岁。
“臣恐辽东有事,所以星夜赶来,不知皇上此时召臣回京有何要事!”
“袁爱卿,平身,你守辽东已经一年了,不知现在辽东情况如何?”
“回皇上,臣在辽东重新修筑大凌河等城,与锦州,宁远结为一线,互为照应!并在宁远城以东开荒地三十万亩,今年可望大有收成!辽东十八万将士,配备齐全,臣在辽东一年,日夜训练,不敢懈怠!”
“这就好,朕要嘉奖你们这些辽东的将士们!”
“臣代将士们谢皇上!”
“朕要你此番回来除了听下你的汇报,还有两件事交给你办,难度都颇大!但要一定完成!这可是朕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计划,你可不能让朕失望。”
“皇上尽管吩咐,只要臣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完成。”
“朕之所以想到你,是因为此计划非得一个心思细密,能独当一面的大将才能完成!如今朝中能有这才能的,已经不多了,所以只好找你!”
“臣不敢当。”
我一字一顿的说:“朕要你去做两件事,一是跟满洲人在野外打一战;二是除去毛文龙。”
等我说完,袁崇焕脑袋却是一片空白!杀毛文龙还好说,怎么会想到要和满洲人在野外作战?那不是以短攻长吗?他疑惑的望了坐在龙椅的皇上一眼,不像是在开玩笑!难道皇上听了朝中一些佞人的话,好大喜功的想要和满洲人决一死战?不行,他要把这件事拦回去,这可干系到辽东整个局势。
“启禀皇上,杀毛文龙此事极易,只要微臣请天子剑便可杀之。但我朝兵士,自万历年间与满洲人作战就未真正的赢过。惟有依城而守,缓缓图进方是上策。皇上也对臣说,野战我大明非满洲敌手。臣如今练兵未成,惟有再多加些时日,并可进攻!臣以为这野战还是不打为好,稍有闪失,则辽东不保!”
袁崇焕说得严词意切,听得怎么有点像大忠臣在劝谏昏君的感觉!要实行我的计划,我得先说服他才行!
“不要说得这么严重,朕也知道你身上的责任重。朕不会拿辽东这么大的事情来儿戏,朕也知道你在辽东训练兵士已有一年,朕这一年给你们充足的粮草,火器。粮饷按时按月的发,兵部新作的盔甲也优先给了你们。辽东的守军,朕给的待遇可是在全国第一的,就连京师的三营都没有这么好!是时候给朕看下效果了。朕也不要你去打下沈阳,只要在野外能和满洲人打的不分胜负,能够在野外不用忌惮满洲人的突袭就可以了。”
袁崇焕心里松了口气,他还以为皇上是要开始讨伐满洲了。现在看来皇上只是来和满洲在野外进行一次野地作战,能全军安全退去大概就可以了。事实上,袁崇焕在天启六年的时候,就曾组织部队东巡宁远东部。其中就针对满洲人在野外突袭做过一番布置。而今皇上重新说这个话题,他心里还是有一定把握的。皇上一年中给他的全力支持,使他练起兵来,得心应手。也是时候给皇上和朝中的大臣看下练兵的效果。
“臣以为不适合与满洲人进行大规模的作战!只能与小股部队交锋,否则会引起辽东烽烟。如满洲举国兵力来攻,我军在野外必然不能取胜,恐怕士兵在溃退下连山海关外的诸城也会失守。臣请带兵东巡!”
袁崇焕的意思是带兵出巡,与满洲人小股的部队作战,接触后即退回城内自守,以抗满洲赶来的大军!这样既可遵从皇上的旨意,也不用在正面与满洲大军在野外作战!
“这话有道理,东巡也行,只要打一战便可。朕已有计划,你在此次东巡中替朕把第二件事做好!”
袁崇焕听着有点糊涂,这东巡跟杀掉毛文龙怎么扯上关系了?!皇上是要自己在东巡的时候召毛文龙来杀掉?!这样做自己哪有时间去安抚他的部众啊?
“皇上…”
我呵呵笑了下,这么天才的计划,我不说他怎么可能一下想的明白!
“朕的意思是你带两万人马到皮岛去,从皮岛往鸭绿江口登岸,只要和满洲前军相遇后,一战之下,无论输赢都从海路后退回皮岛!”
袁崇焕也是聪明人,皇上这样安排,确实从皮岛出发,攻打满洲后方比从宁远出兵要好很多。因为在宁远打赢了还好说,如果输了一个不小心敌人乘势攻了宁远城都有可能。而从皮岛进攻则没有这个担忧,不管输赢都可以迅速的从海路退回。满洲尚没有水师,这比在陆上退回要安全的多。
“皇上圣虑远见,臣定能完成皇上的重托。”
“袁爱卿,此事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这毛文龙,朕不想你先下手,朕是想他去打这个头阵。他能死在满洲人那也就算了,朕就免了他手下的人,并追封他一下。如果他败退回来你就按军法,照朕原先给你的指示办,他手下的毛姓部将也不要留了!”
“借刀杀人!”这四个字一下从袁崇焕的脑海里闪过,原来皇上的意思是这样!皇上让自己带兵去皮岛,毛文龙作前军,毛文龙的兵他是知道的,肯定不是满洲人的对手。前两年,毛文龙一直派兵上岸和满人作战,一向都是给杀得丢盔弃甲,龟缩回皮岛。如果毛文龙全军覆没,那么得益的最终还是皇上,一来可以名正言顺的解决一支不听话的部队,二来每年可以节省下六十万的军饷!
袁崇焕想到这,不禁想到那毛文龙那两万将士这样去送死,心里恻然,想着怎么留下来,于是开口道:
“皇上,毛文龙屡犯大罪,何不让臣杀之!他手下两万将士,如此送死岂不是让人可惜,那也是大明的军队。如能在毛文龙死后交给臣,臣不出一年,定然要他跟其他辽东军一样英勇善战!”
“袁爱卿,毛文龙手下这些士兵恐不是朝廷可以使得动的!以后把他们安插在你的军马中也是个隐患!平日他们跟着毛文龙作威作福,现在让他们上下战场也是很应该的。朕跟你透露点的就是,二月份皇太极会带兵南巡,你们恐怕就是要和他作战!”
袁崇焕听到这个消息很是吃惊,他在宁远的时候,也派出细作前去满洲打探消息。但却不知道这件事,而远在京城的皇上却知道。怎么能不令他吃惊呢?
“皇上,臣斗胆问这消息可是从沈阳打探回来?可靠吗?”
我自然不会跟他说这是我从后来的历史书中看到的,我一副很肯定的语气跟他说:
“这自然是细作打探回来的,绝对正确!袁爱卿莫作妇人之仁了,毛文龙的兵,他们能逃回多少就多少!你不用担心他们,还是怎么想下,如何让毛文龙自愿做你的前军,你又怎样在前军败退的时候拦阻皇太极的前锋!”
我提到这,袁崇焕果然陷入深思,这才是最重要的一步。如何顶住乘势而来,士气正旺的满洲军呢?!
“好了,袁爱卿莫想了,你回了辽东再计议吧!此事事关机密,你可要小心为之,朕可是希望毛文龙壮烈牺牲,我军凯旋而归。你打得赢努尔哈赤,难道还打不赢他儿子吗?!”
袁崇焕只好苦笑答道:“臣尽全力,不敢辜负皇上的重托。”
“朕也知此事难办,所以才召你回来面授机宜!皮岛之行,你要去做主帅,宁远这边你要安排个信得过的人才好,朕看满桂还可以!你再找个人守着大凌河!可别让满洲人偷袭了!”
“臣明白,臣必安排妥当!”
“等到战事时,才知道手头上没有什么能用之人!朕要开设一个学院专门来培养将帅之才,这样我大明才不会朝中无可用之将!毕竟能从进士中有爱卿这样知兵的太少了!”
袁崇焕也是知道文官带兵的坏处,因为在对满洲的战役中,很多就是因为主帅不懂军事,瞎指挥一气,弄得辽东现在成了这个局势!不过这是祖制,他再受皇上信任,这话他还是不敢讲的,如今皇上自己提出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此举甚好,臣鼎力支持!”
“嗯,朕就等你的捷报来,只要能在兵事在有所作为,朕也好挟你们这一胜之势在兵制在有所改进。你们要为朕分忧!”
“臣明白!”
“不说这些了,朕来见你,还没有吃早膳,爱卿也没有吧!和朕一起,你也尝尝宫里的厨艺!待会也快要到上朝的时间了!你不用太急着回去,后天走吧,在京师休息一天,身体可是本钱!”
“多谢皇上厚爱,臣遵旨!”
………………………………
此次和袁崇焕的对话被列为大明头号秘密,在起居注在上也只有“上召崇焕于文华殿”几个字!不过当事人袁崇焕在此次召见后却是一直兢兢业业的为朝廷效力,即使立功,行事也颇为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