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即便是动乱也不该是这样啊!难道女真人自己放弃了大片的领土吗?!
望着空荡荡的清河堡,何可纲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异常沉重。先前在镇江一带看到的荒凉可以说是明军骚扰的结果,但如今到了清河堡——已经是深入腹地了,情况仍旧如此,这就显得有些诡异了。如果他要是遇到敌人的拦袭,那么他还会毫无顾忌的冲锋陷阵,他会尽最大的力气搞乱女真人的后方。然而他所遇到的是,一个已经仿佛给人扫荡了数遍的荒蛮之地。这反常的一切让何可纲颇觉惊讶,他如何骚扰,不仅关系到身后一万五千人的性命,也关系到袁督师进攻沈阳的战略。
何可纲扯了扯手中的马鞭,对着后边的亲兵叫道:“你们去四周找找,看看还有没有百姓,找个过来问问?”
“是!”后边的亲兵不敢怠慢,调转马头去搜寻遗留的百姓。
被亲兵抓来的是个汉人老头,不仅年纪老迈,还瘸了条腿。身上穿得破破烂烂,见到这么多兵爷,吓得鼻涕眼泪齐流,一个劲得喊着饶命。何可纲原本板着脸孔,见他委实可怜,不好再吓他,便温言问道:
“老人家,这清河堡怎么这么破落?女真人去哪了?”
那老头看阵势也知道这个当头骑着大马的就是官老爷,连忙磕头道:“老爷饶命啊,小的只是种地,是…是本分的百姓,那些野人蛮子来收粮,结果他们疯了,不仅要了我们的粮食,还把村里的大人都带走了,房子也烧了。只留下我们这些不中用的,老天爷,寒冬腊月的,这下怎么活啊?”说到后边,差不多要干嚎起来。
“女真人自己干的?!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何可纲的眉头皱成了一团。“老人家,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官老爷,那伙强盗是…初七来抢的。附近的村子都给他们抢空了!”
“初七,今日十六!初七的时候袁督师的将令都还没有出广宁城,这里便已经有人在做坚壁清野了。难道有人事先知道他这一路军会深入内地?不,不应该是这样!女真人没有可能比自己还早知道!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女真人面对广宁的压力,不得不重兵防守沈阳。这样就使得他们后方兵力单薄。所以他们用坚壁清野的办法,迫使偷袭的明军要继续深入腹地。只要侦察得当,那么只需一支女真人骑兵便可以维持南面的防卫。无论明军攻哪,以八旗骑兵的行军能力,都可以迅速前去拦截。若是分点防守,即便以女真人的强悍,也会给明军各个击破。可怕的女真人啊!”何可纲心里暗暗吃惊,他也没有耐性听那个老头还在呜咽的说着什么!挥手对亲兵道:
“给他点粮食,让他走吧。通知下去,再过半个时辰,全军整队往鸦鹘关进发!”
“是!”
何可纲开始有些头疼了,因为坚壁清野是对付骚扰的绝佳对策。女真人明显的兵力不足,他们想着在重点区域防守,至于其他的地方却不等明军来扫荡,自己就进行了清理。从女真人的方面来看,这是一个损失极大的办法。使得赫图阿拉到辽阳一线以南,都成了缓冲区,而女真人只能将原先这里的汉民迁往北面的辽河平原。
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让何可纲感到自己的女真人对手绝非一般的人物,就是何可纲他觉得自己也没有这样的魄力,可笑朝中不少大臣都以为女真虏人都野蛮无知。这样棘手的敌人,只有袁督师是其对手吧!
为了赶速度,何可纲没有在这搭帐,匆匆吃了几口饭,就翻身上马,去查看士卒。
这些鲜活的面孔,都还是一群年轻人,不少恐怕连媳妇都还没有娶,自己能把他们带回来吗?何可纲不禁感叹了一声,他们这一次的任务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即便赫图阿拉没有多少女真人马,攻克之后,他们仍旧要在那死守,一直等到吸引了更多敌人方能撤退,可到那个时候还能撤得了吗?
何可纲收回有些散乱的思绪,自从他到辽东抗金以来,就帮袁崇焕典备中军,他们一起挨过最艰苦,最危险的日子,也一起迎来了宁锦大捷。他信服,敬佩袁督师。平定辽东乃是袁督师的平生之志,也是他何可纲的目标。他已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卖给了辽东,不管如何,他也要拖住女真人的一队人马。
他们已经是过了河的棋子!
“为了袁督师能够攻克沈阳,无论如何都在所不惜!”何可纲打定主意!
很快部队集结完毕,他们在十七日赶到了鸦鹘关。从清河堡兵出鸦鹘关,他们不是第一支明军,萨尔浒之战中,李如柏率领的南路军也是由此出发进攻赫图阿拉,最后四路军中,也只有这一路没有全军覆没得以安全返回。何可纲取道这条路并非想图个吉利,而是要大张旗鼓的引起敌人注意。
但斥候的回报却让何可纲失望了,他们自从清河堡出发后,四周仍旧没有发现女真人的动向。
太安静了!在镇江他们还可以发现一些女真探子,到了这附近,却是丝毫不见踪影!难道女真人在等着他们去进攻吗?何可纲拉着马缰的手不禁渗出汗来!
“来人,哨校带一百轻骑往东北方向分散开打探。其余各部全线戒备!毛承祚,尚可喜你们率本部人马占据前山两处高地。陈继盛,李应元率后军守住后边。”
“是!”众将听令后都点兵去了,中军只留孔有德,金日观二将!
但出去侦察的轻骑却没有了讯息,过了半天,仍不见有斥候回来。在旁座的孔有德,金日观忍不住向帐外望去。正中端坐的何可纲心里越来越冷,如此大规模的侦察轻骑都不能回来,那只能说明敌人已经在前面等着他们了。
这是最坏的打算,他们还要打吗?!
正在此时一声“报”由外一直传来,来人血迹淋漓,径直跪倒在中军帐前。
“禀报总兵大人,在前方三十里处地形崎岖,有敌人埋伏,人数尚不知详,出去的兄弟们只有属下一人回来!”那哨校说得甚是刚毅,但眼中却是含着热泪。
“下去好好休息吧!”军中之人见惯了生死,何可纲挥手让这哨校先出去。
“传我将令,命尚可喜率兵前去探营。领三百名鼓手,擂鼓呐喊以作虚应。只要得报便收兵回营,不可恋战。”
“是!”传令官飞骑而出。
很快,前边就传来隐约的击鼓呐喊声,然后间杂着明军的火炮声,到后来渐渐消寂下去!帐内的人都在等待前边传来的消息。
“报~,尚游击已经探明,前边大约有万许人马埋伏!”
“这么多?!可知是哪部人马?”
“看旗帜是正白旗!”
一万人!便是一旗的兵力。何可纲倒吸一口冷气:在这里怎么会有整支的正白旗?在清河堡的时候,他们并没有遇到女真人的探子。自己领兵一路奔来,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就是来攻赫图阿拉?
左边的金日观听了不由有些焦急,便出言道:
“大人,女真人已经知晓我军要攻打赫图阿拉,我军已深入腹地,不可盲目进兵~”
“恩!”何可纲虚应了一声。
坐在右边的孔有德却是另一副想法,他低沉着声音说道:“大人,有人出卖了我们!不然那些女真鞑子怎么会知道我们不是去打抚顺又或者是辽阳,而是赫图阿拉。咱们刚到这,前边就已经有埋伏了!大人,不可不查!”
孔有德的说法吓了何可纲一跳,他疑惑的看了孔有德一眼。孔有德继续说道:
“大人,咱们是作为详攻。为了能够打下沈阳,恐怕有人就怕女真人不知道咱们要去打他的老窝。反正只要能把女真人吸引到就行了,哪用得管我们这边的死活。只怕……”
孔有德原是毛文龙的部下,何可纲见他能征善战就留在身边,这两年到辽东后方袭扰,都是孔有德领兵前去。他跟尚可喜几个都是矿徒出身,为人粗鄙不文,有什么就说什么,丝毫不忌讳!何可纲爱惜他们将才,对他还算规矩,也就没有刻意呵责!
在清河堡的时候,何可纲已经怀疑自己这一路的作战计划泄漏了出去,但稍即就否决了这个想法。现在再听孔有德一说,心里开始没底了。虽说这只是推测,但也是唯一说得通的解释!
何可纲越想越惊:“袁督师为了大局会这样做吗?辽东的将领哪个不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真的会把我何可纲送到敌人的刀下吗?”
“不,他们不会的!督师也不会这样对待他的袍泽!”何可纲紧紧握住他的佩刀,心中却是在仰天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