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年前一个月,洪承畴赶回了京师。而张献忠的人头最后还是送到了兵部,于是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洪承畴在湖广的战场上立下了战功。虽然在很多的将领看来,剿灭几个刚从田里爬起来的泥腿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夸耀的,但他们也知道皇上对陕西的流寇极度重视,甚至超过了对付辽东的女真人。所以皇上奖赏洪承畴是肯定的,这让满朝的人都眼红着。
此时的洪承畴自然也是踌躇满志,回来的路上,地方官员们都热情的招待他,奉承他。当然他高兴的不是他灭了张献忠,张献忠只不过是个流贼的首领罢了;真正让他高兴的是:皇上没有将三营士兵调回京师,而是调到了西安,那就意味着皇上没有从内地撤兵的打算。而他洪承畴自然会是那支人马的统帅,那就意味着他作四省总督的日子为期不远了,这还不值得高兴嘛!
当然洪承畴是个聪明人,到了直隶地区他就放低姿态,对于他在湖广的战功也推得一干二净。他知道现在嫉妒他的人多了去了,要是自己不小心,说不定就有人捉住机会在后边说坏话,下绊子。所以他见到谁都客客气气,对于战功的事更是只字不提。到了京师驿站,他去了兵部跟中军督府报到后,便呆在驿站里看书,大门都不出一步。
所有的一切都有人看着,在洪承畴进宫觐见的时候,王承恩已经将洪承畴一路行来的情况禀报给我。对此我也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虽然洪承畴谨慎小心,不过有些事情可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皇上,洪承畴在宫外求见!”方正华进来禀报。
“让他进来!”
我将那些情报丢在一边后,方正华带着洪承畴进来。洪承畴进了乾清宫便纳头就拜,三跪九叩后才膝行到朝堂下,他哽咽着道:
“微臣洪承畴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此时洪承畴已经在京师驿站休养了两天,脸上已经不见劳顿之色,比起原先来黑了些许。不过他的黑脸中透着红润,中气也足,看来在山区转了大半年过得不错,还活蹦乱跳的。我记得原先的史书记载他死于康熙初年,换而言之,他活到了七十多岁。现在他才四十出头,正是大有为之时啊!
我温和的说道:“爱卿在郧阳山区剿匪,真是辛苦了!但这些匪寇不剿除后患无穷啊!朝中有人对朕如此重视流寇很有意见,甚至对朕派出三营剿匪也有看法。但爱卿是在陕西做过地方官的,是知道流寇的祸害深远。这些话朕就不说了,你们能把张献忠剿除,朕感到很欣慰。当然欣慰是不够的,对于你们,朕是过必罚,功必赏!”
洪承畴连忙回道:“皇上言重了,替皇上分忧是微臣的份内事。”
我感叹道:“要是大臣们都能替朕分忧就好了,朕闹心的事情特别多,又有谁可以倚靠呢!”
洪承畴规规矩矩的站着没有说话,我又继续道:“孙承宗是你的座师,年已古稀却仍旧不辞圣命,奔波于战场。你要多以此为榜样,不要把眼光局限于某一个地方。”
洪承畴不知皇上什么意思,因为这话语跳变得太快了,怎么突然讲到他的座师呢?他不敢问,只能回道:“恩师是微臣这一辈子的楷模,微臣也愿意为皇上一辈子效命沙场。”
“你是文官出身,朕登基后才把你调入京师三营!由文官变成三营提督,可以说是一个极大的转变。你能把三营带好,倒是难为你了。不过,大明此时非同寻常,朕用人也不拘泥于一格。有能力的,朕总会给他机会。朕就是看好你,才让你提督三营。”
洪承畴听着更加糊涂了,不过他不得不答:“微臣今日的只有些微功绩,全都是皇上栽培结果。微臣不敢领功!”
“有没有功绩朕心里清楚,有时候既便是干将能臣也要吃得起委屈,朕说过,只要忠心于我大明,为国为民做事,朕是不会亏待他的。”
“微臣对皇上忠心耿耿!”
我停了半会没有说话,思虑着后边的话该怎么说。既然我不讲,洪承畴也只能呆着。宫里静的只有自鸣钟在滴答得响,洪承畴在这种静静的对峙中变得有些不自在了,我哼了一声道:
“朕虽然远在京师,但对地方上的事情还是知道得很清楚。你们都很聪明,但朕也不笨。所以你们有什么事,最好不好瞒朕!可惜有些人总喜欢自作聪明!”
洪承畴闻言吓了一跳,难道皇上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成?不然怎么会对他这么说,这是告诫?还是风雨来临的前奏?洪承畴分辩不清,只好含糊的回道:
“大多官员都是好的,他们怎敢蒙蔽圣听,即便有个别狂妄之徒,皇上明鉴万里,自然不会受其蒙蔽!”
“你也是个聪明人,你会蒙蔽朕嘛?”
洪承畴慌忙跪下道:“微臣不敢!”
我面色一沉,冷声问道:“你不敢,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远在湖广就可以肆意妄为,朕就不知道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洪承畴忙叩头道:“微臣不敢欺瞒皇上,所奏句句属实!”
我压不住怒气,一拍桌子喝道:“所奏属实?朕问你,王朴那样的人,可以进英魂祠?你说王朴用诱降之策,你可知王朴乃是京中禁卫指挥使,典型的一个纨绔子弟。那样的计策是他能够使用得出来得?你还想骗朕什么!你若是真的要诱降,就不会把郧阳卫指挥使吴三锡调到西南围剿,结果使得张献忠的余部窜入西南。郧阳卫是什么货色,你洪承畴在湖广呆了半年,你会心里没有底?你还敢说没有欺骗朕躬嘛?”
洪承畴被我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顿,彻底蒙了,脑里一片空白,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皇上是怎么知道那么详细的。会是谁告密呢?不过现在由不得他想这个问题,欺君可是死罪!他面对皇上如此详实的质问,他不得不认罪!只有先认罪了,再来谋求别的。他声音颤抖道:
“微臣该死,微臣不该有私心,那王朴确非要行诱降计策,只因为他来找罪臣说情,臣知道他收了流寇的贿赂。本应按军法处置,但罪臣想着如果要是能够跟着王朴,将张献忠全部围住,那样总比进山围剿要来得方便。罪臣后来只因京师禁卫死伤太惨,又不愿得罪王朴家人,所以才将他申报为战死。罪臣该死,请皇上念在罪臣还有寸功的份上,宽恕微臣一次!”
“那吴三锡了,你将吴三锡安排到西南,让流贼得余部安然逃去,你洪承畴安的是什么心,难道你还嫌朕的大明不够乱,流贼不够多嘛?”
洪承畴有些语无伦次的辩解道:“皇上,您是知道的,那郧阳的东面就是襄阳府啊,那里的军卫都是在崇祯二年重新建立的,根本就不能打战。但襄阳府里有两位王爷,按我大明律法,主将失藩可是死罪,所以微臣动了私心,全力保住襄阳。微臣手中兵力有限,不得已才让吴三锡守西南的,微臣事先真不知流寇们会逃往西南。皇上明鉴啊!”
我冷笑一声道:“说得好听,早就有奏折上报,你洪承畴在湖广跟周遇吉不合,你是怕他抢你功劳,所以没有将流寇往北赶。现在流寇突围,你又让吴三锡帮你背这个黑锅!朕知道你少年得志,四十岁就坐了从二品的一方大员,自然是踌躇志满。就以为朕年少可欺,是不是?”
“罪臣不敢!”洪承畴连连叩首,跪在地上认罪!
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你有什么不敢,不敢就不会做了!欺君是什么罪,你饱读诗书熟读律法,想必清楚得很!”
洪承畴给吓得呆若木鸡,过了半会才轻声回道:“罪臣清楚,按我大明律法,当斩!”
“既然知道,那你还等什么!”
我话一出口,洪承畴身子陡然绷紧了一下,愣了好一阵他才叩了九叩后道:“罪臣就此叩别皇上!”
说着他沉重得站起身,就往宫外走去!
我知道他是要去刑部投案,对于他能够这么洒脱的求死,而没有在我面前苦苦哀求,这让我心里有了分好感。我看着他出了宫门,才对方正华使了个眼色。
方正华自然是知道我不会就这样让洪承畴死掉,如果真的要杀他,根本就不必跟他讲这么多话了。我只要写一封圣旨,便可让洪承畴人头落地。所以方正华很是明白我的意思,马上去把洪承畴追了回来。
当洪承畴第二次跪在乾清宫的时候,生死两重天,他忍不住呜咽了起来。他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喃道:
“罪臣该死啊,罪臣不该欺瞒皇上!罪臣蒙了心肝,对不起皇上啊!”
看着他如孩子一般的大哭,我叹了口气道:“你也是大明难得的人才,朕对你期望甚重。所以一开始就让你做了三营的提督,这不是看在孙承宗的面上,而是朕觉得你有这个本事。但你太让朕失望了!你饱读诗书这么多年,忠君爱国难道就没有记住嘛?!”
“罪臣不该存有私心,罪臣知错了,求皇上责罚!”
“按理朕应该斩了你,给天下的官员看看。但朕惜你是个人才,当年襄阳平叛,而今又剿灭了张献忠,这都是你的功劳,朕刚才说过:“过必罚,功必赏!’所以朕决定让你将功补过,留你一命!”
洪承畴虽然知道再叫他回来,应该是事情有了转变,至少不会再要他人头,但他真的听到这句话还是泪流满面,他叩首道:
“罪臣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朕希望你能以此为教训,今日你违了国法,朕要处置你。但朕心里对你并无成见,人非圣贤,孰能无错!朕希望你不要再行差踏错,朕要的是国之栋梁!”
洪承畴哽咽道:“微臣记下了!”
“朕今日虽然免了你的死罪,但处置总是要的,否则朕难以让其他官员心服!”
“微臣甘愿受罚!”
“好!容朕想想如何处置你才好!”我话虽这么说,但心里早已经有了想法。洪承畴持才傲物,欺瞒于我让我异常恼怒,但同时也给了我一个借口。我原本在洪承畴跟卢象升两人之间难以选择,最后从各方面考虑,加上又出了这档子事情,我才决定用洪承畴。这自然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现在给他个深刻教训,也是让他以后不敢肆意妄为!
“你是哪里人?”
洪承畴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问他籍贯,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回皇上,微臣是福建南安人。”
这个我自然是早就知道的,但我仍旧说:“哦,福建南安人,岂不是跟福建总兵郑芝龙是同乡,你可认识他?!他可是海战的一名好手!”
听我这么问,洪承畴自然是面色有些变化,郑芝龙是海盗出身,他科考高中,两人怎么会相识呢!以洪承畴的身份,就算知道也说不知道。对于读书人而言,认识海盗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微臣弱冠后离家,未曾认识,后来郑总兵归顺大明后,微臣才有耳闻!”
“哦,是这样!你们南安地方不错,靠近海边,大多数人都是弄潮儿!你可会游水?”
“微臣会点,但到了北地,久不下水了!”
“恩,那就好!朕决定了,既然你犯了欺君之罪,朕怎么都要处置下你。先前郑芝龙总是上折叫嚷着,说是他那缺个好参谋,不敢出海作战。朕就让你到福建给郑芝龙作个参军以观后效,反正你们都是老乡,放到别的地方,朕还真不太放心。”
洪承畴从死到生转了一圈,若开始就贬他去福建水师,他肯定心里不服,但此刻他规矩的跪下谢恩。
我挥手让他起身后道:“大明正是用人之时,朕说过只要有才华,朕肯定不会埋没他。这次你虽被贬去福建水师,但对于你而言又是一次转机,能转成什么样子,就看你自己的努力。你的座师孙承宗一生也是大起大落,你可不要为了这次贬官而没了上进心。”
“微臣一定努力,不让皇上失望!”
我似有所指道:“水师作战与陆地作战全然不同,所用的武器也不同,你到水师后多学多问,郑芝龙又是你同乡。即便不能作三营的提督,未尝不可以作水师的提督!”
洪承畴一怔之后,跪下道:“微臣谢皇上指点!”
“你到兵部拿了文书就可以出京,朕呆会让人给你圣旨。至于你的罪名,朕会对外说是谎报战功!你现在出发,还可以回老家过年,过完年你再到水师报到。”
“微臣遵旨!”
洪承畴走后,我拿出了事前准备好的旨意让方正华发给兵部!现在我已经迈出了伟大计划的第一步,只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
这件事一出,让满朝都哗然。谁也没有想到前来领赏的洪承畴会从一个从二品提督变成了六品的参军,朝臣们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都不敢出言辩护!京师的三营是洪承畴一手建起来得,很快有人递上了折子替洪承畴喊冤,对此我也只是看了就算了。没两天,内阁发布了邸报,洪承畴被贬的原因写得清清楚楚,而且以他的罪名,现在的处置还算开恩了,于是没有人敢再为他说话。
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在辽东的孙承宗发来奏折,说让我严惩洪承畴,不要顾及他的脸面。我想孙承宗是以为我因为他的关系才从轻处罚了洪承畴,对此,我只能好言劝慰他一番,让他安心把锦州的防御搞好。
而洪承畴果然按照我说的,到了兵部拿公文后,就直接出京回福建了。
洪承畴一贬,在西安的三营人马还无人统领,于是我决定将其改编,设番号为神武营,人数在一万人间,让它从京师三营里脱离出来,成为大明机动的作战部队,将领便由卢象升出任。
现在蒙古跟大明结成了同盟,虽然只是暂时性的,但由于现在漠南蒙古四分五裂,根本就没有实力来给我增添麻烦。而常炎林,徐子文,黄得功守在大同,卢象升在那就显得多余了。
根据我原先记忆的历史,大明在这几年都有边患,比较清楚的是林丹汗后来好像没有死心,最后还在进攻了青海宁夏一些地方。西边的疆域地带多少都有些问题,所以这神武营是要建立的,而且留在西安待命。卢象升虽然是个文臣,但同洪承畴一样,都颇有军事谋略,卢象升比洪承畴更好一点的就是文武双全。我会让卢象升休整一段时间,让他跟三营班底的神武营磨合。
至于京师三营,那里有袁崇焕在我很是放心,加上明年便有一批一心学院的学员肆业,三营会很快重新打造出来。
到此,崇祯六年的赋税,军马,人事都调动完毕,希望来年能够有个好收成,还有就是皇太极不要做什么过激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