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昨日还好好的徐光启一个晚上就中风了,难道真是历史的宿命无法改变吗?徐光启的人生轨迹已经因我的到来改变了许多,但仍旧没有想到,他的命运是无法改变,崇祯六年,就是他的生命终点!我颓然的坐在宝座上,感觉世事变化莫测。昨日还在我面前手舞足蹈的,如今却是成了僵卧在床上的病人。
“宣了太医嘛?”
“回皇上,已经请太医过去看了!”
“太医怎么说?”
侍卫犹豫了一会才道:“只怕不大好!”
我叹了气:“你下去吧。传旨给傅山,让他去看看徐大人!”
到了午后傅山来报,也是说无能为力,能做的只是让徐光启剩下的日子感觉好受点。我知道徐光启的病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虽然我之前就有过这样的心理准备,但真到了那一刻,还是觉得难以接受。我决定第二日便到他府中看望。
徐光启的府邸在城西,只是一座普通的宅子。徐光启看中它的清静便买了下来。徐府家中也只有徐家孙女,门生陈子龙,家仆数人而已。我跟方正华微服到访,徐府的人都是见过面的,他们见到我们两个,慌的跑进去请陈子龙出来迎驾。
一会后,徐家大门洞开,陈子龙率着众人出来跪下道:“皇上突然降临,微臣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起来吧!朕今日是来看徐爱卿,你将闲杂人等回避了,朕看看就走!”
我跨步越过众人,瞥见傅山也在迎驾的人群中,便道:“傅山,你随朕进去看看!”
“微臣遵旨!”
走到后堂回廊外,我拉过傅山道:“徐爱卿到底如何?你跟朕说个实话!”
傅山躬身道:“据微臣诊断,估计徐大人还有一月的时间!”
“一个月?只有一个月嘛?!”
“微臣已经尽力!”
我摆摆手:“朕不是怪你,走吧,进去看看!”
进了后堂内室,只见徐光启昏昏沉沉半卧在床上,旁边站着她的小孙女。此时她已经哭红了眼睛,完全不复调皮可爱的样子。我探身看了徐光启一会,只见他两眼无神的没有反应。
我不由红着眼睛,叹了口气道:“怎么会这样?朕昨日才跟爱卿一起去做试验!”
徐家mm哭着道:“昨儿我爷爷去赴宴,满脸高兴的回来。跟我们说了很多忠君爱国的话,嘟嘟囔囔的说了好一阵。后来爷爷去了书房,我们以为他去休息,也就不敢去打搅。谁知到了四更天还不见爷爷起床,陈大哥便敲门进去。却见爷爷躺在睡椅上动弹不得,现在……”小mm哭得梨花带雨,已经说不下去了!“
看情形居然是深度中风,还有可能是脑溢血!看来是自己太大意了,当时看到徐光启身体未显老态,只道历史已经随自己改变。怎知老年人有不少疾病是平日看不出来的!这两年,我又交给了他许多任务:从火炮,到炮弹的统一化;从纸币的防伪到热气球的制造都极大消耗了他的精力!昨日载人成功,他兴奋过度,从而诱发了疾病。说到底,让他成这样的人却是我!
我看着一动不动的徐光启,满怀歉意道:“事到如今,徐爱卿可留下什么愿望?!”
陈子龙抹了抹眼睛道:“家师一生心血都在《天工要略》,家师曾言年事已高,编好《天工要略》后,便想着回上海安度晚年!”
嗯,《天工要略》是我批准过的,当初我提出科考要再加一门杂学,我就指定了《农政全书》跟《天工开物》。但此时两本书本未完全成型,特别是《天工开物》,宋应星都还没有写完。所以徐光启才想集两本书为一体,彼此借鉴,编成我大明的百科全书。徐光启要回上海,想来他对自己的身体也有几分了解,不想客死在异乡。这是中国人向来的故乡情结,即便死了,也要运棺木回去。
“既然是徐爱卿的愿望,朕总不能负了他!陈子龙,你已经是个举人吧!朕特擢你为翰林编修,与宋应星一起编好这本《天工要略》,算是完成你老师的遗愿。”
“微臣遵旨。”陈子龙满含热泪的跪下。
“至于徐爱卿,朕会让人送他回上海。人老落叶归根,这是应该的!”我又对傅山道:“爱卿也随着走一趟吧,徐爱卿路上也要人照顾!”
“微臣遵旨!”
目前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走之时我又叮嘱道:“傅爱卿多注意下徐大人的病况,要用什么东西直接去拿就是,不用回禀朕!你一定要把他送回故里!”
“微臣一定完成皇上的交代!”
陈子龙再次叩首道:“微臣代徐家上下叩谢皇上恩典!”
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失态,便快步走了出去!徐光启可以说是我跟我相处最长的一个臣子,我还未登基之时就已经跟他相熟。想起以前跟他在钦天监高谈阔论,现在生死离别总是件让人伤感的事情。他这一走,大明的科研能力可就迅速降低了。天工学院只有一个宋应星在还是不够的,得把孙元化调回来才行。再者,现在天工学院有些职能不清,它里边有不少学生,又有不少技术人员,工匠等等。要想形成风气,就得把天工学院建成一所综合学校,而不是我一人的试验室。
“皇上,现在快到晌午,是不是该回宫用膳?不然皇后娘娘知道了,奴才担当不起!”方正华跟在后边小声劝谏道。
方正华这么一说我才回过神来,自己出了徐府一阵乱走都偏离了皇城。我左右望了一下,已经到了城南大街。此处虽是繁华地带,但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情去逛,还是回去好了!往回走过两条街,突然人声鼎沸,我皱着眉头看去,只见大街上有大群人在围观,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那里好像是田国舅的彩票铺!”方正华提醒道。
“是吗?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要不要奴才去叫些人过来,谷统领不在,奴才怕……”
“怕什么!这里是京城,难道有人敢害朕!”我径直走了过去,方正华连忙跟在我左右。
站在旁边往里探了一下就明白了,原来是商铺里抓了一个冒领彩金的无赖!这里是田国丈的商铺,居然有人敢在老虎头上抓虱子,所以引来了大批人围观。若是抓了一个普通的市井混混那也没什么,打一顿后送顺天府就可以了。但这个无赖被抓后,态度嚣张,说自己是武安侯府上的二爷,让他们识相点放了他。
武安侯府在北京也是有名的世家,第一位武安侯郑亨为成祖靖难是立下汗马功劳,后又随成祖五次北征,因而得了个世袭侯爷。这样的家世在北京城内都有得数,太祖开国,成祖靖难,凭战功所封世家能承爵到今的已不多。几百年的家族沉淀也不是每朝遽然成为皇亲国戚的人家所能比拟的,说不定家里就藏有丹书铁卷,先朝圣旨等等。要真惹一个出来,那麻烦可大了,彩票店的掌柜不敢作主,便让伙计去田国丈府上禀告。
我打量了一眼那无赖,只见他面若冠玉,剑眉大眼,生的一表人才;只是脸颊有些苍白,一看便知是酒色过度之人!我疑惑的问方正华:
“传闻武安侯家教甚严,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无赖之人?”
方正华小声的回道:“郑家是几百年的世家,宗族里分支多了,难免有些不肖子弟!”
我想也是,今日没有兴致看这些便打算回去。不想,此时田弘遇居然坐着轿子来了,家丁把往两边人群一赶,差点没把我挤到墙脚边。方正华站在我身前,拼命的挡住人群。我正纳闷着怎么出去,刚好跟下轿的田弘遇的眼神对了个正着,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瘫在地上。
田弘遇毕竟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稳住心神,招来一个管家附耳说了几句,然后匆匆进了后堂,连那个被抓的无赖也给押进了里边。一会后,只见那个管家带着几个家丁往我这边来。他客客气气的行礼道:
“我家老爷有请这位爷移尊步到后堂一叙!”
原本我不想见田弘遇的,既然给他看到,也就见见好了!他好歹是个国丈,又为我办着差使,面子总要给的。我带着方正华在周围百姓诧异的目光中进了彩票店,随后店铺的掌柜立刻让人关门歇业,把外边的闲杂人都赶了个干净!
我进到后堂却有些愕然,只见田弘遇站在堂中央,而那位被抓的无赖却坐在椅子上,旁边的客桌甚至还摆着一碗茶。我一进去,田弘遇便带着几个家人跪下道:
“微臣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听到这话,那个无赖傻了,整个人瘫到地上跪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笑着走到主位坐下道:
“田卿家快点起来,朕今日只是出来走走,不想走到这,刚巧碰上而已。”
田弘遇抹了抹头上的汗,连声答道:“是,是,是!皇上,这位小老弟的中奖银子微臣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提走!”
“什么!这人不是来白撞嘛?”
田弘遇还没明白过来,连忙解释道:“呃,是店铺的伙计弄错了,微臣回头一定责罚他们!”
此时的田弘遇哪还敢说什么,他心中已经认为今儿的事情肯定是皇上策划的。上回为了个姑娘就要了他两万五千两白银,这一次为了这个兔儿爷,要五百两算少的了。这个前来白撞的小子长得细皮嫩肉,难道皇上是好上这个调调了?!
我真没明白这田弘遇怎么想的,转眼间,这个白撞的居然变成了中奖的!本身我心情就不爽快,不由怒道:
“你胡说什么,朕亲眼所见,这厮就是来白撞的。给朕将这来冒领杀才拿出去打了,狠狠的打!”
田弘遇这才明白,同时也彻底糊涂了,不过他还是懂得皇上的最后一句话。要是把皇上惹恼了,这板子说不定就会打在他身上,他连忙递了个眼色给家丁。几个家丁接令后,便要拖那可怜的家伙出去一阵好打。
大明的杖刑有轻有重,要轻,只是意思一下;要重,几板便可要人命。那无赖听了哪还不清楚,挣扎着连连叩头道:
“皇上饶命啊!小民上有八旬老母,下有待哺小儿,左有残废兄弟,右有守寡姐妹,前有糟糠之妻,后有出墙之妾……小民自身也是十天粒米未进,不得已才想出这个办法,为的是给老母跟小儿一点口粮。小民未有抢劫杀人,入室偷盗;也从未贪污受贿,拐卖妇女。求皇上开恩饶草民一条贱命!”
我听着它乱七八糟的话,不由笑了:“说的蛮顺口嘛,练了多久啊?”
他想也不想就答道:“没练多久,才几个月!”说完,他才醒悟过来,一张脸顿时煞白。
我哈哈大笑:“哈哈~,真是笑死朕了,居然有你这样的人!现在知道后果了嘛?”
他磕头如捣蒜般道:“罪民不是有意欺君,实在是说顺口了!皇上饶命啊!”
大笑完后,我重新打量了他一会,然后问道:“你不是说你是武安侯府的什么二爷嘛?”
他老实回道:“小的确实姓郑,是武安侯府的本家,在族里行二,大名叫做郑经!”
“你叫郑经?”我暗道,居然跟郑成功的儿子同名!
“草民没有撒谎,是叫郑经!”
原来他倒没有撒谎,现任的武安侯跟他是三代内的堂兄弟,只是他已经是旁支,关系也隔得远了。没有得到什么世袭职位,父辈留下的产业少,他又不会经营,渐渐家境败落。偏偏出生京城的他,把世家恶少的习性都学了个十足,吃喝嫖赌样样具全。可他的家底又怎够他折腾,父母一死就把家败光了。以后他就跟着京城的一些有钱少爷混吃混喝,又或者去些商铺骗钱。人家知道他是武安侯府的人,有时拿住也就放了。他弄了几次,也没有什么事,胆子就渐渐大了起来。他见彩票奖金好赚,便动了心思,搞了张假票来兑奖,也就有了今日之事。
“除了吃喝嫖赌,你还会什么?”
“这个,这个……”郑经支吾了半会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也就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败家子!好,你这人朕收了!”早些天的时候,我正想要找一个这样的人,今日算是遇上了。
除了方正华,在场的人又糊涂了。连下边跪着的郑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总算脱了大难,说不定还有一场富贵降临。他利索的叩了几个响头:
“奴才谢皇上恩典!”
“你先不用急着谢恩,朕有事情让你去做,要是做不好,朕会新账旧账一起算!你以后就归方正华管着,你要做的事情他会告诉你,等下你就回去好好收拾一下,然后你选个日子再去找一个叫杨春的太监。”
郑经诺诺答应着,我便让方正华带他下去交代清楚他要做的事。旁边的田弘遇还如痴如醉的看着,我扫了他一眼道:
“田国丈替朕管着北边的海贸,怎么能给这样的骗子就骗了!很明显他就是一个白撞,以后朕可不希望你再出现这种失误!对了,你儿子呢,怎么没有见到他?”
田弘遇也不知怎么解释他的‘失误’,只好含糊着道:“皇上说得是,怀彝去了南边收购生丝,陶瓷,所以没有来迎接皇上。待他回来,微臣再让他进宫见驾。”
“罢了,你们做好生意,就是朕最大的期望!”
“微臣明白!”田弘遇恭顺着回答。
见他这个样子,我心里有了一个想法。反正都要托人做,还不如找他好了。田弘遇对我还算忠心,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我便道:
“其他人都先退下,朕有话跟国丈说!”
“是!”后堂的仆役家丁全部退得下去了。
我见没人了才靠近田弘遇,小声道:“朕想托你办一件事!”
田弘遇见我如此小心的说话,心中有些惶恐:“皇上但有吩咐,微臣一定完成!”
“朕要你去找几个女人,就是跟在粉子胡同的那些人一样的女人!”
田弘遇张大了嘴巴道:“皇上说的是妓……”
我打断他道:“记住,一定要漂亮,妩媚!还有,此事不可泄漏出去!”
愣了一会,田弘遇大有深意的点头道:“微臣遵旨!”
“事情办妥后,再给朕回话!朕回宫了,你不用送!”说完,我便往外走,找到方正华就回宫了。
“微臣恭送皇上!”田弘遇躬身行了礼。待皇上出了门,他激动的差点不顾他肥胖的身躯就要跳起来。皇上居然把这么秘密的事情交给他来办,可见田家在皇上心目中还是很有地位的。此事事关重大,早点办好早点安心。他想了一会后便高叫道:
“李四,快点准备文书,老爷我要写封文书给大少爷!”
“小的这就准备!”一个伶俐的小厮出来侍侯道。
田弘遇刚要动笔,歪头一想,觉得还是慎重点好,就把笔扔了。
“李四,你快点准备好行礼,老爷要去江南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