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羲办了盐政大案,此时在江南可以说是家喻户晓,那李璡知道也不足为奇。只不过他这自称学生倒让黄宗羲有些哭笑不得,李璡是个武秀才,黄宗羲属两榜进士外放的御史,两者扯不上关系。不过黄宗羲年轻得志为人豪放也不在乎这点细节,若不是李璡认出他来,他还打算两人平辈相交。李璡行礼,黄宗羲连忙拦住道:
“我管的是盐政又非武科,不必拘泥身份,就以常礼相见吧!”
“大人既然这么说,那学生就唐突了!”李璡虽然是嘴中应着,但仍执礼甚恭。
此时众人见没有热闹看也就跟着散了,只留下那对卖唱的父女。那老头知道此次多得两位官人他父女两才能脱的大难,趁着这个当口,老头拉着那女子上前跪下道:
“谢过两位老爷相救,老爷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说着老头就要叩首谢恩。
“老丈快快起来!”黄宗羲跟李璡一把托起那个老头,至于那女子因为男女授受不亲,黄宗羲他们当然不会去扶,好在老头起来后她也随着起来了。江南虽然是富裕之乡,但这也是相对于凋敝的北方而言,即使是大丰收之年,老百姓吃不饱饭的不在少数。象老头这种卖唱之人就多得去了,黄宗羲也不以为意。
李璡却道:“听老丈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怎么在南京城讨生活?”
那老头听李璡相问,顿时一脸愁色道:“小的是山东菏泽人氏,本来南京城是想投奔亲戚打打饥荒,谁知道那亲戚早已搬走不知去向。我们来到南京后手中的盘缠也用光了,老家里又回不去,只好困留在这里。好在老汉年青的时候唱过大戏,就拉着小女在街头卖唱,好赚几个钱过日子。刚才受恶霸欺负,还多得两位老爷襄助,不然我的小女就!”
说着那老汉一脸的感激之色,李璡呵呵笑道:“我不过尽了些末之力,你若要谢就得谢谢这位黄大人。”
“啊,原来是官老爷,小人更加难以报恩了。”老头作势又要跪下去。
黄宗羲拦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老丈别放在心里!”
“不,老爷,小人虽然未读过书,但戏文里也说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小人无以为报,愿同小女在老爷府中为奴侍侯老爷!”老头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后道。
“啊,这万万不可!如此小事怎可让你们为奴?!”黄宗羲听了老头的话不由大惊。
那老头却是一脸苦笑道:“小人也不瞒老爷,小人愿意为奴一是报老爷的恩德,二来也是想找个地方落脚。小人虽然年过五十,但身强力壮,粗重的活都能干,我这个丫头也能做点缝缝补补的事,还请大人成全!”
黄宗羲才想到老头要投靠自己原来有这层意思,如果在南京有宅子倒可以考虑,因为现在他的起居都是黄安在照顾,有时也忙不过来。但是他现在只是客居在南京,随时都要来回扬州、泰州、淮安等地奔波,带着他们父女俩就不方便了。而且一个女孩子跟在他们几个男人一起说出去也好像不大好听。想到这,黄宗羲看了眼那个女孩儿,模样倒生得周正,是个小家碧玉,她见到黄宗羲打量她,害羞得低下了头。
见到如此,黄宗羲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犹豫了片刻,然后望向李璡,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李璡见黄宗羲看向他,自然知道黄大人的意思,李璡露出一个无奈的神色道:
“学生家中也是”
李璡没有说完,黄宗羲知道李璡也是说他不方便收留这对父女,他转而从黄安的包袱里拿出一个钱袋道:“老丈,我只是暂居此地,若是有宅子倒无所谓,我在江南办得是公差,现在带着你们只怕不方便。不如这样吧,我这里有三十两银子,你拿着回家乡吧,剩下得银子也可买几亩地过日子。”
“这个”老头没有想到黄宗羲会拒绝,顿时有点不知说什么好,那个女孩也是满脸的失望。
李璡也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呵呵一笑道:“今日学生身上没带多的银子出来,也就只有十两给老丈返乡,老丈你们就拿着银子好生回去过日子吧!”
“是,是!小的谢过官老爷,谢过这位老爷!”老丈接过银子一脸的感激道。
李璡怕这老头继续罗嗦不清让黄宗羲不高兴,赶紧道:“你们拿了银子就快点走,不要给人看到了,不然又惹出什么风波,回到乡下好好过日子。”
“老爷的话,小的记住了!”那老头似乎也怕人家打他银子的主意,赶紧跟女儿收拾东西就走了。
那父女走后,李璡才对黄宗羲道:“大人如此慷慨大义让李璡佩服,若不是方才银子给了那父女俩,学生肯定要请大人去喝一场。”
李璡的行事作风都很符合黄宗羲的胃口,特别是这李璡家中也非富裕之人,但刚刚居然没有丝毫犹豫将身上的银子给了人。听他这么说,黄宗羲哈哈大笑道:“好,我就喜欢你这个脾气,你没有带钱我还有,走,我知道前边有个不错的酒楼,我们就去那里喝!”
“那学生就不客气了,大人,请!”李璡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黄宗羲拉着李璡便去了那个买女儿红的酒楼,他们身后的黄安瘪着个嘴,方才他们少爷一大方就不见了三十两银子,现在还要去喝酒,唉,若是以后都如此,他们后边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只是在外人面前,黄安不好将这话说出来,只好在后头跟着。
李璡虽然是武科出身,但谈吐却非一个行事莽撞的武人,黄宗羲又喜欢他的豪爽,两人竟是越谈越投机,酒过三巡,两人都以兄弟相称了。
“我说你既然是武科秀才,干吗不去考一心学院,到时在京师任职,不仅有个好出身,你我兄弟也可以相聚!”
“大人说的是,我也有这个打算,奈何还有高堂在,不方便远游!”李璡叹了口气,看样子也是以不能去考一心学院为憾。
现在武科已经收归到一心学院,如果不能去通州考试,那么武生们的仕途就很有限了。一般情况而言,以前考取了功名的武生们都会想去一心学院进学,这就造成了学院每次招生都有大规模的人报考。现在考一心学院比以往要难得多,但考上去之后身份地位霎时就不同了,不仅可以在皇上嫡系的直属卫当差,还与众多一心学院的同窗结成关系。所以尽管每届录取是几百取一,但各地的武生都会去试一试运气。李璡父母在不远游,这也是为人子应该做的。
黄宗羲安慰道:“你也别丧气,若你真有本事,我荐你到别处也一样!”
李璡拱手谢道:“那学生多谢大人提携,但学生目前只是想在家奉养老人,待日后有机会了,学生再来叨扰大人!”
“好说,好说,今天就不说这个了!我来南京这么久也没遇到个什么痛快人,今天难得有缘跟你结识,来,咱们痛快的喝一场!”
“好好,学生求之不得!”
当天黄宗羲跟李璡喝得烂醉,最后还是黄安扶着黄宗羲回驿站的。以后,李璡每隔几天就会来驿站拜访,或带来些好茶,或者是些书画,偶尔还动动枪棒,这李璡雅俗共赏大合黄宗羲的脾性,两人关系越发亲密。
过了几日,黄宗羲要回扬州等地巡查,便对前来拜访的李璡辞行道:
“我有公务在身,虽不是什么重任但估摸着也要去十数天,待回南京城再来找贤弟一叙!”
李璡没有想到黄宗羲这么快要走,一怔之后马上问道:“大人这就要走嘛?可还是去淮安查盐政?”
“嗯!”黄宗羲点点头。
“大人,学生愿跟大人前往!”李璡想不想就说道。
黄宗羲吃惊道:“你要跟我一起去?”
“是的,学生听闻盐政中弊积厚,又容易得罪些魑魅鬼怪,大人一身正气,那些小人自然不敢明着来,只会暗地里做手脚,大人前番去淮安遇险,学生不放心!学生自幼学得武功,数个人近不得身,所以学生愿意作个护卫跟随大人前去巡查。”李璡说得一脸郑重,显然是担心黄宗羲的安全。
“这样太好了”黄宗羲欣喜倒不是因为有人保护,而是沿途有个知己作伴。黄宗羲顿了顿之后又道:“李兄跟我一起去,家中高堂怎么办?”
“不碍事,大人不是说出去十几天嘛!我随大人巡查完就回来。”李璡进一步解释道。
“那既然如此,你就回家准备,我们明日一早出发!”
“是,大人!”得到黄宗羲的同意,李璡也是一脸的欣喜。
第二天,李璡便早早来到驿站等候,黄宗羲带着黄安跟李璡一道在码头雇了艘小船,顺着长江直往扬州而去。